“如果爱她是种病,我已经病入膏肓,可她偏偏在我那么爱她,甚至已经为了我们的未来做好准备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我的了……”,慕榆北的眼泪,像是沾了黄连水那般苦。
“一定是我太贪心了……如果我不贪心,是不是,她就不会走了?那我们就做朋友,仅仅就做朋友,她还会回来吗?又要到上元节了……今年……就没有她了……”,慕榆北拿着一壶又一壶的酒。
酒灌进他的肚子里,加上他的不甘,火辣辣的疼,酒撒了出来,顺着他的脖子流湿衣襟。
他把酒壶砸在地上,“什么功成名就?什么家财万贯?这世间的风情万种,又哪样可以与她相提并论?”,慕榆北捏住心口。
他缓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揪心般的痛,枯树林里伴着寒冷的风,慕榆北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他感觉冷,心里冷……
“没时间了……都没时间了,来不及了……”,地上碎了好多酒壶,空旷的树林里,只有个坟墓,和一个人。
他们的故事并没有特别精彩,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刻骨铭心,总是怀念对方在怀里时留下的余温。
慕榆北没有亲人了,他连乔念安都没有了,他最终还是倒在了那片枯树林里,烂醉不醒,嘴里只念着一个名字,“乔念安。”,世人总说,“在我喝醉时,嘴里念着的那个人,就是最在乎的人。”,说的是没错。
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情投意合,也能真正走到最后,被打倒的所有人,都变了,要么是沉默寡言,要么是强装欢笑。
人无一不贪心,总想得到多一点儿,再多一点儿,但最后……却成了一无所有。
慕榆北再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他叹了口气,就站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一摇一摆地拿起酒壶,又灌了一肚子的酒。
他做了个梦,梦里,乔念安嫁给了慕榆北,生了可爱的孩子,两人白首不分离,一辈子在一起,临走时,互相还牵着彼此的手,只为在奈何桥上,把对方抓紧一点,别松手,都会疼……
直到他醒过来,他才知道是梦,他真想永远的,永远的留在他编织的美好梦境里,哪怕是看着,看着也幸福。
“曾经的我们,都许下过誓言,一个非他不嫁,一个非她不娶,如今谁还管什么誓不誓言的,分开就是分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慕榆北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心却在乎的不得了。
他认清了现实,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谁还会在乎?除了乔念安,没人在乎,他好久没见到乔念安了,久久释怀不了。
这墓地是乔念安跟他一起来过的,他又走着,看到了乌茶山,乌茶山上有雪,乔念安最喜欢,慕榆北本来不想再去想乔念安了,但奈何,这处处都是乔念安的身影。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乔念安也觉得自己太贪心不足了,就是因为这样,上天看不过去,给了她点儿惩罚,让她长长记性,她也确实长记性了,但这惩罚有点过了,太疼了……
背道而驰的两人,心中的苦太多了,慕榆北整日对着坟墓倾诉,乔念安每天向玉兰抱怨。
“玉兰,你说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的命是这样的呢?他一定会娶别人,也会忘了我,他曾说,要是我们生个孩子,男孩叫慕修,女孩叫慕沁纯,我们……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乔念安看着窗外,眼里全是孤独。
但是乔念安低估了慕榆北对她的爱,慕榆北没娶妻,一辈子也没有。
“这里遗憾太多了,你看宋卿尘,最爱的女孩回天,你再看看我,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还有慕榆北,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嫁给别人,却手足无策。”,乔念安又望向玉兰。
上元节要到了,街上也都挂起了灯笼和花灯,看似热热闹闹的,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真正遗憾的人,觉得冷冷清清。
“你觉得怎样的结局最可悲?是最爱的人死了,最爱的人和别人成亲,还是有一个很爱你的人,你却伤了她的心。”,乔念安知道的悲惨结局不多,但每个都让她觉得心疼。
“对于遗憾的事,也不要回忆了,为的就是,以后的人生,不再留遗憾。”,乔念安努力鼓舞着自己,却好像丝毫没有用,她最近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差了,抵抗力也不好了,很容易就染上风寒。
她总说,“他是我第一个爱的人,是他教会了我怎么爱人,他很会逗我开心,其实有时候,你想想这些回忆,真的挺好了。”,乔念安笑了笑。
“玉兰,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乔念安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玉兰摇摇头,“爱的就像星星很亮,我很喜欢,但是只要他一出现,星星都变得廉价又黯淡无光。”,乔念安用几句话简单描述了一下。
他们说这种话的时候,总是平静至极,其实每一句话都用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也需要足够大的勇气,把秘密倾诉给别人,都会说得动听。
乔念安靠着床,闭上了眼睛,扶着额头,一言不发,她和他独守的回忆一下就涌上了心头……
第44章 回忆
一切平定以后,没有人闹,没有人哭,但也有时,心中还是会波澜不定。
大家也似乎都接受了现实,上天就是这样,看你过得好,给你点儿苦头;看你过得不好,就给你点儿甜头,天做好的决定,没有人管,没有人问。
还是说,根本没有上天,只是你我终究无缘,不是一路人。
慕榆北坐在靠窗的地方,他总说,“回忆很多又很少,多到可以让人回想很久,少到只够反反复复地想,一遍又一遍。”,每个人都为自己和爱人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童话。
慕榆北在想,想回忆,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历历在目。
两人第一次相遇,在梦萦巷,乔念安为慕榆北撑起了伞,治好了伤,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慕榆北始终记得那天的感觉,脸红心跳。
去乔念安家用了午膳,沈婉月突然横行霸道地进了屋,被赶跑,到了晚上,两人去了夜市,慕榆北给乔念安买了只针线勾的小兔子。
那天是上元节,两人一起猜了灯谜,火红的灯光照在乔念安的脸上,格外温暖,映衬着她的笑脸,她看着花灯,他看着她,那晚慕榆北被刺伤了,乔念安为他包扎。
后来,乔念安要给慕榆北谢礼,连夜缝了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兰花,慕榆北没有一刻是把它摘下来的。
两人还一起去了烟雨寺,受到沈婉月的伤害,乔念安因为惊吓说不出话。
慕榆北悉心照顾乔念安知道她的嗓子好了,还捡到了烟枳,乔念安也邀请慕榆北一起去坐船,那天,乔念安睡在了船上。
因为傅闻笙回来,乔念安请他喝酒,把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被慕榆北抱回家。
慕榆北也约了乔念安饭后散心,慕榆北为了壮胆还喝了酒,两人走在夕阳下,慕榆北搭在乔念安身上。
乔府里的人邀请慕榆北共用午膳,慕榆北向他们诉说了秘密。
但是慕榆北的姑姑去世了,他不得不走,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接着,他给乔念安写了信,乔念安没回信,把信烧了,乔念安过生辰时,慕榆北又写了一封信,送了一只玉佩,乔念安挂在腰间。
那年的初雪,人不在一起,心却在一处,初雪过后,慕榆北回来了,乔念安把他拒之门外。
但是在慕榆北的软磨硬泡下,乔念安原谅了他,他们一起去了乌茶山上看雪,那天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慕榆北向乔念安告白,乔念安答应了,慕榆北带乔念安去看姑姑的坟墓。
他们和所有人,一起吃了年夜饭,其乐融融。
慕榆北早就计划好的考举,时间也快要到了,他进了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轻松地考到状元。
给乔念安写信,乔念安回信。
慕榆北受到重用,被封丞相,他去看姑姑的时候,武帝把乔念安许给了陈知许,所有人都瞒着他,不告诉他。
成亲那天,慕榆北也去了,看到新娘就是乔念安,痛哭欲绝。
这些回忆,他想了又想,一遍又一遍,不知想了多少遍,仅仅这一点儿记忆,足以让他回味一生。
他停下了想象,晃晃脑袋,突然觉得自己愚蠢,“都过去了……”,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还是忍不住去找了乔念安,“安安,跟我逃走吧,我们去好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慕榆北站在陈府门口大喊。
“哟,慕丞相好兴致,到我府里来玩儿了,说什么要带走我夫人。”,陈知许靠在门框上。
“陈知许,你这个卑鄙小人!”,慕榆北恶狠狠地瞪着陈知许,“没错,我就是卑鄙小人,我看你不爽我就高兴。”,陈知许没反对。
“我就是要娶了你最爱的女人,让你活着比死了还痛苦。”,陈知许肆意地笑着,恶毒地笑。
慕榆北推倒了陈知许,他抡起拳头打了陈知许,一拳又一拳,下人们立刻把慕榆北拉开。
却怎么拉都拉不开,慕榆北依然架在他身上打,“慕榆北!”,乔念安听到了动静,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幕。
慕榆北愣了一下,抬起了头,“安安……”,乔念安拉起了慕榆北,“你清醒了吗?你打人了!”,她抓住慕榆北的手,都是血,陈知许的血。
陈知许已经昏迷不醒了,被慕榆北打得鼻青脸肿,眼睛流着血,下人们赶紧去找御医,陈府上上下下忙里忙外。
“安安……我……”,慕榆北底清醒了,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乔念安一记耳光扇在慕榆北脸上。
慕榆北脸上有红印分明的巴掌印,“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糟蹋自己!”,乔念安握紧了拳头。
“安安……他让我生不如死……他……”,慕榆北开始讲述这一切,“我不在乎!他怎么对我,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闹这一出,陈云词肯定会告诉圣上,到时候……你怎么办?”,乔念安失声痛哭。
“我……”,慕榆北支支吾吾,“他会治你的罪的!”,乔念安内心彻底崩溃,“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乔念安低下头。
“安安,别闹了!跟我走吧!”,慕榆北握住乔念安的肩头,“走得出去吗?逃不出去了!”,乔念安推开慕榆北的手。
她不让慕榆北来,是因为怕慕榆北打了陈知许,自己受到了伤害,被治了罪,在朝堂上没有了一席之地,还被世人贬低。
“你赶紧逃吧,去好远的地方,别再来了!”,乔念安推开慕榆北,慕榆北从背后抱住了乔念安,“你不走我也不走!”。
“别闹了!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乔念安挣脱开,“你走,你走啊!快点!去相思坞,不要回来了,逃出京城,先去辞了官,逃出去,在陈云词回来之前,快啊!”,乔念安匆匆走进府里,紧闭大门。
“好……我走……”,慕榆北用最快的速度到了京城,这是陈云词也知道了此事,作为一个爱子如命的人,不能容忍别人侮辱他的儿子,何况陈知许现在双目失明。
但在他到京城的时候,慕榆北已经远走高飞了。
第45章 隐居
慕榆北到了相思坞,就定居了下来,铺好了行囊。
“哎呦,这不是小北吗?不是去江南城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听说你还去了京城里做官,回这深山老林作甚?”,曾经看着慕榆北长大的谭姨娘一眼就认出了慕榆北。
“谭姨娘,我辞官了。”,慕榆北淡定地回答,“为……为何啊?”,谭姨娘不解,“避难。”,慕榆北用了两个字回答。
“你避什么难啊?有什么难处你跟姨娘说说。”,谭姨娘挺关心慕榆北的,“如果我说,我喜欢的女孩儿让我来的呢?”,慕榆北一直含含糊糊不肯说。
“你倒是说呀,你这憋在心里更难受,说给姨娘听听。”,谭姨娘是个急性子,一直摇着慕榆北。
“行行行,我说。”,慕榆北其实有点儿不耐烦。
“我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把陈府那少爷给打了一顿,好像给打瞎了。”,慕榆北倒是说的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谭姨娘已经大惊失色了,“小……小北啊,姨娘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谭姨娘跟慕榆北说话时都有点儿胆战心惊,就像是慕榆北把她的眼睛打瞎了似的。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姑姑没了,安安也没了,我还剩下什么?这一身无用的才华?”,慕榆北说着说着就急眼了。
“那个……姨娘还有事儿,就先不跟你唠嗑了……”,谭姨娘恨不得马上就走,慕榆北也不在意。
回到了屋子里以后,屋子里都是灰尘,也该打扫打扫了,慕榆北拿起扫帚,扫着屋子里的灰,灰烟升起,“咳……咳……”,灰尘飘浮在空中。
飘进了慕榆北的口鼻,他咳嗽不止,但依旧捂着嘴巴和鼻子,继续扫。
扫完之后,他再到屋外喘口新鲜空气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变成“小黑人”了,慕榆北连忙打了一浴桶热水。
脱掉衣服,进了浴桶,他才感觉到一丝生机,他暂时就先不回江南城了,风波太大太多,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望向浴桶旁放在凳子上的香囊,长叹了一口气,便也不再看了,不是他不想看,而是他不敢看。
他怕再看,看着看着,就有了回江南城的冲动,他又望向窗外,看见了烟雨寺,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烟雨寺很高,挺立在遥远的江南城。
他又不敢再看,到处都是乔念安,到处都有乔念安,沐浴完,慕榆北穿上干净的衣服,也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那天夜里,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雨,已是冬天,狂烈的雨加上寒冷的风,冷上加冷,那香囊在他怀里,他就感觉不到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