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枫好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严肃的神情忍不住泛出一丝笑意。
“潘子语不是找过你了吗?”
“嗯。”
“都说清楚了?”
“嗯。”曲颂还是垂着眼,不愿意看他。
程枫抬起曲颂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哥哥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啊?”他把手放在曲颂脖子上游走。
曲颂还是不说话,程枫弯下去用力吻她,像丝毫不怕她吃痛一样啃咬她的嘴唇。
曲颂这才开始挣扎,腾出手来推开程枫。
“你干嘛!程枫!”
程枫看着被自己亲得有些发红的嘴唇,心满意足。
“惩罚你,昨天很不乖。”
程枫把曲颂带到钢琴前,然后把她按在旁边站着,自己在钢琴前坐下。
“你要干嘛?”
程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安静。
曲颂看着他缓缓地拂过琴键,然后修长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跳跃,行云流水。
她从来不知道程枫会弹钢琴。
有风吹过,窗帘飘起来洒进了午后的阳光,程枫的发丝被映成暖色,随着他按下的音符在风中轻轻摆动。
在他弹了几声前奏后,曲颂越觉耳熟。
他弹的是周杰伦的曲子。
“在走廊上罚站打手心
我们却注意窗边的蜻蜓
我去到哪里你都跟很紧
很多的梦在等待着进行
…… ”
一句句记忆中的歌词跟着旋律一起闯进曲颂脑子里。
她第一次听这首歌时想到程枫,心情是无望的遗憾,人生多奇妙,当时以为故事就止于此,此刻却能听到他指尖流出的《蒲公英的约定》。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曲颂从沉浸中抽离出来时,程枫已经在看她。
“本来想等你生日再弹的,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看曲颂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牵住曲颂的手把她拉到跟前,程枫还坐在椅子上,只能仰头望她。
“真不说话?被潘子语毒哑了?”
这下曲颂有反应了,抽出手来软绵绵地打他。
程枫看她宜嗔宜喜的模样,实在怪罪不起来,他站起来抱住曲颂,身上还有阳光停留的余味。
“还分吗?”
回到了被环住的安全角落,曲颂轻轻摇了下头。
程枫把她放出来,“嗯?”
“不分。”曲颂看着自己的鞋尖。
“这么拙劣的把戏都能骗到你,傻子。”
曲颂知道自己理亏,没有反驳他。
“嗯,你这样很诚恳,别动,我要拍下来。”
“程枫!”曲颂娇嗔道。
“好啦,逗你呢。”程枫再一次搂过她,“我已经把潘子语拉黑了,校队也退了,什么假聊天记录我都全让她删了。我没跟她吃饭,她说你不在我直接就走了。”
“为什么退校队?你不是才当上队长吗?”程枫说的话潘子语已经跟她讲过一遍了,除了退队这件事。
“当队长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好你男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看到曲颂笑了,程枫如释重负,这小姑娘真是越来越难哄了,他抬手轻轻刮过曲颂鼻尖。
“你什么时候学了钢琴?”
“小时候我妈让我学的,已经好久不弹了。”程枫翻转自己的手掌反复看,“喜欢吗?我刚刚弹的那首。”
曲颂重重点头,表达强烈的肯定。
“你说,你从现在开始努力,有没有可能变成下一个周杰伦啊?”
程枫轻笑,在她耳边缓缓道:“我应该是不可能了,但我们未来的儿子有机会。”
说完,一溜烟儿跑出音乐教室。
“幼稚鬼!”曲颂慢悠悠地跟在幼稚鬼的后头。
那天之后曲颂一直以为,没有什么会再把她和程枫分开了。
她自认为自己很早熟,精神上也很独立,虽然没有出生在非富即贵的家庭,却也比上有足比下有余。从有对爱的认知以来曲颂就觉得,真正的爱是珍贵又难以描述的,就比如爸爸妈妈对她的爱。
但即使是活在这样的爱里,她也依旧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
在遇到程枫之前,她从未被任何人所打动,也很难相信那些来跟她表白的人是真的爱她。
爱和喜欢,还是不同的。
在程枫身上,她好像得到了像爸爸妈妈一样的珍贵的爱,甚至有时候,她似乎瞧见了超越自己父母的细腻。
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和事无巨细的保护,程枫总是看起来毫不费力地帮她排除生活中的万难,让她做什么都像是有靠山。
这让她安逸得有时候会忘记,程枫也才比她大一岁,他所能给的保护,也和他一样才十八岁。会有热血,有冲动,也有莽撞。
高三上学期,程枫家里出了点问题。
程父作为他们老家第一批闯出名堂的人,一直热心地带动家乡其他人一起致富,给他们安排工作,让他们入股,还资助家乡的大学生创业。
但面对房地产的持续寒冬,程家的产业也不可避免地承受着极大的亏损,资金短缺让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局。
农夫与蛇的故事就此上演,那些所谓的老乡们不愿意共患难,明明是看到程家发财自愿找程父入的股,却在这时纷纷拒绝承担亏损,并要求程家双倍赔偿。
法律上强迫不了,就在道德上施压。
他们带了一群人,学着电视里到公司闹,到家门口闹,连老家的祖宅也天天有人蹲着。
之前程父安排了不少经济困难的老乡进基层,让他们能有稳定的收入去生活。到了这种时候,其中竟也有不少人收了对家的钱见势作乱。更有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使出下三滥的手段要把程家最后一点都掏空。
程父常年无休的身体被累垮住院,公司大小事宜由程桉和二叔暂时打理,程枫每周末都要飞禾兴和妈妈一起照看父亲,他们家在哲市的房子也早已被扰得不得安宁。
曲颂已经很久都没能跟程枫说上话了,只知道他很忙,每次见面都比上一次更憔悴。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一些无足轻重的话来安慰。
程枫每次都笑着拍拍她的头说:“没事的,再等等我,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她深信不疑。
程枫说的话,从来都没有食言过,所以她能做的只有把自己照顾好,不让他再花费多余的精力担心自己。
程枫周末又飞到了禾兴,父亲的情况还是不见好转,程母忙前忙后头发也白了许多。
晚上父亲睡下后他就回了家,让母亲在医院陪他。
他站在房间的阳台,读过曲颂给他的留言后,也回了一句“晚安”,然后眺望自认为是哲市的方向。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程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他房间。
程枫苦笑着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爸进ICU那天。”
程桉的表情黯淡下来。
他转移话题:“你刚从公司回来?”
“嗯。”
……
两姐弟并排在阳台站着,比月亮还安静。
过了很久。
“姐,对不起,我什么也帮不上。”
程桉用力挤出笑脸,“你每周能来看看爸已经很好了,其他都是我们大人的事。”
又缄默了一支烟的时间。
程桉转过身子,背靠着阳台栏杆,“小枫,先转学回来吧。”
“嗯。”没有半点犹豫。
第32章 盔甲
周日晚上回到哲市,程枫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曲颂家楼下。曲颂下楼的时候看到程枫正戴着黑色棒球帽站在光照不见的黑暗里。
曲颂走过去主动抱住他,动作轻而温柔。
“累不累?”
“嗯。”程枫像终于卸下了身上的包袱,乖乖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
“你爸爸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曲颂隔着帽子安抚他。
“周五你走之前都没来得及收拾课桌,你们老师发了很多卷子呢,但你应该没空写吧,等过后有时间了我再给你补课。”
“嗯。”
“对了,最近许言言也在陪张巍复习呢,他成绩也进步了好多。”
“挺好的。”
“你怎么啦?”曲颂看他回答着,实际却毫无兴致,“出了什么事吗?”
程枫不回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然后在贪恋到不能再贪恋之后抽出身来。
黑暗里,只有他黯淡无光的深眸。
“曲颂,我要转学回禾兴了。”
这样的氛围让曲颂的惊呼也变得小声,“怎么这么突然?什么时候?”
“明天就去办手续,晚上就走。”
程枫暗哑的嗓音带着酸楚和苦涩,却又是不做抵抗的沉着冷静。
“你什么时候做的决定?”她想问的却是,你为什么从没跟我提过就做了决定。
“昨天晚上。”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道。”帽檐遮住了程枫的整张脸。
……
“所以你今晚是来跟我告别的吗?各种意义上的。”
她知道程枫的意思,也知道程枫说不出口,不如自己给自己个痛快。
“对不起曲颂。”
谁要听你的对不起,为什么我靠着你那句“一切都会好起来”捱过了这么久不敢说不敢问的日子,最后依然被蒙在鼓里听你丢给我一句对不起。
“你不喜欢我了?”她的喉头和眼眶都在发热。
“喜欢。”程枫还是不敢看她。
“但还是要说对不起,对吗?为什么你每次离开在我这儿都是先斩后奏?”
程枫没说话,曲颂接着道:“程枫,我不管你有什么狗屁苦衷,但希望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么。”
因为哽咽,剩下的话她顿了好久。
“你又一次抛下我了。”
曲颂说完,转身跑回家。
或许程枫早在做打算,在每一个并肩走着他却失魂落魄的时刻,在每一次约好又不得不丢下她赶去机场的时刻,在每一个谎称去卫生间回来却满身烟草味的时刻。
曲颂多少猜得到,程枫跟她分手多半与家里有关。
她猜是程枫爸爸并没有好转,需要他寸步不离地照看,或者是公司的事情需要他学着打理等等,但这些在曲颂心里,都构不成分手的理由。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不能陪他熬过去呢?
比起难过,曲颂更多的是生气。
直到曲颂完完全全消失在巷子里,程枫的头都不曾抬一下。
默了许久,他坐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机。
曲颂的问话还依然在他脑子里回响,但刚刚她的表情他却丝毫不敢看,程枫害怕自己一对上她红通通湿润着的眼睛,就忍不住心软失控,让全世界都去他妈的吧。
想到这儿,他开始自嘲地笑自己,早前还说曲颂理智,但现在冷冰冰跟曲颂提分手,让她连难过都猝不及防的是谁?
上周五,他送曲颂回家后,准备出巷子上车回家收拾东西去机场。就在巷子口,听到了有人叫他。
“程大少爷。”
暗处走出来一行人,领头的人也是那个说话的人,穿着劣质的花衬衫,留金色的寸头,像个刚吃完牢饭的猕猴桃。
他扔掉手中燃尽的烟蒂,把口中最后一股烟悉数吐到程枫脸上。
“又来送你的小女友回家啦?”
“你哪位?”
最近找他们家茬的人很多,他们有时会围在程家大门口,有时会直接到学校门口堵他。因为家里长期留在哲市的就他一人了。
程枫看他们挺眼熟的,估计之前也来闹过事,但家里出事以后骤然冒出的对家太多,他并不太认得。
“我哪位?这就得问你亲爱的爸爸了。”男人嘴角露出难看的邪笑,“但我是谁不重要,今天主要是想给你看点有意思的。”
他示意身后的壮汉把东西拿上来,壮汉打开预先就准备好的视频,点击播放。
空旷的巷子里蓦地传来女人放纵的靡靡之音,不堪的画面冲击着程枫所有的感官,因为他清晰地看见那是曲颂的脸。
程枫一下子把手机砸烂在地,揪着花衬衫男人的衣领,眼眶里像燃了火,胸腔喘着粗气。
“你他妈想怎样?”
“这就激怒你了?亏我还准备很多款的,护士服水手服什么都有,你女朋友的脸真的很百搭,想要吗?我可以打包发你……”
男人话音未落,程枫就把拳头狠狠挥向他的脸。男人被打倒在地,程枫扑上去,像发了疯一样一拳一拳往下砸,像是要致他于死地。
男人周围的帮手并未上前相助,而都举起手机对着程枫拍,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
巷子里亮进一束车灯,程枫被闪得停下了动作,程桉踩着高跟鞋从车上下来,后头还跟着几个穿西装的人。
她大步走去拉住程枫的手臂:“起来。”
程枫的理智被姐姐拽回来,穿西装的人上前扶他,他这才借着力站起来。
程桉单膝点地,侧蹲在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旁边。她指着男人的脸,红色的指甲跟他脸上的血迹相映成趣。
“李金涛,你要敢伤害他和他的小姑娘,你的女儿也是一个下场。”
男人本因疼痛眯起的眼瞪得浑圆,程桉跨过他,跟那几个仍在举着手机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