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见过吧？我的老员工？”
几人未料到程桉能认出他们，悻悻地收回手机。
“建议你们威胁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足够的筹码。不然就试试，看看法律和道德最后会站在谁那边。”程桉转头，“王律师陆律师，麻烦你们了。”
留下律师和保镖，程桉载着程枫率先离开了巷子。
“手没事吧？”
副驾驶的程枫有意缩回红肿的手，“没事。”
程桉叹了口气：“你不会看不出来那个视频是AI换脸吧？他们不是第一次用这招了，就是为了激怒你，然后录下你打人的视频拿来当威胁爸爸的筹码。”
“我知道。”
他知道，但不妨碍这群人渣依然欠揍。
“没事，你姐姐我在这儿呢，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谢谢姐。”
程枫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城市夜景，脑子里想的都是曲颂。他不担心自己，他只是害怕自己的女孩会因为他受到伤害。
一想起曲颂的脸出现在那种画面里，他胸腔就不自主地冒出一阵阵怒火。
如果说家里的变故是他转学的根本因素，那这件事就是最直接的导火索。
他绝不允许曲颂受到任何牵连，可是除了离开，他竟想不出任何办法。
这决定是愚蠢的，但大概也是最有效的。
等到程枫起身离开曲颂家的巷子，天已经蒙蒙亮了，小巷被薄暮笼罩，程枫坐了一夜的台阶只留下一地烟头。
程枫的转学手续办得悄无声息，他没有告诉任何朋友，除了无意从家人谈论中得知的陈煜。
当然还有曲颂。
程枫走的那天晚上，陈煜和父母一起去机场送他。
父母和程桉在交谈，陈煜坐在程枫旁边，跟他一样一言不发。
男生之间的情感说很简单，要想表达出口的时候，内心活动却往往比女生们更复杂。他知道程枫家里的事，但一直没听他主动提过，就不便再问，单纯地陪他坐着。
程枫低着头，每十几秒就会摁亮手机看看屏幕，然后又摁熄看向远处。
“她应该在上晚自习。”陈煜说。
“嗯，我知道。”他把手机放回外套侧兜里，不再拿出来看。
“程枫，我们该走了。”程桉叫他，“小姨小姨父，你们也回去吧。”
“好，去吧，记得帮我们问候你爸爸妈妈。”
程枫起身跟着程桉往检票口走，期间转过来想对陈煜交代点什么，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所有人都知道程枫离开，是在一星期之后。
“这么突然啊，一声不吭就走了。”
“对啊也没跟我们说一声。”
“曲颂，那你俩以后不就是异地恋了？”问这话的是许言言，“这不一夜回到解放前嘛……”
“他跟我分手了。”曲颂语气平平。
其他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本是低着眼摆弄袖口的陈煜也因此抬起头来。
曲颂并不奇怪他们的反应，于是自我安慰的笑笑。
张巍问：“因为异地恋？”
“或许他有他的苦衷。”
曲颂苦笑着挑了下眉，故作云淡风轻。
一直沉默不说话的陈煜叹了口气。
“唉，你们俩。”他接着说，“你想不想听听那个‘苦衷’。”
曲颂盯着他看。
“为了保护你呗，他家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一些，那些人最近很猖狂，除了堵到他家门口，也盯上你了。”
“……”
“具体我不太清楚，听我爸妈说，他们动不了他爸，所以想从他这边下手，而你不就刚好是他的软肋。”
“他们做了什么？”曲颂问。
“不清楚，他大概也不会让你知道的。”
没人敢吱声。
许言言偷瞄曲颂难看的脸色，转移了话题。
“这些人无法无天了？法律管不了他们吗？”
“商场上的事，我们哪知道，反正他们家现在举步维艰。”
陈煜想帮程枫说好话，希望曲颂能理解他的处境和做的决定。曲颂不然，她格局没这么大，也无法理解。
她并不惧怕那些人，也不能原谅程枫一腔孤勇的英雄主义。
回到家，曲颂拨通了程枫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曲颂就开始质问他。
“把我们的感情当作牺牲品，这就是你保护我的方式吗？”
程枫没回答。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曲颂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又不想让程枫听见她已经开始抽噎。
她捂着出声筒，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随着大颗滴落的泪珠，她说了最后一句。
“就这样吧，以后不要联系了。”
曲颂挂了电话，程枫看着手里被自己捏皱的病危通知，红着眼走回了抢救室门口，父亲还在里面。
第33章 启明星
这是曲颂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年。
她没空去管春天开什么花，也不在意秋天落在她身上的是什么叶。翻开书本学习，收拾东西回家，公交车载着她驶过熟悉的街道时，连眼都不会抬一下。
程枫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身上像被安了无数双眼，所有人都想从她的一举一动里知道点什么。
看笑话的人像极了福尔摩斯，他们迫切地想找到一个缺口，去瞥见这段感情是因何结束，被抛下的女主角又会怎样跌落谷底。
但曲颂始终没有让他们如愿。
她依旧和从前一样，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在国旗下讲话时温雅大方。
曲颂想当高考状元，她想要在放榜那天，老师同学们口口相传她的名字，甚至如果可以，她希望社交媒体上都是她的照片。
她要成为一颗启明星，被程枫看见。
让他知道，曲颂越来越好，他永远也遇不到比曲颂更好的人。
可她表现出来得越自然，就越让人担心。
许言言看着曲颂一日三餐不落，却一天比一天消瘦，每天跟他们笑嘻嘻的，插科打诨一丝不减，安慰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哪怕她软硬兼施劝骂并举，曲颂也还是淡淡然，甚至会反过来说她瞎操心。
许言言只好相信自己是瞎操心。
直到程枫转学一个多月后，潘子语突然找到曲颂。
教室里只有曲颂和才嘉，潘子语径直走进去，把一沓照片甩在曲颂桌上。
“你也没有多特别嘛，自己看看吧，他早就有新欢了。”
潘子语满脸嘲讽，阴阳怪气地自以为戳到了曲颂的痛处。
“你现在懂了吗？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和你分手，因为他早就跟这女的搞上了。”
曲颂瞟了一眼潘子语带来的照片，她的手段还是这么的拙劣，脑子笨得让人觉得她可悲，照片上的女生是程桉。
曲颂不作反应，可才嘉猛地冲上去把那些照片推落一地。她挡在曲颂前面，拼命踩住那些照片不想让曲颂看见。
“你是不是有病啊！”
曲颂第一次见到这么失控的才嘉，她看着才嘉此刻高大的背影，想象不出温顺的她发火的表情。
“我只是来告诉她真相而已。”潘子语仰起下巴威风凛凛，看起来滑稽至极。
许言言到门口时刚好听到才嘉吼的那一句，她走过去示意才嘉让开，捡了两张照片起来看，然后撕掉。
许言言生气地指着潘子语，“这种招数用一次就够了，再敢来她面前晃，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潘子语被许言言的表情吓到了，她觉得自己再多留一秒都会被许言言的巴掌扇上来，但她还没有甘心，想着自损八百也要伤曲颂一千。
她的目光绕过才嘉，对着曲颂说：“总之现在我们一样，都是不被程枫喜欢的人，但你好像更差，你是被程枫抛弃的人。”
潘子语冷哼着转身离开，留下那一地她到处跟踪程枫，偷偷拍下的照片。
她其实没想过自己会拍到那些，跟着程枫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超越喜欢的窥探欲，她想知道关于程枫的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但当潘子语看到有一个不是曲颂的女孩儿拥抱程枫，她自己也是难过的，为什么不是曲颂了，也不能是她呢？
她不要自己一个人承受，她就是要把这些东西展现在曲颂面前，看曲颂崩溃的样子，那么她会好过一点。
潘子语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等一下。”
曲颂叫住她。
潘子语回过头来对上曲颂的眼睛。
“你挺可怜的，总是拿着一些不值一提的筹码来伤害我。”
曲颂拿了一张有程桉正脸的照片走过去，举到潘子语面前。
“这是他亲姐姐，我有她电话，想要跟她打招呼吗？”
潘子语哑口无言，她确实不知道，被曲颂这么反将一军，她气急败坏地跑了。
曲颂又折回座位边，一张一张捡起地上的照片，仔细的看。
看起来是最近拍的，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程枫看起来很憔悴，他跟程桉抱在一起的照片，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还好有姐姐陪在他身边，他不是一个人。
曲颂不知道为什么流下眼泪。
这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看到曲颂哭，许言言和才嘉慌乱着安慰。
“你别理潘子语，我改天去教训她。”
“对，就当她在放屁。”
“也不是因为她。”
曲颂只是好久没看到程枫的照片了。
手机里的相册她一次也不敢打开，记忆里关于程枫的一切她一切都不敢看。
从前还很好的时候，程枫每次带她出去玩，她时不时会想：这个人陪我玩过那么多地方，带我走过这个城市的这么多条路，要是分手了可怎么办呢？
每次想到这她都不敢再往下想。
是啊程枫，你让我怎么办呢，整个世界都跟你有关，我要怎么办呢？
曲颂握着照片眼泪不停地流，许言言和才嘉陪着她，什么都没说。
高考结束的那天，闷热了许久的哲市酣畅地下了一场大雨，毕业生们有说有笑地走进饭店，吃一顿青春的告别宴。
相比起那些盛大或温情的成人礼仪式，此刻桌上光明正大摆放的酒瓶子更让他们兴奋，大家都在一瞬间切换成了大人，举着酒杯去跟老师们道谢，跟同学们道别。
曲颂手中也轻轻摇晃着喝了一半的啤酒杯，她记得程枫也喜欢这么做。
许言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们班这边，她抢过曲颂的杯子。
“你还喝起来了，自己什么样不知道啊？”
曲颂把过敏药摆在许言言面前，又示意她看向桌底的空瓶子，“没事，我都喝了这么多了。”
“你吃过药了？”
“还没，但我好着呢。”
许言言疑惑地查看曲颂手臂：“不过敏了？”
曲颂笑得散漫，“其实有点痒，但没以前严重了。”
“才嘉呢？”
“跟李子敬跑了。”
看曲颂他们桌也没人，许言言干脆坐下来和她一起喝。
“这都你一个人喝的啊？”许言言看着地上那几个空酒瓶子，有些震惊。
曲颂点头。
“你这是要从酒精过敏变成千杯不醉？”
曲颂被她的话逗笑，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我其实经常喝酒。”
许言言一脸的难以置信。
“就高三这年，有时候学不下去了我会在房间里偷偷喝酒，一开始还是全身疹子，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免疫了，都不怎么长了。”
“你干嘛这么折磨自己？”
曲颂玩笑地推了许言言一把，“折磨？你不知道，喝酒后选择题蒙得超准！”
许言言笑她，两人又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在想程枫呢。”
曲颂停住了晃动杯子的手，停滞了许久才回答许言言的话。
“你们都告诉我把失恋的痛苦交给时间，我交给时间了，但时间根本没有放过我。我根本，什么都忘不掉。”
曲颂喝光了杯中的酒。
“你说，要是潘子语当时说的是真的多好，如果程枫真的找了新的女朋友，为了新欢而甩掉我，那我至少能有一点谴责他和恨他的理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好像不能怪他什么，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就跟我分手呢言言。”
许言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是为曲颂和程枫遗憾。
人们总觉得两个很相爱的人分开，一定是因为有人不爱或没那么爱了。但在单纯的少年人心中，爱的表达有很多种。
在一起只是其中的一种，让她拥有更平安健康的人生是另外一种。
少年的爱都不听劝，生怕自己给的还不够好。
曲颂如愿以偿地成为了高考状元。许言言依然留在哲市，她考进了全省最好的大学，张巍的学校离她就一条街。李子敬和才嘉去了北方，虽然没能在同一所学校，但终归还是待在了一个城市。，
曲颂把志愿填得很远，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哲市，尝试开启新的人生。
第34章 绿色补丁
曲颂是最晚开学的，离开哲市那天到机场送她的只有曲立国和宋芸。他们本来想把她送到云城，但曲颂执意要自己去。
“到了要第一时间给妈妈报平安知道吗？”
“知道。”
“要不爸爸还是送你过去吧，这么多东西你下了飞机怎么拿？”
“不用了爸爸，”曲颂第一百次拒绝曲立国，“我又不是不会打车，别担心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