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冶手上的动作停下:“年龄?”
“不,我说社会地位。”他起身,坐到了江冶面前的沙发上,“抛开你的家世不谈。她是影后,而你只是一个小偶像。江冶,你们之间的地位悬殊,有这么大。”
李辉双手比出一个长度:“这段关系注定是不对等的。以朋友的角度来说,我宁愿你和同期的女艺人谈恋爱,也好过找一个地位、名利都远远高于你之上的对象。早晚,你会受到伤害。”
“我不在乎。”江冶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你是想劝我回头么?”
李辉笑,神情倦怠:“我知道我是劝不住你的,所以给你句终告,以后做出决定之前,想想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什么影响吧,你总不能永远是个男孩,这世界也远比你想的复杂。”
说完,他拍拍江冶的肩膀,手揣进裤兜径自走开了。
4SPACE走不远了,李辉悲哀地想。
他早就计划好,再运营个几年暂停团体活动,将成员们拆开来各自发展,可是也没想到这一步来的这么快。现在组合内部貌合神离,四个成员人气居高不下,其实都是坍塌前的假象。
李辉走后,江冶一人对着面前的空位出神许久,直到余妍发来的消息提示才将他思绪拉回到当下。
【给你带什么味的可乐?】
江冶翘起嘴角,打字:【什么口味都行,千万别是无糖。】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魔力,只消对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心情就会一下开朗起来,什么坏心情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对方隔了四五分钟也没回他,大概是进超市了。江冶紧张地发出那句话:【什么时候公开呢?】怕她嫌自己烦,还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
只是一分钟,他却觉得那样漫长。余妍简短地回他:【你决定。】
江冶:【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公开吧,怎么样?】
他想让这个日子更有意义些。
余妍:【好。】
江冶咬唇独自笑了许久才回到练习室。景旭和林有成跳得满头大汗,正躺在地板上休息,见他进来,把腰上的靠枕抽出来往他身上丢:
“跟辉哥谈什么去了你,鬼鬼祟祟的。”
江冶接住抱枕,往墙边一坐:“秘密,十月份你们俩就知道了。”
“你这话就见外了啊!不把我们当兄弟是吧?”林有成冲景旭嘿嘿一笑,“是时候给这小子点教训了。”
景旭喘着大气直摆手:“我懒得动。”
“懒狗。”林有成吭声,翻了个面,T恤衣摆下是细瘦的腰。
景旭瞥他的背一眼,倏地神色严肃,起身凑近纳罕道:“诶,有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瘦了?”
手撩起林有成的衣摆,椎骨透过薄薄的肌肤凸起,痩骨嶙峋。景旭越看越惊奇:“我靠,你在绝食?”
“注意你的咸猪手。”林有成拉开距离。
景旭又忙冲江冶招手:“江冶,你过来看看,他最近是不是瘦的厉害。”
江冶大跨步,过来坐下,两人像审犯人一样盯着林有成,看得林有成快抓狂。沉默了好久,江冶才缓缓开口道:“是瘦了。”
长时间相处的人,很少会注意到彼此外貌上的细微变化,等再认认真真打眼看的时候,会大吃一惊——你变瘦了。
江冶按住林有成的脑袋,左看右看,才松开手:“婴儿肥没了,以前这鼻尖还有点圆润,现在只剩下线条。实话实说,你最近是不是在节食?”
“放屁!那怎么可能是本大帅哥的作风!”林有成一巴掌拍开景旭的手,背过身去掖好衣角,“……我就是身体出了点状况,等病情恢复了肉还会再慢慢长出来的。”
林有成不太想谈论这种话题,总感觉一沾上什么病痛别人看待自己眼神也会沾带上怜悯。他把袖子撩上去,大秀自己的肱二头肌:“锻炼这一块,兄弟还是没落下的。怎么样,猛男不?”
“猛男个屁,整个人都缩水一圈,我看你出演病娇美少年挺合适的,有没有兴趣尝试转型?”景旭去挠他痒,被对方灵敏地躲过。
“注意你们的措辞!我才不要当什么美少年,我是纯爷们。”
“纯爷们,什么时候把你那头中卷发剪掉换个寸头!”
“嗳,上回打赌这孙子就说要剪头到现在都没剪!”
三人一直练舞到傍晚,江冶在办公室录完物料,一看手表,道:“我先走了。”
“走什么啊,去游泳馆游几圈。”
江冶跑的那叫一个迅速,还没等队友捉住就留下一个迅捷的背影。
这是约会吧?
江冶一路兴奋,驱车来到林湾公园,下了车脸上还挂着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过道对面就是滑板运动场。
朝气蓬勃的少年踩着滑板滑上U型墙的边缘,又迅速地滑下。踢了踢板子,在空中跃起,宽松的T恤下摆飘扬,而后精准落下,踩在板子上滑开宛若一条游龙。
场地边上围观的青少年们纷纷拍手叫好。
很快又有一名戴着鸭舌帽的女生接过主场,从高处俯冲而下,又顺着坡度一跃而起跳上路边的护栏,一路向下。
动作行云流水。
江冶只看了几眼赞叹完就到处找人。那女生往他这边滑,江冶还下意识退了一步,直到对方从滑板上跳下来,出声道:“江冶。”
“是你?!”江冶不敢置信,想要把头上的帽子抓下来仔细瞧她,又忍住了。
余妍穿得很休闲,白T恤加牛仔短裤,滑板鞋,修长的腿暴露在烈日下也不怕晒。总之,气质跟以前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着应该是玩了很久的。
余妍从附近的灌木丛里拿出一块滑板:“会玩?还是我教你。”
“你教我。”江冶蹲下身,故意道。
她把板子放他腿边,做了个示范:“第一步,放下板子。第二步,踩上板子。第三步,滑。”话说完,一条腿发力整个人飘走了。
“你这是在教人吗?”江冶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忙踩上板子跟上,唯恐被她甩掉。
公园的大道上有许多骑行爱好者路过,三三两两的路人,看风景踏青的大妈,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帽檐压得很低的滑板玩家人是大明星。
他以为他们的约会会是一顿烛光晚餐,再不济是在某个景区浪漫夜游,然后在意兴阑珊之前回到各自的家。
可当她带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发现这样也不错。有句话怎么说?平平淡淡才是真,而他也成为了组成这份平淡的一份子。
这一回没有黑夜做掩护,也没有偷偷摸摸,正大光明地在阳光下自由自在滑行,滑入漫天霞光,在公园中央的湖心处停下,满头大汗,享受清风拂面而来,远处是跳广场舞的大妈,广场舞曲模模糊糊。
江冶趁着余妍靠在围栏上吹风的功夫去买了两根雪糕,往回走看见她的背影,脚下一愣,忍不住打开手机的摄像头,想要把眼前的画面定格。
镜头里的她站在黄昏下沐浴霞光,金黄的光给窈窕的背影渡了层边,晚风温柔地抚过发梢,即使她没有回头,江冶也知道那张脸的表情应该是惬意,自在的。
而他迈着步子,披着暮色,踩住曛光朝她前进。
接下来他以为她会带他去吃晚饭。
余妍接手方向盘,把车开往了城郊外。横跨环城江,大桥对面的建筑是可见的老旧,与江对面的摩天大厦形成强烈对比。
拐进挽江大桥附近一带小区,在一动破旧的居民楼前缓缓停下。车子熄火,她打开后备箱提起餐厅打包装好的食盒,站在楼梯口向他发出邀请。
“这是你家?”江冶好奇地打量四周,居民楼附近的绿化都没有得到精心打理,灌木枝直向人行道肆意延伸。
“这是我上学时租的第一间房子,后面赚钱了就直接买下来了。”
“这么喜欢这块地方?”江冶好奇。
她没说话。走进楼道,江冶想接过她手上全部的袋子,余妍只给了他一半。
小区没有电梯,两人一前一后的在狭窄的楼梯里穿行,爬到七楼。居民楼里住的大多是老头子老太太,乍一眼见到江冶这样的生面孔,都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
余妍找钥匙开锁的功夫,对门的老婆婆出来倒垃圾,看见他俩,热情的打招呼:“大学生回来啦?这是谁啊,你同学吗?”
江冶一脸莫名。难道他们看着这么像学生?不可能吧。
“叶婆婆好,这是我同学。”余妍微笑着回话,“我打包回来了一些食物,您要分点去吗?”
“——不要不要,我家楠楠带来的东西都吃不完。你喜欢吃榴莲吗?拿点去。”
“榴莲我吃不惯,您留着吧。”
“那行,我倒垃圾去了。”婆婆笑眯眯挥手,提着袋子往楼下走。
江冶跟着喊了声:“婆婆再见。”
老人家耳背,没反应。余妍推开门,对他解释:“阿尔茨海默病,一直以为我还在读大学。”
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江冶点了点头,往昏暗的厅室里走,打第一眼就瞧见正对面双窗外的江景,不由得呼吸一滞。
第43章 也有温暖
火烧云将整个天际染成樱粉,江对面写字楼整洁的窗面上映射出一种美轮美奂的颜色。跨江大桥架在眼前,旁边是平行的地铁轨道。川流不息的汽车井然有序地开过,一辆接着一辆。
——轰隆隆。
地铁车厢顺着轨道往前延伸,挡住了桥上的大半景象。列车长窗里是神态不一的脸,下班回家的白领们依靠在座位边,有的看书,有的听歌,有的在看窗外的江景。
低头,小区围墙外是懒散的街道。两个下班回家的情侣拎着一袋打包好的麻辣小龙虾和啤酒,嬉笑着往家的方向走,就像他们一样。
这方景色突然局限于这小小框窗之内,看起来饶有兴味。
他站在昏暗的房间里,最终将探索的目光落到彼岸的灯火辉煌上。
站在这头看那头。
这边的冷清懒散与那边的熙来攘往相映成趣。
余妍刻意不去开灯,借着黯淡的天光,将食盒放在窗边的茶几上。
她从电视柜旁边的小冰箱里拿出冰镇可乐递给他,自己则是一瓶北冰洋。两人的玻璃瓶口互碰一下,算是干杯——敬窗外的景色。
五官在街道灯光照耀下透出一种安谧,余妍抿完一口汽水向他介绍:“欢迎走进我平淡的一天。”
“我说不上是什么体验,但我喜欢这种感觉。”江冶随之一笑,含口汽水,感受气泡在口腔壁里跳动。
“什么感觉?”
“烟火气息。”
房间不大,两室一厅,床竟然摆在客厅里,独一个床垫。
这里实在算不上一个家,充其量只能是暂憩的避难所——逃离城市喧嚣,躲进自己的一方天地。
正眼打量,还挺有艺术家居室的氛围。
黑胶唱片在唱片机上悠悠转动,老旧的墙上挂着的油画价格比整套房子都贵,面目模糊的小人身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齿轮,色彩鲜亮,画面压抑。
晚饭后,江冶下楼扔完垃圾,来到那两间卧室四处查看,这里面堆满了杂物,东西繁多却整洁不脏乱。
江冶看到了她的毕业合影,还有小时候弹钢琴的相片,她竟然还简短的学过美术,角落的画架上摆着一副未完成的水彩,内容正是小窗外的江景。
江冶挪开两步,抽出画架边上保存完好的画,每一张都是江景。有时是日出,有时是日落,有时阴天,有时是大雪。
没有一味的写实,洒脱线条里是抽象的颜色搭配,有一张天空是橙色,水面却是沉郁的紫,波光粼粼、深浅不一的紫。
如果余妍没有进娱乐圈,江冶觉得她应该会成为一个艺术家。
将手上的灰擦掉,江冶抬腿往外走,倏地瞥见门口书柜上的一张合影。他拿起相框,指尖上又很快黏了一层灰。
相片里的一家三口亲密无间,里面的余妍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刚开始记事的年龄,被一个年轻女人抱在怀里。
那女人的眉眼与余妍有七分相似,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笑起来时神情中有着不落俗的圣洁。
想来就是她的母亲。
这样的外貌,就算杀了人也不会怀疑是凶手。江冶不无唏嘘的想,眼光落到女人无名指间的戒指上,愣怔。
这枚戒指被余妍串在了项链上,不出席活动的时候,她经常会戴。
即使余妍说起她母亲时总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其实心底还是会怀念的吧?他用衣服面料擦干净相框原封不动地摆回去。
余妍睡着了。
当江冶带上门出来,只看见她侧躺在床垫上的背影,橙黄的灯光探进来,轻轻地洒在她身上。
像极了电影里的画面,而他也是这部电影的出演人之一。
与平时不一般,她睡觉的时候倒是表情安详,双眉舒展着,轻浅的呼吸声均匀。江冶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在她身侧躺下。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江冶睁开眼,身侧是空的,坐起身,床边的立式茶几上放着一枚钥匙和早饭。
豆浆冒着丝丝热气。
江冶捡起钥匙,崭新的金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豁的松了口气,难以自制地弯起嘴角。
原来,她比想象中的要温暖。
而他竟然因为李辉的一番话迟疑过一瞬间,担心自己会成为那个永远追逐在她身后,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单向传话筒。
他真傻。
如果有一天追赶不上江冶相信她一定会停下来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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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冶:【上飞机了吗?】
余妍:【嗯。】
江冶:【什么时候回来?】
余妍:【九月中。】
江冶:【好。】
九月中,那就是整整一个月啊。
她这次是去参加开拍前期的准备工作,试服装,录制定妆视频,顺便和主创们讨论下剧本。等忙完再回国也待不够一个月又要去英国进行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