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看着这一幕,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初,苏宝林也是这般,攀上了林贵嫔,便来向她告别,如今杨美人也是如此,攀上了宁贵妃,也来跟她告别。
青枝有些不忿道:“杨美人,宁贵妃和咱们娘娘,势如水火,宫里谁人不知?你是娘娘宫里的人,宁贵妃三言两语,你便要搬离景和宫,去和宁贵妃一起住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忘恩负义,背叛娘娘。你是想让六宫嫔妃,都看娘娘的笑话吗?”
杨美人倏然抬起头,似是压抑已久,脸色都有些难看:“忘恩负义,背叛娘娘?嫔妾真不知道青枝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嫔妾和娘娘,不过是同住一宫而已,日常并无什么往来,说难听些,情分几乎没有。哪来的恩义,又何来背叛一说?”
“既然说到这里,嫔妾不妨多说两句,若是娘娘真心施恩自己宫里的人,嫔妾和苏宝林,只要娘娘稍稍引荐,嫔妾便不会多年不得圣宠。甚至碍于娘娘的威仪,嫔妾都只能闭门不出,生怕惹了娘娘不喜,进而苛待嫔妾,让嫔妾日子更加艰难。”
“如今宁贵妃愿意助嫔妾一臂之力,让嫔妾迁居她的宫中,为嫔妾打扮布置,这等好事,嫔妾自然求之不得,若是能侥幸有个皇子公主,嫔妾也能终生有靠,总不至于走到殉葬或是出家入寺那一步。后宫步步艰难,娘娘和嫔妾并无交情,不为嫔妾打算也罢了,嫔妾为自己打算,又有何错?”
谢瑶看着杨美人一脸的怒色,半晌没有说话。
青枝咬着牙,忍不住道:“杨美人,你攀高枝也罢了,何故说这样一番话,惹娘娘不快,娘娘还怀有身孕,若是有个好歹,你担当的起吗?”
杨美人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便也不再顾忌,语气不卑不亢:“若是嫔妾有哪一句话说错了,贵妃娘娘尽管训斥。反正过了今日,嫔妾便不再是景和宫的人。”
谢瑶挑了挑眉,语气平和淡然:“杨美人,你说的没错,是青枝言语有失,冲撞了你。本宫对你不曾有过恩情,你想要离开景和宫,本宫自然也不应该阻止。”
“只是有一点,今日你一旦踏出景和宫,本宫便只能把你视作宁贵妃一党。你既然投靠了宁贵妃,便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若是本宫和宁贵妃有所争执,你必定受到牵连。”
杨美人似是不以为意,高昂着头,直视着谢瑶,语气坚定:“嫔妾自己选择的路,便无怨无悔。哪怕日后宁贵妃失宠,娘娘有意为难嫔妾,嫔妾也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谢瑶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语气有些冷:“很好,希望杨美人记住自己所说的话。青枝,安排几个人,把杨美人的东西,都送到承乾宫。”
杨美人摆了摆手,话中带刺:“不劳娘娘费心,娘娘还是安心养胎吧,宁贵妃已经指派了几个宫人让嫔妾使用,嫔妾可不敢劳动娘娘的人。”
谢瑶只觉得心口一堵,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不声不响的杨美人来了这么一出。
六宫妃嫔会如何笑话她,她并不在意。只是,宁贵妃这般举动,分明是向她下战书,有一就有二,她担心,宁贵妃除了从她宫里夺人,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谢瑶摸着自己的小腹,只觉得危机四伏,安嫔那边,她已经让眼线盯紧了,可是许婉莹这边,她却没来得及安排人手,根本不知道许婉莹的动向。
眼下,只能尽心尽力保全自己了。
谢瑶看向青枝,吩咐道:“从今日起,我所有的近身之物,都要一一查验,另外,王谦的每三日诊一次脉,改为一日一诊。”
虽然麻烦了些,但是为了保全这个孩子,哪怕麻烦,谢瑶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第39章 第 39 章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谢瑶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一个晴朗的春日,青枝见外面风和日丽,轻声劝道:“娘娘,难得今日天气晴好,嬷嬷也说了,孕妇应该多多走动,才能有助于生产。不如今日出门去转转?”
流霜微微皱眉,有些担心道:“娘娘现下怀有身孕,外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娘娘呢,倒不如闭门不出,反而安全些。”
谢瑶想了想,淡淡道:“无妨,虽说要小心为上,若总是闭门不出,倒像是我怕了她们一样。我就在近处走走,想来有你们跟着,也不会有事。”
流霜见谢瑶打定主意,便不再多劝,便和青枝一起随侍在谢瑶身边。
微风拂面而过,谢瑶觉得很是惬意,几人走了片刻,路过一个六角亭,谢瑶便走进去,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暂作休息。
就在这时,安嫔和乔选侍正巧路过六角亭。
乔选侍是宫女出身,身份低微,虽然明知谢瑶已经不受宠,到底顾及她贵妃的身份,躬身行礼道:“嫔妾拜见贵妃娘娘。”
安嫔故意拉了乔选侍一把,不无讽刺地说:“不过是个如贵妃,真正能当得起贵妃的,应该是宁贵妃才对,你向一个赝品,行礼做什么?”
青枝有些不忿,咬牙道:“安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娘娘到底还是贵妃,你一个小小嫔位,竟然不对娘娘行礼,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安嫔看着青枝愤恨的模样,却是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规矩?嫔妾今日便是不守规矩了,如贵妃又能如何呢?是想去告诉皇上,还是想去告诉皇后呢?我倒是很想知道,如今还有没有人,能为如贵妃做主呢。”
谢瑶看着安嫔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有所感慨,后宫就是如此,一旦不得皇上宠爱,又不得皇后眷顾,便是孤身一人,无人可依。
安嫔说的没错,她如今确实是强弩之末,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自矜贵妃身份,冷笑道:“何须去请皇上和皇后,本宫如今还是贵妃,照样有权力处置你。青枝,安嫔不敬上位,过去给本宫掌她的嘴。”
青枝早就迫不及待了,听了这话,立即上前,就要掌掴安嫔,谁知,安嫔却是一把握住青枝的手,冷声道:“贵妃还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地位吗?还想让丫环打我,我偏不让你打,你又能如何,有本事,你去找皇上啊,你看皇上会不会来。”
乔选侍轻声劝道:“安嫔娘娘,皇后还等着咱们呢,还是不要在此争执了,我们赶紧去长春宫吧。”
安嫔甩开青枝的手,瞪了谢瑶一眼,讽刺道:“一个失宠的贵妃,还得意什么?”
随后,也不等谢瑶的反应,便扬长而去。
流霜虽然不满,但顾念谢瑶怀有身孕,连忙劝道:“娘娘不必跟她生气,只要娘娘生下皇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惩治她,不急于一时。”
谢瑶微微垂眸,感慨道:“若是两个一直不得宠的嫔妃,起了争执,皇后或许还会秉公处理。可是如今……罢了,后宫中,为了荣宠名位,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说不上对错,谁最后站在高位,谁便是对的。”
谢瑶站起身,又走到静明湖畔,湖水清澈见底,不乏有鱼虾嬉戏,谢瑶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意,然而这种愉悦的情绪,并没持续多久,就被一声讽刺给打断了。
“这不是如贵妃吗?真是晦气,本宫好好的出来走动走动,也能碰到你。你不躲在宫里顾影自怜,出来做什么?”
说话间,许婉莹已经走到了谢瑶面前。
谢瑶看向许婉莹,面色微微一沉,许婉莹的出现,时时刻刻提醒她是个替身,这种为人替身,被人耻笑的感觉,真是让人压抑。
谢瑶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质问:“宁贵妃,你能出来走动,本宫便不能吗?还有,本宫为什么要顾影自怜?”
许婉莹呵了一声,高昂着头,姣好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刻薄,语气也带着讽刺:“一个模仿本宫容貌,才侥幸有了几分恩宠的人,如今本宫回来了,便再也不得圣心,难道不该顾影自怜吗?”
“本宫要是你,只会躲在宫里,才不会出来招人耻笑。”
谢瑶眉目间染上几分狠厉,宁贵妃这般肆无忌惮的嘲讽她,真当她不敢反击吗?
谢瑶咬了咬牙,不卑不亢,字字珠玑:“什么叫模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宫容貌先天便是如此,便是和你有几分相似,那本宫脾气秉性,也和你全然不同。世家大族教养的女儿,都是贤良淑德之人。只有那等小户人家的女儿,才会出言刻薄,以嘲讽别人为乐。”
许婉莹瞪了谢瑶一眼,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本宫是小户出身,为人刻薄?”
谢瑶轻笑道:“本宫可没这么说,宁贵妃难道认为自己是尖酸刻薄之人?”
许婉莹气的红了脸,看到静明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几乎没等谢瑶反应过来,就扑通一声跳进湖中,同时大喊“救命”。
雅萱作为许婉莹的贴身婢女,见此情形,不禁有些惊慌,也赶紧大声呼救。
很快,就有过路的宫人前来,熟识水性的几个侍卫,连忙跳进湖中,七手八脚的把许婉莹救了上来。
谢瑶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无计可施,看来,自己本就日渐艰难的生活,又要雪上加霜了。
许婉莹很快就被送回承乾宫,因着动静不小,早有人报给了皇上和皇后,又有人去传召太医,一时间,承乾宫乱成一团。
各宫妃嫔听到宁贵妃落水的消息,都急急忙忙赶到了承乾宫。
李绍听过太医诊断,得知许婉莹受了风寒,只需好生调养几日便可无碍,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许婉莹悠悠转醒,喝了一碗姜汤之后,便眼中含泪,作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拽着李绍的衣袖,声音有些绵软:“三郎,三郎要为嫔妾做主啊,如贵妃她,她嫉妒嫔妾得宠,竟然狠心推嫔妾落水,若不是宫人搭救及时,嫔妾只怕,只怕就再也见不到三郎了。”
李绍握着许婉莹的手,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轻声安抚道:“别怕,婉婉,朕会为你做主,朕不会让人欺负你。”
谢瑶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如刀割,她这些时日没有见过李绍,只是听说李绍对许婉莹恩宠有加,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李绍竟是那么在乎许婉莹。
李绍转过头,和谢瑶四目相对,眼神中透着一丝恼意,目光停留在谢瑶的小腹上片刻,语气终究是缓和了一些:“如贵妃,你身怀龙嗣,理应善良宽容,为何要推婉婉落水?”
谢瑶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她为了陷害陈嫔,也是自己故意落水,然后诬陷陈嫔指使小太监推她落水。
当时,李绍对她十分恩宠,很轻易的就相信了她的话,重重惩罚了陈嫔。
风水轮流转,今时今日,她竟然也会被人诬陷,说她推人落水,只可惜,颇得帝宠的人不再是她,而是许婉莹。
她知道,帝王宠爱谁,谁说的话就是对的。
眼下,就算她不承认,又有何用呢?只要许婉莹一口咬定,就是她推下水的,那么,就算有再多的证人证言,都会被认定为伪证。
谢瑶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她从来就不应该对帝王有所指望,帝王是九五至尊,是天子,唯独不是她的夫君。
在绝对的天家威严面前,她和李绍只有君臣之分,而现在,她是只能任凭李绍处置的臣。
最后,谢瑶低下头,轻声道:“嫔妾和宁贵妃一时争执,不慎将宁贵妃推落水中,还请皇上处置。”
皇后此时,也扮演起宽容大度的国母:“皇上,想来如贵妃也是无心之失,念在她怀有龙胎,皇上还是从轻发落吧。不如,就让如贵妃回宫闭门思过?”
青枝有些着急,她不明白,谢瑶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她上前一步就要开口,却被谢瑶伸手拦住。
李绍也注意到这一细节,只是默不作声。
许婉莹不惜落水,绝不是只为了将谢瑶禁足,她轻轻拽着李绍的衣袖,语气有些哀怨:“三郎,嫔妾好害怕,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继续害嫔妾。若是轻易放过了凶手,只怕以后那些嫉恨嫔妾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三郎,你一定要为嫔妾做主啊,若是三郎保护不了嫔妾,嫔妾还是回玉清寺好了,至少不用担心被人谋害。”
李绍连忙道:“婉婉,你说什么傻话呢?朕亏欠你良多,自然要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许婉莹嗯了一声,娇声娇气地说:“如贵妃故意害嫔妾,我不想见到她。”
李绍转过头,看着站在当地的谢瑶,似有一丝不忍,只是,新欢和旧爱之间,他必须要作出取舍。
李绍沉默片刻,最终开口道:“如贵妃,谋害宫妃,依照宫规,本应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只是,朕念及你怀有龙胎,姑且从轻发落,便褫夺封号,贬为选侍,移居景和宫偏殿。”
谢瑶早已预料到,李绍会站在许婉莹那边,只是没想到,处置会这么严重。
听李绍的意思,若不是因为她腹中的胎儿,或许今日,她连选侍都当不成了,只能成为冷宫庶人。
谢瑶在此刻,从心底里升腾出一股浓烈的恨意,她恨许婉莹,更恨李绍。
这些日子,她一直还抱有一线希望,总觉得有往日的情分在,李绍不会绝情至此,只可惜,她错了,原来,在李绍心中,她真的无足轻重。
既然帝王无情,她也不必再痴心错付,今时今日,她终于彻底清醒,既然帝王不可靠,她便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从此,她对李绍便只剩下利用,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真情。
谢瑶黯然垂眸,躬身谢恩:“嫔妾有罪,多谢皇上从轻发落。嫔妾这就回宫闭门思过。”
一场风波过去,后宫嫔妃也陆续走出承乾宫。
谢瑶还没走到景和宫,后面以安嫔为首的一些妃嫔,便趾高气昂的跟过来,开始对谢瑶冷嘲热讽。
“谢选侍,不久前,你还自持贵妃身份,要掌掴本宫,如今呢?你一个小小选侍,以后见到本宫,就只有跟本宫行礼请安的份了。”
安嫔话音刚落,楚选侍便紧随其后道:“谢选侍,这下,你再也不用高高在上的可怜我了,现在,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也能体验到身为选侍,是何种感受了!”
第40章 第 40 章
谢瑶听着这些嘲讽,颇有些无奈之感,她现在已经被降位,成为最末等的选侍,她便是想要和她们争执,又有什么资本呢?
就在这时,赵棠走了过来,冷冷的看向楚选侍,语气不善:“楚选侍,你也是天子宫嫔,这是你说话该有的态度吗?谢选侍能知晓选侍是如何生活,你呢,能知晓贵妃是如何生活吗?楚选侍若是不懂规矩,本宫可以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