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通,是她对何潮声的形象一直有误解,那场荒唐的梦中,何潮声那轻佻浮薄模样,驾轻就熟地抽烟的动作,谈吐间淡漠的眼神都像是是另一个世界的他
可她忘了,何潮声他一直都没放弃,一直在寻求一条能救国救民的路线,他去做老师,是为了传授知识给孩子们,告诉他们不要怕黑,冲破旭暗,奋力追逐着光,让未来的孩子能安心坐在学堂上课,不会有人饿死在寒冬的街头,不再发生争夺人血馒头而挤破脑袋
而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天亮破晓前,他常常一个人坐在走廊,黑暗隐去他一半身躯,看着静静升起的太阳,伸手轻拢起光,看见光线一束束穿过手缝间,清晨的阳关并不刺眼,但手掌的影子罩在了他的脸上,他仍在黑暗中仰望着光的方向
他知道这样远远不够,他想去做更多,他转身折回身后更加寒冷的黑暗,他走后阳光热烈,走廊里温暖,他原本的位置早已让心甘情愿让给阳光,他孤身步入黑暗去像一个忠诚的将军一去不回只为开拓更多阳光能照进的疆土了
严微巧其实之前也有听说过何潮声想辞去学校里的工作,当时她没当回事以为他终于想开了,不想他太劳累,总是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还开玩笑地调戏他说:”没关系你也不用急的找工作,你不还有我,伺候好我,我有钱我养你”
现在想起来,她完全忽视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紧接着他又恢复成平时滴水不漏的摇着尾巴的大狼继续忽悠自己说:”好啊,我以后就只雕雕木头了,靠你养我了,以后你就守着后山的草屋,每天让小李给我送饭就行。“
小李是何潮声收的一个小徒弟,看他年纪小家里又实在可怜,就让他跟着何潮声学习做木工,也能赚点补贴家用
当时自己听完还特别生气冲他踹了一脚说:”切,谁养你,你以后就跟着你的木头过一辈子吧”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比得上他常年干力气活锻炼的身体,这一脚算是踹空,被何潮声轻而易举地反握住脚踝,收紧揣在了手心里
白嫩纤细的脚踝被他揣在手心里,显得更加娇小,他向前步步逼近,卸下带了一天的黑框眼镜,一扫之前的疲惫感,整个人气质变得更加精明,也更加神气,也看起来就狡猾极了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放心,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包括现在”男人硬朗的身躯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贴近,而是全部注意里都在他手心的的小脚,他在帮她暖脚
在那之后,何潮声就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头扎进了后山草屋,问小李他师傅人呢?每次都是得到师傅在忙,有个客户交了个大单子,师傅从来没见过的玩意还有图纸,让谁都不要打扰他,他一定要造出来
严微巧是知道他对木头的喜爱程度,笑骂了他一句木头脑袋,将手中的饭盒交给小李叮嘱他们一定要按时吃饭,尤其是何潮声后,就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
当时没注意小李眼神漂浮,讲话哆嗦的心虚的样子,一看就是说谎。现在想起来一定有时他们合伙骗自己,这一骗就是大半个月,可笑的是自己还相信得死死的,怕打扰到他们
那段时间,严微巧常常是三四天才能见到他,每次都是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他变得也越来越容易走神,经常一个人在走到窗台久久不动,衣服上也沾了些许香烟味,严微巧担心他,他每次都是只是抱着她安慰她说没事只是有点累了,不用担心
直到这天他突然换了一身衣服说要拜访老师,严微巧表面上乖巧撒娇想让他也带着她一起去,其实也是想知道他平时到底都在干些什么,但他也很痛快地答应了,她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可今天的一切似乎也太巧了,这么多人聚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院里,只是简单的拜访老师吗?那为什么老师只叫走了那几个人,何潮声为什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得悄无声息,那场激烈的争执又是为了什么?那个诡怪的梦,报纸上频频发生的战事镇压
没那么多凑巧,她早该想到在这个时代大家都若溺水的人,水花溅起一下比一下大,何潮声又怎么干愿沉溺在这片海里
也许别人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怀疑他,但严微巧也会永远相信他,他向来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不用去怀疑他的用心,因为他是何潮声
现在成为一个地下党的情报员,穿梭在黑暗独道里,是他不悔的选择
比起他骗了自己的气愤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担心,现在孤身一人身处暗巷,受伤了或是被欺负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梦境中的讥笑和恶狠的欺侮,历历在目,她在梦中的无力感再次顿生,她在梦境中什么都帮不了他
现在也是什么也帮不到他
郑晓佩其实知道的也不多,要不是今天老师把她叫去语重心长地说了好久,结合之前的种种,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有必要要和严微巧解释一下,怕她会多想
现在看见严微巧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又僵住陷入莫名的伤心的心境
郑晓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但一直在她心里何大哥一直都是她心中的榜样,巧巧又是很好很好的人,两人之间不会存在什么误会隔膜,解释开了就行
但还是担心严微巧一个人,连着两天后陪着她一起住,惹得隔壁钟赫铭眼红,隔三岔五就跑到着来
最后还是严微巧受不了,嫌太吵了,好说歹说才把这两活宝劝走
这间庞大的屋子一下又重新回归安静,钟表在滴答滴嗒地摆动着,一刻不停
第9章 巧巧,我来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没人知道何潮声去哪了,他要什么时候回来?
严微巧也觉得自己的存在真的是微小,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只有何潮声,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只为来见他,想见他
现在他不在,失去了联系,生活也变得寡淡无味,每天都在这个空荡的大房子里晃荡着,见窗台上的淡粉色月季花开,月亮肚子翻了个大边,也是孤零零的挂在一方
浇水,吃饭,看报,向外面打听着消息,她努力将生活过得看起来无常
烦闷孤寂的夜晚,严微巧穿着一身奶白针织睡裙乖巧地坐在楼上窗台旁的躺椅,刚刚洗完的湿发还没来得及打理任凭它就这样随意散在肩上
手中摆弄着上次何潮声换下的长衫,衣襟处掉了一颗扣子,指尖按擦过掉了扣子的缺口,缺了就是缺了
其实自己缝补的手艺还不错,但不知怎么现在就是静不下心来穿针,好几次眼看着线头穿过针孔结果都是错觉,就缩在躺椅的一角跟着这跟针线杠上了,拖在颈间的湿发这会儿就如同热锅上的红蚂蚁,特别闹腾烦人,密密梭梭地穿插着,惹得人满头大汗无名怒火攻上心头
本来可以不费多少时间就把缺口补上了的,却硬生生地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这颗扣子补上
等到补完将长衫牵起看看,才发现自己一整个肩膀都湿了混杂着汗水在其中,闷热的气温绕在身旁久久不散
严微巧站起身来看着刚补好的长衫,干净利落,破旧的袖口和肩上磨出的布丝,何潮声穿着它,站在巷口背后是热闹的街市,墙角的无名花开了几朵淡紫色的小花,而他向自己招手自己喊着:“快来巧巧,我带你去买梅花糕”
严微巧回神,将补好的衣服又重新安稳地放回躺椅上,拢了拢肩上的长发自顾自地拉开帘门走到窗台,夜间的风扑面而来,冲去一身燥闷,擦去眼角的水渍,在这样的夜晚,我想他了
就这样站在窗台,看着周围矮平的建筑,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有光的地方都少
任凭风吹过,严微巧就这样站在窗台前,一次又一次回想着何潮声,猜想着他每次面对着这样的景象他又在想些什么,巷子与巷子间的连贯,胡同口不绝的吆喝声,一直绵延,他一定也热爱着这里的一砖一瓦吧,爱惜这这里的春夏秋冬的景色,深深地爱着同在这片土地流着同一个祖先的血脉的人们
这边的夜已经收了锋利的獠牙展露出他天真无邪的一面了,而此刻城西那还是夜夜笙歌,觥筹交错
“呦吼,是什么风把您江大警长吹到我这小小的赌坊来了,也来玩两局”池三无所顾忌地将手搭在江恒之肩,装着两人很熟的样子,贴进他的耳朵欠欠地说:“都懂都懂,警察也有想赌博的欲望,玩大玩小”
江恒之没理他,只是轻撇了他一眼,就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没得到好脸色看的池三也习惯了,无所谓地抿了一下嘴,接着又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挺有意思,扯了扯身上起皱了的衬衫,挺直了背,朝那个姑娘吹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口哨,引得周围一整女人看过来
大家都把注意里放在了池三身上,看这小子又怎么招惹人家姑娘,没人记得刚刚他和江恒之的举动,更没人知道情报是怎么从从池三这传给江恒之的,反倒是引起这场骚动的池三让江恒之成功轻松地离开了这
离开了这嘈杂的环境,江恒之一刻也没停,观察四周没人转身又溜进了一个巷子,走到巷子最深处,黑暗的墙角里原来还藏着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有人来了,藏在袖子里刺刀一直没收回,一直等到人走进熟悉的步伐,这才放松警惕收起了刺刀,向外走出来,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送了这次,下次就不要来了那边已经有人注意到你了”江恒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仅仅够他们两个人听的见
接过递来的东西放好后何潮声又退回到黑暗里,找准位置“不用担心我,你的身份不要暴露就行”
等到江恒之还有话想对他说,上前去找他,他早就已经翻墙离开了,不留下任何痕迹,连那最后一句话都好像是对风说的而不是对他说的
留给江恒之的时间也不多了,会引起别人注意,他静静地站在那几秒也干脆地转身离开,出了巷子,一阵风打在了他脸上,走上了这条路就就不会回头了,哪怕是一条路走到黑
何潮声这将情报交接了后,他心中一直担心着家里的情况,担心着严微巧
这次事出突然,他被诬陷了,他没办法只能被抓进去配合审问,还好江恒之在,两人打掩护,才把情报藏在了那根没点的香烟里蒙混过去了,关了几天没审问出什么这才给他放出来了
他倒是不怕什么又被抓出,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堂堂一个大男人,要有人去做的。
他现在在赶往回家的路上,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次在脚上留下的伤,要是被巧巧发现了,自己该怎么安慰她,她肯定又要吓哭了,想到这又觉得自己正不是个东西,总是让她害怕流泪
可总要有人敢去冒险,愿意去做河中的芦苇,救起溺水的人们,他不后悔
又想到严微巧流泪时的模样,两只眼睛哭的红彤彤的,眼角浮起红肿,被打湿的眼睫毛一扑一扑的,水灵灵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想问明白故事的最后到底是不是英雄赢了,自己逗她输了她还真的就信了。
到后来哭的停不下来,红润的脸颊,果冻似的嘴唇一抽一抽的,自己才说是骗她的最后是英雄赢了。
看起来怪可怜的,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这样可爱的兔子,大灰狼怎么能忍住不吃了她呢?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挺变态,不是人的,每次她哭都是因为自己
没有打灯照着的路,会一条路走到黑吗?
家里的灯永远为他亮着,家里的人永远等他回来
巧巧,我来了
第10章 乖
待到何潮声赶到院外,二楼的灯依旧是亮着的,四周是静默无声的,只有他回家的方向,总有一盏灯是为他而点
院子里的大门是锁上的,不得不说这些天翻墙这种事算是做的多,现在就是闭眼他也能翻进来,还想着以后等他们七老八十了,自己惹巧巧生气被锁在屋外了,他也能翻墙进来哄她
这边正想着,刚翻上墙头,却没想看到院内墙角都种了一圈严微巧最爱的月季花,月色正浓,花香散逸,一切都好
只有突兀的何潮声处在墙头,犹豫是跳还是不跳,跳下去就压坏了月季,回来第一件事就惹的巧巧不高兴,这家门都还没进,就开始担心,不用以后了,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被赶出去后翻墙回来要怎么哄巧巧了
想着想着倒把何潮声气笑了:“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想得美了,还以后”
最后还是咬咬牙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假装摔下去让身上带点月季花香到时候再卖卖惨,相信巧巧肯定会心疼自己,到时候哪管得上月季啊,还是自己最香
小算盘是打得好,但没想到,他翻墙确实翻出经验来了
稳稳地落在地上一点都没碰到月季花,只是动作干劲速度带动了风,吹下了几片月季花瓣
其实这样也不错,两边都没差,回到院内他想见严微巧的心更加迫切了,抬脚想快些回到家里
可没高兴太久,却在离开的瞬间没注意身前的花盆,被花盆绊到了酿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又踩到放在一边的小铁铲,往后滑倒了
直直地倒在了月季花丛里,压折了花枝,睡倒在花丛间,看见面前月季花瓣飞洒,一片,两片,三片就在眼前。不得不说这月季花茎刺划人还挺痛,他实在太累了,这一跤摔的确实有些狠,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大大地粗喘着气
被自己这一系类的动作气笑了:“这丫头,还真是,专门来防我翻墙的吧”
等笑完后,压下身上的酸痛扶起身子重新站起来,看着这块完好一圈的月季花园就被自己砸出个大洞了,已经能想到明天巧巧看到后气鼓鼓地用眼睛瞪着自己的模样
没办法了,认命吧明天再帮巧巧种上新的月季吧
此时屋内的严微巧并没有睡着,自从她知道何潮声走后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经常梦见一次一次他们逃跑跑散在战火之中,她无论怎么样都拉不住潮声的手,怎么样都追赶不上他
今晚也是这样,她正捧着一本从书房内翻出外国诗句,里面的英文她没全看懂,但是旁边的批注她知道那是潮声写的
“They throw their shadows before them who carry their lantern on their back.”
这句诗的旁边批注最多,旁边何潮声翻译的是:那些把火炬背在背上的人,把他们的影子投到了自己前面。
他在一旁用钢笔一笔一划坚定地写道:而我愿意成为这样的人,终有一天阳光会照耀在我们的土地上,人们不必在躲藏到黑暗里担惊受怕
而严微巧更喜欢这句“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
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手指划过一遍又一遍这句诗,每每读过一遍就免不了再次恍惚,我还是在做梦吗?
翻译过来是;有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