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书房的书一夜之间都被换了个干净。
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在掩饰着什么。
但是没关系,秦砚看着身前抱着的几本书,这里应当就有答案了。
可分明翻开书就能有答案,但她却迟迟不敢翻开其中一页。
秦砚盯着书上的封页,只能反复念着沈旷那句――“弹给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闭上眼睛想的都是的人”。
那是她曾经写给别人的一句话,但沈旷为何会说的一字不差,她并不知道。
但她只能肯定,沈旷绝对不是那人。
思绪忍不住飘向远方,回忆中看不清身影的人,好似有些和沈旷重叠,但又被她迅速否认。
那时,秦将军府的姑娘整个秦关没有不认识的。
在秦关,秦家世代声望极高,秦家唯一的女儿留在城中百姓更是颇为照顾。
秦砚出门时总会碰上热络的乡亲,同她打着招呼,或是塞给她自己种的瓜果。
当她出门为人代写书信的时候乡亲们也愿意来找她写信,只是有一天来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妇人,抱着幼童坐到了秦砚面前。
衣衫褴褛的妇人坐下来一阵哀愁,还有些紧张,秦砚听了一会才明白她是要向漠北寄信。
夫君阵亡,家徒四壁,而她在漠北她已然没有了田地,战士亲眷的抚恤金根本没见到半分。
当时被当作流民赶出漠北,承诺会给他们按时寄来,但从未见过。
“并非只有我一人如此……”妇人喃喃道,但转念又笑了笑,放下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铜板,“想必寄去也不会有多大的用处。”
秦砚托人探听了一番,逃难到秦关的不在少数,而朝廷发放的抚恤金根本没有到他们手上。
而长安,与漠北更像是各自为政一般,那抚恤金根本不是安抚战士亲眷,而是安抚漠北领将。
秦砚愤怒不已,难以相信这是能在西B发生的事情,她一连寄去许多信件,但一封都没有得到回复。
最后气得没办法,寄去的信件都是言辞激烈,甚至说过几天要亲自去一趟。
这倒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秦冶真的要去漠北办差,协调粮草的事情,秦砚央了半天要跟着去,秦冶受不住还是同意带上她。
她到了漠北真就发现了那地方混乱不堪,根本没有一个正统的将领,那抚恤金更是索要无门。
气得她更是在军营大帐前喊着他们“懦夫!”、“一群男人净干着软骨头的事情!”
她当然被秦冶拉回去教育了一番,不过也不是全都没有收获。
隔了半个月,她收到了一封来自漠北的信件。
[ 可否告知在下详细名录与清单?以便日后核对归还。――广晖]
秦砚顿时欣喜,立刻跑出府门让人叫上了所有迁来的人们,整理出一份名录寄往漠北。
[ 多谢公子,小女代众位乡亲先谢过您,百姓诉求有所回应,有您这样的将领,想必正义也当是不日就会到来。]
秦砚在信中还多有奉承,看起来像个当官的,总归是喜欢好话的。
那回信来的很快,薄薄一张纸上写着――[ 百姓乞求而来的正义,那已经是腐烂的公正,是当权者的过错,这本应是他们该得东西。]
[ 在下虽力薄,此明细谨记于心,有朝一日定尽力而助。]
终于得到了回信的秦砚看到了曙光一般,不知为何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便让人感觉到他与漠北那些迂腐的人完全不同。
“哎呦,人要了份清单你就激动成这样,这也没说要管啊。”秦冶也凑热闹看看这回信,也没报太大希望。
也不是个总将出面,这无名小卒能有什么作用?
“谁说不会管的!”秦砚瞪他一眼。
秦冶笑她天真,叮嘱她可别再那么冲动,漠北又不是他们插得上手的。
这傻姑娘非得跟他去一趟漠北,还好是走了官道,倒也不远,就当带她去散散心。
结果这傻姑娘是□□去的。
“正人君子,一定不会食言。”秦砚扬着脸,不信秦冶的鬼话。
去这一趟还是管用,这不就有人出手了吗?
秦冶咂舌,就觉得这傻丫头最近不对劲,咂舌一声,“哎,这两封信就信人是正人君子,你哥我这么多年也没听你这么夸过我。”
“夸你做什么?那么些姑娘夸你还不够?”秦砚白他一眼,还欣赏着自己手里的信,不禁赞赏一番,“什么样的人从字里就能看出来。”
秦砚指着信中的字,“一看就是刚正不阿,眉清目秀之人。”
“当官的字都不错,那怎么还那么多奸臣?”秦冶撇撇嘴。
“抬杠是不是!”
这小姑娘的喜欢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秦冶笑着看她,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春心萌动,“你有没有想过你又没见过,万一是个貌相不好的,又或者是个年老的,再或者是个貌相不好还年老的……”
“长安当官又老又丑字好看的可一大堆。”
“那、那信中说过,还未娶妻但也能体会亲眷离去的痛苦,没、没娶妻那肯定是年轻的!”秦砚不信,立刻反驳。
“你想啊,到了该娶妻的年岁却上了战场,也不是将军,那万一是娶不上妻子的怎么办?那可不就年老了吗?”秦冶晃了晃手中信件,眼神盯在那落款上若有所思。
“你怎么这么说啊!”秦砚跺脚抢了信件就跑走了,转而又回来,拿着团扇砸秦冶,“谁说我心许他了!”
而且君子不在于貌相,在于才华和品性。
但她关在屋中好几天,心中惴惴不安,终还是在发出去的信件中添上一笔――“兄长所说若是年长者应当恭敬些,还为知晓公子年岁,不知如何……”
[ 在下刚年满二十,若姑娘担忧在下身份,在此与姑娘讲明在下家事……]
回信中一板一眼讲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就像是答府衙征税一般,说了一遍自己家中事。
秦砚读下来,这还是个长安大家族的儿子,父亲妻妾成群,怎么就舍得让儿子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
信里还写着,[ 姑娘若还有什么不放心,尽可问。]
[ 没什么不放心的,您就差把家里几亩田说了。]秦砚被这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 家里田地挺多的,但在下并没有多少。]那人回道。
秦砚拿着回信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人好似与常人不同,说话一板一眼,格外耿直。
一来二去,那每月准时而来的答信成了秦砚的习惯。
她问什么就答什么,从不多说,甚至只有两三个字也会寄一封信件过来。
[ 寄一封信件挺贵的,您就不能多写两个字吗?]
那人回她,[ 姑娘说得有理。]
秦砚气笑了,还真是多两个字。
那人也许是觉得不回信好似有些失礼,秦砚下一封便写道――[ 若多有打扰,公子不回即可。]
[ 并非打扰,若能听一些迁去百姓消息,也是让人心安。]
哦,原是从她这听百姓的境况了,秦砚撇着嘴,有些不乐意。
只是这封信后终年有些骚乱,但还算安稳的漠北和金纣爆发了战乱,守将连丢三座城池,众多百姓流离失所。
秦砚望向漠北的时候总是带了些担忧。
那一阵秦冶也不着家,她有些不安,找了个借口就跑去驻地去看看秦冶。
哪知秦冶见了她开口就说:“哥哥我给你托了个好人,赶明儿嫁到长安去,你得请我喝上十天。”
“长安什么破地方,不去,秦关挺好的。”秦砚白他一眼。
秦冶望向远方,秦砚顺着看过去好似有一个人影隐入了山林中,但又看的不清晰。
秦冶胡乱摸了两把她的脑袋,沉声说:“听话。”
秦砚抬眼看他,知道这人很少正经讲话,像是认真的。
她问:“你托了几个人?”
“悖这事哪能多托,就一个。”秦冶笑着摸了摸鼻子。
秦砚觉得按照自己亲哥这种不靠谱的程度,多半这人也不太靠谱。
秦砚没放在心上,每天还是等着漠北的来信,心中惴惴不安,不过看那位公子像是只处理文书,应当不会上前线的吧。
等了能有一个月,听说三皇子重整军纪,率领漠北守将夺回一座城池。
秦砚见过漠北的模样,能带那么一群人打赢属实是个怀才之人。
在那之后她才收到了来自漠北的信件,打开之前她一直忐忑,提着一口气放不下来。
直到看到了第一句话――
[ 抱歉,回信稍晚,一切平安。]
第60章 、第六十回
秦砚见到信才安心下来, 家中都是武将,有时最期盼来消息,也最害怕那些到来。
看着那简短的报平安的信心中安稳下来, 但还是隐隐担忧。
不光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人管抚恤金的事,就像她担忧兄长一样, 只是希望这个人安好。
秦砚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回信。
[ 平安就好,军情紧迫,不必忙于回信。]
[ 秦关因战事迁来了许多百姓,都已安顿好了, 我也帮着秦关府尹建好了棚户, 虽是临时但……]
秦砚本想回的简短, 知道漠北此刻正乱着, 恐怕是顾不上给她回信的。
但忍不住多写了一些,这次很快就得到了回信。
[ 稍作休整, 并非没有回信的空闲。有劳姑娘多费心百姓之事。]
秦砚撇嘴,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要是没这事就不回信了怎么的?
但她也没道理觉得不满,也没理由觉得不满。
“哎。”在城中办事的秦冶, 扇着自己的军情信件, 倚着门框看向拿着信不大高兴的秦砚,“你这信回的挺快啊。”
“漠北安顿好了,当然就快了。”秦砚拿着信心中胡思乱想着没空搭理亲哥。
“是呢, 跟我这军情来的一样快呢。”秦冶眼眸轻斜, 看着秦砚的信笑了笑。
秦砚顿时看向秦冶, 又看看自己手中的信, “跟你的一起来的?”
“不然?”秦冶晃着手里的信, 这可是走了军情加急的官路。
“你的也是……?”秦砚往他的信上张望了一下,没想到广晖和秦冶还有来往?原是给她的信是跟着军情一起送来的。
秦冶转身,收好自己的信,对秦砚饶有兴趣地笑着说:“算是吧。”
秦砚挑眉,见亲哥搞起神秘,才不中他的招。
“北边那三皇子听说骁勇善战,那人也是长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赶明儿哥哥带你去看看?”
秦冶不知为何突然提起,秦砚瞥他一眼,提不起兴趣,再说了哪有武将拿“郎艳独绝”形容的。
秦砚那眼神又落在信上,想起这也是在军中,但她见过大多数武将的字迹,除了她哥那写的只有狂草看得过去。
这信上楷书雅致俊逸,但刚骨犹存。
看起来不像是武将的样子,倒像是在军中做文书的,那“郎艳独绝”形容文官还不错。
“武将有什么好看的。”秦砚满不在乎,“但你要去漠北我可以赏脸跟你去。”
虽然信件公事公办,但人是活的。
秦冶笑了一声,又念了一句秦砚说的,“这是你说的,武将有什么好看的。”
亲哥犯神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秦砚也不管他,整天惦念起自己的信件。
出去替人代写书信的时候遇上往漠北的信件都会留心一番。
漠北虽然是杂乱,但换了主将确实就不一样了,虽然只夺回了一城,但也安稳了许多。
最明显的就是这往来信件快上了许多,秦砚似乎发觉即便是不跟与亲哥密报一起来的信件也只要七天就到,看来这送信的官路十分畅通。
十四五岁的年纪,秦冶整日盯着信件不放,也惹来了手帕交的好奇。
这个年岁好似都有了心许之人,甚至定下了亲事。
“我们阿砚不知以后会嫁到什么人家呢。”
“秦将军还不得给你寻个高门亲事?都有可能去长安呢。”
“高门有什么好,招个上门女婿不更好吗?”
秦关的小姐们聚在一团,说着这家的公子,那家的先生,兴致高的很。
秦砚总是笑笑,她觉得想这些事情好像有些太远了。
“所以呢,婚事先不谈。阿砚,你有心悦之人没有?”
秦砚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半个人,但那念头总落在那往来不绝的信件上。
被问的一愣的秦大小姐,好似明白了自己对那公事公办的信件有何不满了。
她提着裙摆跑回了府中,在还没寄出的信件中添上了一句――[ 若不问迁来百姓的事,您可愿意聊些别的?]
只是信件寄出没多久,就从北边寄来了第二封信,信中说:[ 战事吃紧,恐难能回信,若空闲时便会回复。]
秦砚顿时后悔,立刻想派人把信追回,恨自己这个榆木脑袋,整天想着闲事。
那文官在军中也得上前线,哪里有空搭理她。
但这一次也很快就有了回信。
[ 姑娘想问些什么,在下定有问必答。]
好似还有些不放心,那信件中明显有一句后补上的话――[ 在下会准时报平安,若是遭有不测,此事已经嘱托同僚在在下死后督办此事。]
秦砚见那回信心都是一颤,武将亲眷看不得这种信件,更看不得交代后事。
谁说她是怕他有什么事,这抚恤金就没人管了啊!
秦砚一阵胆战心惊,但好在漠北那边捷报频出,丢失的三座城池转眼就被三皇子夺了回来。
从漠北来的信也是就此少了很多,只是偶尔发来一句报平安的话。
但平安就好,这就是武将亲眷多年来最大的心愿。
漠北军.政都交由三皇子管辖,查抄了数名贪官污吏,处斩渎职守将,一切井井有条,漠北逐渐恢复了生机。
比写给秦砚的信先到来的是秦关府尹接到的一大笔钱款,从漠北运来的一大笔钱款,府尹甚至都有些茫然无措,这还真能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