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晴听明白秦砚的意思,双手握着秦砚的手跪了下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娘娘若离宫,奴婢愿随娘娘身侧服侍终生。”
秦砚摇摇头,“你若能留下,本宫会放心些。”
“所以你这些日子好好学学。”
“可、可娘娘您如何和陛下和离?陛下不会同意的。”妙晴找不到别的理由,只能寄希望陛下能够留住娘娘。
秦砚笑笑,她当然知道,所以她计划现在只差一个契机。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她也不会让自己停下来。
现在只不过是让自己甘心离去罢了。
得不到总有个念想,得到了可能就没那么留恋了。
这个月十六寿辰宴就要开始了,十四日前一天秦砚熬了一个通宵,困得眼皮打架,实在是挺不住了。
“妙晴,一炷香后叫本宫起来。”秦砚打着哈欠。
“娘娘多睡会吧,明日再做也来得及。”
但妙晴话还没说完,秦砚已经趴在美人榻上睡熟了。
妙晴只好退出去守着,心中掐着时辰,算了算宁可挨骂也晚些叫娘娘起来。
但没过多一会,就见从广华殿来的一行仪仗,她便知是沈旷来了。
沈旷走到屋门前,见妙晴守在了门外,问道:“皇后呢?”
听闻昨夜凤仪宫灯火通明,彻夜未眠,他只不过是顺路来看看。
“娘娘昨夜一夜未眠,现在正在次间小憩,陛下可用奴婢唤醒娘娘?”妙晴试探地问道,但她是不忍心叫娘娘起来的。
“不必。”
沈旷跨步走进屋中,绕过屏风便见到了正趴在美人榻上熟睡的皇后。
小巧的脸颊枕在手上,睡梦中好像还睡不踏实,眉梢频频皱起,另一只手攥得很紧,轻轻颤动。
纤细的腰肢占不了榻上多大的地方,沈旷轻轻坐在了空余的那侧。
他见皇后睡得不安心,握住了那曾经任意妄为现在却又攥紧的手,探向拳心,轻轻舒展开,包覆在掌心。
睡梦中的人好似找到了依靠,呼吸也渐渐轻缓了起来。
沈旷波澜不惊的唇角此时也被牵动稍稍扬起。
沈旷看向了秦砚摆在身前的那些册子文书,就是这些牵绊了皇后一整夜?
他拿起其中一册,看起来纷繁冗杂,看不出门道,翻看了一会他便拿了出去。
“妙晴。”
总归是她身边的人应当更了解些,沈旷指着其中两册问道:“这有何分别?”
“回陛下,您右手的花纹是凤鸟纹,分为九凤和十二凤,容太后娘娘寿辰可用九凤,但九凤纹样稠密不同,若选用稍微密集的看起来和十二凤同样华贵。”
“您左手的是宝相如意纹,同样纹样有莲……”
妙晴为沈旷细细说起这些花纹布料有什么差别,用于什么场合。
那一册子布料颜色纹样做工都有讲究,即便他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
是门学问。
不过沈旷听明白了,就是要选一个不越过祖制,但又能让人脸上增光的花纹。
“嗯。”沈旷放下布料册,一想还有两日就要宫宴了,不禁问道:“今日才做衣裙可来得及?”
妙晴一愣,但一瞬时恢复了神色,佯装无常道:“回陛下,这是宫宴所铺设的桌饰。”
“原先定下的布料被印坏了,现在要重新选。”
“……”
沈旷一时语塞,这么繁琐就为了选个桌布?谁定的祖制?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另一侧的食目,那整整十好几份食目,看起来哪个都是菜色颇丰十全十美。
“那这食目又有什么可挑的?”
“食目应当根据时令变化,照顾宾客喜好,丰富菜色。菜品道序不同应对宴席场合不同,或是应当按照宴席伴曲稍作改变。”
“比方说,一折戏到了令人愉悦时,此时主菜应为红烧类甜口菜品或甜汤,而不是偏咸。”
沈旷脸上虽是淡然,但心中却是像空了一拍,“一直如此?”
“若是娘娘操办,一直如此。”
难怪每次皇后操办的宫宴并未像此前宫宴枯燥,空泛。
也难怪连从不说人好话的御史台都盛赞皇后贤德。
沈旷点着那些他看不懂的纹样,忽然问道:“妙晴,朕问你一件事。”
“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沈旷顿了顿,“皇后……最近有要离宫的想法吗?”
妙晴陡然后悔自己夸下海口,刚练好的稳重荡然无存,立刻否认,“没有!”
“没有没有,真没有。”
皇后的这个侍女向来心中藏不住事,神情如此慌乱,沈旷明白了,那就是还有。
“行了,不准告诉皇后朕问过。”
秦砚再次醒来已经是入夜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身上滑落一层薄被,她还暗自夸妙晴贴心。
但她定睛一看自己原先放在桌前的布料文书都不见了,而且怎么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吓得她赶紧弹起来,四处寻找,刚想扬声唤妙晴进来,转头一看窗前书案摞着的正是她的那些文书。
越过那文书后,沈旷竟然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秦砚先是一愣,然后又抿嘴笑了出来,轻轻地走了过去,拿起沈旷面前的文书。
嗯,竟然都是批过的。
甚至还仿了她的笔体,秦砚撇嘴,有点丑。
秦砚今日要批的一部分文书已经被沈旷批过了,甚至还拿了礼部的规制过来对比参照。
果然是当皇帝的人,一丝不苟。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看向沈旷,做贼心虚一般看了一圈屋内无人,悄悄俯身看过去。
虽是男子,但紧闭的双眼显得眼睫更长了,挺拔的鼻梁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红痣,若是不贴近都看不到。
如果不是冰木头,也是个美男呢。
秦砚从没这么近看过他,一不留神盯得时间有些长,也没注意到面前的人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粗重。
“皇后。”
秦砚的美男忽然睁眼。
“是想还债吗?”
第10章 第十回
春日润风,从窗隙溜进玉兰花香。
沈旷本就睡不踏实,是在战场上养下的习惯,有些风吹草动他就会醒来。
身前人影轻晃,甜梨清香沁风而过。
皇后很喜欢兰蕊香,身上也一直是这个味道。
疲惫一扫而空,朦胧间见皇后撇着嘴看他批过的文书,像是在嫌他字丑,但分明在笑。
端庄的皇后好似要回过头,他不知升起什么样的念头又闭眼假寐。
甜梨的清香愈浓,面前靠近的温热甚至都能让他感受到那长睫抖动扇出微风。
纠着清甜的呼吸扫在他的脸上,沈旷好似都能料到此刻睁眼的情景。
他忽然出声,“皇后。”
睁开眼,果然那有些惊讶的眼睛闯入了瞳中,晶亮的眼睛中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是想还债吗?”
有些心虚皇后立刻垂下了眼眸,向后退去。
但沈旷先行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向前一带。
“您……不累啊?”秦砚脸上立刻闪上不自然的红晕。
一想起自己欠下的债,就觉得不值,那也没摸几下,就跟她记上了?
沈旷目不转睛,盯着她说:“不累。”
要债不勤快,等着欠债的跑了?
秦砚心中踌躇着,拧着手腕想往后缩,想来想去想了个理由,小声地说:“日子不吉利。”
十四呢。
“过了子时,是十五了。”沈旷极为有耐心。
初一十五,该干什么,懂得都懂。
秦砚静了半晌,想不出什么推脱的理由,僵在原处。
只要有人稍稍贴近,就能突破这萦绕的暧昧,即刻交.缠。
只是沈旷刚一靠近,秦砚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
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在沈旷眼中,极为短暂的眼神闪过一丝暗淡。
他们即便是亲近也未做过亲吻,理由是一样的。
沈旷松开秦砚,淡淡道:“若你不愿,那就改日。”
两人僵持一阵,沈旷偏开头起身,准备离去。
秦砚低了头掰着自己的手指,看向了桌上摆着的文书,都替她批到子时了,不过是想要点欠债。
“哎。”秦砚扯住拂过的衣袖,那身影瞬时顿住。
沈旷回头看她,已是一如往日的淡漠。
秦砚轻轻抬眼看他,心有期许眼神若是落空,那是看得出的孤寂。
心中一横,迈过去踮脚揽住了沈旷的脖颈。
眼中映下的面容有些惊愕,转而变为了一丝柔和。
只是沈旷身形高大,即便她踮了脚也够不到,最后的距离还需要沈旷低头。
期许已久的容颜近在咫尺,只需要轻轻低头即可触碰的柔软,但他心中闪过方才那一幕,忍不住靠近的动作停了下来。
“别躲。”沈旷声音中好似带了一声苦笑,像是提防。
秦砚抬眼看去,嘴唇微张,眨了两下眼,眼睛紧紧闭起。
下一瞬,热烈又克制的唇瓣含住她下唇,像是春雨渐渐转为夏日雷鸣,侵占掠夺,无处不在彰显着自己存在。
秦砚从靠在书案上骤然变为了被欺压殆尽,残存的一丝理智在交织间央求,“那……别在这……”
这要到一半她想起来哪个文书没做完,她能直接推开沈旷起来改文书。
太没风花雪月那个味了。
沈旷怕她反悔一般又亲了一遍,便将人抱进了内间。
“没让人备水呢。”秦砚又想起些什么,声音越来越小,“……也没沐浴。”
沈旷发现他想讨点债是挺不容易的。
“皇后。”沈旷下颌抵在秦砚额头,轻声说:“你是不是忘了后院引了温泉?”
秦砚觉得这不是自己忘了什么,而是让沈旷想起了什么。
果然,沈旷转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不行!自己走自己走。”
但是不等秦砚反抗,沈旷已经大步迈了出去,秦砚心里还骂着,这人平时看着那么严苛受礼的,现在怎么点礼义廉耻都没有。
没熄灯凤仪宫那么多人在院中当值,让人看去了像什么话?
她赶紧把头埋进沈旷脖颈里,掩耳盗铃就掩耳盗铃,总比当面臊得慌强。
只是走到半路,她紧闭的双眼欠出一条缝,看了看院中的景物。
但……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秦砚明白过味了,偏了头,蹭在沈旷耳边说:“您就算计这个呢?”
这显然就是交代好的,要不怎么院中一个人都没有。
“万事俱备,才能只欠东风。”
秦砚被放在了木桌上,瞪他一眼,不满他这些算计,极为小声地说了一句,“流氓。”
沈旷笑了一声,反问她:“你不是?”
谁眼睛乱瞟手乱摸?
“是就是。”秦砚哼了一声抬手,理直气壮且熟练地放在了沈旷胸前,坐实罪名。
然后就被就地正法了。
不过秦砚再次醒来立刻发誓,以后就是折寿也不借沈旷的债。
这是黑心高利贷。
她极为困难地挪了腰,伏在床上让脚点地,双手慢慢撑起上身。
掩了薄被,想起身去拿了自己的衣物,但双腿发软使不上力。
看向薄被下掩着的猩红点点,秦砚决计还是努力一下自己穿上衣裙,她绝对不会让妙晴进来伺候她穿衣。
古有不为五斗米折腰,今日她这就是为占个便宜腰折。
还好是腰折不是夭折。
现在回想起是不是她一夜未睡神志不清,竟会答应胡来好几次?
这也就算了,最后筋疲力尽,倚在他身前,手不自觉地就放在了熟悉的地方。
那姿势不是很正常吗,顺手的事。
她可没有挣扎不过借机占便宜。
结果那不要脸的趁机说:“皇后,你说现在得算你欠几次?”
果然是跟阎罗做生意,这也要算的啊?
秦砚气不过,上嘴咬了一口。
还有那净室的池壁理石太过于光滑,是站也站不住,靠也靠不稳,她找机会必定把它换了。
以后更不会在净室胡闹,一会冷了热了,一会疼了痒了。
这东西羞于启齿,只能忍着。
那是愉悦,但也要命啊!
这买卖不合适!
秦砚极难地披上了外衣,刚想张口,发觉自己的气音有些沙哑,还……还沾了些从没听过的音色。
她赶紧倒了两杯水喝了下去,清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一看已经早就过了晌午的时辰,还好没睡太久。
妙晴听见了屋中的响动,推门进来,两人默契没有说话,妙晴命人备下了午膳,此时正好让秦砚吃上。
秦砚身乏体弱,这才感觉到饿得不行,用过之后才恢复了些体力,妙晴扶着秦砚又躺回了床上。
妙晴好似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唇,红着脸开口,“娘娘,净室的首饰奴婢给您收回来了。”
秦砚脸上已经红的没边了,那绒花步摇她还挺喜欢的,昨晚胡闹乱扔了一地,心疼死了。
莽夫即不会拆发髻,又碰不得金子,还半路让她自己拆,简直有病。
妙晴虽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是那一片狼藉,很难想象是帝后二人做出来的事,她甚至不好形容,支支吾吾地问:“那……那套……”
“丢了。”秦砚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不愿再回想起那件百蝶裙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