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同正本就长相严肃,气质也像是教导主任,他说话大家都信服。
且在座各位本来就是通灵之人,能掐会算,一点就通。
有人拿着星盘就想起卦,吕思枫连忙按下,摇头,眼神严肃:“别算。”
只两个字,大家就明白了,多半是有算不得的人在漩涡附近——甚至是漩涡中心。
看得到阴风漩涡的人慌张,看不见的也有更慌张的——比如白宁宁的两个哥哥。
楚寒舟隔几秒就要看一眼楚予宴,又不好一直盯着他看,看一眼就撇开眼。
后者一直闭目养神,能感知到视线,默而不语。
楚寒舟知道他不想说话,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也只能安静地坐着等消息。
楚西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神不宁了一整天,干什么都觉得不顺。
他忍不住给楚予宴打了个电话,求二哥给自己算一卦。
结果二哥都没听他说完,听到要算卦就把电话给挂了。
无情。
楚西森的委屈瞬间取代了心慌,连忙给大哥打了个电话想告状,谁知楚寒舟接都没接,直接给挂了。
再打过去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楚西森:“……”
这都是亲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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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宁宁被阳魂所包围,这些都是残魂,没什么自主意识,但对待她格外亲近,都想把她送往生门。
和这些阳魂一接触,白宁宁就察觉到有一些很温暖的情绪在试图传递给她。
她忽然能理解为什么清淮说这是“礼物”。
这些阳魂其实和弹幕很像,只是传递的方式不一样。
这么多阳魂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告诉她这么多年转灵阵的真相与始末。
千年前,人间出现了一个和地府相连通的小洞,地府的阴气涌出,在阳间形成了一个阴气旋涡。
普通人靠近即死,又成了被困其中的游荡阴魂,玄门也不敢轻易插手这烂摊子。
久而久之,无人看管,漩涡越来越大,洞也被阴气撑大了。
没多久,阎王带领一众鬼差分头设置了两个阵法,一方从地府,一方从人间,摆设阵法将两边的洞同时堵上,并陆续将阴气转化为灵气,净化人间。
这阵法本来只是应急暂用的,鬼差们正在寻找适量的灵土堵上这个洞。
谁曾想,地府的简单措施引来了玄门人士的围观——人都有慕强心理,他们听说有人用阵法处理了这个大麻烦,纷纷来参观这阵法有多么精妙。
观摩的人多了,自然也有生出异心的,有人想悄悄记下阵法,回头自己偷偷用。
阎王虽然设置了转头就忘的禁制,但架不住坏人多,几人合伙各自照着阵法画一部分,回头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阵法。
这几人起先只是抓鬼来填阵,却发现一丁点鬼气根本填不满阵法,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本来他们就不是走正道的人,自然也想不出正派的方法,迅速开始“人造恶灵”。
让人满怀怨气死去,画作的鬼也是怨力极强的恶鬼,拿来填阵再好不过。
他们靠着这个法子进步神速,但很快就漏出了马脚,被德高望重的大家族发现了。
几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乱完成了玄门家族的改朝换代,自己当玄门的龙头人物。
——姬家作为旧时代的龙头家族,自然被他们杀鸡儆猴。
而姬清淮则是他们最成功的“人造恶灵”。
他们知道这个阵法能带来多大的好处,自然也警惕别人依法炮制对付他们,所以管制极其严格。
他们改写历史,表面上装作光明正义,但凡有说他们丁点不好的,都会被抓去填阵。
说谎说久了,把自己也骗进去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名门正派了。
这些宫灯里的残缺阳魂,大多都是千年前被填阵的无辜道士们。
能留存到现在,多半也有清淮一份功劳。
想到这,她更得救清淮出去了。
清淮见她被阳魂们缠住,乖乖飘向生门。
本以为一切顺利,却不想她在紧要关头居然又从阳魂堆里脱身了。
清淮不知是悲是喜,看不出是遗憾还是欣慰,说:“本以为他们能拖着你到离开的。”
白宁宁割破手掌,以力破巧。
阵法被破,顿时化作一阵火光袭向白宁宁。
……
玄委会的众人眼睁睁看着阴气旋涡消失,齐齐松了一口气。
唯独严同正眉头紧皱。
钟朔乐得笑出了声,一转头看到严同正表情比刚刚还严肃,又迅速敛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问:“你怎么不高兴?”
严同正摇头:“不知道,不好说。”
钟朔:“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总归是渡过难关,好事啊。”
其他人跟着附和:“是啊,反正今天也闲着没事干,开个庆功宴呗!”
“走走走,谁定位置?”
汤柏看向吕思枫:“地府那边有消息吗?”
吕思枫摇头。
汤柏龇牙咧嘴坐在一边,显然是不满。
地府此时此刻忙成一锅粥,近段时间地府收纳许多游魂,众鬼差工作量激增,忙着安置他们,连转世投胎的队伍都排到一个月后了。
魂魄多了,采摘红绒草的工作就更加刻不容缓,程秀忙得脚不沾地,见自家姐姐还在敲代码,问:“你工作不都完成了吗?也来帮帮我嘛。”
程云手上稍顿,摇头说:“忙着给服务器扩容,又搞出来一堆BUG。”
程秀听出来她语气不太好,估计烦着呢,连忙给她递了杯茶算是赔罪,然后抱着一大筐红绒草给姜淼送货去了。
姜淼更是忙,连厨具都换成了特制的巨大号,一边搅着锅里的汤汤水水让它受热均匀,一边问:“好久不见小阎王了,她什么时候来慰问工作呀?”
“近几次都是来去匆匆,有别的事在忙吧。”程秀将红绒草放好,又闲聊几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安。但一想到宁宁在,就特别安心……这种矛盾感你能理解吗?”
姜淼:“不太理解,但我得再招几个人给我打下手,能帮忙吗?”
程秀:“……”
程秀虽说不安但还能好好工作,另一个不知情也同样不安的人,已经彻底无心工作,急忙请假回家了。
他的经纪人不解:“你这又没收到任何消息,只是不安就请假回家,不会是想逃避工作吧?”
楚西森:“你不懂,我预感向来灵验。再加上我哥他们同时拉黑我,肯定有事瞒着我。”
经纪人:“……”
兴许人家就是嫌你烦,不想搭理你呢?
算了,反正他是不理解这一大家子的相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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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宁宁将宫灯引入地府,让残缺阳魂们高高悬挂于地府上空。
虽说残魂不能转世投胎,但也算是魂归心安处。
安置完这一切,白宁宁看向清淮,说:“我以后都尝不到人间美味了,你该怎么赔我?”
清淮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莞尔看她:“你舍身救我,自当以余生作陪。只是我煞气过重,入不了门,你准备把我藏在哪?”
白宁宁:“先找灵土替你造一个身体,就能压制住你的煞气,在这之前你都只能跟着我,怕不怕?”
他身上浓厚的煞气,也只有阎王能镇压住了。
清淮向她行了一个君子礼:“我的荣幸。”
白宁宁叹了口气,开始奇思妙想:“一般供奉神仙都会准备贡品,如果有人给我上供美食,我能尝到味道吗?”
她随口一问,就问到了清淮的知识盲区。
清淮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毕竟没人给他上供过,他也没尝过多少美味的食物。
“回家试试。”
白宁宁拉着他的手腕,颇有一种“大姐头带你吃香喝辣”的风范。
清淮悄悄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了一点,让她握着的地方从手腕变成手掌心。
白宁宁和楚西森几乎是前后脚到家。
楚西森一回家就劈头盖脸问:“宁宁呢?”
楚予宴心情复杂地开口:“在你身后。”
“少糊弄我。”楚西森不信,他回来的时候明明没人跟着,再说了,压根没有脚步声。
虽说嘴上不信,但还是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我就说没有——”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妙的香灰位。
像是香灰,又和寺庙里烧着的香灰不太一样。
还没等他品出来是什么味,就被一股极其浓烈的煞气味所覆盖——向来只有怨气极重的厉鬼身上才有这种味道。
楚西森顿时汗毛悚然,一个箭步躲到了楚予宴身后,小声说:“应该是有什么吧?我看不见,你别吓我。”
楚寒舟看不见也闻不着,知道楚予宴平时不开玩笑,但依然无法相信,只盯着楚予宴,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白宁宁先前话说得满,到了家门口反而不敢进去,她问自家二哥:“阎王是不是阴气也重,不适合进门?”
近乡情更怯。
她忽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是作为孤儿长大的,和家人没相处太久,没有特别深刻的感情,他们也不至于太伤心。
但她却生出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感,不知道怎么面对楚泽。
楚予宴:“回家哪有什么阴气重不重的?你随时都能回来。放心吧,不会影响他们的气运。”
他说着,看了眼白宁宁身后的清淮,猜到一些,又说:“况且我久坐忘川,家里我的阴气最重,如果能影响的话,早都被我影响了。带着你的朋友进来吧,没事的。”
楚寒舟和楚西森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明明空无一物。
楚予宴短暂替他们开了天眼,提醒说:“这几天别出门了,容易撞见。”
两人开了天眼,一时间惊得忘了言语。
白宁宁自知理亏,轻咳一声,说:“我就是想问一下,如果给我上供,我能尝到贡品的味道吗?”
楚寒舟立刻去拿手机:“我找人送餐。”
楚西森:“我去拿香——需要给你立个牌匾吗?”
白宁宁也没有这种经验,看向见多识广的楚予宴。
“不用。”楚予宴给出答案,又提醒楚寒舟,“让人送到门口就好,别让外人进门。”
“知道了。”
等这俩兄弟都离开,楚予宴才看向白宁宁:“想说吗?”
白宁宁摇头又点头,说:“晚点吧,大家凑在一起再说,这故事说起来还挺长的——还有一个呢?”
楚予宴:“看见阴气旋涡就出门了,多半是想牺牲在那。”
这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以身殉职,他不能拦也拦不住。
白宁宁一惊,和清淮对视一眼,松了口气,说:“没事,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楚予宴是聪明人,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猜到大概了,这会儿更是确定。
父女俩想到一块去了。
楚西森很快找来香火,紧张地盯着自家妹妹和她带回来的不知名厉鬼。
他通常能闻到非人类的气味,但面对面真正看见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白宁宁的目光落在香上,以往不觉得,现在居然觉得它很香,想吃。
楚予宴给她点了一炷,说:“你现在应该可以吸食。”
白宁宁吸食香火的时候,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居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和她以前吃到美食时候的幸福感极为相似。
白宁宁顿时悲从中来,这不就是换了饮食列表,以后吃不到好吃的了吗?
楚予宴一下子看穿她的心思,说:“等一会儿贡品就来了,你应该也能尝到味道。”
楚西森小心翼翼问:“要给你办葬礼吗?”
白宁宁:“不用,没有尸体。”
她的人类躯体已经随着阴气旋涡的消失,彻底焚烧殆尽了。
她又说:“我应该差遣了人帮我送手机,上面写了遗……有收到吗?”
她都回来了,遗书自然也没必要了。
人都回来了(虽然是魂),让别人看自己的遗书还怪尴尬的。
楚予宴摇头,楚寒舟说:“有人给我打过电话,我让人去接他了。”
白宁宁:“正好,让他来找我,这个人也欠了地府的债。”
只要是欠了阴债的,谁都别想逃脱给地府打工的命运。
楚西森说:“其实先前综艺播出的时候还好,倒是最近,越来越多的人想找你算卦。”
白宁宁:“不用管,如果是你认识的朋友,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卦师。”
白宁宁都能猜到,多半是有点道行的人想探她的虚实。
近些天通过玄委会,也算是在玄学界声名远扬了。
如果是人间事,推给玄委会就行。
再不济,还有那么多给地府打工的家族子弟呢。
白宁宁本打算把吕思枫的联系方式给他,想了想,换成了严同正的,说:“如果是你好朋友的事,找这个。”
又推出几大家族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说:“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人,或者是麻烦事儿,找这些。”
楚西森不解,问:“有什么差别吗?”
白宁宁指着严同正的名字:“这是个好人,就是长得有点凶。”
然后圈着另一堆名字:“这些都是给地府打工还债的人。”
楚予宴扫了一眼,没看见自己名字,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