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走,仿佛多留一秒都觉得晦气。
白宁宁问他:“地府到底怎么回事?”
恰巧,云悠瞬自嘲地笑了两声,像是在回答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当我没问过吗?那老头子就只会说三个字。”
他模仿着君老爷子的语气,慢悠悠摇着头:“不可说,不可说。”
云悠瞬长长哀叹一声,又说:“都说不可算天命,但真的看见了,谁又能弃之不顾呢?”
白宁宁不接茬,笃定道:“你能看见我。”
云悠瞬不知盯着什么发呆,眼神涣散,像是陷入沉思。
他的动作相当流畅,仿佛没有听到白宁宁说的话,刚刚的“对话”不过是巧合,或是谁的错觉。
下一秒,白宁宁所见的场景变幻到了阎王殿。
第102章 真相大白
白宁宁眼前的场景变成了阎王殿。
但对她而言, 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阎王殿,仿佛过年一般,墙上贴着红色剪纸和福字, 屋顶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大红灯笼,看着非常喜庆。
一想到这是地府, 瞬间又不那么喜庆了。
就像开了灯是新婚, 关了灯是冥婚,有一丝中式恐怖的意味。
这个幻境仿佛会读心, 白宁宁不过稍微想了一下明暗差别,它的光线就开始逐渐变得暗淡。
墙上的贴纸也随着光亮明暗程度而消失, 墙壁变得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白宁宁盯着略显斑驳的墙看了一会儿,察觉到这可能是阎王的灵力不稳定导致的。
妈妈呢?
白宁宁抬脚往外走, 如果场景把她带到这里来,应该有想要展示给她看的东西。
刚走到门口,她就意识到不对劲。
先前的场景,不出门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但这里的门外是一片模糊的平地, 这不对。
从阎王殿往外看, 应该可以看到不远处一区的规整楼房,还能看到紫色的漂亮天空。
这里都没有。
制造这个幻境的人,没来过冥界, 只看过阎王殿的样子——很有可能是通过照片或是透过地府之门看到的。
如果她没有坐在阎王殿观察过地府居民们的日常, 她也许会觉得这些细微的不同归结于时间的痕迹。
她先前看到的都是由云悠瞬的回忆产生的幻境,所以基本是跟着云悠瞬在转移。
唯独刚刚“云悠瞬”和她对话的两句不是回忆, 多半就是云悠瞬本人。既然出现了, 就一定会留有痕迹, 和回忆里的固有灵气有所差别。
白宁宁闭上眼, 排除可见的、不可见的一切干扰,感知这个幻境的灵气组成。
她在此之前也没想过,先前忽悠顾博知用灵气找人,现在自己居然也在用这种方式找人。
真是天道好轮回。
虽然白宁宁闭上了眼,但依然能“看到”幻境的场景变幻。
她看到她最初所在的山头,湿润的土壤在阳光的照耀下颜色逐渐变浅,然后从荒芜的平地建起一些好看的、风格各异却又和谐的漂亮屋子。
她看到日月更替,四季交叠,平凡的日出与日落伴随着集市从人潮汹涌到拆除改建,人生百态但总会期待新的一天。
她看到君家门庭若市,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往来宾客从起初的诚惶诚恐到后来的阳奉阴违,君老爷子始终坐镇稳若泰山,只是衰老速度肉眼可见。
她看到清淮被困在阵法之中,鬼气逐渐消散,痛苦到表情狰狞,但他似乎并没有挣扎的意思,更像是安然赴死——说来也巧,这阵法看着眼熟,跟地府忘川边运行的、用来消除鬼气的发电阵法简直一模一样。
她听到有谁笑了一声。
紧接着是云悠瞬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你们就在这里被困一辈子吧!哈哈哈哈……!”
他声音很大,不只是为了虚张声势还是所处空间狭小,仔细听居然还有回声效果。
白宁宁所见的其他幻境场景宛如正在高速播放的视频文件,不受任何影响,唯独清淮受了刺激猛然挣扎了起来,鬼气躁动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桎梏。
白宁宁默默捏紧了拳头,冷眼旁观。
她现在感知不到任何鬼气,无法确定清淮的方位,但是只要云悠瞬再跳出来一次,她就能抓到对方的破绽。
不一会儿,云悠瞬再次出声挑衅:“你明知这是我给她准备的陷阱,想替她受罪,哼。现在好了,她不领情,非要自己进来,你也只能眼睁睁看她被困,或许我做个善事,给她开个后门,她还能亲眼见证你的死,如何?”
白宁宁听得简直火冒三丈,抬手就想点火烧了云悠瞬这狗东西。
她生气的样子简直是云悠瞬的兴奋剂,后者的语气越发嘚瑟:“或者我干脆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起,当一对亡命鸳鸯怎么样?”
“亡你个大头鬼!”白宁宁举着灵气凝成的巨锤,精准的打中了空中的云悠瞬。
云悠瞬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化作白光四散逃窜。
周围的幻象也随着云悠瞬被击中,一瞬间土崩瓦解,变成一片纯白色的世界,只剩下困住清淮的阵法。
清淮昏死在其中。
阵法被砸坏已经停止运转,被抽出来的鬼气围绕在清淮周围,回不去也散不开。
白宁宁不能靠近,只敢远远的看着。
她现在气场全开百鬼莫近,保持不好距离兴许会烧着清淮。
清淮现在状态稳定,处于生与死的交界线上,现在不去动他,至少不会死,但也活不过来。
白宁宁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云悠瞬躲了一会儿,见白宁宁没有追杀他的意思,又大着胆子问:“你为什么能找到我?”
他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觉得白宁宁再怎么夸张也不可能掘地三尺找他。
白宁宁并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但并不是替他解惑,而是问:“刚刚让我看到的往事,是春秋笔法吗?”
“什么春秋笔法?”云悠瞬明显一愣,又被白宁宁捉住破绽,用灵气将他从土里拎了出来。
“烫烫烫!!”云悠瞬疼得直叫唤,他现在就是灵体状态,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白宁宁再不松手他就得散了。
白宁宁随手在地上画了个圈,画地为牢,将他扔了过去。
她以为云悠瞬听不懂成语意思,不怎么耐烦,换了种说法:“你是不是故意在误导我?”
云悠瞬见她撒了手,本想溜走,谁知不管往哪跑,只要稍稍离开圈的范围就会被烧。
他只能讪讪收回了手,老实巴交的坐在圈子正中央,开口:“我承认我不该编幻境骗你,我只是觉得你没有见过你母亲,想给你编一个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温柔乡……也不能算,就是普通人该有的生活而已……”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给自己找借口辩解,宛如一个一口一句“为你好”的中年长辈。
白宁宁听着他絮絮叨叨,明白了他想给自己看的东西和她实际上看到的东西根本不一样。
不管有没有用春秋笔法,至少她看得东西都是真的。
那是云悠瞬所见到的二十年前。
云悠瞬还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白宁宁也没听他在说什么,直接问:“二十年前,你从哪知道地府要塌的?”
话音刚落,云悠瞬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呆愣地看着白宁宁,显然没想到她为什么忽然提这件事。
白宁宁眼底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云悠瞬慌了神,变得语无伦次:“你……你是不是有……是君家人告诉你的吗?还是玄委会?玄委会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他们……”
他说的全都是废话,又没有重点。
白宁宁有些不耐烦,说:“别问,回答。”
云悠瞬本想争辩,刚抬起脖子就看到了地上的圈,又讪讪缩了回去,怂了吧唧地说:“我算出来的。”
白宁宁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当即拆台:“你算不出来,你没有这种水平。”
云悠瞬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梗着脖子狡辩:“我年轻时候还是厉害的!”
白宁宁直说:“如果你真能算出天命,你现在不可能活着。干涉因果会导致你背负这段因果——俗话说,你会遭天谴。”
云悠瞬依然不承认:“所以我躲进山里避难。”
白宁宁冷着脸,懒得跟他一点一点掰扯,说得相当直接:“你是个怕死又虚荣的人,你在民间散播地府将塌的谣言,不过是为了在玄学界有立足之地,想借着人民群众的呼声和玄学几大家族平起平坐。但可惜,谣言刚放出去就被君老爷子关进了地下室,且他一下子就看穿了你半吊子的水平。”
白宁宁半猜半推理,将幻境没展示的前情提要也说得七七八八。
她每说一句,云悠瞬脸色就白上一分,终于明白白宁宁早就摸清了他的底。
“你不应该知道这些……你不可能知道……知道这些的都死了……”云悠瞬慌乱得气都喘不匀,乱得六神无主的时候,终于抓住了关键点,“你偷看我记忆了?”
见他智商短暂上线,白宁宁欣慰地微微一笑:“你主动给我展示的。”
云悠瞬一愣,随即惨笑起来。
到底是他低估了她的实力。
他以为能编织出一个梦境骗住她,谁知她根本不受蛊惑,直窥人心。
白宁宁问:“还有什么遗愿吗?”
云悠瞬脸色灰白,迟缓好一会儿才摇头。
白宁宁:“云闲呢?”
云悠瞬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尝试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闭了嘴。
他呆愣愣地看着白宁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善是恶。
白宁宁见他一副没救的样子,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从哪听说的地府将塌的消息?”
云悠瞬垂着头,木讷地应声:“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他们在说话,我看到了地府之门……她说地府会塌,她要奉献自己的灵力挽救地府……”
白宁宁:“然后呢?”
云悠瞬:“然后他们进去了……”
白宁宁:“还说了什么?”
云悠瞬:“过渡期……需要小男孩牺牲一下……”
白宁宁大致明白了,小孩就是她的二哥,楚予宴。
当时恐怕是阎王在交代后事。
白宁宁:“你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云悠瞬:“她发现我了,来找我,让我保密……但楚予宴误会了,我就将错就错……”
白宁宁彻底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脉络。
地府因不知名原因出了岔子,有塌陷风险,前任阎王(也就是她的妈妈)决定牺牲自己拯救地府,并相信玄学界和代理阎王(她的爸爸)能撑到下一任阎王上任。
地府无阎王的过渡期,她妈妈和君老爷子联合起来准备了过度方案,但部分玄学大家族的害虫想从中分一杯羹,部分投机人士想横插一脚。
君老爷子和楚泽磕磕绊绊也还算平稳地度过了无阎王的过渡期,总算是将接力棒交到了她手上。
而她刚一上任,那些藏在阴暗中窥探的投机分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白宁宁:“鬼怪联盟,幕后老板是你吗?”
云悠瞬点头,又摇头:“我和各家族合作……有……”
他开始絮絮叨叨毫无重点地念合作名单,白宁宁懒得听。
听了还得去验证,麻烦。
反正那些人全被她抓来地府打工了,一个不少。
白宁宁第二次问:“还有遗愿吗?”
云悠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风筝……答应过小闲陪他去放风筝……”
他几乎刚说完,就随着幻境化作白色光粒消散于空中。
白宁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人呐,活着的时候总想着明天再说,等死了才开始遗憾……唉,你这种事我没法帮你。”
光幕还未散完,瘦骨嶙峋的云闲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手上抓着半张四季谱的纸,一脸焦急:“可算找到你了,我来救你。”
白宁宁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刚刚可能多此一问了。
还替别人考虑祸不及子女呢,他算的倒是精明。
云悠瞬早就替云闲想好退路了,提前和他割席,再安排云闲来救她出去,让云闲在她面前卖个好,以后的路也好走。
可惜她不吃这套。
白宁宁问:“我之前让你签字按手印了吗?”
云闲一愣:“什么?”
白宁宁指着他手上的半张四季谱的纸,说:“正好,在上面签个名、按个手印,给地府打工还债吧。”
云闲虽然有些懵,也没犹豫,按照她说的做了。
白宁宁将他递回来的半张纸放回四季谱里,纸张瞬间归位,好似没被撕过似的。
白宁宁:“你爸干的那些事,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的?”
云闲老实点头:“知道的不全,不过大概猜到了。”
白宁宁掐指一算:“至少得打七辈子白工才还得清你这辈子助纣为虐的债哦。”
云闲点头应声。
白宁宁:“还有我好心帮你却被你家反咬一口的债,是不是也得算你头上?”
不管她说什么,云闲都是点头认下。
白宁宁顿时无语,摆摆手:“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吧,先找回自我再给地府打工,地府可不收木头人。”
云闲也点头应声。
在他们说话间,周围环境的光幕化作白点逐渐消散,露出地下室的真容,依旧漆黑残破。
云闲在门的上面,正探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