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近,好多下人都在看热闹,我去时平姨娘还没来,都讲给我听呢。”唤月心疼桑萝在徐氏手里吃得苦头,有意说来给她高兴,“但老爷可是杀过人的啊,反手就把徐氏给制得死死的,徐氏就以头抢地哭道,说什么抢钱了,没活路了,老爷捂她嘴还要被她咬。不过那个院子已经被闹得很不像样了,跟被抄过家也没什么区别了。”
桑萝原本让桑至出面的理由很简单,他适合当恶人,而且也只有他能心安理得地去拿徐氏的嫁妆,可是也属实没想到这个场面能被他搞得如此不可开交。
原本还占着几分理的事,现在倒好了,真的成了抢钱的了。
桑萝捻着线:“二姑娘知道这事了吗?”
唤月道:“大约不知道,她不是还被关着吗?”
桑萝道:“引两个丫鬟去她窗前,把这事说给她听。”
徐氏被休弃后,这个家就没有人会为桑芙打算了,桑芙日后的婚事都得依赖桑至若有似无的责任心,桑萝并不介意挑拨一番,让桑至的责任心失踪得更彻底些。
第二十章
桑萝惬意又舒心地睡了个好觉后,才去打听最后的结果。
桑萝没有看到桑至,只见了眼底起青的平姨娘,平姨娘招待她吃茶:“姑娘不要担心,嫁妆是凑够数拿回来了的。”
桑萝心里安心,又有意听笑话,问起昨夜的事来,平姨娘不欲多言,但也知一家人瞒不过去,便道:“老爷是军营里待惯的,行事不免有些粗枝大叶,这才闹得有些大了,但还好。夫人与二姑娘仍旧关着禁闭,等过会儿妾带些伤药过去看一看,也就好了。”
桑萝道:“姨娘事情忙碌,不如让我去送药吧。”
平姨娘定睛看了会儿她,道:“也无妨。”
桑萝便去了关着徐氏的院子,因她昨夜故意走漏风声,桑芙也跑出来闹了闹,此时倒和徐氏关在一处,抱在一起哭呢。
桑萝进去时,娘两个脸上都有伤痕,看着好不可怜。
徐氏见是她进来,斗败的母鸡又竖起了羽毛:“是你这个小畜生撺掇的老爷来算计我的嫁妆,是不是?还故意让阿芙也参与进来,你好毒的计策。”
桑萝偏头看着屋里几乎被砸回的陈设,光秃秃的不说,桌凳还七扭八歪的,活像战场狼藉。
桑萝道:“这场景不知道母亲和妹妹可眼熟?当年,你们便是这样冷眼看着哭闹不止的我被关进了秋月院里。委屈?不公?我不过是让我受的苦再请你们品了一遍,不必谢我。”
桑芙道:“你算计母亲,你这个不孝女,等我出去了,我一定把你所作所为之事宣扬开来,让所有人都看不起你。”
桑萝道:“那我等着了,只是希望母亲走后,你还能如从前那般,可以自由出入各个宴会场所。”
徐氏的脸色一白,桑芙还不明白,道:“我是桑家的二姑娘,我自然可以自由出入各个宴会场所,便是我不去,她们也会三请四请,你个没眼界的东西,你当然不懂……”
“阿芙!”
从未遭过徐氏当头一喝的桑芙短暂发愣后,很快便觉得委屈起来:“母亲……”
徐氏被休弃,这家就没了主母,主母之间的聚会自然不会来请平姨娘,也就是说,如果桑萝要出入宴会被什么贵妇人看中的话,也只剩下桑萝可以带她去了。
其实但凡桑至会对儿女上心点,桑萝都不是徐氏走投无路后唯一的选择,可事实就是,徐氏永远不敢把桑芙的下半生指望押在桑至身上。
“阿……萝……”徐氏磕磕绊绊地叫着,只觉声音都在颤,别扭极了,桑芙不解地揪住她的袖子。
桑萝笑了一下。
徐氏再厚起了点脸皮:“阿萝。”
桑萝道:“现在,母亲告诉我,家母的嫁妆是不是被母亲侵占了?昨晚父亲拿回来的那些,是不是母亲用来赔给我的嫁妆?我拿到手的嫁妆是不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涉诉的可能?”
桑芙一听就愤怒:“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拿的明明是母亲的东西,是我的东西,你……”
徐氏一把拽住她,硬生生把她拖了回来,道:“是。”
应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桑萝见目的达成,也懒得跟这对母女再纠缠下去,把药瓶往地上一放,便往外走了。
说实在的,如果桑至昨晚能把这件事漂亮的没有任何隐患地解决掉的话,桑萝根本不用今天再来见徐氏一面。
真是桑至能靠得住,母猪也能上树。
拿到嫁妆单子后,桑萝就开始盘起了嫁妆单子,之前桑萝的想法很简单,拿到手后,她就统统都卖掉,换成银票全揣兜里跑路。只是真的等嫁妆到手后,她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亡母给她留的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全换成银票,她也没法全部带走。就算能带走,身上也得带七八个袋子,属于明晃晃把‘我要跑路’标脸上的那种,很不低调。
桑萝头就开始疼起来了。
她真心觉得有时候太有钱也不是件好事。
唤月端茶进来,道:“姑娘又在看嫁妆单子了,自从这嫁妆单子到手后,姑娘再也无心其他,这不,姨娘才刚来问,陪嫁丫鬟选好了吗?”
桑萝正单手枕在脑后,躺在榻上对着嫁妆单子发愁,闻言道:“随便挑两个就是了。”
唤月道:“陪嫁丫鬟以后就是姑娘的左膀右臂了,哪能随便的。”
桑萝道:“那就漂亮的挑两个。”
唤月道:“姑娘,还是挑两个丑的吧。”
桑萝看她。
唤月也看她。
主仆两人都从各自的眼神里看到了‘离谱’二字。
唤月先道:“姑娘嫁过去,还是该想着如何与世子爷好好过日子才是,别总想着往世子爷房里塞人这种晦气事。”
桑萝道:“挑漂亮的放屋里,我看着开心,也是可以的。对了,唤月,离了上京后,你想去哪里?”
“胡说,姑娘都不喜欢屋里有人的,还放漂亮的在屋里,唬谁呢。”唤月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日后是要跟着世子爷去锦端的,奴婢无父无母,能跟姑娘一起去。”
桑萝道:“锦端是要去的,去问一个人愿不愿意与我私奔,但之后就要挑个城市住下了,我没想好,你有喜欢的去处吗?”
唤月震惊到失语。
桑萝道:“提前告诉你一声,如果你不愿的话,正好我也不把你带去王府了。”
唤月道:“姑娘,为什么啊?你要和谁私奔?你连离开这府的时间都是少的,更不可能去过锦端,哪里怎么会有人要和你私奔呢?你要成亲了啊。”
桑萝道:“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些,你好好回去想想,若是愿意与我走,我便带你走,若是不愿,你就当没有听到,下去吧。”
唤月忧心忡忡地出了去,迎头看到平姨娘站在院门口,做贼心虚般唬了一跳,深怕桑萝方才那番话被平姨娘听了去,平姨娘倒是笑得毫无心事:“你这丫鬟怎么冒冒失失的?你姑娘在吗?”
桑萝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平姨娘道:“妾带丫鬟婆子来布置新房了,会有些吵闹,还望姑娘包涵。”
上京习俗,一般都是成亲前三日开始布置新房,桑萝站在阶上,听得倒有些恍惚,原来这么快就要成亲了吗?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桑萝对于成亲该是怎样的,并没有什么概念。她上辈子的亲事成得不明不白,连身红都没穿过,其实认真说出来,也不算做过新娘。
后来她倒是想做了,但叶唐不愿和离,还反说她偷/情,于是日子也只能继续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
所以桑萝看到那身王府送来的嫁衣时,心里还是兜过了千回百转地感慨,最末化成了唇边的一声叹息。
唤月在旁道:“多好看的嫁衣,姑娘缘何看了还叹息呢?”
桑萝笑:“怎么,谁规定做新娘就该高高兴兴的?”
“连扮家家酒的小孩子都知道新娘是最漂亮的,都抢着要扮新娘,姑娘明日就是最漂亮的新娘了,怎么就不该高高兴兴了?”
桑萝道:“她们是小孩子呢,不知道做喜欢的人的新娘才是该高兴的。”
唤月道:“那姑娘很喜欢那个想要一起私奔的人吗?”
桑萝没应。
唤月犹自道:“如果姑娘很喜欢的话,那奴婢陪姑娘去见他吧,跨过千山万水去见他。”
桑萝抬眼,眼里有惊喜:“真的吗,唤月?”
即使早就做好了独自上路的准备,可是若真有同行者,桑萝也必须得承认,她终究还是个害怕孤独的人。
唤月道:“自然是真的,我和姑娘从小到大都没有分开过,往后也不该有什么能把我们分离。”
桑萝很用力地抱了唤月。
与这晚的激动相比,次日的婚礼便显得乏善可陈起来,也只有全福人在给桑萝绞脸时的疼痛才能让她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然后假模假式地应酬一番。
很没有意思。
就当没意思的桑萝开始幻想岑妄半道跑路悔婚时,喜娘告诉她,花轿到了,该出门了。
好吧,唯一可能的乐趣也没了。
桑萝放下红盖头,任喜娘搀着把她扶出门,她们一道拜别高堂时,她和岑妄之间的距离还能再塞进三个人,比任何一对中年夫妇更符合貌合神离四个字。
轿帘快要落下时,喜娘提醒桑萝好歹哭一声,桑萝实在哭不出来,她心里想的是,我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了。
花轿在鞭炮声中被抬了起来。
王府迎接桑萝的也是一串鞭炮声,她与岑妄在青庐里完成仪式,接着是婚房里的合卺结发。
她和岑妄就是司仪喜娘手中两个任人摆弄的娃娃,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还得对观礼的宾客露出得体的,一对新人该露出的笑容来,好满足她们对新婚的期待。
终于,等一切都结束后,偌大的婚房里也就剩了她与岑妄两个。
此时的桑萝已经被繁复的婚服,沉重的凤冠与这些复杂的礼节弄得很没有脾气了,喜娘一走,就起身找唤月。
岑妄看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桑萝道:“拆头冠。”
岑妄诡异地沉默了。
桑萝原本以为他问话是有意要和她作对,比如非要她戴着头冠受刑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满腹的话回呛,可谁知,岑妄却沉默了,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神经病。
桑萝暗骂。
算了,管他呢,拆头冠要紧。
第二十一章
唤月进来时极为小心地往岑妄那瞥了好几眼,听说桑萝是为了让她拆头冠时,着实是松了口气。
唤月借着拆头冠小声问桑萝:“姑娘,世子爷没有难为你吧?”
桑萝道:“尚未。”
唤月往后匆匆一瞟,见岑妄的目光正落在这边,唬得又赶紧转过身去,道:“世子爷一直盯着这边看,许是有话要说。”
桑萝‘哦’了声,还没等她再有进一步的反应,那岑妄便起了身,也没有与她打声招呼,便径直离开了新房,唤月道:“世子爷要去哪?”
新婚夜新郎不在新房过,算什么样子。
桑萝道:“许是要去敬酒吧。”她见头冠都拆下了,自己终于轻松了,心情也明媚了些,“脚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然而,岑妄确实哪儿都没去,他只是去前厅宴席上敬酒了,只是敬酒时也魂不守舍的,李枕偷偷与他道:“都成亲了,算了吧,大家都看着呢。”
岑妄瞥他眼,道:“你知道什么?”
李枕道:“好,我什么都不知道,王爷又在瞪着你了。”
岑妄没吭声,只闷头把酒盏里的酒都喝尽了。
他昨晚,非常莫名其妙地梦到了桑萝。
而且与现实很不相同的,梦里他极为顺利地退完了婚,因为梦里的桑萝与桑府的管家之子有了首尾,自绝了这门亲事。
即使只是在梦中,岑妄也感受到了偌大的轻松,他在上京度过了非常快活的两个月,更因为在围猎中上佳的表现而屡得皇帝的称赞,真可谓是少年意气风发。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某个午后,他与路边酒垆买了坛桂花酒用马载着,正准备拨拢马头打道回府,便听两个交谈的酒客吐出了‘燕王府’的名号来,岑妄便止了马,驻足一听。
很快他便知道了,他们谈论的是一件正在发生的暴行,他那位未婚妻在与情郎私奔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善终,反而屡遭拳打脚踢,日子过得很难看,听说光是逃跑,就在成亲的短短两个月里有了不下三次。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和岑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他对于那桩无聊的婚约最后的收场方式,除了顿觉轻松完,没有任何的感觉,那么现在,他也理当没有任何感觉,事不关己地掉头离开才是。
岑妄没想过,最后留住他的是一个婆子玩了命般的一嗓子:“快报官!要打死人了。”
他未及细想,跳下骏马,把缰绳扔给两个酒客,随着婆子进了近旁的巷子里。
巷子里的看客更是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在嗑瓜子看热闹,对于发生的暴行并没有任何劝阻的意思,其中还有一个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他是如何发现这叶家娘子的鬼鬼祟祟,又是如何当机立断给叶唐报信,这才截住了叶家娘子。
岑妄冰冷的目光只来得及在他的脸上停了瞬,就投向了施暴的叶唐和正在被打的桑萝,只一眼,岑妄就忍无可忍地拧断了叶唐的手被他薅了起来,然后一脚,只是一脚,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就把叶唐踢飞了出去。
那群看客终于在恐惧中散了。
岑妄看着还如烂泥般黏在墙上的叶唐道:“这样的人你别跟着他过了,回去和桑叔叔认个错,让他出面帮你和离了吧。”
他那时对桑府后宅的事一无所知,自以为了解地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并且由衷地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也没有不能原谅孩子的父母,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桑萝的这次出逃的主动权完全在桑萝手里,而不是桑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