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呼吸，阿散就觉得自己被重物狠狠压住，迎面而来的一脚，让他的身躯宛如一颗石子，被踢飞出数十丈，直至撞上山壁才停下。
“阿散！”
小雀儿内心好似被揪了一下隐隐作痛，她亲眼看见先前能够跟邪祟打的有来有回的阿散竟瞬间被击败，她终于醒悟，阿散再厉害也不过是普通人。
“咳咳……”
阿散强行压住体内翻涌的气息，那少年仙人攻势凌厉，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时机，甚至连体内被封印的力量都没能触发。
可这还没有完，少年仙人仿佛没有感情一般，他把目光定在了小雀儿身上。
小雀儿一下子就觉得身边的空气好似束缚住了她，浑身都没有力气，明明同为仙人，可面前的少年仙人表露出来的杀意明显冲她而来。
一步又一步，小雀儿能看见他手里拖着长/枪，枪尖在地表划过浅浅的痕迹，朝自己缓缓走来。
死亡的气息逐渐逼近，小雀儿根本无法动弹，她唯一能看清的，便是少年仙人脸上覆着的傩面。
“那是……夜叉？”
她刚想起来什么，翠绿的枪尖如闪电般直射而来，就在逼近小雀儿喉咙之时，小雀儿身上突然光芒大绽，一层乳白光芒抵住了枪尖，分寸不让。
那层光芒好似从小雀儿体内散发而出，有着至高至上的光洁气息，不仅完全抵挡住了夜叉的攻击，散发的柔光好似往他身上缠绕而去。
小雀儿能看见，那副傩面下的双眼，血红之色缓缓褪去不少，能看见其中疲倦又透彻的眼眸。
“降魔大圣？”小雀儿试着唤他的名号。
她想起来了，那是帝君麾下的仙众夜叉，皆是凶悍善战之辈，却在千年杀伐中被业障所困，为魔神遗恨污染。
眼前的应该是尚存人世的降魔大圣、金翅鹏王，被称为三眼五显仙人的魈。
好似能听见面具下的梗咽与痛苦的挣扎，但面具之上毫无改变，魈似乎在体内与什么东西对抗着。
就在此时，身后一直端坐的少女突然站了起来，朝着这边开口说道：“金鹏，你来啦……”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现在这幅样子，可没脸见你呢。”
小雀儿向后看去，头皮几乎发麻起来，那少女嘴上虽是如此说道，可动作却丝毫没有，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宛如雕像。
不如说，更像是悬丝的傀儡！
“你一定很担心吧……”
少女的语气温柔似水，就好像这遍地的池水一般，可以包容万物，又让人无处躲藏。
“伐……伐难……”
小雀儿听见降魔大圣的面具下，很是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他像是在回应少女的话，却又要与浑身弥漫着的业障抗争。
小雀儿心中一凛，伐难亦是仙众夜叉其中之一，乃是螺卷大将，可正如她了解到的那样，仙众夜叉不是只剩降魔大圣一人了吗？
眼前的伐难真的是螺卷大将吗？
没等小雀儿做出下一步举动，只见伐难又淡淡说道：“这些年来你辛苦了，如今天下安定，契约也该结束了，金鹏，跟我走吧，我们去找应达，还有弥怒……”
“还有浮舍大哥，他们最近过得好吗？”
一句一句的话语仿佛刀子插在魈的心口，好似要将他四分五裂，他颤抖着身子，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武器，“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面具之下的双眼再度被腥红的血色浸染，宛如幽暗中走出的恶鬼，千年杀伐，经世业障，如同滔滔之水泄洪而出。
小雀儿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洁白光芒已然要压制不住了，当下的降魔大圣被积年累月杀戮下的业障反噬，几乎就要失去自控的能力。
“浮舍大哥是不是还喜欢光着膀子，真是让人头疼……”
“应达呢？她爱漂亮，明明打起架来比谁都要凶，哈哈……”
“还有弥怒，弥怒……我这是怎么了？”
伐难那稚嫩毫无血色的双手，被黑气逐渐缠着手臂而上，十指化作利爪，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发出寒芒。
她懊悔般跪坐于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不理解，那缠绕着她的黑气好似附骨之疽，无论怎么甩都摆脱不了，黑气漫游在她全身，逐渐爬上了她的脸庞，在她本就木然的脸上凝聚出一副傩面。
“想起来了，是我，是我害了弥怒……”
小雀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彻底沦落为至妖至邪之物，面前的降魔大圣也慢慢陷入无边的业障之中，好似是伐难的言语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伐难仰天嗤笑：“呵呵呵……哈哈哈，历经千年，无边杀伐，却落得如此下场，世间万难，如何消弭，如何断绝！”
那一字一句足以蚀骨销魂，不断激发出魈身上累积的业障，漆黑浓郁宛若流淌的黑水，化作一双双手要把他拖入无尽深渊。
“大圣，不要听她的，她不是伐难！”小雀儿焦急大喊，眼下她还能不明白吗，这眼前所谓的伐难，就是堕落为魔的魔物。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是夜叉模样，又为何身上带有丝丝缕缕的仙家气息，但她一定是在图谋什么，或者说就是眼前的魈！
果然，小雀儿话音落地，伐难便突然扬起手中利爪直接冲她而来。
小雀儿不慌不忙，连忙掐诀，在指尖酿起一点荧惑之光。
而伐难的攻击转瞬即至，漆黑的利爪像是撕裂幕布一样，小雀儿面前的洁白柔光刹那间被撕开一个口子，又缓慢愈合。
小雀儿也不甘示弱，当即甩出指尖的荧光，周遭的黑气好像看见克星一样纷纷躲避开来，荧光直逼伐难面门而去，她也只好暂避锋芒往后退开。
若不是小雀儿技艺不精，或许可以让一点荧光遍布整片天空，届时这些黑气便不足为惧。
“大圣，你快醒醒啊！”小雀儿着急看向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抵挡住下次攻击，只能寄期盼于这位大圣身上。
可伐难不会给她唤醒魈的机会，当下卷土重来，尖锐利爪直扑小雀儿，而此时她那洁白柔光的屏障尚未复原！
锋锐的气息令她的肌肤隐隐作痛，几乎就在那黑爪就要穿过屏障时，阿散突然出现在了小雀儿面前，一双手就那样扣住了黑刃利爪。
他的身上很是狼狈，草帽不知跌落在何处，那一身衣服也破烂不堪，沾满尘土，可他仍旧用自己的全身心的力量，抵挡住了攻击。
“阿散……”小雀儿好慌，她第一次觉得阿散不该这样做，他是挡不住的，他会有危险。
“你走……走！”
阿散咬牙切齿，几乎是说不出话来，他不想往昔重演，没人可以再次夺走他身边的人，他的心上人！
背后巴纹于暗影中闪现，此时的阿散极度渴求着力量，能够守护小雀儿的力量。
而魈这边，只见他双手覆面，一只手好似竭力扯下面具，一只手则死死按住，谁也不知他的内心究竟在做着怎样的挣扎。
冥冥之中，魈的面前好似多了一人，那人与自己形体相似，也戴着相同的傩面，只是眼中的血红无不说明他的不同。
“我等夜叉族类，当尊奉契约，历劫祓恶，为护法杀生……”
魈吃力地向前方挥出一拳，却像击中云雾一般，另一个自己悄然散去，又在他眼前凝聚。
“可笑！万载杀戮，千年苦行，亲人好友皆离你而去，你又能得到什么？不过一纸契约，凭你的能力，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
另一个魈在他耳边低声浅笑，既是否定他千年来的职责，也是嘲笑他一无所有的样子。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面具下的魈沉声屏气，谁也看不见他那痛苦到极致的表情，他试图将那些在身躯里肆虐开来的罪孽业障镇压下去。
“千年恩怨，还不值得你去释怀？你可想过这场战斗不会停止，永无尽头，没人会记得你，更无人感激你，你所守护的璃月，连给你驻足停歇的地方都不会有……”
“哪怕历经万劫，亦无解脱之日！”
好似魔神低语，在深渊中不断回响。
恍惚间，魈仿佛看见了曾经的日子，他们夜叉一族追随在帝君麾下，誓死守卫璃月，千年间与妖邪怨念的战斗从不停歇。
而他的兄弟姐妹就站在身边，拍着他的肩头，与他一起眺望着璃月的方向。
哪怕他们一个一个走远，再也无法为了最初的契约奋斗厮杀，再也无法顶在他的前面……
但魈任然记得，曾经许下的诺言，那不是他一个人的璃月，亦是他的家，他们夜叉一族的家！
“纵使罪业灼心蚀骨，誓将扫净一切灾厄……”
“靖妖傩舞！诸苦灭尽！”
第33章 第 33 章
就在阿散即将撑不住对手的攻击时，整片渌华池顿时爆发出一阵冲天气势，好似星辰坠地时的猛烈，震动了大地，撕裂了苍穹。
伐难收回自己的攻势，看向身后那位从罪孽业障中挣脱出来的降魔大圣。
魈的脸上略显疲惫，原本戴着的傩面现在也挂回了腰间，碎发下的双眼则死死盯着伐难。
“你究竟是谁！”魈单手一张，落在地上的和璞鸳顿时被吸到掌心，他站直了身子，枪尖直指伐难。
伐难诧异：“金鹏，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魈抓紧了手中武器，调用起了全身的力量，他冷冷道：“你不该化作她的样子，更不该占她半分遗识……”
小雀儿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她也能从邪祟伐难身上感受到仙家气息的原因了，到底还是跟伐难本身有关。
魈亦是明白，自己大概是被人利用了，这几日每到夜晚，璃月各地爆发的魔物较之往年要多出许多。
为了对付那些魔物他疲于奔命，月圆之下，他在广袤大地上与魔物厮杀，白日当空，他在深幽地穴中祓除魔物老巢。
夜以继日，不曾停歇。
终于在海灯节结束第二日黎明到来之时，身上的业障疯狂涌动，难以压制，魈的第一反应便是寻一个没人的地方，避免伤到无辜之人。
只是一边压制业障，一边分心着实力有不逮，而在这时他冥冥之中感受到了旧友的气息。
一时间，思念的愁绪漫过心头，焦急如他也想尽快找到气息出现的地方。
种种杂乱心绪堆积，再加上身躯疲乏，待到他赶到渌华池之时，几近走火入魔。
而当他看到小雀儿与阿散，在他们前面不远就是熟悉的背影，难以遏制的业障焚身，恍惚其间，他的意识混乱了。
像是身在千百年前，伐难只身孤影对战数百妖异，精疲力竭之际，亦是他和其余几位夜叉赶至。
他们只看到满目疮痍，遍地腐败的残骸，以及在魔物堆积的尸山中，她独具一格的身影。
也是那次战斗之后，伐难时常难以抑制自身的业障，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缄口不言从不提及。
直到业障爆发，弥怒为了救她……
当魈的脑海里闪过这一切的一切，如他千年坚守如一的精神也刹那松懈，被魔神怨念占据了整个身躯。
那一刻，他的眼里，小雀儿跟阿散，不过是魔物化身的虚影，只消杀灭，就可以回到曾经的日子。
“金鹏你在说什么呢，我是伐难呀……”那邪祟依旧惺惺作态，好像受到了质疑一般伤心，只是脸上木讷呆滞的表情，无不说明她不是伐难。
“你――该死！”
魈不再听那邪祟诡辩，单手一覆，傩面再度显于脸上。
“忿怒显相，毁坏三界！”
魈当即把和璞鸳竖于面前，两手法决一掐，身后虚现一巨大的模糊身影，竟是他本身，只是模样更为狂野，好似未开化的野兽。
小雀儿都愣住了，她才知道自己的仙法是多么渺小，而眼前的景象才是真正的法天象地，真正的平妖大圣！
“就此――消失！”
和璞鸳也被巨大的虚影包裹，由魈拿在手中，以不可能看清的速度，宛如一道青色闪电，穿过了邪祟的身躯，在它身后显现。
那邪祟似乎知道自己不会是魈的对手，完全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任凭魈的仙法击穿了自身。
化身伐难的邪祟半跪在地，身上的黑气于那一刹那尽数消散，本就空洞的眼神，如同烈火烧过后的灰烬更加死气沉沉。
它就那样毫无生机的，停格在了原地。
魈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用手中和璞鸳吃力地撑着全身。
阿散亦是精疲力竭，软塌在地上。
“阿散，你怎么样了？”小雀儿着急上前扶住他，指尖凝起一抹去乏回神的柔光，只是刚进入阿散的体表就好似被什么破灭，小雀儿的仙法对他不起作用。
阿散也不知道自己体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摆摆手，让小雀儿不要再尝试。
“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
阿散有些虚弱地问着，他的眼角余光任然注意着那名少年仙人，虽然邪祟由他祓除，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发起狂来攻击自己，是以十分小心。
小雀儿摇摇头，阿散能够相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她深呼吸几口气，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也逐渐平缓下来。
一旁的魈似乎注意到了阿散的存在，同时对小雀儿的举动视若罔闻，他也没有放下戒心。
恢复清醒后，他一眼看出所谓的伐难，不过是有心人找到了她的遗留之物，提取了半分灵迹，并将魔神残渣与其混合，甚至还加了百无禁忌。
而载体则是一个仿生人偶，那种产自至冬的玩意，魈曾经在过路的商人队伍里见过，他们用这种只会简单劳作的仿生人偶处理一些杂活。
只是现在却被用在了此处，配合上大量的魔神残骸，竟然有如此恐怖的效用。
可魈不明白的是，这一看就是针对自己的陷阱，那二人为何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