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个是仙人，一个亦是人偶，只是这个人偶制作的技艺比起那至冬的玩意，要高明太多太多，就像是神的造物一样。
魈一眼看破了阿散的原身。
哪怕这个时候的小雀儿也察觉出阿散与常人并不一样，但她不在乎。
“刚才吓死我了……”小雀儿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红着眼眶似乎就要哭出声。
阿散则是努力扯出笑脸，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没事的，可别小看了我啊。”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被魈击飞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就要失去意识了，可无形之中，有个念头一直在盘旋在脑海。
他告诉自己，要去守护那个傻丫头，哪怕拼上一切都毫无畏惧。
正说着，魈略作恢复，但还是有些踉跄着站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他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为何来此？”
阿散全身酸痛，皆是拜眼前的少年仙人所赐，他自然不会给魈什么好脸色。
小雀儿则是上前一步，见魈一直打量着阿散，不自觉将阿散护在身后，小声道：“见过前辈……”
魈微微点头，眼神依旧没有从阿散身上移开。
“我们是在璃月港内见有伤者自渌华池送来，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这里有魔物现身，想着……”
说着说着小雀儿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她技艺不精，没有添乱就很不错了，刚才的情景若不是体内散出的洁白柔光护着自己，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想到这，小雀儿才记起一件事，好像十多年前，师父就特意会在夜晚圆月高挂的时候，逼着她起来练功，说是为了吸收什么精华。
恐怕便是那一时的勤奋救了自己一命吧，小雀儿心想。
“此处妖异非同寻常，你等还是早些离去。”魈还是没能出口询问人偶的相关，眼前小姑娘一个劲将他护在身后，再加上他先前差点把别人……
说完，魈抬头看了眼满天的黑气，阴云密布，始终没能散去，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魈现在的状态可不算好，他转过身打算就此先行离开。
可是转身的瞬间，一张木头脸赫然出现眼前！
那仿生人偶竟然还没断绝生机！
许是没有人的气息，加之三人都很疲惫，谁也没有察觉它贸然靠近，而它已经扬起自己的手朝魈猛抓而来。
魈仅凭本能，在手中瞬间幻化出和璞鸳挑向仿生人偶的胸膛。
翠绿的枪尖一下子挑碎了人偶的身躯，本就被魔神残渣侵蚀的躯壳四分五裂。
时间好似被放慢了一样，三人都能看见仿生人偶在破碎后，身体里破散出好几颗莹黄的拳头大小的能量核心。
能量核心好像长了翅膀从那具躯壳中飞了出来，分别锁定三人快速接近。
小雀儿头皮又发麻了起来，直觉告诉她，那是十分危险的东西。
魈比较镇定地用手中长/枪将其中一颗核心斩为两半，可他没想到的是，斩为两半的核心迅速朝另一边飞去。
糟了！
另外两颗能量核心也直扑阿散而去，似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小雀儿想也不想的直接挡在阿散面前，在她身前凝出一片柔光屏障。
阿散目眦欲裂，他想把小雀儿拉回来，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不论他怎么努力，他就是碰不到小雀儿。
第一个核心在触碰到柔光屏障的一瞬就炸了开来，扬起巨大的尘土，带动了地壳的震动，气浪直接掀飞了魈与阿散，他看见暴起的火浪与尘土埋没了小雀儿，自己与她越来越远……
独留小雀儿因为屏障的存在巍然不动，可那柔光也在第一次爆炸中烟消瓦解，她的面前正迅速飞来第二颗核心。
地动山摇，烟尘四起，带动小山般高的火浪，整个渌华池的水都几乎被蒸干。
“雀儿！”
阿散撕心裂肺地嘶吼被淹没在巨响之中，他努力往前爬，却被一阵又一阵的气浪掀翻了身子。
一切都在这几声爆炸中化为了齑粉，不复存在。
阿散的心，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心，此刻就像是被人剜了出来，血流不止，痛彻心扉。
他两眼血红，几乎用手指扣进了沙石之中，才没有被气浪击晕。
爆炸中心顿时一道光柱朝天上射出，由粗变细，似在昭示什么。
最后光柱逐渐消失，爆炸后的烟尘尚未驱散，隐隐有传来一阵波动。
阿散觉得有什么好似要离开自己了。
他发了疯一般跌跌跄跄往前跑去，尘埃迷了他的眼睛，手指皆是泥土的残留，对于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要用自己的手去找回他的心，他的心上人……
烟尘中暴起一阵狂风，由内而外，阿散顿时又被刮倒在地，但同时四下尘埃也都随风而去。
他看见爆炸中心，地表凹陷，唯独一身影在空中蜷缩成一团，就像她平日里熟睡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她的四周都是冰晶护罩，将她牢牢束缚在那一方天地之中。
在护罩的上方是一名刚刚抵达的仙人，她头生麒麟角，一身冰蓝服饰，正在用自身的力量将小雀儿封印住。
护罩下方是降魔大圣，他很是狼狈，但也能看见他十分吃力地陪同另一名仙人，将护罩中的小雀儿封印。
仙人如若遭遇意外逝世，会释放出自身的全部力量，那些力量倘若不加以束缚，即便没有恨意与怨念，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冰封护罩中的小雀儿，安静地眯着双眼，很是乖巧，脸上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全身在一片迷蒙的白光中开始消散，化作了她的原形。
一只雪白的小团雀。
第34章 正文完
这里是一片无边的黑暗，没有漫天星辰的璀璨，没有烛火闪烁的灯光，更没有任何声音自黑暗中诞生，也不会有什么光束照耀进来。
至臻的黑暗，非常纯朴，这里曾经非常适合放一件东西，一件名为神之心的东西。
后来，神之心不见了……
这是阿散第一次失去自己的心，他并不感到悲伤，更多的是随波逐流的无助与坦然。
再后来，因为神之心的离开，黑暗中多了几道缝隙，外界的光透了进来。
为了填充那些缝隙，让这个黑暗的空间变得色彩斑斓起来，他把人们的欢声笑语装了进来。
那些美好的画面在他心中编织成一幅幅绝美的画卷，点缀在这片静谧的黑暗空间。
只是后来画卷被焚毁，散发着呛人的恶臭，他不得不再次闭上自己的心扉。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邀请了一个同类进入这片黑暗，向他展示这里曾经的模样，告诉他自己追寻的诉求。
他以为可以和自己的同类一起补缀这片地方，恢复往昔的美好。
但最后只余一堆灰烬，让整片黑暗蒙上了层层如白雪般的禁锢。
他不再相信别人。
直到过了许久，他遇到一抹荧光，在黑暗的空间里悄无声息地发芽，荧光逐渐变大，如当空皓月，照亮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他才发现，原来这片空间有灿烂夺目的星河，有微风摇曳的山川，还有熊熊燃烧的篝火。
他很高兴，也很珍惜，他终于见到了无与伦比的旖旎风光，终于遇见了值得守护的那抹身影，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心……
可是现在，荧光逐渐要熄灭了。
他要再一次失去自己的心吗？
“阿散……对不起……没能给你一颗心……”
寒冰护罩内传来小雀儿断断续续的话语，化作原形的她已然气若游丝，崩坏是迟早的事，但她依旧记得那日曾经许给阿散的承诺。
阿散低着脑袋，握紧了拳头，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口。
小雀儿其实不知道，她已经给了他一颗心了。
“你闭嘴，我不许你再说话……”
一颗心算什么，没了那颗心他照样能活，天地之大他哪里都能去得，什么至高的神明之心，什么鲜血淋漓的污秽心脏……
他都不需要，他只要那个傻丫头回到曾经的样子。
寒冰护罩里的小雀儿慢慢失去了神性，在一片朦胧中彻底长眠。
阿散好似再次堕入无边黑暗，那里依旧如往昔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两位仙人共同施法，巩固封印，将小雀儿封印在了那根红绳的白玉珠上，彻底断绝了内外的气息。
阿散的耳边掠过无数嘈杂的声音，冰凉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头顶，他像是被沉在了海渊之下，不断下沉……
仙人在交谈着什么，他听不清，脑子里都是嗡鸣作响，良久他才听见那一句：
或许神明能救回她的性命……
阿散想起自己身上尚存的金羽，他不愿就此尘埃落定，他向两位仙人道出了自己的意愿。
那头生麒麟角的仙人严词拒绝，可却被降魔大圣制止了，论起缘由，只是因为在那爆炸的一瞬，是小雀儿自愿挡在阿散的身前。
降魔大圣很够体会他的感受。
而后，魈将封印着小雀儿的白玉红绳，交到了阿散的手中，没有半分嘱托，带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此处。
另一位仙人也在半信半疑中离开。
…………
一个月后。
阿散再度踏上故土，没有理会周围人的议论纷纷，更不会在意自己凌乱的外表和那破旧不堪的衣裳。
他没有停下脚步，出了离岛便往稻妻城的方向赶去。
在天守阁前请求拜见大御所将军，士兵当然拦住了这个他们眼里痴心妄想的乞丐。
直到他拿出了那片金羽。
他登上一阶阶的石梯，缓步向着那精美的楼台殿阁中走去，随着巨大又沉重的门被打开，神座之上，名为将军的产物接见了他。
阿散一眼看出那不是他的造物者，不过是同他一样，不，是比他更加完善的存在。
将军不会软弱，她只会按照设定好的一切运作，所以在冰冷言语的压迫中，阿散的请求被拒绝了。
他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破灭。
失魂落魄的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天守阁，一如离开时的那样，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改变。
稻妻的神置她的子民于不顾，只为追求所谓的永恒，她的子民根本不会想到，那高座之上如今只是一具人偶。
阿散的身体里酝酿出了难以言喻的愤怒情绪，转而便是失望，入眼的一切都变得可怖起来。
他逐渐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力量，因为过于软弱，他被“母亲”抛弃。
他无可奈何，好友背叛离去。
他没有力量，保护不了自己的心上人。
如果只有神明才有能力做到这一切，那么成为神明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而后不久，他又回到了流浪的状态，漫无目的，亦无所依托，再度恢复到无名无姓的状态，没有人会叫他阿散，更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直到某一天，一个陌生的男人找到了他，他说他叫“丑角”。
阿散在他的劝说下加入了名为“愚人众”的组织，只身去到至冬，一个自称“博士”的男子对他的到来非常欢迎。
阿散与他建立了合作，成为实验中必不可缺的参照对象，作为回报，博士解开了藏匿在他体内的封印，阿散第一次感受到力量在身体内流淌。
而后奉女皇之命，他不断探索深渊，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博士都能修复好他，在不断的伤痛中变得更强。
不论遭遇的敌人多么危险，面临的事物多么肮脏，他始终保管着那根红绳，仅存的一丝荧惑之光，在那片黑暗空间的一个角落里，为他保留最后残存的一点希冀。
他的实力得到了认可，获封愚人众第六席――散兵。
故众聚不虚散，兵出不徒归。
唯无一动，动则凌天振地，鬼神移徙；静以合躁，无形制有形，无为而应变。
散兵的使命自此从探索深渊变成了机动待命，暗地里支援愚人众在各国的秘密行动。
当散兵拥有了掌控他人生死的力量，他再次回到了稻妻，自称“国崩”，意为窃取一国、玩弄权术之人。
以国崩之名，他对这个国家进行疯狂报复，他杀了雷电五传的传人，却还是对昔日好友的后裔手下留情。
许是心里的那抹微光，让他没有斩尽杀绝，散兵捂着自己空洞的胸膛彻底离开了稻妻。
自此又是几个百年，时光转瞬即逝，阿散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阿散了，他更习惯别人唤他执行官大人，也更喜欢散兵这个名称。
谁都不知道，他把那份情感深埋心底，用狂邪的气质掩盖自身，以恶毒的语气装饰自己，他彻头彻尾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愚人众。
散兵接手工厂，制造邪眼，与异界旅者对战，以旅者的性命换取到了雷神的神之心。
他前往须弥，有博士的帮助，还有教令院贤者的掩护下，他获得了新的身躯。
他要成为神明！
可惜，事与愿违，博士利用了散兵，正义的旅者在智慧之神的辅助下击败了散兵。
散兵看着胸膛的心被剥离出去，伸出的手渴望又无力，就像几百年前的他也没能抓住她一样。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呀……
阿散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心。
在智慧之神的引导下，散兵发现了踏鞴砂的真相，也清楚了渌华池的原委，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博士！
他从愤怒中感受无力，从无力中默默懊悔……
要是他从来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那该有多好？丹羽不会死，他会和自己的家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小雀儿也不会遇见自己，她一定会无忧无虑，徜徉在她自己单纯的世界。
那么多的人皆因他而遭受不幸，没有他雷电五传的后人也不会惨遭枉死……
如果他从未来到这个世上，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
正是如此的信念，让他毫不犹豫投身世界树的信息洪流，竭尽最后的神之力，试图以抹掉自己为代价，让那些和自己有关却受到伤害的人过上另一种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