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只想好好上学,艺考然后考大学,我......”
话说到最后,谈礼紧抿着嘴唇,死死咬紧了后槽牙,她没说实话。
手腕边的伤口疤痕还在隐约泛痒,好像在提醒她说谎话是会被揭穿的。
看看她到底有多么的不堪。
所以到底能不能放过她,别再来折磨她了。
这些迟到的想对她好,更像是黑暗里被风吹灭的某一盏灯在她早就不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又倏然亮起来了。
她早就因为那盏灯的熄灭崩溃过了,那都不是再亮起来一切就能回到之前的事情。
她想着,嘴边没说完的话一顿,再欲开口时,别过头目光躲避着谈芝的眼神,话语却依旧冰冷:“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了。”
谈芝听着话陡然一怔,她眼睛顿时泛红,含着热泪死盯着面前的人。
可谈礼不想看她,只给她留了个倔强的后脑勺。
似乎她真的很受自己的打扰,真的不希望自己再次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谈芝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出了答案。
倏地,她的心里在泛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她居然和自己的亲生女儿走到了那么形同陌路的一天。
她努力掩下心里的苦涩,明白谈礼是真的要赶她走,着急之下只好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阿礼,你怎么能赶妈妈走呢?
妈妈就是希望能陪着你,刘音和我说了,你跳舞跳的很好,舞蹈天赋很高,你跟着妈妈走好不好?俞镇这里太小了,你要跳舞就要去更远更高的舞台,你跟着妈妈一起,妈妈供你读书供你跳舞好不好?”
“你还认识刘老师?”谈礼很快就从她的话里抓到关键词,见谈芝像是说错话似的眼神慌乱。
她现在才总算明白刘音时不时落在她身上欣慰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明白了刘音那么照顾她的最主要原因。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阿礼,你别生气,你们刘老师那件事情真的只是巧合,妈妈一开始也不知道的......
妈妈这次来找你,只是想带你走......”谈芝害怕自己又说错话,惹得谈礼不高兴,连忙解释。
可现在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了,这些事情和信息量持续塞进了她的脑子里。
谈礼只觉得脑袋很涨,她现在的脑子里就像是个压满了病毒垃圾的垃圾桶,说不定哪天就会全部爆开来。
谈礼紧紧蹙着眉,她的脑袋好像开始越来越痛。
她甚至都有点分不清谈芝刚刚在说什么。
她说要带她走?她说要让她好好学跳舞?
?
一切的话都荒唐的要命。
她不想听了,她都觉得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不然当年没带走她,狠心抛下她奔向新生活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要带她走。
谈礼不想继续听这些荒唐的话下去看,她抬手制止着谈芝后面的话:“你不用说了。”
“你到底怎么和刘老师认识的,和我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是拖刘老师照顾我的,我也很感激,很谢谢你。”
她说的是实话,她一直都很感谢刘音对自己的照顾,无论是舞蹈比赛还是其他生活上的事情。
她感谢每一个出现在她生命里,对她好表露过善意的人。
可这并不能成为她原谅谈芝的原因。
过去太痛了,他们谁都不能用这么小的事情把以前的伤疤埋回去。
她不想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尽管她就是那么脆弱的家伙,哪怕她从头到尾,也只是想得到一点点的爱而已。
“不过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马上就要艺考高考了,我不会和你走的。”
“那等你高考完,妈妈送你出国去,去国外进修舞蹈,一定比在俞镇有前途啊。”谈芝听她拒绝的话连忙摆手,又提了另外的一个办法。
她是真的不喜欢俞镇这个小破镇,她曾经放弃很多留在这里和沈鸿结婚生子,到头来换来的是无限的家暴和失去一切,她不能被困在这里,所以她逃了,现在她也不能让谈礼被困在这。
只是谈芝忘记了。
从头到尾,都是她把谈礼困在俞镇的。
她当年没有带走她,于是成为了她过去痛苦的承载体。
也正是因为谈礼都清楚,所以她才无法去原谅。
“不用了,我说了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我知道你一直都瞧不起俞镇,但是当年不就是你把我抛在这里的吗?”
谈礼在听到谈芝说俞镇不好之后,脸色就变了,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谈芝的这个想法。
这个小镇里,哪怕再不好,也依旧还有她爱的人存在着,支撑她努力活下去,如果离开俞镇,离开外婆和林赴年他们的身边,那她才是真正失去浮木濒临淹死的鱼。
“阿礼,你再想想好不好?我都知道,你爸那家伙现在有了新家庭,他根本不会在你身上付出什么的。
你跟着妈妈走,才是最好的生活啊。”
谈芝被她的那句抛弃击倒,心里顿时酸涩无比,嘴上却还是在试图劝她,她的语气讨好又卑微,和当年那个执意离开俞镇,在她耳边说最后悔生她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她好像真的是在为了谈礼好,边劝着她脸上又挂满了眼泪。
可谈礼只继续冷眼看着她哭,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起伏,只是在谈芝提到沈鸿的时候,眼底闪烁了那么几下,随后又恢复如常。
所以她也是知道的。
知道沈鸿对她不好,自然也不可能会对她这个失败的爱情结晶好到哪里去。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她想着想着,蓦然笑了一声,语气悲哀又带着嘲讽,辨别不清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谈芝嘴边的那句最好生活:“我没过过什么你嘴边最好的生活。
但我知道我所有的生活都是靠外婆支撑下来的。
我不会离开俞镇,我也更不会离开外婆。
你不要再想了,以后也麻烦你别再来打扰我。”
她语气冰冷地甩下这几个字眼,就不管谈芝的反应往前走了。
马路对面迎来一阵冷风,吹的她脸疼。
她的心里像是又被人硬生生凿开了一个洞,冷风一阵阵地吹进去,心里酸楚的发疼。
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这些事情明明她一早就明白了,可是一切终于还是通过谈芝的反应和话里证明了。
她麻木不仁的心,原来依旧会泛痛。
曾经她以为自己失去爱也是没有关系的。
可是手腕边的伤口今天莫名越来越痛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被她抓破了,留下一道道触目的血痕。
伤口混在结痂的褐色疤痕里流血。
她突然发现,原来不是的。
原来没了爱,她真的会死的。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在缺爱的大海里,反复挣扎无果,即将溺亡的人。
-
从那天过后,谈芝依旧还是不愿意死心,谈礼也开始有意刻意躲着她。
好几次她都等着谈芝失望地从校门口离开后,她才拉着林赴年一起回家。
因为谈芝的到来,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绪也一度尴尬。
林赴年几次用余光悄悄看着旁边的人,预要开口,又犹豫止住。
谈礼很快就在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一切,她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啊,但是你别来劝我了。
我现在脑子真的挺乱的。”
“嗯?”谈礼的话话音刚落,林赴年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说,便利店里的牛奶换了个牌子,以前的那个没有了,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他说完话,就盯着谈礼突然愣住的表情发笑。
他的唇角浅浅一弯,脸颊两边的梨涡深陷,眼底笑意满满地抬手塞了一瓶牛奶给谈礼:“我其实并不打算劝你什么。
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所以我也不会,也不能去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说些什么。
这是你的事情,所以只能交给你自己来决定。”
这件事情,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替谈礼去做决定。
哪怕谈芝一开始看他和谈礼走得近,也有来找过他,希望他能帮忙一起劝一劝谈礼。
可是林赴年都通通拒绝了。
她已经够苦了,所以就允许他这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站任何人一边,无论谈礼对错都要站在她身边的人,继续不顾外界任何事情,就这样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吧。
“反正我站在你身边,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在。”少年的话混在晚风里,赤忱又认真,那是年少时的一个郑重的誓言。
那个誓言就这样砸进了谈礼的心里很多年,让她死寂的心再次滚烫地跳动起来。
她太需要这么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站在她身边的人了。
一个不用和她讲大道理,尊重她一切选择,也永远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好在,她足够幸运,碰到了这个人。
那年的她,真的也曾天真的以为,这样一个人,会一直留在自己的生命里。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永远的事情,却在此刻,她自私又真切的希望林赴年能在自己的生活里多停留一会。
“好了,不说那些肉麻的话了,天都那么晚了,赶紧拿着我的牛奶快回家吧。”他们边说边走着路,说着说着就到了谈礼家门口,外面风大,谈礼穿的很少,林赴年就催着她赶紧进屋。
只是今天面前的房子好像看着不太对劲,以往这个时候,谈礼的外婆早早就回来了,所以通常这个点院子里的灯会很亮,可今天里面却一片漆黑。
大概是周围的黑漆漆的一片,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很不好的预感。
谈礼点头和林赴年说完了再见,推开面前的大门,院子里客厅里都没有开灯。
那股不安的情绪让她眼皮突突直跳,她眉间一蹙,努力掩下那股愈发害怕的情绪。
“外婆,外婆?你回来了吗?”她在院子里喊着人,但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周围寂静一片,只听到的大风擦过树叶的莎莎声,皎洁的月光落在大树上,影子印在了旁边的白色墙壁上,跟着风声,黑色畸形的影子来回晃动,在夜里显得格外}人。
谈礼摸着黑想打开院子里的灯,但试了好几下都没反应,估计是灯泡坏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摸黑朝着客厅里走。
打开客厅的门后,月光像是一层纱撒进了客厅的一小角,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客厅墙壁上的灯,门开后的下一秒,她看着面前的情况瞳孔直颤,身体一僵,手里的牛奶玻璃瓶滑落,碰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谈礼像是耳鸣听不到声音了一样,她看着眼前,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好像一下子被抽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
在洁白微弱的月光下,谈礼的外婆正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嘴唇泛白。
谈礼外婆很瘦,脸上甚至没什么肉,平日里风吹雨晒的皮肤蜡黄,皱纹布满了眼角,她苍老瘦弱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都不动。
她像是睡着了,不管谈礼怎么叫她都叫不醒。
“外婆,外婆......”她腿软地爬到外婆的身边,声音止不住的打颤,她脸上的眼泪没有征兆地全部一齐砸了下来。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眼泪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谈礼慌乱地想起身去拿手机打救护车的电话,可是她浑身都在打颤,那是一种极度的害怕。
她害怕此刻的一切,更害怕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
她逼着自己找回最后一丝理智,双手支撑着身体,爬起来找到了沙发旁边的手机,她趴在外婆身边,眼泪一滴滴砸在手机屏幕上,她手指颤抖地几乎拿不住手机。
“阿礼?”
这会,在门外传来了一声最熟悉的声音。
谈礼颤抖的手指甚至摁不住拨号按键,她崩溃地回过头,看见了站在月光下的林赴年。
他也注意到了今天的不对劲,所以特地没有走远,想等着谈礼打开家里的灯再回去。
可屋子里的灯一直都没有亮起来,他隐约感到不安,连忙三两步跑回来。
跑进院子里,他就看见了月光下,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痕的谈礼,她的情绪几乎崩溃,声音嘶哑着喊他:“林赴年,帮我打个救护车电话,快,快点!”
她的情绪接近崩溃,他被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拿出兜里的手机拨打了电话。
晚上的救护车来的很快,伴随着一声声急重的鸣笛声,救护车上的报警灯一下下闪烁着,谈礼外婆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上。
救护车车顶上的蓝色警示灯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林赴年帮着医护人员一起把外婆抬上车,接着他回过头,看见蓝色的灯光映在谈礼的脸上,她的脸上布满了不同的泪痕,眼睛鼻子通红,失魂落魄地浑身在颤抖。
她的眼神在空中和他撞上,她眼底害怕和绝望的情绪一览无余。
他们跟着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谈礼外婆被推进了抢救室,抢救室的手术中几个刺眼的字眼亮起。
他们两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半夜的医院一片寂静,今晚死寂的让人害怕。
谈礼愣愣地一个人坐在手术室的门口,她低着头,林赴年看不清她到底还在不在哭。
但她的身体依旧还是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担心外婆她老人家有什么不测,更害怕眼下谈礼会在这时候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来。
他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长呼一口气的呼吸似乎都在不自觉地打颤。
“阿礼......地上凉。”他咬咬牙,尽量开口放轻声音,佯装很镇定的样子喊着她。
可谈礼这会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眼,她依旧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无奈下,林赴年只好跟着她一起蹲在地上,他知道她很害怕,可现在一切命运都交给了抢救室里的医生,他心疼担心谈礼现在这样,可他也说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来。
所以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住了眼前已经崩溃的人。
和过去每一次谈礼情绪崩溃的时候一样,她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而林赴年永远都会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