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嫁给月可好?我们一起一统六界。”
这句话似是已经等待许久终于脱口,这对我来说是猝不及防的。他漆黑的双眸泛出秋水和一抹星光,不留痕迹地悉数传递给我,亦将最难的抉择交给了我。
“月啊,你对为师这是爱吗?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出声的时候我竟不知自己是何以这般镇静坦荡对着他。只见他隐去一方光彩,唇瓣翕动却不知晓说了些什么不能让我知晓的心底话。
“月不在乎。”
焚月双眉凝重,郑重地看向我。
“只要师父一句话,月可以让六界作陪为你作红妆!”
呼吸一顿,他缓缓起身抬起手臂,指尖附在我的脸侧,来回的摩挲着,他的脸靠近再靠近,不过咫尺之距便要靠上我的唇,一个激灵我反应过来,微微侧过头,沉沉开口:“我有黑崽。”
双眸至此变得阴沉,面色煞时铁青,站起身,险些不稳,嘲讽道:“呵,五万年前你就一直在他身旁,可结果呢?”
“他很好。”我起身,由于长时间坐在长椅上衣袖有了些褶皱因此站在原地随意地抖了抖,转过身郑重其事向焚月道。
“好?师父,若是月杀了他,你当如何?”
“他不会为你所杀,倘若你们真有对峙的那一日,我定会同他并肩。”
“并肩对付月?呵,师父,月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如意。月与沅圻两者只能存一,这不仅是六界之争还是……”他漆黑的双眸看着我将未说完的话悉数埋进眼神当中。
长风随时都会起,却难以停止。前尘旧景,全非冰冷,执君之手,坐拥六界。
长夜破晓,不知不觉我又在妖界逗留了一夜,算起来,已在妖界七日有余。只要没有见到析影的身影就能确保焚月的计划有被打破的希望,当时草率没想到如今连个消息都送不出去。
被困妖界的第十五日,析影殁了。
这是个坏到极致的消息,更何况,还是由焚月口中听到的。我一度以为那是焚月吓唬我的说辞,直到看到了析影随身的物品,这才敢下结论,他是真的不在了。
主人亡,鎏明烬火扇亦随之沉睡。我附上那把扇子,赤光随之泛起一层涟漪,上面有析影的气息,是他之物。焚月亲手递给我扇子,我抬首惊诧与他对视,眼神里满是惊慌与杂乱。气息紊乱,随后清泪无声而落,焚月隐去对他的愤恨,沉声道:“好歹析影先前是为妖界效力,月仁慈,留他全尸。”
“月答应过师父要让他同师父你见上一面,月没有食言。”
话毕,金袖一挥,映入眼帘的是析影赤q鸟的原形。
“呵,可惜他体内的妖力已经不足以维持肉身只得用这般模样与师父告别了。”
我飞向半空,收回了那只在半空犹豫不前的手掌,为其注入魔力,焚月飞至我身旁,低吼阻止道:“师父,没用了,他回不来了!纵使你将所有的魔力悉数注给他也只是徒劳。”
“闭嘴!你闭嘴!析影他不会有事的!”
焚月如今的话是真话,我因为心虚朝焚月大吼,顾不得喉间的沙哑将魔力全力输送,焚月甩袖隔开我与析影,怒道:“够了!”
“月来送他最后一程!”
焚月聚集妖力一把捏碎了析影的原身。
“不――”
我朝析影飞去,一尺之距让我没能抓住他。
真的,一点都没有剩下。析影就此消失,随着他的陨灭,赤q鸟一族永远灭绝。
因为自责内疚,悬空已久的身体终究是扛不住悲恸不断地下沉坠落。
无力虚脱地目睹着焚月接住我,缓缓落于地面,让我坐在床榻侧。他站在一侧等待着训斥,像是料定我一定会气得说不出话来,低首沉默不语,阁着泪花我不愿相信地阖上双眸,脑海里反复都是他狠心决绝捏碎析影原形那般一意孤行的模样。我咬紧牙关,睁开双眸紧盯着他。
焚月无所遁形,走到我面前,蹲下来等待着我的惩处,就像少时做错事情我罚他抄心法那般沉静。
“卑鄙――”
焚月的脸颊处出现了火辣辣的掌印,清晰可见。嘴角渗入了血色,铁青的脸色霎时变得更甚。这是我第一次打焚月,当着寝殿里的妖侍让他颜面无存。可这一巴掌一点都无法弥补析影的死,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守在我身旁,一直未曾离去。
“焚月!如今的你,真令为师心寒。”我站起来停留在他身侧并未俯视蹲下的他,伴着失望与哀婉停留半刻后离开此处,没有得到任何的阻拦。
失意之时,析影总是在一旁开导,这万年有他在身侧早已成为习惯。五万年前那场雨让我遇到了析影,他叫停马车托侍女送伞予我,之后逐渐熟识,知他脆弱的内心和苦难的过去,析影亦是晓得我的一切,我们始终是形影不离的知己。对他依赖惯了,没有他身旁一切都是那样的死气沉沉。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恕我不能接受。
“沧笙,你尝尝我新酿的青梅酒,味道如何?”
将酒坛递到我手里,毫无拘谨,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又不知去何处将就着睡了一夜,以酒抵罪。
“就你?还想戒酒?呵,我可不信!”满是不屑地摇头,笃定道。
往事一幕幕浮现,析影的面庞渐渐变得模糊。
……
第38章 月冷如霜2
因为世间再无析影。
强取豪夺这个词我只在茶肆话本里听到过,像那些“不识抬举”的良家女子被财主逼婚便是用的这个词,没想到我有一天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月会大邀六界来见证我们的婚礼。”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后,双手极致轻柔地搭上我的肩,喷吐的气息洒在光洁的后脖颈周围,我挣脱后转过身,冷笑道:“是吗?你觉得我会嫁你?这真是我听到最不切实际的笑话!焚月,我奉劝你快点收手,多行不义必自毙!”
焚月强制拉上我的手,不顾我的反抗,俯身贴近我的耳畔,低声缓缓道:“师父,月定要将你牢牢锁在月的身边。呵,天界如今怕是自顾不暇,师父就不要妄想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能来抽空参加我们的婚礼……”
“天界出了何事?嗯?说话!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月只是略施小计,仙魔便开战,师父就算现在前去阻止也来不及,更何况你和一切在月的掌控之中。”
我皱紧双眉,质问道:“你都做了什么?”
“月不过是使用幻术幻化成沅圻那厮的模样顺手杀了魔族的陌回与阜弁罢了。他们俩人可是魔族的长老,实力皆是顶尖,世间能同时抗衡并且碾压这两人者不过数十,沅圻承接远古天界至上之力自是毫不费力便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而师父又不在魔界,魔族众多事物皆有齐b殷掌事,就算由他们顶着也敌不过魔界众愤。他们只会认为师父被天帝迷惑对魔界弃之不顾,以魔主困于天界并且以此名义发兵天界。”
说罢,焚月脸色不改地对上我的眼神。
“师父,你就只管接管月送给你的红妆吧!月坚信,这一定会是世间最为完美的、宏大的礼物。”
“妖王陛下的礼物过于厚重,沧笙不敢接,您还是找适合这份礼物的女子娶她作为你的妻子吧!沧笙的心很小,小的只可以装下沅圻一个人。装不下魔界众生,让他们被奸人所利用所蒙骗,所以沧笙不配当魔界之主,亦装不下妖王陛下如此宏大深沉的情谊,以覆灭六界为沧笙做红妆,沧笙实在是受不起,所以沧笙更配不上妖王,成为您的妻子。妖王陛下,沧笙于你,只是万年前的一段年少情谊,这不是爱,是执念。为何不愿放下?”我生生退了一大步,抬首正言道。
“天界,是我的家。魔界,是我的归宿。仙魔大战,我又有何理由置之不理?我不是摒弃红尘的佛陀亦不是冷血无情的牲畜,五万年前我还是仙者,世人皆道仙者清心寡欲不问世事,可我恰恰反其道而行。自小便在仙人庇护下,老爹、如今身处在龙宫的前任天帝天后、天缘阁月老星君、月宫的青华仙子、邂璧宫的花君荨榭、宏槊宫的紫冉……还有沅圻,是他们令我在天界自在了万年。我担着魔主之位,四大长老护我拥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不能让我的臣民白白为你的野心送死!”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微颤后浸湿的睫毛,而焚月眼底的雾气悄然消散,鹰隼如深潭的眸光微动,冷僵的眼神涌现出轻柔,目光灼灼,温煦幽深。
“焚月,今日就让我们两个做个了结吧!”
言毕,腰间的玄色腰带扯出一把软剑,抵在离焚月喉咙不到三寸之距,焚月的神色一凛脸色并未露出惧色。
“是你活生生地将我们逼到如此境地,焚月,我们师徒一场,所以我对你心慈手软,导致我魔界痛失两位长老。”
剑移至左胸口处,毫无迟疑地插入,杏黄的衣衫被血侵染,附上一朵朵腥红的花,剑又深一步,我朝前走了两步,将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地穿透。
“焚月,这一剑是你欠苍生的,我替苍生讨公道。”
言罢,剑从他身体里出来,拿着带血的剑,指于地面,血如流水般留在地面上。
剑光一闪,赤红的衣袍被割下,冷冰冰地飘在地面上。
“我以君血断情义,至此再见陌路。”
乘着飓风,我闯出焚月设下的妖界,魔气悉数击打在结界的界点之上。反噬之力迅速在我体内暴涨,淤血从嘴角顺流而下,云端之上我意识混沌,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终归在妖界待了半月之久还是摸清楚了那些魔兵被关之地,离开前施法将他们都转移到安全的地界在我打破结界之时一并将他们带了出去。
原来焚月的算计,一点都没有为我们之间留下余地。
真是教会徒弟害死师父。
“长老,从亘古洪荒至如今仙魔之间便是水火不容毫无缓解之象。如今,魔界又痛失陌回与阜弁两位长老,要知道他们俩都是邶浔君上最得力的干将。魔主无故失踪,这肯定是天界有意为之。六界皆知,魔主自幼便在天界浮阳座下,熏染给她的皆是什么所谓的正义,背弃魔界加入天界是极有可能的事,不如顺势而为,我们拥您为王,您带我们杀入天界。”
仙魔界口之上,大军如黑云聚集团成密密麻麻的一团,为首的魔兵拱手站出来向殷提议道。
“对!杀上天界!”后面附议的兵不计其数,声音掀起层层波浪,回音响于无际。
殷沉下头神色黯淡,思忖了半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抬首道:“稍安勿躁。我们只等魔主归来,本座愿意相信魔主。她一定不会对魔界弃之不顾,魔主深明识体。魔主走前嘱咐本座要将魔界好生打理,本座不能随意作这般重大的决定。既欲攻天界,不如尔等亲自向魔主请奏!”
“长老!大军已经集聚于此皆是民意,不能随意撤回,请长老指挥大军进发天界。”为首的士兵弓身再次请求,体内的戾气和决绝目测可现。
殷深呼一口气,微怒叱道:“你们私自聚集仙魔界口,本座还未问罪你们反而来逼迫本座?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殷,别动气,他们还没有那个胆量!”
一团白衣缓缓从半空中飞来,齐b款款而落地。眉间带着淡淡的凄愁与无奈,微微朝着殷摇头。如今妖界只剩他们两个主事,毕竟是多年共事的兄弟,他还是朝着殷的。
衣袂一震,双眉挺扬朝着眼前为首的魔兵眸光一瞥,魔兵浑身一震低下头不敢说话。
“没胆量,我看他们敢得很!没有我的命令都能私自聚集界口,若不是我接到消息来阻止此刻怕是已经渡过界城打起来了。”
“各位请听我一言,都散了吧!这仗打不起来。”
没有想到齐b竟然也站在殷那边,黑云之中议论纷纷。
“你们明知魔主自小便与天界亲密,这般行为是何居心?是想谋反吗?要知道我们都活在魔君的庇护之下,有魔君才有如今的我们,魔主是魔君的唯一血脉,我们理应依礼奉她为主。”齐b有理有据,四周瞬间鸦雀无声,目光所至皆是他的崇敬之意。
“两位长老以为此番是同两位商量吗?我只是通知两位一声!”为首的魔兵沉蔑而笑,眸光里皆是不屑与嗜血,齐b与殷相识,瞳孔皆一震。
“你们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对,就是要将你们引到此处,好让你们以为魔界大军都在此处,你们在此便是号令,大军岂不进发天界?没想到堂堂魔界两大长老也会着道!听到厮杀声了吗?已经来不及了!仙魔之战,避无可避!”
为首的魔兵癫狂伴着得意的笑,齐b从腰间掏出短笛,施法一挥,魔兵现出原身,那人熟悉得很,是鼠王修岐,焚月的爪牙。
鼠王的幻形术是妖界数一数二的,拆穿需要些时间,不过对修岐来说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森冷的眼神中渗出彻骨的寒意,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若展开的罂粟花,满是不屑与讥嘲道:“说起来,我王上可与汝魔主有一段师徒情分,王上特派本王协助魔界剿灭天界,妖界协同魔界攻破天界只为要回魔主沧笙,此番说辞合情合理。”
“事已至此,还不现出原形,更待何时!”修岐微侧首看向身后的大军,阴晦的神色一凛,低声道。蓦然,妖界大军撕开了伪装,妖界精兵伪装成魔界大军的模样骗过了殷与齐b的眼睛。
“王上早就算好了一切就等着两位长老上钩了。”
齐b先是不动声色与殷对视微微摇头,后抬首神态中满含肃然,道:“修岐,你的目的我与殷现已明了,看来主上的失踪定然是与你们妖界脱不开干系了!”
“是又如何?还是担心你们两个现下的处境吧!毕竟这二十万的妖兵不是吃素的。”
言罢,掀开灰色的衣袍,银灰的妖气将修岐淹没,他遁入阴处,只待这场好戏开场。两人对战二十万妖兵,几乎是毫无胜算,对面好歹也是魔界的两大长老,若没有人见证他们的陨灭那怎能行,他便勉为其难替世人一观。
齐b挡在殷前面,素白的衣衫被微风卷起,立于半空,青翠的玉笛吹响,以曲摄心,令其寸步难行。
殷沉眸思忖片刻后,白须被风一扬,眉峰微挑,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痛快地喝上了一大口,凝视了片刻泛黄的葫芦后决绝地伸出满是粗茧的手掌,强烈地窒息感直逼修岐,如今的他已被殷的右手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