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皆试探彼此,没有使出全力,可此战,不可败。这是仙界与妖界数万年来第一次交锋,不能让妖界得意。
以我目前,胜算不大。危急关头,我灵机一动,突然想到我额头上的那抹一抹银白柳叶印记,那是老爹用以封印我生来便携有的魔气。我乃仙魔同修之果,俗称“半魔”,仙界甚少有人知道此机密。
老爹曾说过,何时解封由我自己决定。释放封印,意味着将重启半魔之身,仙魔同存之身可抵万物。这样一来,身份暴露。当下,我必须保证沅圻活着离开此处,他如今这样皆是因为救我的缘故。
随着印记消失,四周红光将我包围,焚月诧异,已然看穿一切。
第5章 风气尘动4
元神归位,蓁炀诀不攻自破,澍沫珠被震碎,澍沫便是“束魔”,老爹的用意便在于此。
风吹乱耳鬓间的发丝,不经意瞥见一撮青丝化为赤红。我不想引战,随手一挥,将焚月定在原地,他越挣扎反噬得越快,趁机飞身到焚月面前,“此战,乃是我天界胜了!”随后便施法带着沅圻、紫冉离开。
再次清醒,是在瀛阳殿。媚阳初上,气清天朗。青华言我沉睡两年,期间醒过三次,却只是昙花一现,只睁开不过一瞬便又闭上双眸。陷入沉睡状态,这便是解封的残留的后遗症。
那时,我救下黑崽,却刚入晔星台便开始陷入沉睡。郗卣在我醒后也来看了我,谈话间,提到了黑崽。黑崽于半月前已入碧芩劫,归期未定。
两年前,与焚月大战前,魔界来犯,沅圻率天兵抗战,听闻我在焚月处,派催驻守魔界,他只身前往救人,半路紫冉前来相助,可焚月在紫冉到来前,便已为沅圻设下蛇阵。
这也是他与焚月决战之时,重伤之因。我沉睡之事知晓之人寥寥无几,一旦有人问起我,瀛阳殿一致对外宣称,在外历练。沅圻是个极重情义之人,在应劫前还在瀛阳殿前驻守许久。几年未见,再见老爹,他又颓废了不少,想来,应该是我沉睡的缘故。
出瀛阳殿,去天缘阁那里又夺了几本话本。天缘阁的月老乃是姻缘仙,掌管姻缘,踏入姻缘阁便看到许久不见的姻缘壁,上面泛着黄光的皆是六界男女之名,泛红光的便是两人生辰八字。
月老星君苍颜白发,却怀青云之志,除填写姻缘簿外,也写话本,不论是毛骨悚然的悬案或是缠绵悱恻的恋歌亦或平淡温馨的亲情,他皆写得头头是道。闲余时间还会写写六界异事,他仙生最大的期盼便是将这些故事流传六界。月老看到时久不见的我,变得激动活跃,不断推荐自己最新写的话本――《神女秘闻》。
“沧笙仙,这些可仅有你一人所有,不必感激!”
“是,放眼整个天界,就仅有本小仙一人喜欢看你这些!”
被戳穿后,月老只得讪笑两声。
“天缘阁许久不见客,也只有沧笙仙偶尔踏入小仙这地界,这些年未见你的身影,倒是可惜了这些个话本不能于天界熠熠生辉。”我勉强一笑,话本还是看看就好,里面的东西估计半真半假。
“小仙倒想起一桩事!令小仙匪夷许久!”
“何事?”一下便挑起了我的兴致,微挑眉梢继续听下去。
“沅圻殿下曾来我这天缘阁问小仙借了整整十筐话本,足足将小仙辛苦多年攒下的心血皆借了去,在他应劫之日小仙归阁之时,猛然发现那十筐殿下借走的话本一本不落地被他归还。”
真奇怪!黑崽要话本作甚?我盯着月老摇摇头,月老亦摇头。这黑崽怎么还是让人这么捉摸不透?
从天缘阁出来后,偶遇到了昴日星君。他正要去司晨啼晓,谈话间,提了几嘴黑崽。平日昴日星君与沅圻交好,应劫之日,昴日便为其送行。只听星君诉说,碧芩劫若是应成,天帝让位,沅圻入尊。
可这劫不是轻易便能过的,入劫前,由司法天师枭昶剃去仙骨同时封印记忆,期间不可停止。继而,将其丢入六界的一角,不断轮回历经六苦才可恢复神位。
只听闻碧芩之名,未曾想竟是如此残酷,昴日也只敢在我面前抱怨,面对天帝还是怯生。如此,便能有资格登尊位,掌管天界?可代价无法设想。
天界清冷如常,可背地的议论却未曾减过几分。虽只一小撮赤红的头发,可还是抵不住风言风语。
郗卣曾献计给我,枢运星官掌天界各仙气运,可让他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以平此事,我用了郗卣的法子,让枢运星官在天书上填了几笔,只当是小时顽皮路过魔界被魔气所蚀,如此,这才止住这场风波。
一波已平另一波又起。我闲来无事在天界闲逛,路过神兵营,看到几个仙子围到一起。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沧笙仙子要守在神兵营!”说话的是云阁的霁月仙子,天界头号传话筒,在她嘴里的事情没有能不被她添油加醋的。
“那照这意思?”另一仙子随即也道。
“我们之前把注意力都放到神兵营天兵身上了,却忽略了沧笙仙子虽然喜欢嫩草吃老牛却更喜欢沅圻殿下这款!”
“放肆!背地私嚼他人舌根,你们可想过后果?”
他们正谈的热火朝天听到我的言语皆转过身,一个个将头低下,不敢看我,“沧笙仙子!”毫无底气,甚至是心虚更多些。
“怎的?继续啊!我倒想知道你们还能编出什么?好歹要知道我与沅圻可是姑侄,事情若是一知半解还想要强行解释,那便叫做胡编乱造!看来你们还是太闲了,是一点也不怕枭昶手里的洗髓鞭!”
“沧笙仙子恕罪!”一听到洗髓鞭,低头的仙子们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谁不知道司法君的洗髓鞭只需一鞭便能毁掉半身修为。这怕是要被打回去重新修炼。
“枭昶的洗髓鞭可不是随意示人的,切忌随意在天界妄议他人!”我一本正经地告诫他们,我还算是个宽宏大量的主,若是换了别人,也不知他们的下场有多惨。
“来日别再这么糊涂了!”
“谢过沧笙仙子!”在他们感恩戴德的感谢之际,我施法离开了此处。
看来是上次把锅推给沅圻后,传言不当才导致如此后果。
真是可笑,我可是沅圻的姑姑,就算沅圻生得俊朗无比,我也只能看着。想想真是可笑,差些就要成了伦理事故了。回到瀛阳殿,迎面撞上郗卣,想着看看老爹,顺便去备些茶点。
“陛下与主人在亦书楼!”
“没事,我去瞧瞧!”话毕,便偷偷去亦书楼找寻,自小我便追在老爹与灼沣兄长的后面,他们谈论政事时我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虽然听得七七八八,但也收益匪浅。
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尽量放慢脚步,身体贴着白玉壁移动,控制呼吸声,直到偷瞄到那两人正坐在里面惬意地下着棋。一旦两人下起棋,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两人棋法造诣之高,境界之深,整个天界再也找不出第三人,他们的一盘棋至少要下一日。灼沣兄长一身清爽的蓝色着装,仙姿绰约,眉若刀戟。
我趁机将左边耳朵贴上墙后一动未动,随后便将老爹与灼沣兄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叔父之后作何安排?”落下一黑子后,灼沣问道,老爹刚拿出白子手却停留在空中迟迟不下。虽满心疑惑,可老爹背对着我,也不知道他持何脸色,会作何回应。
只听子落棋盘之上,老爹的声音便紧接传来。
“逅梦与本尊皆出自南虚境天覃一脉,若论起长幼,她为师姐。她在强弩之末将沧笙托付于我,我定然是要继续护着沧笙。”
“可她从未知晓过,倾慕于她的不止邶浔一人,我亦是她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
“即使她倾心于魔帝邶浔,两人相知相爱。可只要她危难时我亦不会袖手旁观。仙魔相恋,为六界所不容,难逃天劫之惩,终是以悲剧收场。”
“两人羽化前,本尊答应逅梦护住他们所留下的骨血。我将半生灵力注入沧笙体内,压制其魔气,让她能与常人无异,可知究竟还是包不住火……”
“魔界群龙无首达四万年之久,四万年间皆由魔界四大长老控制局面,如今沧笙封印已破,只怕往后注定要归入魔界!”
灼沣听后有些不情愿,这与平常我见到的兄长大相径庭,“入魔界又何妨?沧笙终归是天界出来的,是我的妹子,自会对善邪忠奸有所甄别。“
“本座倒不信少了沧笙魔界会乱套?没有沧笙这四万年间魔界不是也管得挺好?偏偏沧笙封印一解便要归魔界,做魔君!”
“只怕是些墙头草众,见风使舵!叔父,断不可让沧笙被他们利用!”
“叔父您用了半生修为才制止沧笙的魔气溢侵六界,若沧笙魔气被完全释放,六界怕是皆阻挡不了这股力量,又谁有会冒这个险呢?”
“沧笙身上的魔气虽已解,但恢复也需时日,如今还是让她慢慢恢复元气,只要沧笙能够心明水止,魔气便不会吞没六界,吞并她自己,暂且搁置魔界之事。
闲来无事之时,我曾入重华虚探听沅圻的下落,隐约得知其消息,他一路皆顺,只是未来之事我倒是无法下定论。”
“叔父宽心,当年我也是历此劫才登帝位,若是不经受些磨砺,又怎么能掌管这庞大的天界?”
灼沣落棋,嘴角上扬,这局,是他赢了。待浮阳意识到时,灼沣即刻将棋坪施法撤掉,请浮阳吃茶。
在外面听到他们的话,我浑身上下皆在颤动。碧落九天,皆如重重青螺般倾塌;恍惚间,仿佛纵身跃入汪泽,一去不复返;万年寒冰似一瞬间崩裂,身处其间,无法脱身。
不敢晓得此刻自己的脸上应该拥有怎样的神色,只觉鼻塞不通,嘴角翕动却猛然失语,如鲠在喉,四肢僵硬,阁泪未落,顺着之前的路径准备回去,不料老爹已瞬移到面前,我双腿发软,终是支撑不住顺着墙倒下,膝盖竟没有预料之内的疼痛。
抬头,老爹在预料之中俯视着我,下一刻,灼沣已然于老爹身旁。曾经视为最亲的亲人,如今却是最亲近的陌生人。如此经历,第一次感到无措迷茫。我曾经以为我的母亲是魔族之人,老爹与她相爱才有了我,如今知晓一切不敢相信。
“你们是在骗我吗?我不是……我不是,不是你的女儿吗?”
“你们皆知,仅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带着哭腔与抽噎,他们的沉默即是默认。
老爹蹲下,像平日那样摸摸头,可被触碰的那一瞬,心中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嘭”得一声断开,每每心情不愉悦时,老爹总会摸头示好,可如今的动作只觉痛苦心酸,一时无法接受。
灼沣兄长也蹲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
惟有悲痛欲绝,欲言也未能如愿,脸颊两侧的红冰替代一切。
不知哭了一日还是两日,再也抹不出水来,躺在后花园躺椅上不断回想着从前的时光。幼时,老爹将我搂在怀中,若是出行,定会将我扛在肩上,亦或是背着睡熟的我漫步于天界。我只是不愿相信,他们不是我的亲人。
曾有一人拥有四面墙,虽无顶,但已知足。直至,一场大风将四面墙连根拔起,最终墙至废墟。而那人,从外归来,看到一切,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一切皆是由沙子堆积而成的,风一吹便散,一切皆是虚幻。
老爹不知何时已伫立在我身旁一侧,老爹惯喜沉水香,嗅到这股熟悉的气息,不用四顾我便已知晓他在附近。
沉默良久,我受够了这该死的沉寂。“老爹?”试探性的呼唤一下,本没想让他回应什么,仅是为打破沉默。
老爹趁机开口,言语中并没有提及我的身世,而是同我一忆起曾经拥有过的时光。大多皆是我都想起的,少些是我记不起事的,出生不久的琐事。
“沧笙,万物万事皆有因果。你的出世,才有我们之间的父女缘。爹还是爹,你亦是你自己。”
“爹爹惟愿你每日过得顺畅,无忧无束。找一伴侣,相互扶持,琴瑟共鸣。”
老爹语重心长的话语,让我顿悟。我与老爹的亲情相互的,老爹依然还是他,一切皆没变,我还是我,还是老爹放在心尖宠的女儿。
……
第6章 风气尘动5
近日,不知是何缘由,天界杏园的杏花开得甚是旺盛,含苞时,朱砂点点,面露红光,似女子之娇羞状,含蓄宛转;绽放之时,万里清香,风吹瓣落,时时可瞧见落下的荼白杏花,轻抚脸颊,抑或敲打肩侧,虽无意,却有迹可寻。
时常问起老爹黑崽的状况,毕竟他还是侄儿啊,老爹作为天界仙尊,自是清楚碧芩劫之详情,黑崽所处之地,虽不能明察,却能说出个大概。
“老爹,黑崽此去,可能平安归来?若是此行有险,能否让我去助他一臂之力!”终是忍无可忍,没有黑崽,竟然如此枯燥乏味。
曾以为,黑崽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术法,辗转反侧,难以定心。
可却不是我的身体在念,而是我的魂,心在思他。
先前总认为是姑侄之情,可如今才意识到对他亦夹杂着强烈的喜欢。这种强烈之感是在花君荨榭邀我去她所居的邂璧宫赏桃花之后所致,桃花开得繁盛,引怜爱,见到荨榭,与平时有异,仔细瞧去,原是颅顶上带有桃花花环,随后,她又拿出一束桃花赠予我,花林深处,与之畅聊。
不久便提到历劫的黑崽,依荨榭所言,于我沉睡期间,黑崽曾于邂璧宫逗留,向花君求栀子花种,寻求种植方法,不久后便培植出了一株,花君有幸得见过,那株栀子花是天界所有栀子花里开得最美的一株,因为长期待在沅圻身旁,沾染不少灵力,继而化为人形,名曰念笙。
可他养栀子花有何用处,荨榭一语点醒梦中人,栀子花的花与叶曾有约即使斗转星移,桑田变沧海,亦绽放,乃是永恒的等待与约定,他期盼沉睡中的我能苏醒,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真是有心。
从邂璧宫赏完桃花后,便于宏槊殿见到了那株栀子花,想来应无人悉心照料,我便想着带回瀛阳殿,刚一触碰,栀子花全身泛起白光,随后花灵出现,栀子花已颇具灵性。我便信花君所言,真可谓是最美的栀子花。
清尘水嫩之姿,纯净不可近观。
她似把我当作故人,玉葱般的手紧紧握住我的衣袂,似是与我相识很久的缘故,清泪涟涟,眉头紧蹙。竟是个不会言语的花灵,只见得她手一直比划着,却不明白那是何含义,见我还是不懂,素手一挥,空中出现了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