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寻你是因为想让你替我向司法仙求情不要拔除卮倪的灵根,她修行不易,若是灵根一毁,万年皆废。”
“卮倪是?”
“是瀛阳宫里的仙侍,亦是我的玩伴。她路过月宫的时候撞上了瑭如老君坐骑豳象,你也知晓卮倪是仙子,力气是大了点,但是她绝无可能将豳象的象牙撞掉!
如今,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拔她灵根,打入地狱,他们是欺我年纪小,见识浅,加上老爹与郗卣出天界游玩了,一时无法赶回,分明是想让卮倪顶罪,我势单力薄,唯一能靠的便只有你了。
你是未来天帝,若是阻止肯定比我有用得多。”
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大概,“好!”
话毕,便施法到拙魂渊,亲眼目睹到小仙在此处的无能为力,颈处被锁链禁锢,四肢亦是如此。卮倪跪在施刑处,原本的姜黄衣裙如今与肌肤紧密贴合,身上数不清的伤口,赤红的鲜血汩汩地将衣服浸透。仙子受刑前,应打破护身,才会有见血剥肉之效。潮湿阴暗的深渊,是犯事仙子被惩处之地,幽深不见底,那张脸却是唯一的明亮,娟秀的面庞虽被汗水浸湿,发丝紧贴耳际,却不妥协,不认罪。
看着卮倪面前的司法仙,凝聚眉头,不敢相信,没有确切的证据,私自行刑,对沧笙不敬,以下犯上,实是愧对他这仙位,这司法之位是该换换人了,随意挥袖,将其打倒在一旁,本面目狰狞想要兴师问罪的他,抬头便立马跪地求饶,我的目光只停留在沧笙跑过去,求助我将锁链解开,眼神一紧,“嘭”的一声,那条万年沉铁便如纸一般撕裂,被束缚的卮倪倒在无力地倒下。仙根已被拔起一半,她的修为即将损耗殆尽。
“卮倪,是我无能,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我足够强大,他们又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你不是还要看到我立于六界吗?”
后来从郗卣神君那里听闻,卮倪比沧笙大万岁,是当初叔公从天界里挑捡灵慧兼具的女仙作为沧笙的仙童,亦是沧笙的修习师长。
我于心不忍,挥袖将卮倪的伤口愈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抬眼盯着司法仙,听着他不断求饶的声音,只觉刺耳,便施了禁语术与软骨咒,目光移向沧笙,看着眼皮不断下垂的卮倪,沧笙无能为力的悲痛,我亦感同身受。
左手掌汇聚灵力,右手隔空抬起卮倪,为其重塑灵根,剧烈的灵力充斥着拙魂渊,神仙灵根万年练成不易,以其万年而凝练的仙丹自是珍贵异常,凝神一炷香后,收回仙力,见她与从前一样,沧笙极为欣喜。我左手轻打响指,唤出仙侍紫冉,吩咐她,“将司法仙关进天狱,明日召仙会!”
天界是时候该好好修整一番了。
仙会后,枭昶任新的司法仙,而卮倪一事也算水落石出,瑭如老君被召回,解释豳象象牙掉落其实与蛇蜕皮重长是同一道理,因为是老君坐骑,这件事也只有老君知晓。老君正好不在,司法仙平素最瞧不起比自己低阶的仙侍,便顶着老君的名义抓走了卮倪,好以此来向老君邀功,可如意算盘终究是一场空。此事后,沧笙便常来宏槊宫找我,平静的波澜被打破,不时带她去南天境的幻林峰峰顶俯瞰风景。
我拉着她的手,与她并排站在一起,望着秀林灵泽,“那以后你会随叫随到吗?”柔软的声音从她那里传来,我转首,蹲下揉了揉她正耷拉着的脑袋,唇角不自觉上扬,“自然,小姑姑之命不可违。”
她灵动的双眼就瞧着我,抿嘴而笑。
“我可是会一直记着你的这句话,可不许食言。”
童时到少时,我一直在天界伴着她。那张巴掌大的脸庞,从稚嫩到渐渐张开,朱砂裙勾勒着曼妙身姿,那副面孔愈来愈熟悉,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
她穿着朱红衣裙跑来宏槊宫,嘴里不停念叨着“黑崽,黑崽”,我闻声见她,两人相坐于庭院中的亭下。
“黑崽,这是我新酿的酒,酒名我早已经想好了!”这是她第一次叫我“黑崽”,她笑眼相对,我却心神四散。
“忘九霄可好?随意且洒脱,何况酒不就是用以解忧消遣的最好之物?”停顿了许久,沧笙水唇轻抿继而开口道,“我在等你的意见,你怎么一言不发,还表现出一副呆滞状态,你觉得忘九霄这个名字可还生动?”
我像是丢了魂似的,像是个提线木偶,不太自然的颔首,那张容颜与对我的称呼,是她……
“嘿!”
我反应过来,却又与未反应过来没有区别。
沧笙顺了口气,“终于理我了!”
“黑崽,你怎么今日话如此之少?何事不顺你心了,是不是紫冉与催他们办事不利惹你心烦了,不气不气,这都是些鸡毛小事,你放宽心就好了。”
她嘟囔了许多,可我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试试我酿的忘九霄,这酒你可是第一个同我一起尝试之人。我在其中添了足足数十种果料,喝一口已是浮生醉梦,酒仙想要都没有给他唱过呢!”酒已斟满,她持觞看着我,“尝尝?”
酒入喉,辛辣中带有香果味,唇齿间留有一股醇厚浓郁的果香,这种熟悉之味似曾熟识。
“里面可是入了红枣?”
“真不亏是黑崽!我在下界时看那些女子喝酒是专挑红枣酒喝,想着应该是比其他的酒更为出众些,便做来尝尝,看来效果显著!”
“看来以后搞个天界酒馆指日可待啊!我未来的天帝小黑崽,你意向如何?”沧笙调侃道。
“若是你真的照此方法做了,那酒仙老头所剩无几的头发就不保了。”
说话的正是朱雀神君,叔公的坐骑。
“沅圻殿下!”郗卣拱手,我颔首示意免礼。
“那就给他织个帽子戴上,他也好歹是一上仙,谁有胆子敢扒开他帽子,看看底下究竟还有几根头发?”沧笙的语气中带有满满的怒气,郗卣上仙识趣地站在一旁。
“你还真是无情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想郗卣定时惹到了沧笙,想开个玩笑。
“我无情,那也总比某人出尔反尔来得强!”
“某人这不是来道歉了。不如我们下界去,一切皆由我来结账!就权当被你薅一顿赔罪,不知这小小心意可否消得了沧笙大人您的怒火啊?”明知会撞南墙,郗卣还是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叫我大人可不敢当,我才几万岁,您老都几十万岁了还叫我大人!”说罢,低垂眼眸看着刚倒好的忘九霄,无奈一笑,叹口气后微抬眼皮,看着对面的我,“黑崽,我记得下界有家糕点铺味道不错,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两个去尝尝!”
“想着你在宏槊宫无聊得紧,也没有闲余时间放松,一起吃个茶点的时间应该是有的吧?这顿,小姑我来请你!”说罢,拂袖一挥,我俩消失在郗卣面前。
沧笙与我下界,挑了一个位置可望到对面的戏台子的位置,我以为她会对戏感兴趣,便抿了口茶后佯装若无其事状问道,“小姑姑喜欢听戏?”
“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好一出西厢!”沧笙瞥了眼台上,悠悠念出这折戏所演之处,“又是男女间痴缠绝唱,两个人都爱爱的奋不顾身,这出戏已经见到过很多个版本,再多一个也无妨。
不过注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坐在这个佳位上,正好可以看到云何公子!”
随着她的目光,我瞧到一白衣公子倚靠在不远处的窗边提笔作画,修犹如一道月光将沧笙吸引包围,身若皎月,容若水仙,沧笙的酒杯被搁置在空中许久才饮尽。
“我知道你对云何公子可能不感兴趣,这一次你陪我看云何,下次我带你去这里最大的乐馆。”
“所以你说的云何,他是?”沧笙口中的云何想必是这里最受瞩目之人,不然她也不会如此痴迷。
“他是我的下酒菜。长得那般娇俏弱风拂柳,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他险些勾了魂去。”
“咳咳咳……”
“黑崽,你要知道,做神仙首先要学会放松自己。看着秀色可餐的人自然可以一饱眼福,云何不仅作画好,也可起舞如风,吟诗编戏。出身于京城最大的柳越院,我曾听他的恩客说过,同他一夜便可知情是何滋味,整晚都不会无聊。真是可惜,每次来到这里他都有约,害得我都未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怨气撒完,便轻点空中施了法术将一切都静止不动,手指轻勾将屋里的云何转移到她的面前。
不知她到底在端详什么,我就直盯她的目光看着那叫做云何的男子。
“以前都是与郗卣来看云何,每每都是在远处见到,不曾近处好好观赏过,看来看去其实也只是个文弱书生,好像与你比起来要逊色许多。”沧笙左盯盯看云何右瞧瞧我,最后得出结论。
“如今看看周围小姐们的目光才知道,她们皆是在盯着你的。虽说天法规定神仙可以娶妻生子,但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得帮你把眼睛擦亮,以后你挑媳妇的眼光能毒辣点。”
“可我还没有想过这层面的事……”刚回答完,沧笙便来了兴趣,用十分正经的语气道,“正好我想到了,以后我肯定会帮你多多留意。”
酒过三巡,沧笙施法将云何归于原位,收回法术,一切都在跳动。
“我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小姑姑告知我?”我思忖良久,终于开口。
微醺之状下的沧笙泛着红晕,白中透红,惹人注目。
“何事?”
“你为何要唤我黑崽,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唤我有些许好奇……”
“这说来话短,纯粹因为你是条黑龙,所以黑崽很适合你啊!”
……
第45章 番外二
藤萝拂绿牵永梦,碧水倾颜惊恒久。――催
下界水镇
槐序月花枝齐发,招展其万千姿态。初阳未升,月影依稀。水镇又称春镇,不论何种物种都能够盎然破土而出,这年属云萝开得最好,离山最近且最险处更是个中极品。那里的紫藤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清风拂动空中的藤萝,相互碰撞而发出飒飒摩挲之音,藤萝树下仅一块置放许久的石头,纹理被长年风化可还是能清晰的看到上面被刻上的诗句:“藤萝拂绿牵永梦,碧水倾颜惊恒久。”
伴随着流水之音,映入眼帘是棵大垂柳,即在紫藤萝的对面,并成两侧,中间隔着一条清流。柳树下站着一鲜衣少年郎,柔风轻扬着耳鬓间两侧的墨丝,肩头落下几片紫藤花瓣,只见他双手抬起,手中那片柳叶在他唇边发出声音。以叶为器,奏出美妙音曲。缱绻柔眸,似一汪清晰见底的碧水,眺望不远处的紫藤萝,丰神如玉,惹人痴。
微风拂过,碧水清波荡漾。等一未归客,同入九重天。
“催哥哥,你快瞧瞧那里!”柳树下她天真地指着对面的紫藤萝,笑声如铃铛般悦耳甜美,继续道,“紫藤又开了!我又可以在树下煮酒,你吹乐给我听可好?”随后双脚轻点水飞向紫藤萝树下,用手触摸着花瓣,回头望着还在原地的催,不停地呼唤对面的男子,还朝着他不断地招手,“催哥哥,催哥哥,别杵在那里,快过来,快来!”
“快来吹曲子!”她还在催促着。
“好!这就来。”催嘴角含着笑走了过去,那抹微笑与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而她,早已在百年之前就不在了……
“你就是父帝口中的那个催?”一抹紫不经意间闯入心间,她悄无声息地站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左肩,眼瞳如晶亮的葡萄,圆润稚嫩,雪肌玉骨,眉黛若青山新染,鬓间流苏垂落在两肩,清秀佳人莫过于此。
催颔首,他稍微有点害羞,耳朵烧得滚烫,“正是在下!”那是他第一次离一个女子如此近,大气都不敢喘,直愣愣地盯着她。
“我觉得甚好!”一句话让他刻骨铭心。
那年她两万岁,情窦初开,碧玉倾华之貌,天界俊仙良杰莫不对其抱有幻想。可偏偏天帝作了次恶人,一道天命旨意,因青龙神君受天命继族长之位,天界以衡柰公主下嫁青龙神君为贺,破灭了多少少年郎对衡柰的想法。
衡柰见到众仙口中的玉俏郎君催仙君后方才知晓秋月入眼难移,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与之对视便知是可相守之人,自然往后要多粘着他一些。她与他可是定亲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名正言顺。
催对于这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自然是欢喜的。她会在他处理公务时替他磨好墨,沏好茶,守在一旁默默地观详着。她喜爱御射,常隐去仙身至练武场,拉开弓,百发百中,可每次都被沅圻当场逮住,揭穿她。然后衡柰就会躲在催身后,与沅圻顶嘴,惹得催哭笑不得。其实她就是许久不见沅圻想引起他的注意力罢了,毕竟沅圻常守在南天境,平常想见时是见不到的。
花君荨榭邀众仙至邂璧宫品尝各季花茶,催特地参观了花君的院落里的花种,其中一种树引起他的注意,树上的紫花串联并开,穗穗流光,上浅下深,滋生出朦胧美感。
“那是紫藤树!”荨榭解释道。
“我看催仙君瞧了许久定是第一次见此树吧?下界一直流传着‘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类似的名诗。”
“紫藤树倒挺相衬!”催嘴里喃喃道。
“……她应该会喜欢吧。”
数月后,衡柰被带到水镇看到了一树树生长旺盛的紫藤,阳春之下,紫光闪闪。藤花紫蒙茸,藤叶青扶疏。
“是紫藤啊!”一眼便认出这是紫藤,衡柰小时候去荨榭的花圃里将花的品种与花名记得一清二楚,还不是因为父帝要逗母后开心,打发自己贡献一份力。
“你认识?”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看她的语气似乎不然。催在心中暗暗叫苦,但还得表现得如往常一般镇定。衡柰看透了催的想法,并没有拆穿,心里其实早就不知偷乐了几次。
“那是自然,也只有催哥哥不知晓吧!整日不是在忙公务就是跟在兄长身旁,自然是没有机会领略大好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