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中剧毒,药石无医身亡,贤妃自认是她动的手,所以谢家被满门抄斩。”
“但身为元后的生父萧丞相却出面保下了谢家长子谢蔚溪,也就是现在的宁心住持。”
“当时许多人都不理解,都以为是萧丞相心善念及曾经的情谊保下谢家血脉。”
“其实是萧丞相心中清楚,此事绝对不会是贤妃所为。”
姬安情听得认真,这与她从景枝那听来的又有了些不同。
“更重要的是,若不是父皇......横刀夺爱,想来元后早已嫁给宁心为妻。”
姬安情惊讶万分:“难道他们以前是一对?”
姬容朝点了点头:“贤妃身为宁心之妹,与元后也是多年闺中好友,怎么可能骤然反目?”
“不过是因为淑妃抓到了她们的把柄,逼得她们只能一死一幽禁。”
姬安情紧皱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更添一分疑惑:“这和淑妃又有什么关系。”
姬容朝勾起唇角:“毒是淑妃下的,元后与贤妃有苦说不出。”
“而巧得是,淑妃灌毒元后时,被孤撞见了。”
姬安情眸光流转,接了姬容朝的话:“所以你知道是谁干的,却没有去告发,宁心住持才因此恨上了你?”
姬容朝不甚在意地点头,好像不在乎被宁心恨上一事,也未曾有过丝毫愧意。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那日被召进宫,亲眼所见孤从那偏僻处走出来。”
“那你为何不说?”
“孤为何要说?”
姬容朝事不关己的口吻令姬安情心惊,对贤妃的怜惜以及元后与宁心有情之人被拆散的惋惜,她不由得有几分责问的意味:“不觉得残忍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竟害得这么多人丧命。”
姬容朝对上姬安情的眼睛,严肃而认真。
“你怎么不想想,孤当时不过是被冷落的皇子。母妃也不受宠,孤拿什么去抗衡淑妃?”
“即便孤向父皇道出了真相,免去了谢家满门抄斩的命运,但淑妃也会将元后与贤妃的秘密一尽托出。”
“元后与贤妃不惜生命代价守护的秘密,绝不可能简单。贤妃眼睁睁看着谢家满门抄斩但狠心不道出一句真相,就可证实她们的秘密一旦被父皇所知,可能会比这样的结果还严重。”
“说一句话是简单,但所要承受的重量不可估量。”
姬安情默然,心中认可姬容朝的话,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浅显不成熟。
只是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秘密,能值得背负这么多条性命。
“宁心住持只知你知道此事却不说,故而因此记恨于你,对吧?”
“对。”
如此,也就一清二楚了。
原来,竟牵扯了这么多。
心不在焉离开东宫,知道了这件事她反而心中沉重,是为无辜死去的生命而感叹。
这真的值得吗?
可惜唯一能回答她问题的人已不在了。
姬安情忆起荒凉的倾云宫,不免想起贤妃逝去那日,执意要见萧枫晚,两人在屋内谈了许久。
出来后,萧枫晚神情动容,还不禁落了泪。
或许,是贤妃在临死前将真相告诉了萧枫晚,她才因此性情大变吗?
她知道从哪里寻突破口了!
姬安情当即转身去往广阳宫,得了通传入了殿内。
萧枫晚温婉一笑,通身的气息随和安宁,对她带着莫大的善意:“长公主怎么今日有空来?”
姬安情直接将话挑明开来,单刀直入:“萧贵妃可想见一见地牢里的那位?”
萧枫晚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开口。
“皇上给了我通行令,我去见了地牢的反贼。”
“不曾想,谢家长子谢蔚溪竟然是静安寺的宁心住持。”
萧枫晚眼带错愕,低语嗫喏:“原来他躲在了静安寺......”
“我已然知道害死元后的并非贤妃,贤妃死前应当告诉了你真相吧?”
萧枫晚依旧无言,只是看着姬安情,眸光闪烁。
“我询问了跟随你的羽林军,你在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寻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在找他吧?”
“是想告诉他真相吗?我可以带你进去。”
萧枫晚这才露出几分真挚的笑意:“有何条件?”
姬安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让他交出太子所中之毒的解药。”
“好,我会说服他的。”
第69章 洗清冤屈
地牢。
萧枫晚扮成侍女模样随着姬安情走进了阴冷潮湿的地牢,她的脚步沉重,如近乡情怯般,抛却寻人时的急切,如今只剩惶恐与愧疚。
她与谢蔚溪也有许多年未见,从谢蕊希那知道真相后她无法抑制的愧疚,她甚至没有脸面见他。
只是,她救不了他,总该让他知道真相的。
萧枫晚站在牢房外,里头的人撑着脑袋侧躺在硬木板床上,即使听到动静也不曾回头。
姬安情悄悄退下,却没有离开,将自己隐在角落里,足以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蔚溪哥哥......”
萧枫晚声音颤抖着喊出那人的名字,他身子一瞬间僵住,迅速转过身,看到萧枫晚的面容后,颓态尽显,失落与久别重逢的情绪交杂。
“是你啊。”他幽幽叹息,“你和你姐的声音依旧那么相像。”
“我差点以为是她回来了......”
谢蔚溪眸光溃散,眼角泛红,适才那一瞬间他宛若置身梦中,回眸才知又是空想。
这些年萧枫晚的变化也显著,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到如今已为人母的萧贵妃,原本和她还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已然再看不出她的模样。
他好像,真的要忘记她什么模样了。
他只记得,他与她情难自禁,他吻着她的泪,她推却着亲近,哭诉着那人每一次的触碰都折磨着她的身心。
他们不管不顾,是抵死缠绵的鸳鸯,心如刀割,却无可奈何。
他就坐在他们定情的桃树下,听着她为那人生儿育女的消息,没日没夜的喝着酒,才能在神志不清之际在梦中触得她芬芳。
再然后,他便与此生挚爱天人两隔了。
整整十年的光阴,他早已不再年轻,所有的人和物都在变化,唯有对明章帝的恨意是一日如一日累积,只增不减。
“蔚溪哥哥。”萧枫晚上前几步,眼眸含着泪,“蕊希姐姐死前叮嘱我定要找到你,我不曾知道你这些年都在静安寺,不然我一定早早去见你。”
谢蔚溪嘲讽一笑:“她找我作甚,觉得对我有愧吗?”
萧枫晚摇着头:“蕊希姐姐死前将所有的真相告于我,她与长姐......都是有苦衷的。”
谢蔚溪心念一动,眸光闪烁:“什么苦衷?”
“我自然会一一告诉你的,只是在这之前你能否拿出解毒的解药?”
“长公主将我带进来,有恩于你我,也在蕊希姐姐最后那段时间对她多加照顾。”
“蕊希姐姐最后言之,切勿无端迁怒于太子,他守口如瓶才是对她们最好的保护。”
谢蔚溪垂下眼眸,沉默良久而开口:“我没有解药。”
躲着的姬安情心惊,险些没忍住冲出来。
谢蔚溪扯了扯嘴角:“下这毒我就没曾想过要解毒。不过倒是有解毒药方,就在静安寺里我的禅房里,长公主自己去拿就好了。”
姬安情这才松了口气,有解毒方拿给白涣忻应该就能制出解药。
她没有立刻离开此处,而是依旧站在那听着两人的话。
说实话,她也挺好奇真相是什么,当然她绝对不会透露出去一个字。
萧枫晚压着声音,恨意绵延:“长姐和蕊希姐姐,是为了护住大公主,才会被淑妃所害。”
谢蔚溪思索着这句话,他记得大公主是蕊希和那狗东西的孩子。
那狗东西不仅夺走他的妻,还一并将他的妹妹留在了深宫里,幽禁了十年,直到她死去。
他对狗东西的孩子,没有一点怜爱之心。
“是淑妃害得她?为何要护住大公主?”
萧枫晚有几分哽咽:“大公主,不是蕊希姐姐和皇上的孩子,而是你和长姐的血脉!”
此话一出,默默听着的两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谢蔚溪眼中波光流转,呼吸急促,上前抓住牢房的栏杆:“你说什么?大公主,是我和柠儿的孩子?”
顶着谢蔚溪直勾勾的眼神,萧枫晚点着头:“是。长姐不愿落掉与你的孩子,遂而与蕊希姐姐合谋,要生下她。”
“因为想让孩子平安生下,以及日后不被皇上疑心,蕊希姐姐意图假孕欲待长姐生产将孩子调换至她身边。”
“只是不曾想蕊希姐姐却真的有了身孕,生产那日她诞下男胎,不愿他养在长姐膝下成了嫡子而成为眼中钉,故而生生掐死了他,把大公主换为她所生。”
“蕊希姐姐见你日渐消沉便想写信告诉你此事,以让你有念想,却被淑妃所截。淑妃以大公主身世作要挟,逼得长姐服毒,蕊希姐姐被迫承认为她所做。”
“这便是她们不惜代价,藏着的秘密。”
萧枫晚神色惆怅,生生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扯出一抹笑容:“嘉儿,她果真与蕊希姐姐有六分相像,眉眼活脱脱像长姐。”
“只是这些年因着名义上的生母被幽禁,她的日子不算好过,如今性子有些胆怯。”
“若是我早些知道,定会将她护得好好的。”
萧枫晚长叹着气,嘉儿只会怯懦疏离地唤她萧贵妃,她每每瞧见心疼得紧。
姬安情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心中的震撼无可形容。
谢蔚溪肩膀抽动着,仰起头无声地笑着,泪水一滴一滴淌过脸颊,悲喜交加:“竟是这样......”
“那是我和柠儿的孩子......”
谢蔚溪抓着栏杆的手慢慢下滑,声音沙哑:“我宁可她不要这个孩子。”
“我只想要柠儿与蕊希好好活着,哪怕一辈子待在皇宫。”
“至少能让我再看看她。”谢蔚溪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瘫坐在地上,知道真相的崩溃摧毁了他所有的防线,泪不成声,“我好想她。”
寂静的地牢里回荡着谢蔚溪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呢喃,萧枫晚背过身靠向一旁的墙壁,小声地抽泣着。
她的悲伤不比谢蔚溪少,更让她感到心痛的,是永远都不能为谢蕊希洗清冤屈了。
嘉儿的身世见不得光,淑妃毒害皇后与嘉儿的身世秘密互相牵扯着,一旦一方被揭开,另一方也会如此。
萧枫晚平缓着情绪,没有勇气再转过身看他痛苦的样子。
“我会求皇上,让你走得痛快。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说完,萧枫晚向外走去,泪痕尚存,却无法改变结局。
待萧枫晚走远了,姬安情快速抹了抹眼角的泪光,从隐蔽处走向牢房。
谢蔚溪似乎是丧失了所有的意志,依旧坐在地上,闭着眼,浅浅呼吸着。
姬安情垂眼看着他,她同情他,更惋惜有情人被拆散,落了个如此的结局。
“你想见见嘉儿吗?”
谢蔚溪抬眸扫了眼姬安情,又低迷地垂下眸光:“不想。”
“皇后若是知道她用性命护下的孩子,父亲不喜又无人疼爱,小心翼翼看别人眼色生活,一定会很痛心的吧。”
“嘉儿她一直特别渴望父爱,只是皇上对她颇为不喜。倘若她能知道真正的亲人都爱着她,想来一定会很开心吧。”
谢蔚溪手捂着胸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他既伤痛柠儿,又心疼他们的孩子。
心中被触动,谢蔚溪笑了笑,看着姬安情:“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在皇上面前指出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洗清太子的冤屈。”
姬安情掷地有声说出这句话,她的脑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转得这般快:“当今的局势想来你也能看得清楚,太子的位置稳固,不是二皇子能动摇得了的。”
“朝堂上,有先皇与太子的势力;后宫里,珍妃宠冠六宫封后指日可待。可以说,下一任的皇帝必然为太子。”
“只要待太子继位,洗清谢家冤屈就不再是难事,淑妃即便想捅出嘉儿的身世也无畏,太子亦不会像皇上般恼怒。当然,恐怕到那时她只会有心无力。”
谢蔚溪几分认同姬安情的话,他也知太子如今的地位无可动摇,无论是势力还是狗东西心里的分量,他和二皇子合作只不过是想要杀狗东西而已。
“戴罪立功可以保你不死,无论皇上对你的处罚为何,我都能让你留在京城。”
“如此你只需要等大公主到了年龄在宫外建府宅,到时,你与她即可日日相见,至于身世要不要告知于她,看你自己。”
“这样的条件,可还满意?”
谢蔚溪闭上眼思考着姬安情的话,为谢蕊希沉冤得雪,与亲身女儿相认,这样的许诺太过诱人,他拒绝不了。
他也想看看嘉儿究竟有多像蕊希,一定和柠儿一样美丽可人。
他的孩子,怎么能去渴望狗东西的爱,怎么能被这里的人如此欺负?
他想紧紧抓住柠儿留给他的最后的微光。
谢蔚溪呼出一口浊气,灰暗的眼里终于闪着对往后生活的几分期许与憧憬。
“好。”
“我留了一手足够让二皇子哑口无言的证据。”
姬安情如释重负,浅然淡笑:“即便你没有,皇上也会造出证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