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女孩，穿着合身的国中制服裙，金发灰眼，容貌看起来是典型的混血儿，五官精致而秀气，即使是在瞪着别人，也完全没有相应的威慑力，像是努力露出爪子的小动物。
如果从街上擦肩而过，苏格兰绝对不会想到这个未成年国中生已经是那种黑暗的组织的成员之一。
川上艾希尔绕到副驾驶的另一边，坐了进去：“我不要去新的安全屋，你带我回我原来的家。”
“那里不……”苏格兰下意识想拒绝。
“别反驳我，不然我就下车，自己走过去。”川上艾希尔紧咬下唇，态度坚决，“既然胆敢欺瞒我，起码我要亲眼看到他被处决。”
再不赶快过去，抢她人头的那货就跑了。
苏格兰沉默了。他倒是没有在女孩的口吻中听到任何的愤恨，看似强硬的语气下，更多的是隐含的不安。是在担心那个异能特务科的卧底吗？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茶木直人已经照顾了这个女孩两年半，直到今天身份暴露。
看到这个男人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川上艾希尔松了口气。内心感慨，不愧是堪称第二现实的游戏，NPC的细节反应都很真实。
她看着驾驶位的男人半抬起身靠近自己，目光幽深难辨，鼻尖是些许烟草和硝烟混合的味道，浓厚的压迫感让她往旁边缩了缩身体。
你……你不答应吗？”糟糕，这NPC该不会是想打人吧？
苏格兰抬起手，看着女孩惊吓中紧闭上的眼睛，忽然很想叹口气。
他拉下副驾驶侧壁上的安全带，绕过女孩将卡扣拉下来扣好，随后启动了汽车。
感觉到压迫感消失，川上艾希尔试探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胸前的安全带，一时间也沉默了。
新监护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该不会也是卧底吧？
“你原来的家在哪？”苏格兰问。他是下午才到的横滨，对这里的街道并不熟悉。
旁边，初次降临这个世界的川上艾希尔更是对游戏地图两眼一抹黑。她匆忙地翻出了背包里的那张横滨市地图，将上面做好标记的位置指给驾驶员看。
“我清楚了。”苏格兰扫了一眼地图，就说道，“坐稳。”
他踩下油门。
在这一刻，川上艾希尔感受到了这辆汽车优秀的推背感。她瞪圆了眼睛，露出震惊的眼神，没想到这个男人表面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也是秋名山车神。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那条街道，川上艾希尔的表情却也沉了下去。
天色愈发昏暗，那条街上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有穿着制服的军警在维持秩序，周围还有警车红蓝暴闪灯的光亮。
车还没有停稳，川上艾希尔就扒开安全带冲了下去，也把身后苏格兰的声音抛到耳后。
“喂，小妹妹，你不能进去。这里发生了一起案件，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尽职尽责的警员眼疾手快地将已经翻过警戒线，迈进去两步的女孩拦下来。
“发生了什么案件？”川上艾希尔拉住了他的袖子。
“这暂且是不能透露的。”警员摇摇头，将她往外推。
川上艾希尔踉跄了一步，被人从身后接住了。
沉稳的男声自头顶响起。
“事情是这样的，这孩子刚刚放学，她的家就在前面被封锁的那栋楼的二层。所以能否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苏格兰确认女孩站稳之后，才松开了玩家的胳膊，镇定地询问道。
“是这里的住户？请等一下。”警员小跑着走向了正在现场里的长官。他与对方耳语了几句，那名警官就一起同他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负责这场刑事案件的警官。”男人向她伸出手，“你就是死者茶木直人的家属了吧？”
虽然预料到茶木直人的死亡，但这个警官直白的话语依然让旁边的苏格兰微微皱起眉。
而男人却是毫无所觉，继续说道：“我的名字是正道之光。川上小姐，希望你能帮忙配合我们的调查。”
这竟也是一个玩家！你们起名都这么随便的吗？“死者的名字是茶木直人，现年27岁，是这家面包店的老板兼厨师。”有警员拿着新查到的资料凑到正道之光警官的面前说道，“死者生前并没有亲人，只收养了一名女孩。”
工作人员在有条不紊地拍照取证，摄像机因此时不时地发出“咔嚓”的声音。
“死因是枪伤导致的颈部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大约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除此之外，死者在肩膀上也有一道枪伤，且有被撕裂过的痕迹。”
川上艾希尔默默站在一边，听着鉴识人员的报告。如果正道之光是警官的话，对方应该就是她敌对阵营──红方的成员了。
“这应该不是你做的吧？”她盯着苏格兰，忽然低声询问道。
如果组织给了苏格兰清理门户的任务，不排除他杀了茶木直人以后再来接自己放学的可能。
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川上艾希尔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是我。”他摇摇头。
“那你知道……”川上艾希尔话音未落，却被其他人打断了。
“这位先生，我有些问题想单独向川上小妹妹了解一下。”正
道之光面上笑眯眯的，话语却带着点不客气的强硬，“请你先回避。”
苏格兰转头看了沉默着的女孩一眼，她没有抬头，看起来情绪很低落。
“没问题吗？”他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这句话的含义可以有很多种，可以说是关心，也可以充当是组织成员对情报泄露的担忧。
苏格兰觉得，她看起来有点讶异于自己的询问。
“只是对家属的例行提问而已，先生你是？”正道之光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他上下打量着苏格兰。
“我是茶木直人的朋友，今天碰巧从学校路过，就把孩子接了回来。”作为黑色组织的成员，苏格兰镇定地回答。
“原来如此。”正道之光自然地将手搭在川上艾希尔的肩上，露出礼貌的笑容，“那这孩子就先借给我一会吧。放心不会有事，毕竟，我可是警察。”
话毕，他就把川上艾希尔拉到了门侧的楼梯间里。
一旦进入其他人无法看见的角落，正道之光顿时松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垮了下来。他打开了手机，认真地查看里面的内容。
川上艾希尔眼尖地看到对方屏幕的搜索框里显示的是“怎样快速指挥破解案件”、“如何扮演警官”这种内容。
……就离谱。
第3章 组队成功
“你想问我什么？”川上艾希尔见男人始终不说话，于是率先开口问道。
她靠在门边的位置，观察着这个自己面前的玩家。
那张同样正派的脸在低下头望过来的时候颇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然而在开口说话时却将这种气质搅了个一干二净：“小姐姐，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也许你知道，我也刚进来，知道的线索还不如你多。”川上艾希尔摊开手，做出无奈的样子说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这个身份监护人的长相。他只是在下午三点二十分给我发过一封短信，问我晚饭吃什么。”
这样的回答让正道之光苦恼地撅起嘴巴──这个表情出现在这张刚硬的男人脸上相当违和。他纠结地抓抓头发，让原本板正的发型瞬间变得乱糟糟的。
在绝望地揪下几根头发之后，他对艾希尔说道：“那没事了，我再想想。”
他蹲在角落里种蘑菇。男人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低下头，指间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看样子还在焦虑地搜索怎么破案。
川上艾希尔旁观了一会，忽而问道：“你既然抽到了这个身份，理论上应该会有初始技能的吧？”
“是有。”正道之光头也不抬地点头，“但只有枪械技能精英级，对破案根本没有帮助。”
有没有一种可能，破案需要的并不是技能，而是智能？
“我最不擅长脑力劳动了。”正道之光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忽然转过头来，面露希冀，“你说，如果我把嫌疑人都干掉，是不是就算能完成任务了？”
“那你会进局子。”川上艾希尔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她继续说：“如果实在觉得毫无头绪，你可以找这里的许多NPC警官帮忙。”
“那不行。”正道之光断然拒绝，“我的任务描述就要求不能寻求其他NPC的帮助。”
“新手任务？”川上艾希尔眸色微深，“那确实有些难了。”
“没错。”正道之光点点头，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脱离了颓废的状态，两眼放光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激动地说：“要不你来帮我吧！”
“我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来回踱步，“寻求玩家的帮助不算违背任务描述。”
而且反正大家都是玩家，丢脸也等于没丢！
“来组队吗？”正道之光发出了邀请的声音。
[玩家“正道之光”申请与您组队完成任务。是否接受？]
[是。]
川上艾希尔看着眼前界面里组队成功的字样，眉头一挑。对立阵营玩家可以组队成功？游戏系统很会搞嘛。
正道之光一副找到了救星的模样，感激地说：“那就拜托你帮忙了。”
川上艾希尔再抬起头来已是温柔笑着的表情：“我会尽力的，不过，作为正道之光，你也要努力哦。”
女孩站在靠在铁质的楼梯间门侧，屋内的光亮照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半明半暗的轮廓。
正道之光一时间有些晃神，面前的这一幕甚至可以纳入游戏CG。可惜这个游戏为了主打真实，甚至没有截图的功能。
“你在想什么？”原本已经站直，即将踏入光中的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背着光转过头，神色难辨。
“啊不，没什么。”正道之光一个激灵站直，甚至下意识拉平了自己衣角上的褶皱。
他急忙跟上了她，等走到众人的注视下，便又是那个仪表堂堂，看起来毫无异样的警官了。
“你被叫过去很久，警官问了很多问题吗？”苏格兰凑上前来，低声问道。
“他只是问我有没有知道的线索。”川上艾希尔摇摇头。
在她的视野里，有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的系统面板。
组队任务：查出杀死茶木直人的凶手。
任务描述：在民风淳朴且人杰地灵的横滨市，一家面包店的
老板茶木直人被枪杀，目击者报了警。作为警官，理应查找出杀死公民的凶手。
任务提示（仅限新手）：你的第一站是要前往碎木街道茶木直人的面包店所在地。犯罪嫌疑人一共有三个，分别是祝恵美子，田中佐绪里，来丸诚。
组队任务总奖励：经验值×1000，金钱×10000日元。
“这个先拜托你啦。”川上艾希尔脱掉身上的书包，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苏格兰。
男人下意识接过去，等抬眼的时候，原本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女孩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川上艾希尔此时已经走到了后厨的门口，在那里，她第一次目睹了这个在游戏任务描述里出现的茶木直人的样貌。
那是个身量普通的褐发青年，此刻正面朝下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自胸口溢出的血液染红了胸前白色的围裙，半睁半闭的眼睛已经失去了高光。
即使地面上的血液已经凝固，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些许铁锈的味道。
正道之光同样站在门边，并没有靠近尸体，他的目光虽然有所掩饰，但依然透着飘忽，只保持水平或者朝上，就是不肯低头注视尸体查找线索。
“你怎么了？”川上艾希尔轻声问。
正道之光面露苦色，同样悄声说：“我晕血。”
“哦？”川上艾希尔目光顿时变得奇特起来，“那你是怎么当上的警官？”
“这不是玩家的属性，是我现实里晕血。但我没想到游戏里也会这么逼真啊！”正道之光欲哭无泪，“我玩键盘游戏从不这样。”
川上艾希尔凑近地面上的尸体。她的嗅觉十分灵敏，在这个光线明亮的后厨里，除了烘焙的香气和铁锈味，似乎还混杂着某种饮料的气味。
她靠近了尸体头部，碍事的长发被她随意别在耳后。
是柠檬汁的味道……
川上艾希尔抬起头，只见体积庞大的榨汁机正放在一旁，通过透明的外壁，能够看到里面盛放的橙色汁液。
她从旁边拿来一个一次性纸杯，戴上一次性的手套，打开开口，从里面接了一点汁水，凑近嗅了嗅。
“你发现了什么？”正道之光贴着墙根，躲过尸体所在的位置，走到她的身边问。
“尝尝。”川上艾希尔把手中的纸杯递给了他。
正道之光疑惑地接过水杯，看着里面的果汁，轻轻晃荡了一下内里的液体。颜色澄澈，并没有什么异样，他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刚刚喝下去，这个男人的五官就分外痛苦地拧在了一起。
他把纸杯重重地放在一旁的台子上，露出了痛苦面具：“怎么会这么酸？”酸到他只是喝了一口，牙根都开始发麻。
“正道警官，三名嫌疑人都已经带到了。”穿着制服的警员站在门口说，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上司此刻的动作。
正道之光瞬间站直，面上的表情也顿时回归正常，只剩拿纸杯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咳……好，我知道了。”他挺起胸膛，说，“我要单独询问他们每个人。”
“是。”警员鞠躬后便退了出去。
“刚刚应该是这么说吧？”确认人走后，原本威严的警官顿时气弱下来，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身旁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