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月佑一登上白鲸的主控室, 当然不是为了参观白鲸的内部结构──他将一个U盘插在了白鲸的接口上，导入了川上艾希尔亲手编辑的程序。
无论是死屋之鼠, 还是天人五衰, 都不会达成目的。
“况且, 还有其他人呢。”
无论是港口黑手党，还是武装侦探社，都不会准许白鲸降落在市区。有时候，NPC也会成为可靠的伙伴。
果然, 白鲸重新昂起头，艰难地调转了方向，开往真正的大海。
神月佑一偏过头, 暗红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身旁的另一个自己。
女孩像极了游戏CG之中才会出现的人物, 眼角的泪痣让她的脸显得有种格外不同的魅力, 神色却透着让人心折的纯真。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着自己, 连心脏也格外柔软下来。
如果有其他玩家在, 随便截图一张都可以用来当做背景屏保了。
──可惜，游戏里不能随意截图。除非斥巨资氪金。
川上艾希尔心里想着一些不着调的内容。忽而内心闪过了什么，她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了旁边青年的手里。
“来合照一张吧，为这个值得纪念的时间。在终结一切之前。”
神月佑一没有拒绝，那张俊美而富有攻击性的面容上是罕见的纵容。
他有什么理由不会纵容她呢？
她是他，他也是她。
粉色外壳的手机被固定在青年修长的指间，他抬起手臂，将镜头远远地拉开。
女孩的身高正巧到青年的胸口，于是她便被这位前黑.手党成员顺势拉入怀中，她抱着黑封皮的“书”抬眼看向镜头，于是便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笑来。
神月佑一同往常一样，表情冷淡。
“咔嚓。”
相机的照片将这一刻定格。
川上艾希尔低头看着新出炉的合照，只觉得爱不释手。她绝对是这个游戏里第一漂亮也第一帅气的玩家！
直到今天，她才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电梯屏幕的数字再次亮起，铁门开合发出细微的响动。
“姐姐！”少年未曾变身的清亮嗓音自天台不远处响起。
川上艾希尔回过头，只见异能力为“月下兽”的中岛敦正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似是刚刚乘坐电梯上来，与芥川龙之介的战斗让他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脸颊上的灰痕让他显得很是狼狈。
在急急忙忙的中岛敦的身后，是不知何时与他汇合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
两人的视线迅速扫过整个天台，地面上人事不省的异能力者让他们眼神微微停顿。
就在中岛敦要站在女孩的面前时，空气中却传来不寻常的枪响，子弹落在少年落脚处前方的水泥地上，留下几块焦痕。如果不是中岛敦停下的速度快，他就会被击中。
与她肩并肩站立的高大青年手中，枪管末端的硝烟缓缓散开。
“这只是一个警告。”神月佑一表情冷淡。
“你……”中岛敦顿时认出他是将自己挟持到白鲸上的那个男人，眼里顿时流露出敌意，“你想对姐姐她做什么？”他的脸上已经隐约出现了异能力虎化的特征，显然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冲上前
抢人。
“敦。”江户川乱步忽然开口发言，语气里带了点阻止的涵义。他看不懂大人的人情世故，但是推理却是他的强项。
神月佑一分明是出手救了拿到“那样东西”的侦探小姐。
只是……
“看来，菲茨杰拉德被你们打败了。”神月佑一陈述道。他甚至没有任何询问，就像是确认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书’交给组合。”太宰治站在一旁，沙色的风衣让他显得愈发身姿挺拔，“你们谋划这次事件，就是想在所有人的前面拿到它？”
神月佑一却摇摇头：“布局的不是我们。”
双方的气氛逐渐凝重。
中岛敦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最亲近的姐姐，此刻似乎是与她身旁的青年站在一起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茫然地发问，目光紧紧地坐在金发女孩的身上。
“很抱歉，这次的行动很仓促，所以在告诉敦之前就执行了计划。”川上艾希尔看着他，目光里带了点无奈。
然而，她此刻的样子却让中岛敦感到了些微的陌生。他从来都不知道，川上艾希尔竟然会与港口黑手党的人有关系。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干涩，喉咙发紧。
“佑一是我安排在Port Mafia的同伴。他不是敌人。”川上艾希尔简洁的解释道，“更多的事情，我暂且不太方便立刻告诉你。”
众目睽睽之下，川上艾希尔翻开了黑色封皮的书籍，将它拉到了空白的一页。
NPC从来都不是玩家们关注的重点。
在已经清场的横滨，川上艾希尔只剩下一件事要做。
她将笔尖落在“书”上即将开始书写。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有所变化。
塔楼下方传来喧嚣，芥川龙之介的黑色大衣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凶兽，借助墙壁将他送到了这个天台之上。
他将视线往天台上一扫，黑兽就咆哮着冲向了港口黑手党的叛徒──神月佑一和太宰治。
中岛敦急忙出手，试图阻止他攻击自己在侦探社的前辈。
与此同时，有人从应急楼梯里冲过来，姗姗来迟的是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川上艾希尔却没有被这些任何因素影响，在她的身边，神月佑一牢牢护在她的一旁，将这里保护得密不透风。
她在白纸上写下了字句。
[中原中也与Guild（组合）的成员洛夫克拉夫特战斗，没有开启‘污浊’状态的他渐渐落入下风。]──这是已发生的事实。
[以异能力监控着整座横滨的神月佑一自然注意到了这点，他不动声色的将信息传输给了太宰治。如果想要避免造成更大的影响，曾经的‘双黑’不可避免地要进行第二次合作。毕竟，当“污浊”的开关打开，只有“人间失格”可以将它关闭。]──这是正在发生的故事。
神月佑一暗红色的眼瞳与青年鸢色的眼睛对视，收到讯息的太宰治神色暗了一瞬。这样的内容，明显是想要在此刻将他支开。
“书”上书写的故事能够变成现实，某种时候，它可以延伸出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在男人过来阻止她之前，川上艾希尔落笔。
[太宰治选择了离开这里。]
“各位不用紧张，”神月佑一神色冷静地说，“在场诸位于今天只会有一个人牺牲。”
在他说话间，太宰治在与江户川乱步交换了眼神之后，趁众人没有注意，独自离开了天台，前往海滨。
“叛徒的话没有相信的必要，”即使与中岛敦战斗完一次，身上伤得不轻，芥川龙之介依然充满了攻击性，“把你拿到的东西交出来。”
他的黑漆漆的视线落在了川上艾希尔的面上，随即烫到了一般地下移，集中在那还在书
写的笔尖。
[没有了太宰治，在场没有任何人可以将神月佑一的异能力无效化。无人能够勘破“幻想现实的失调”。因此，所有人都无法影响到神月佑一与川上艾希尔的行动。]
[他们将进行一场震动整个世界的屠杀。]
[而屠杀对象是──]
[这个游戏之内的全体玩家。]
第109章 无数人的葬礼
[神月佑一戴上了一副造型奇特的眼镜。]
金属制的框架鼻托由青年高挺的鼻梁支撑, 也让这个向来表情冷酷的杀手增添了一种节制而斯文有礼的气息。
感知在这一刻骤然拔升到从未有过的高度。
[道具“伸缩自如的眼镜”能让他的异能力在短时间内产生爆炸式的增幅，整个世界都可以被笼罩在“幻想现实的失调”之下！]
川上艾希尔在“书”上飞速地书写着，笔尖落在纸张上发出了一阵沙沙声。
整个游戏世界的信息都向自己涌来, 即使是神月佑一, 在此刻也苍白了面色，大脑在这一刻尖锐地疼痛起来。那是即使将痛觉调到最低也无法阻止的超负荷运载。
──但他也拥有了堪比游戏策划的权与力, 全球的游戏地图都进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身边的一切细节在此刻反而变得遥远起来。川上艾希尔垂下眼睛, 任由旁边的青年弯下腰肢, 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闭目全力操控暴涨的异能力。
[异能力的视角之下, 神月佑一找到了自己的全部“同类”。他所执行的第一个操作，就是──]
川上艾希尔眼里泛起了罕见的攻击性, 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
[让全世界所有的红方玩家看到幻觉，意外身亡。]
于是，全球所有依然存活的玩家都震惊的发现, 在这一个，视野右上角, 原本平稳的阵营值[红方玩家：黑方玩家=52：48]在这一刻骤然跃迁到了[红方玩家：黑方玩家=0：100]。
数十万红方玩家在视野变黑的同时，收到了同一条系统信息。
【您已被黑方玩家击杀。】
在神月佑一与川上艾希尔的游戏面板之中，他们的阵营贡献值以恐怖的速度蹿升到了百万。
无数搞不清楚状况的红方玩家选择了复活，开启在游戏中的第二次生命。
阵营值最终回稳到了[红方玩家：黑方玩家=19：81]。
严重失衡的数值让无数人以为游戏面板的数值统计出现了bug。
英国，田纳西威士忌原本正在执行组织的任务, 目标人物刚刚被他一枪爆头。在看清阵营值变化内容的刹那, 他险些一头从楼梯上栽下来。
“究竟是谁开挂了？”他忍不住在心中打出了一个问号, 匆匆离开案发现场。
松田阵平正要将一名被捕捉到的嫌疑犯押送回警局, 却震惊地发现刚才还毫无惧色的男人忽然捂着胸口痛苦地倒在了地面上, 失去了呼吸, 症状与心脏麻痹极其相似。
耳边叮叮当当的系统音完全没有影响到川上艾希尔的专注，神月佑一闭着眼睛，指数级爆炸增幅的异能力让他的神经系统过高负荷，口腔里是腥甜的铁锈味。
挺直身体支撑着几乎将半个身体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的青年，川上艾希尔的笔尖划动却没有停止。
[稍微的超负荷运转精神力并没有让战力极其强大的神月佑一无法动弹，在所有的玩家反应过来之前，他执行了计划之中的下一步。]
[让全世界所有的复活的红方玩家看到幻觉，再次意外身亡。]
阵营值重新跃迁成为了[红方玩家：黑方玩家=0：100]。
反复横跳的数字让所有还活着的黑方玩家都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心里愈发笃定绝对是游戏出了问题。然而，下一刻，更新的系统通告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本次阵营模拟战正式宣告结束，恭喜所有的黑方玩家取得了阵营战的胜利。】
【玩家阵营贡献值排名已公布，玩家可在游戏官网最新公告中查看。】
这下，黑方玩家们彻底炸锅了。原本以为至少还要游戏内时间一年才能结束的阵营战，竟然就在这一天突兀的迎来了终结。
“到底是谁，哪个家伙有这样的能力？”他们只来得
及思考这些。
因为，下一刻，凡是还在游戏中存活的玩家都收到了新的连续两条内容。
【您已被黑方玩家击杀。】
【您已被黑方玩家击杀。】
第二条是发送给复活在游戏之中，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第二次生命的玩家们。
无数被迫离开游戏的玩家心里弥漫着脏话。当他们登上游戏官网的论坛，一经交流，这才发现，有人丧心病狂地屠杀了所有的游戏内玩家，即使阵营战结束了都没有结束这令人发指的行径。
──这是后话。
此时此刻，游戏之内，川上艾希尔视野之中，阵营值变成了[红方玩家：黑方玩家=0：0]。就像是一切全部都尘埃落定。
只是，她已经扶不住神月佑一，对方几乎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干脆屈膝跪坐在了地面上，将对方滑落的身体靠着自己的膝盖。
神月佑一闭着眼睛，不断有血从他的七窍之中渗透了出来，让对方苍白的皮肤沾染了触目惊心的血痕，富有压迫感的眉目也带着狼犬负伤的凛冽。
川上艾希尔轻柔地拂开他染血之后粘在额头上的碎发，身旁由对方支撑而起的异能力幻想已经摇摇欲坠，几乎只能够堪堪护住他们两个。
塔楼远远的下方地面，普通人陆陆续续地回归到了这座城市，他们还维持着消失前的动作，喧嚣声隐隐传过来。
女孩手里拿着让无数异能力者趋之若鹜的“书”，翻开着的纸张上留着未干的字迹。
[让全世界所有第一次存活的玩家死亡。]
[让全世界所有第二次存活的玩家死亡。]
[神月佑一超负荷地行动，完美地执行了所有的计划，甚至将自己也囊括在了既定的死亡命运之中。整个游戏之内名为玩家的生物彻底被清空，只余下了从未知道他们真正身份的NPC。]
神月佑一的呼吸愈发微弱。
他就快要死去了。
川上艾希尔试图感受自己在对方身体内的那股“意识”，却发觉自己连动动他的手指都愈发困难。
但是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女孩思索了一下，提笔继续写。
[神月佑一的异能力名为“幻想现实的失调”，因此，他的异能力让他以为自己还活在世界上，以至于达成了活在世界上的“真实”。]
然而，在这句话的最后一笔落下之后，这行字却是凭空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在纸张上落笔一样。显然，“书”并不是无所不能，写在它上面的内容如果违背了基本的逻辑，也会被“否定”。
川上艾希尔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很有可能无法实现，但是当现实摆在眼前之时，依然会让人觉得很可惜。
于是，她在黑色的“书”上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