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滚烫的羞耻感从脚趾蔓延到头顶,就像是在网上为所欲为的时候被熟人扒了马甲一样,苏医生不算是熟人,但比熟人还可怕。
楚榕只想搬到外星居住,这医院她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匆匆和苏医生告别,楚榕拿上手机刚出医院大门,想给傅如晦先发个消息说一下自己的情况。看医生前,傅如晦再三嘱咐她,任何情况都得第一时间告诉他,不管是严重还是楚榕自认为的不严重。
大老板的命令楚榕不敢违背,苏医生肯定也会跟傅如晦汇报情况的,楚榕没说多余的话,直接告诉傅如晦是轻微脑震荡,没大事,躺十几天就好了。
傅如晦的回信没收到,应该是在补觉。
赫欢的消息却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了。
赫欢:很好,你还邀请葛音羽下次来你家吃饭?
赫欢:你邀请过我吗?
赫欢:去医院干嘛?
赫欢:人呢,在哪。
赫欢:等着。
时间是几十分钟前了,楚榕琢磨着赫欢这个‘等着’是什么意思,突然一左一右的两道声音汇到一起:
“妈妈!”
“楚榕!!!”
嘶,光听这怒气冲冲的声音,楚榕没由来的后颈一凉。
第30章 户外(三合一)
【救, 我说女神急匆匆出门干啥,是来找楚榕的?】
【哈哈哈哈她是来找楚榕打架的吗这么凶?】
【赫欢真的,好关心楚榕, 我哭死】
【女神连儿子都不管啦?就这么出来了?】
赫欢的直播间是时刻跟着她的动向的,她来医院, 直播间的观众视角也跟随到了医院。
面对高跟鞋嗒嗒嗒的赫欢,楚榕竟有种做了什么对不起赫欢的事还被抓包的错觉。
不回消息是因为她没看到, 但是赫欢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楚榕生平第一次感受着过于的厚重的热情,实在是承受不住, 甚至有些想跑。
但是前有狼后有虎, 又能往哪里跑呢?
楚榕往右一看,傅年傅余这两小只怎么也来了?难道是没有看到她留的纸条?年年不可能不认识她写的那些字吧?
两拨人还这么巧,赫欢和傅年傅余同时叫她的名字, 楚榕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在逃犯。
她定在原地摸了摸鼻子, 一时之间不知道先回答哪边的声音。
不过楚榕也没有考虑的机会, 因为比起气势很足但速度不够的赫欢, 傅年傅余跑的更快更急, 他们在赫欢之前,小炮弹一样扑到楚榕身上,把楚榕撞得后退两步。
傅余是没刹住车,傅年则是为了伸手揪住了楚榕垂在腿边的手,像是怕楚榕跑了似的。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傅年跑的有些喘,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闷声闷气地道。
语气有点霸道, 声音有点低沉, 恍恍惚惚的楚榕想, 这孩子的语气还真挺像他爸的,一看就是亲生父子。
楚榕对傅如晦和傅年都没辙,只能笑了笑,不答反问:“年年生气啦?”
傅年仰视着楚榕,没有回答。
他不是生气。
直到刚刚,傅年才看见李志召所说的楚榕头上很吓人的伤。
没有看到之前,傅年是怎么也想不到李志召的话不是夸张,他自己在脑海里想象过大概的样子,可能是肿了,或是红了,但是亲眼看见,傅年便明白,自己的想象力是真的太过匮乏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楚榕情况这么严重。
而他一上午,都没有发现。
傅年就这么看着楚榕,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抓着楚榕的手。
“妈妈,你看好医生了吗?”
此时的傅余竟然比傅年要淡定的多,可能是因为他早上已经见过,所以心里有准备,也可能是他现在还没有从成熟小大人的人设里走出来,总之,看到情绪低落的哥哥,傅余心中的责任感更重了。
哥哥不开心,他要担负起哥哥的责任呐。
“看好啦,医生说没有什么事的,年年和小鱼就放心吧。”
傅余唔了一声,“要把医生讲的话讲给我听哦妈妈。”
“好。”楚榕无奈答应,小团子还挺难缠。
傅年对楚榕与傅余的话毫无反应,除了刚刚问楚榕的第一句话,他就再没有出过声。
楚榕觉得傅年的表现有些不对劲,她想低头好好看一看,肩膀却被人重重一拍。
“楚!榕!”
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遇见了寻找多年的杀父仇人。
楚榕不明觉厉,“赫小姐,你……”
赫欢目光扫过楚榕脑门,眼神微微一软,但马上又凶神恶煞地盯着她:“我什么我?你的手机事摆设啊?我真想把你这破手机给砸了!”
楚榕默默攥紧自己的手机,“也不要这样吧,我又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这话听着哪里不对劲,但是楚榕也没有细想。
不过怒容满面的赫欢倒是因为这句话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你知道我给你发了几条消息吗?”
“呃,十一条?”楚榕举着手机晃了晃表示她刚刚都看到了,“我正准备回的。”
赫欢的气又肉眼可见地消了一些,“医生怎么说?还有救吗?”
“……就是轻微脑震荡而已。”
赫欢不可思议:“轻微脑震荡?你出门被车撞了?”
“那倒不是。”楚榕心道,比起被车撞,被人撞似乎还是要幸运一点的,虽然此人也不是个普通人。今天这话楚榕都已经说倦了,她不想再重复一遍早上的经历,医生也看完了,情况也汇报给傅如晦了,剩下的时间就得遵循医嘱,好好在家里休息。
赫欢撇了撇嘴,“不想说算了。脑子还在就好。”
话不怎么好听,但是里面的关心楚榕还是能听得明白的,她笑了笑,不知道赫欢对她的关心从何而来,这难得的善意,楚榕非常珍惜。
也许是原主以前唯一结下的善缘。
“那……赫小姐,我就先回去了?年年还得上学,已经迟到十几分钟了。”
医院门口也站不了多久,太阳晒,况且赫欢身后还跟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他们一伙人站在这里,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还有几个认出他们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小声讨论,更有甚者,还在拿手机偷偷拍照。
楚榕轻轻拢住傅年傅余的小脑袋,准备先走一步。但突然想到赫欢发的那几条信息,楚榕想了想,对赫欢道:“你要去家里坐坐吗?”
赫欢眯眼望了望慢慢聚拢过来的人群,戴上挂在胸口的墨镜,“行,你先回吧,我一会上你家找你。”
楚榕惊讶于赫欢竟然没有立马就答应,她点了点头,“好的,等你有空。”
回去的时候,楚榕带着傅年傅余坐的王舜华的车,无他,因为傅年不想去学校。
楚榕还很惊讶,却也没有勉强,坐上了回家的车她才问:“怎么啦?害怕迟到被老师骂吗?妈妈会帮你解释的。”
傅年埋着头,不肯说话。傅余抬高小手拍了拍傅年额前的头发,“哥哥是不是不舒服啊?”
“不舒服吗?”这么一说,楚榕也觉得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傅年怕不是生病了,“哪里难受?让妈妈看看。”
她伸手想抬起傅年的下巴看看,然而傅年却在她手指将要碰到自己时,猛地撇开脸一躲。
楚榕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忘了,傅年还是个小酷男来着,这两天乖的不像话她都忘了傅年的人设了。
不过楚榕也没生气,她收回手,又问了一遍:“年年,哪里不舒服?”
傅余黏糊糊地抱着楚榕落下的那只手,“哥哥,哪里不舒服?”
“现在还没开出去太远,不舒服咱们还能转回去挂号。”楚榕看着傅年的后脑勺叹了口气,幽幽威胁道:“你再不回答我,我可就不帮你请假了哦?”
傅年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吓到了没?”楚榕凑近傅年,看着他圆圆的后脑勺,还以为自己的‘恐吓’起到了作用,“吓到了就……”
眼睛突然看到一闪而过的晶莹水光,楚榕表情一凝。
“年年?”
楚榕张口,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清清楚楚,她看到傅年的颊边滑下一颗水光闪闪的泪珠,啪嗒一声,落在了傅年小小的、握成拳的手背上。
傅年在哭?
得出这个认知的楚榕,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说不出话来。
她第一次见到傅年的眼泪,无论是在原著里,还是这两天真真切切的感受。
傅年是个流血都不流泪的小男子汉,不管生活给了他多少痛苦,他都咬牙坚持过来了。
放在其他类型的小说里,傅年妥妥的逆袭型男主。
这种类型的男主,是不会有眼泪的。
楚榕不知道傅年为什么落泪,只是她光是看着那个单薄瘦小的背影,面对着车窗埋着头默默掉眼泪,就觉得锥子扎心一样的疼。
真奇怪,就算之前看书的时候对他诸多怜惜,现在也不过相处了三五天,怎么看着小孩哭,她心里这么难受。
“年年,过来抱抱,好不好?”楚榕试探性地扶住傅年的肩膀,把人慢慢地拉到自己怀里,这时楚榕才猛然察觉到,傅年从一开始就拉着她的那只手,原来一直到上车了也没放开。
即便他没让楚榕摸脸,还因此背过身,那只倔强的手也并没有松开过。
傅年这次没有反抗,他靠在楚榕怀里,本来还露了一半的脸,因为傅余在探头看,傅年还自己转过头整张脸都埋在楚榕衣服里。
楚榕这下知道了傅年为什么刚刚不让她摸了,一摸不就暴露了他正在悄悄哭鼻子的事了吗?
为了保护傅年这点自尊心,楚榕一边撸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一边给傅余比口型:“哥哥困啦——”
傅余仔细辨认着楚榕的口型,在楚榕重复了三四次后,他恍然大悟,笨笨地做出夸张的嘴型:“好的——”
他没有看到哥哥到底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听妈妈的话。
哥哥怎么这么快就困啦?
不是才刚刚醒没多久吗?
傅余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很是不解。
很快他就没工夫思考了,因为回家的路上太安静,傅余自己靠着楚榕也睡着了。
到了家,傅余呼吸均匀地睡着,楚榕有些哭笑不得,两个孩子一动不动地把她夹在中间,王舜华来开车门的时候,楚榕只能僵着动作用气声道:“都睡着啦。”
王舜华点了点头,放轻了手头的动作,按照楚榕的指示从另一端先把傅余抱走。
楚榕本还在想自己胳膊是不是被靠麻了,一会儿起身不知道会不会没力气抱傅年。怎知她的担心落了空,楚榕还没动,靠在她怀里的傅年先动了。
他慢慢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在安静的车厢内,也不说一句话,长长的眼睫毛被沾湿,打了蔫儿地盖在眼睑上。
原来他一路上没睡着。
正好现在车里没人,一会儿进去之后又有摄像机要拍了,楚榕猜想傅年也有话想说,她先按捺下自己的问题,掏出一张柔软的纸巾仔细地给傅年擦拭脸上没干的泪。
俊秀小男孩儿变成小花猫了。
楚榕一边面无表情地擦过傅年的婴儿肥,一边内心啧啧,虽说梨花带雨不合适,但是楚榕觉得这么形容傅年恰当极了。他天生就是容易让人心疼的那种孩子,一个人寂静无声地流泪,反而最让人看的动容。
楚榕的手掠过傅年的眼睛时,他的睫毛扑闪了两下。他以为楚榕会趁这个时候问他为什么哭,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傅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脑海里没有关于流泪的记忆,包括父母去世的那一天,那一天的细节他记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很伤心,但是傅年没有流一滴眼泪。
那时候他还很小很小,比现在还要小,什么像样的回以都没有,唯独这个,被死死地烙在脑子里。
他像是被强制接受这个事实一样,画面里他的面前有很多看不清脸的人,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亲生父母已经死了’‘你再也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就算领养你的小叔叔对你再好,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等等一系列的话,傅年没办法从那些声音中逃跑,他只能麻木地抱紧旁边的摇篮里只有几个月大的弟弟。
他从来没哭过。
傅年无比确信。
他为什么会为了楚榕哭呢?
楚榕从医院里走出来,他看到楚榕头上的伤,那一刻傅年有种奇怪的感觉。楚榕的到来像是一场梦,一场幻觉,人是没办法攥住梦的。
他没由来地心头一慌。
傅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泪,也不能明白心头的恐慌从何而来,最费解的是,他总觉得,好像什么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当着谁的面哭过一回。
或许不止一回。
傅年慢慢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楚榕,“你不问我吗?”
“问你什么?”楚榕挑挑眉,心想臭崽总算说话了吧?嘿嘿,我就知道你憋不住。心中小人的声音十分得意猖狂,和她表面上的轻描淡写全然不同。
傅年说不出“你不问我为什么哭”这种话,男孩没有谁喜欢让人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更别说他刚刚还趴在楚榕怀里默默哭了那么久。
楚榕没有要问的意思,傅年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年年要跟我道歉。”楚榕话锋一转,挑起傅年隐隐看得出棱角的下巴,“刚刚我真的很担心。”
“对不起。”傅年看着楚榕的眼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说出来楚榕以为他不会轻易说的三个字。
楚榕微微一愣。
傅年抿抿唇,接着说:“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他竟然还又重复了一边,似乎是觉得刚刚第一遍说的不够诚恳,这次说的更慢更重,就像是在做重大承诺一样。
楚榕看了他一会儿,扬唇笑了,“那我原谅年年,你还是妈妈的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