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晦一愣,“是吗?”
傅余不是在故意告状,他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他接着说:“我读完书上去找哥哥他们的,可是没有找到。”
傅如晦点点头,笑道:“那怎么把脑袋撞到了?”三楼卧室里既然没有,那他们应该是在二楼。傻小鱼怎么在书柜面前摸摸索索的,还把脑袋撞这么大一个包。
“我想看看妈妈买的书,可是打不开。”傅余委屈巴巴地解释,“爸爸,那个书好难打开呀,我好用力好用力,就是没有办法弄开。”
傅如晦抹好药,去洗手间冲了冲手上的药味。
“爸爸带你去找妈妈和哥哥?”傅如晦看着自己傻得可爱的小儿子,总觉得就像是看到了楚榕一样。这两人的笑容是一脉相承的,笑起来就是活灵活现的两只萨摩耶。
傅余嗯嗯点头,伸手,“爸爸要抱。”
傅如晦很纵容地把傅余抱起来搂在肩膀上,一边慢慢地往二楼上走,一边轻声细语地问傅余今发生了什么,他今天没关注直播间,一来是因为这个综艺策划几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设计的,他很放心,不会给楚榕出什么难题;二来布朗俊那小子不喜欢,几次三番地‘警告’他不许看他和楚榕相处,傅如晦虽然不受威胁,但是看在那小子和楚榕关系的份上,傅如晦还是愿意满足一下他这小小的要求的。
三来嘛,就是最近翘班太多,工作确实不大轻松。
“今天我和哥哥在完成爸爸给我们的拼图,妈妈也来帮我们的。那个叔叔又把妈妈叫走,我和哥哥只能自己继续拼了,可是拼图好难呀,我和哥哥拼出来妈妈的脸之后就不知道怎么拼了,然后姨姨做了麻酱糖火烧,我和哥哥一人吃了两个半,妈妈没有吃到,一直在弹琴;等妈妈弹完了,姨姨又做了两个糖火烧给妈妈,妈妈只吃了一个,剩下一个被我吃掉了……”
傅余倒豆子似的和傅如晦分享了这大半天发生的琐事,还好他记忆力不算差,拣着自己记得的几件事絮絮叨叨地在傅如晦耳边说着流水账。
傅如晦步子缓慢沉稳,听的认真,时不时微笑着问傅余几句,引着傅余又会记起几件事情说给傅如晦。
傅余掰着手指,脑袋上抹了药的地方热乎乎地烧着,他因为这点热,越说越激动:“爸爸呀,妈妈可不开心了,那个叔叔实在是很过分呢,说了让妈妈不高兴的话,还给妈妈布置难题!妈妈很烦恼的呀,爸爸你可不可以给妈妈换个老师,不然妈妈肯定会越来越不高兴的。”
“妈妈不喜欢那个叔叔吗?”傅如晦饶有兴味地问。
傅余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喜欢不喜欢,爸爸,那个叔叔实在是太凶啦。”
“哥哥也不喜欢那个叔叔?”傅如晦又问。
傅余有点犹豫,“这……应该是不喜欢的吧,我就很不喜欢呢。”
“小鱼真的不喜欢?”
傅余又犹豫了很久,才支支吾吾道:“谁让那个叔叔从来不和我讲话呀。”
布朗俊来过几次,但是从来没和傅如晦之外的人交流过,他是孩子们眼里神秘的熟客,好奇的天性使得傅年傅余想要接近布朗俊,但是往往又会被他身上那股阴沉的气质吓跑——布朗俊从来没给过他们好脸色。
傅如晦笑了,什么也没说,“妈妈会喜欢那个叔叔的,小鱼以后就知道了。”
傅余皱着小鼻子,“怎么会?爸爸骗人呢。”
“爸爸怎么会骗小鱼呢。”行至门前,傅如晦单手搂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在傅年傅余卧室的门上敲了敲。等待了十秒钟,里面无人回应,傅如晦便慢慢推开门,一看,顿时明了了。
这两母子正搂在一起睡得香甜呢,姿势有些别扭,看起来应该是干别的事情干着干着就睡过去了。尤其是楚榕,两条腿还依稀保持着盘在一起的姿势呢。
“啊。”傅余小声惊叹,“妈妈和哥哥睡着了啊。”一想,傅余不觉有些小小的委屈,哥哥和妈妈讲完小秘密也没有下来找他玩,自己在这里睡着了。他在楼上找了好几遍,还把脑袋磕到了,傅余觉得,自己好笨呀。“我都没有想到妈妈和哥哥在这里。”
傅如晦放下傅余,“要不要把妈妈叫醒?”
“不要。”傅余不假思索道,“我也困,我要睡觉,我要和妈妈哥哥一起睡。”说着,他小短腿一拔,轻易地爬上了儿童床,很满足地依偎在哥哥旁白,眯着眼睛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
楚榕睡梦中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把脑袋歪向另一边,正好撞到一堵有点软乎的墙,‘墙’的质感很好,柔软舒适,楚榕便蹭了蹭。
坐在床沿的傅如晦被楚榕蹭的腿侧微痒,他小幅度地动了动腿,谁知这么一动,楚榕竟然直接醒了。
也是因为空气里的药油味道太熏了,楚榕睡不下去,脑袋边上还有面会动的‘墙’,楚榕睡意没了,想一探究竟,便醒了。
傅如晦动作一滞,伸手拨开楚榕脸上几缕被压到的发丝,压低声音:“吵醒你了?抱歉。”
楚榕先是怔怔地打了个哈欠,看了傅如晦半晌,才清醒了些,午睡刚醒的有些沙哑:“啊,你怎么回来了?”
傅如晦看了看睡得安稳的傅年傅余,抬手抄住楚榕的腰肢,在她耳边道:“咱们出去聊?”
“……好啊。”出去聊就出去聊,为什么要扶着她的腰说?楚榕原本的六分醒变成了八分醒。
傅如晦微微一笑,手臂用力,将楚榕腾空抱起,步伐很快地离开这间充满童趣的小房间。
这下八分醒是变成完全醒了,要不是刚刚脑子还有点迟钝,楚榕真是要在自己被抱起来的那一刻就叫出声了。
睡意完全消散,楚榕想起白天和傅年商量的种种,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傅如晦,抿唇几次,欲言又止。
傅如晦抱着她上了三楼,但是却没有回他们常睡得那个卧室。
三楼最大房间在楚榕现在卧室的斜对面,从电梯出来要右拐才能到。卧室同样是双开门,但是不是玫瑰金,是很有光泽得纯白色,门框雕刻修饰着月亮星星的形状,众星拱月,设计感十足。
傅如晦推开门,一进去,就是明亮宽敞的大单间,除了一架纯白色的钢琴静静伫立在房间中央,其余的什么也没有。钢琴上蒙着一层花纹复杂的白纱,大概是许久没有人用,才盖了一层防止落灰。
它比客厅的那架奢华的钢琴更美、更精致,但是因为形单影只地搁置在这个无人来访的房间里,即便是再多的流光溢彩,也没有人欣赏,阳光从滤色的窗纱中洒进来,赋予了房间一层中世纪的昏黄,像是一卷被遗落的油画。
楚榕心中某个地方仿佛被击中了。
她看着这庞然大物,心头涌现出一股汹涌的暖融融的感觉,四肢百骸中都在流淌这股暖意,直直地烧到了眼窝里。
傅如晦没有停,他步子一转,两人绕过这架落寞的钢琴,从水晶穿成的门帘子穿过去,到达了房间真正的卧室。
刚刚进门看到的大单间只是琴房,因为是房间里阳光最足的地方,安谧、静美,光是坐在那里,心中便是一阵安然。
琴房与卧室隔着厚厚的墙,但是没有隔着门,因此如果有人在琴房里弹琴,那么琴声是可以飘进卧床上的人的耳里的。
卧室与楚榕原来的卧室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如果是之前的卧室是高调的宫廷风,那么这个卧室就是简约但文雅的朴实风。
说朴实,并不是因为房间的家具少或是家具便宜,而是这里面的东西每一个看着都平平无奇,实则都十分具有设计感,这里的一个木制衣橱、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台灯、一副画风古怪的挂画,可谓是一箱一柜、一门一窗,全部都完美地戳在了楚榕的审美点上。
她不禁想,如果是自己设计房子,那一定和现在这间屋子差不到哪里去吧。
只不过同外面那架钢琴一样的命运,这间卧室也是许久没人居住,每个本身像是有生命的小零件都蒙尘失色,靡靡不振。
楚榕心头的暖意变成了滚烫的岩浆,在目光触及到这些熟悉的东西时,她只觉得胸口的起伏好剧烈,心脏像是火团一样,快要变成一把熊熊烈焰,把她本来淡泊的表壳给燃烧殆尽。
怎么会,怎么会有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楚榕不敢置信,抓着衣襟说不出话来。
傅如晦还抱着她,但是她早就浑然不觉了。
“榕榕,有没有记起来什么?”傅如晦关注着楚榕脸上的神色,不曾放松过一丝一毫,见她激动,傅如晦凑近楚榕,很轻很温和地稍稍提醒了一句,“还记不记得,你最喜欢的这个月亮小灯?是你自己刻了两个多星期,才刻出来的。”
他指的是床头被刷成鹅黄色的木头小灯,雕刻工艺非常粗糙,甚至有些笨拙,楚榕看着,却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
第65章 心迹
傅如晦一字一句地和她讲述这小台灯是怎么拿小锯子、锥子笨手笨脚凿出来的, 她是怎么弄得一鼻子灰,又是怎么得意洋洋炫耀自己手艺的。
他的声音真的十分有感染力,楚榕好像真的能够想象得到傅如晦描述的那个场景一样, 原主的记忆她继承了不少,可是傅如晦说的这个, 她并不知道。
恍然如梦。
楚榕轻轻地啊了一声,“你在说什么。”
傅如晦勾头看她, “在说我们的过去。”
他眼眸清亮,漆黑的眼珠像是一汪深邃的水潭, 沉静、包容, 光是看着心情就异常的平静。
可是楚榕现在却不敢看,她避开傅如晦的视线,含糊道:“为什么说这个。”
傅如晦轻轻伸手扶住楚榕撇开的脸, 不让她逃开, “帮你回忆。”
楚榕眼皮一跳, “帮我回忆?”
为什么说帮她回忆, 难道傅如晦觉得她是失忆了?楚榕眼睛一亮, 屏息听傅如晦说下去。
傅如晦:“榕榕,你忘记了很多东西。”
果然!楚榕心情激动。
“但是医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所以他也并不急着逼迫楚榕记起来,有时候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傅如晦挑了挑楚榕的下巴,叫她抬起头,看到她隐忍的笑意,傅如晦眉峰一挑,“怎么这么开心?”
楚榕嘴角一抿,“医生?我什么时候检查了?”
“接你从岐巴坡回来的那天。”傅如晦眼中染上一抹淡淡的怒色, 似乎还在为那天的事感到生气, “你那天烧的很厉害。”
这件事傅如晦没有在她面前提过, 现在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楚榕在傅如晦脸上看到略有阴翳的神情,褪去温和的外衣,傅如晦不再是个柔声细语的绅士,他性格里狠厉的那一面微微露出锋芒,不过在楚榕这,他仅仅冒出了冰山一角,真正的阴暗面不露声色。
楚榕没有被傅如晦的眼神吓到,相反,这时候她才看出傅如晦身上的‘红眼霸总’气质,一旦想到,楚榕就不免暗笑,她本来因为看到房间里熟悉的旧物而有些郁郁的心情,竟因为傅如晦冷冽的眼神散去不少。
“那天不是在家里检查的吗?”楚榕醒来后在卧室的床上,“你叫医生带了什么仪器过来吗?”不在医院的话,怎么检查一个人的记忆?
傅如晦目光放回楚榕的脸上,那点阴翳全然散去,又恢复了一贯的笑意,“榕榕知道检查了什么?”
“你不是说我失忆了嘛。”楚榕理直气壮,她发现不见傅如晦的时候,不由自主将他与原著里那个狠辣无情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于是便生出许多的惧意;可是本人一旦出现在她的眼前,楚榕对傅如晦的那些猜疑和忌惮便不翼而飞,傅如晦那双几乎把人溺死的眼神让人想忽视都难。
要是说不和傅如晦对视,楚榕还能怀疑他是在用缓兵之计,用甜言蜜语稳住她;面对面地和傅如晦看着,楚榕想这要是装出来的,那么她对傅如晦肃然起敬:因为他实在是演技超群。
“难道不是叫人检查我的脑子?”
傅如晦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明天就去医院看看?”
楚榕不明所以,“啊?”
“忘记了吗?前几天本来要叫医生过来,下了几天大雨,耽搁了。”傅如晦很是可怜地摸了摸楚榕的后脑勺,“那就明天顺便在检查一下榕榕的脑袋?”
楚榕从傅如晦的神色中找出一丝戏弄的痕迹,她佯怒道:“你内涵谁呢?”
傅如晦哈哈轻笑两声,“不敢,不敢。”
楚榕板着脸:“别笑了。”
“好,不笑。”傅如晦收放自如,嘴角顷刻间就降下来,抿成一条直线,只是眼睛里闪闪的笑意还没有藏好,仍旧是愉悦。
每次讲到正经的地方,傅如晦就要莫名其妙把人逗弄一下,严肃的气氛像个膨胀的气球,啪的一声就破了。
“你说要找我聊聊,就是这个吗?”楚榕环顾四周,卧室雅致又温馨,和客厅的风格一致,她也被勾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只是不确定是原主的,还是她的。
傅如晦看出来她的破绽,却将之定义为失忆。楚榕想,这确实是傅如晦能干出来的事,站在他的角度,傅如晦意识到不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从现代科学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不是直接找道士。
可是布朗俊又是什么来历?既然傅如晦是觉得她只是失忆的话,又为什么找布朗俊来试探她?
因为并不怕傅如晦了,楚榕便问:“你为什么找布朗俊来?”
傅如晦道:“嗯?不是教你弹琴?”想起小儿子刚刚分享给自己的日常,傅如晦又问:“和他相处不来吗?”
“不是。”楚榕看他并不知道布朗俊的真正本领,便打消了心中疑虑,原来真是一个巧合。“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忘掉了很多东西的?”
楚榕组织了一下措辞,打算顺着傅如晦的意思去说,他既然已经给她想到了这么好的一个理由,楚榕焉有不用之理?她心中的小人阴险一笑,傅总啊傅总,你可真是瞌睡的时候给我上赶着送枕头。
谁能想到几十分钟前她还忧心忡忡地和傅年讨论,现在竟然什么也没干就轻易解除了困境。
失忆,多么狗血,多么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