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前菜正好上来了，楚榕帮傅年傅余拆了筷子，顺便观察了一下两个小朋友的表情，见他们只眼巴巴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并不介意苏影也提到了他们亲生爸爸，楚榕放款了心，但同时又有点疑惑。
年年和小鱼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印象吗?看起来似乎完全不介意。
可能是小孩子忘性大吧，年年和小鱼不记事的年纪应该就被收养了。
不过傅如晦显然是不想谈这个话题，他对苏影也的话茬视而不见，用公筷给楚榕夹了菜，“尝尝。”
楚榕也只好压下心里的好奇，或许是个沉重的话题吧，对于傅如晦而言。
傅年嘴里慢慢咀嚼着食物，他抬头看了苏叔叔一眼，被苏叔叔捕捉到他的视线，苏叔叔冲他微微一笑。
傅年回以一个笑，垂下头吹了吹楚榕夹给他的海带苗，慢慢用舌头卷进嘴里。
还是有点烫。傅年目光淡淡地想。
第68章 冷汗
吃完饭, 傅如晦去结账，楚榕和傅年傅余在外面透气。她看到苏医生把自己白大褂卷吧卷吧抱在怀里，不由好奇道：“苏医生, 你这么抱衣服不会皱吗?”
苏影也道：“办公室有换洗的。出来的时候忘脱了。”
楚榕笑了笑，“苏医生, 医生不能把白大褂穿出来吗?”
苏影也眨了眨眼，“大部分是不能的。”
楚榕一怔, “那你?”
苏影也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垃圾桶，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手里揉成一团的白布给扔掉。
“我?”苏影也冲楚榕一笑, “我是少部分。”他走了几步, 到垃圾箱面前，含笑把手里的衣服给扔了进去。
楚榕远远地看着，觉得苏影也的笑容有些刺眼。
他站在阳光里, 将纯白的衣物扔进了黑黢黢的箱桶里, 苏医生就像一位冷漠的神祇, 身上萦绕着高贵、睥睨众生的气质, 但是独独没有慈悲。
傅年出声打断了楚榕的凝视, “你在看什么?”
楚榕收回视线，低头一笑，“没看什么，咦，小鱼呢?”
傅年指了指饭店，傅余想吃前台放的葡萄形状的糖果，正让傅如晦买呢。
“年年不想吃吗?”楚榕很有兴趣地看了看饭店前台摆放的那几样糖果，除了葡萄形状的, 还有草莓、橘子、西瓜等等, 做的真是像。
傅年犹豫了几秒, 诚实地咬了咬唇，“想。”
楚榕哈哈大笑，“那就去呀，还害羞啊?”
傅年又看了一眼站在垃圾桶旁边抽起烟来的苏影也，“你要不要吃?”
“那帮我带个西瓜糖好了，我再转转。这边种的花看起来真好，我一会儿拍照上网搜搜，回去咱们在阳台也种点呀?”饭店周围一圈种满了淡粉色和淡紫色的小花，俏皮又生动，看起来十分养眼。
楚榕挺喜欢摆弄花草的，以前只能种点多肉和仙人掌，现在每天闲下来了，她能种点其他的了。
饭店种的花花草草应该很好养活，只是为了装饰一下，没必要费太多心思。楚榕最喜欢参考外面这些店面种的什么花了，便宜好活，关键还赏心悦目。
她绕着花坛转了两圈，拿出手机咔咔拍了好多，不知不觉就沿着长长的花坛走出一段距离了。
再前面就是医院大门了，人|流量显然变多，楚榕停住脚步，准备回头。
“真是狼狈啊，怎么转眼不见，给自己弄成了残疾?”一个略耳熟的男音就这么钻进了楚榕的耳朵里，她不由自主便停住了脚步。
“是你动的手吧，”虚弱但恨恨的女声咬牙切齿地回道，楚榕怔住，男人的声音她分辨不出，但是女人的声音，不就是郝寒云吗?“以为我不知道?这么急着来看我笑话，把我当傻子?”
郝寒云在哪里?
楚榕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郝寒云。
和郝寒云对话的人是谁?为什么说“弄成了残疾”?才一周不到，郝寒云发生了什么?
楚榕站在原地，不知道对话源在哪里，但他们的声音却清晰明了地传进了她的耳膜。
“看你的笑话?”男人轻慢地哼笑，“你觉得自己配?”
“那你来干什么?没事就滚。”郝寒云冷声道。
“什么时候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了?丢了两只胳膊，还不长记性?”
“你想干什么就干吧，我已经废了，你也不想留我的命了吧。”郝寒云冷笑道。
“我怎么舍得呢，”男人轻笑，“你可是难得的‘任务者’啊，不过就是两条胳膊么，你知道的，只要你有积分，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这个样子，还怎么做任务?”郝寒云的声音突然激动，像是一块巨石投进了一潭死水里，把没有波动的水面给砸出一大团水花，“04，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根本就没有违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哦，那是因为你不经过我同意，跑到她面前发了一通疯，让‘他’不爽了而已——你也知道，他可不许别人欺负她。我也没办法，只好小惩你一下咯。”被郝寒云叫做04的男人无奈又无所谓地道，他佯装无可奈何，实则语气淡淡的，根本听不出一丝“我也没办法”的意思。
他把让郝寒云失去两只手臂称为“小惩”，足以见得他有多么冷血。
“你知道我的手有多珍贵吗！”郝寒云尖叫道，“傅如晦很喜欢我弹琴！”
04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弹琴，他会听?”
这六个字戳中了郝寒云的肺管子，她撕心裂肺地叫道：“那你就继续把我弄到她的身体里！这副壳子根本不管用，傅如晦看都不会看一眼！”
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意：“又不是没弄过，你不还是搞砸了？”
“都是那两个小杂毛！人小鬼精，我这次不会……”
男人轻嗤：“得了吧，你别白日做梦了，连小孩都能看出来，你觉得傅如晦不会吗？”
“我不管！我的积分明明够三十年的，你只给我换了三个月，你要负责！”
“哎呀呀，”04泼皮无赖似的拉长了调子，“你购买的时候难道没看到商城提示么?具体使用效果视情况而定，你自己不行，怎么能怪我们商城道具不好呢?”
郝寒云声音气得发抖：“你不给我补偿，我不会再为你做任务了。”
04并不畏惧她的威胁，“随你咯。你不做任务，你哥哥那个破公司拿什么运转?真以为你掏空你嫂子的家底儿就能养活你们兄妹这两个草包了?别天真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接受你是个十足的蠢货这个事实?”
郝寒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没有说话。
04笑嘻嘻地道：“没有你，还有其他任务者。想做的人海了去了，我不过是看在你觉悟高的份儿上，你要是没这个觉悟，你以为我管你去死?”
他语气特别活泼俏皮，话语却冰冷得入骨，也正是因为这冷血的一句话，让原本怒气冲冲的郝寒云瞬间偃旗息鼓，她声音弱下来：“不！让我，让我做。”
“忘了说，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知道我每次回溯有多累么?”04上一秒还像个无情的恶魔，转眼就像个孩子一样嘟囔抱怨，“你失败了这么多次，要不是我可怜你，早把你当做养料了，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感恩一点啊?”
他像个天真的稚童，说着残忍的话，将人命视为草芥，可郝寒云不敢反驳，她嗫嚅道：“是……”
“你刚刚还对我大吼大叫的，我可是给你机会了啊，再有下次，你可是知道结果的。”04哼了哼。
郝寒云咬牙道：“知道了。”
“这才对嘛。”04满意了，“行了，不就两只胳膊吗，你那个嫂子不是还有两条，你找机会带她过来，我帮你换就是了。”
“可是她不会弹钢琴。”郝寒云不太甘心地说。
“真是不懂，会弹钢琴有什么用?”04似乎对郝寒云的执着感到奇怪，但他还是很宽松地说，“那你就找对自己喜欢的胳膊吧。”
“我想要……楚榕这一对。”郝寒云低低地道，声音里蕴藏着无尽的恨意。
04嗤嗤一笑，“你脑子里灌水了?”
“为什么不可以?她的能力能放到商城里卖，为什么不能直接把手换给我?”
“把她的手换给你，”04幼态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冷漠，“你也配?”
郝寒云已经已经习惯了04的喜怒无常，她显然对这个成熟的04更畏惧，他这么说，郝寒云竟是连要求也不敢提了，“我、我不要了，就用舒缘的，就用她的吧。”
04冷淡道：“再不完成任务，我会直接抹杀你。”
郝寒云惊恐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到这里，他们再无对话传过来，楚榕已经站着听完了他们对话的全内容，听完之后，楚榕第一想法是：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无他，因为这段对话的内容实在是太玄奥了。
郝寒云和那个04的什么对话，传达出来最简练的一个信息就是：郝寒云是任务者，可以在04那里用积分购买一些……非常理的东西?
因为自己就是穿书进来的，楚榕很轻易地接受了他们说的东西。
接受了他们说的，就无法接受自己先前的经历了。
她穿过来的这本书郝寒云不是女主吗?为什么她要靠着积分买能力才能吸引到傅如晦?她说的弄到别人的身体里面是谁的身体里?她说的两个“小杂毛”，是指的年年小鱼吗?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这样，那郝寒云说的弄到别人的身体里，难道是指……
楚榕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和手心，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从脚尖钻上来，站在大太阳底下，楚榕也觉得手脚冰凉。
她为什么会听到这些东西?她之前被告知的剧情，真的是真实的吗?她和这个楚榕长得一模一样，到底是巧合，还是……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楚榕猛然回头，看到了一张微微笑着的面孔。
苏影也伸手在楚榕无神的眼睛前晃了晃，“发生什么事了?流这么多汗，傅如晦在找你呢，快过来吧。”
第69章 和玉
“榕榕, 怎么了？”
傅如晦找了一圈，一回头发现苏影也和楚榕从反方向过来了，楚榕看起来呆呆的, 傅如晦走到他们面前，微微倾身问道：“去哪里了？”
傅年傅余手上收获满满, 一人举着两根硕大的糖果，傅余手上的是葡萄和苹果糖, 傅年手上的是西瓜和草莓糖，他们哒哒哒地跑到楚榕面前, 两人都出了一脸的热汗, 白白的脸蛋现在覆上了一层粉扑扑的红，活像两个年画娃娃。
“妈妈，你到哪里去啦？外面好热哦, 妈妈你不热吗？”傅余把手上的苹果糖递给楚榕, “妈妈, 这是给你买的。”
傅年手上的西瓜糖也是买给楚榕的, 他费劲地把两只糖果的棍儿塞到一只手里, 然后用空出来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洁白的纸巾，递给楚榕，“你出了好多汗，我帮你擦一擦。”
于是楚榕就低下头，傅年仔仔细细地给她擦了擦脑门儿上的细汗，但是她还是一言不发。
傅年并没有问其他的话，给人擦完汗之后，傅年顺手拉住楚榕的小拇指, 站在她旁边。
傅余见状嘟嘴, 也想拉楚榕的手指, 可是小手没有哥哥的大，没办法一只手拿两根棍子，只好向爸爸求助，“爸爸，可以帮我拿一下糖吗？”
傅如晦没看傅余，直接伸手把他抱起来，和楚榕平视。
傅余满足了，见楚榕不笑，他还喋喋不休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刚刚你在哪里哇？苏叔叔说你在那边，可是我和爸爸去看了没有，妈妈你怎么从这边跑出来啦？”
他们寻找的方向和楚榕出来的方向是相反的，傅如晦看向微微笑着的苏影也，嘴角抿直，淡声问：“你什么时候跑那边去的？”
苏影也咦了一声，“你说哪边？哦，那不是看你们都往东去看，我就顺便去西边看看吗，你看，这不就帮你把人找着了吗？你不谢谢我？”
傅如晦勾了勾楚榕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话是对着苏影也问的。
苏影也眨眨眼，“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她发呆呢。”
发呆？
傅如晦眉头一皱，怎么现在还跟梦游似的，苏影也这家伙说话三分真七分假，从来不说正经话，刚刚出饭店没看到楚榕人影，打电话也没人接，看到苏影也叼着烟指着饭店东边说楚榕去拍花了，他和傅年傅余往东边找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
谁知转头回来，看到苏影也和楚榕站在一起，正悠悠闲闲地跟他们挥手。
傅如晦顿时就明白苏影也又是在诓他了，故意指个错方向给他。
他没空和苏影也计较，有什么账以后慢慢和他算。
只是现在楚榕看着状态不佳，傅如晦想说带她再回医院看看，楚榕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回家，我有话跟你说。”
傅如晦听她语气郑重，心里大概有些预感，他点了点头，“好。”
“你当医生，就有个当医生的样子。”傅如晦把自己车开出来，苏影也站在窗外双手插兜看他倒车，傅如晦摇下车窗和苏影也说了最后一句话，“没人逼你，你不用总是做出个反叛样子。”
苏影也听了这话，面上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傅如晦也不指望苏影也说点什么他爱听的，他本来也没准备听苏影也的下文，说完这句之后，傅如晦自己摇上车窗，直接走了。
苏影也的身影在后视镜中逐渐变小，直到完全消失。
傅如晦几次想和楚榕说点什么，但是看她偏着头什么也不说，傅如晦喉结滚动，把话头转向两只小团子，说了几句逗他们，傅年傅余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填充了整个车厢，气氛都没有那么沉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