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拿着金麒麟站到卫昭面前,她的表情愤愤,像是要讨一个公道,将掌心摊开。
“这是我阿弟的金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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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很快将消息打听来。
庞太后家在汝阳,她的父亲是读书人,母亲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庞家家贫,读书的花费极高,家人供不起,没了办法,这时候他们想起老一辈曾经提过的好兄弟。
庞老爷与宁家的老爷子曾经是同窗,二人虽都落榜,但因是同乡,交情极好。如今宁家在汝阳是远近闻名的富户,便请了宁家帮忙。
宁家现任的家主是个大善人,又因为老一辈的关系,便帮了庞家。自此后,两家的关系便越发近,儿女们也时常在一处玩。可巧,宁家只得了一个女儿,庞家也有位同龄的女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不必说。
平安越往下说,越觉得两人的面色不好,他不敢出声了,小心觑着两人的脸色。
清辞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淡淡道:“......后来宁家的姑娘嫁给了汝阳县长。”
平安连连点头:“对对,夫人真是神了,属下还没说您就猜到了。”
清辞问他:“那庞太后呢?”
平安道:“这也很是奇怪,当时庞太后并未嫁人,反倒一直留在汝阳,只是她跟宁姑娘的联系远了,再后来她进了宫里......”
“我知道了。”
清辞静静坐了一会儿,卫昭并不敢打扰她。他见清辞皱着眉,一幅深思模样。他轻轻开口:“阿姐?”
清辞没有理他,他就不敢再出声了,双手勾着她的手,握在掌心。用他掌心的暖意去化她的凉,入了迷似的盯着她瞧。
她忽然起身,要往外走:“我有话问项林。”
卫昭怕她想得太多伤身体,上前拽住她的手,轻轻晃动几下,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阿姐,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想要个真相。”
卫昭嗯了声,他见清辞的眉头还在皱着。迟疑了一小会儿,便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眉心,而后又顺着一路亲上了她的唇,每一下都是重重的,且伴随着响亮的声音。他的眼神亮亮的:“阿姐,我陪你一起去。”
清辞的心真是被他弄的软乎乎的。她也勾住卫昭的手指,怕他多想,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生气了。”
到了现在,她也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为何会发生的,比起愤怒,她更想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并且让他受到该有的惩罚。
清辞的手被卫昭握在掌心,他脸上藏着担忧。一幅怕她伤心又不敢多说话的模样,她心底因此变得暖暖的。
她想了一会儿,学着卫昭方才做的,双手捧住他的脸,因她身高不够,只在他的脸侧响亮地亲了一口。
“这下你相信了吧?我真的不生气了,”她说着,将掌心朝上,“走吧,去柴房。”
卫昭亲清辞亲一百遍他都没事,可清辞只是亲他一下,他的四肢就好像中了迷|药,站都站不稳。他几乎是强撑着,牵住清辞递过来的手,被她拽着往外走。
日光下,两人的影子时不时地重叠在一起。
卫昭低着看着,耳根红红,慢慢地,他弯起唇角。眼底的光芒越盛,他被胸腔的热意涌得浑身发热,他猛地张开手抱住了清辞,只抱了一下又快速松开。
卫昭往前小跑几步,回头看她。
清辞吓得瞪圆了眼睛:“好好走路,你突然抱我做什么?”
卫昭笑嘻嘻的模样,语气雀跃:“我想嘛。”他满脸皆是让人无法谴责的讨好,双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见清辞有些不满地瞪他,忙露了个委屈的表情。
“阿姐,我抱你都不行了?”
“没说不行,只是你好歹跟我说一声,走着路呢,你吓到我了。”
卫昭毫无认错的态度:“那我下次不会了。我现在想再抱你一下......”她的脸蛋也不知道是被日光晒的,还是怎样,泛着红,叫他手心发痒,就连胸腔也痒痒的。想抱着她。
清辞义正言辞道:“不行。”她往前快走几步,推着卫昭的身子往前走,又训他:“你转过身子来,好好走路。在外面不许这样。”
“没有不好好走,就是想看看阿姐呀。”
“不行。”
“阿姐怎么这么凶了?还说你没生气......”
清辞不理他了,快步朝着柴房走去。
卫昭见此,也收敛了些,怕真的将她惹怒。他小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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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内。
地面铺着杂草,杂草并不是干的,有些潮湿,且这也不旦旦是一间柴房,角落里摆满了刑具,刑具上还带着未处理的血液,猩红的血伴随着铁炉里冒着烟的烈火,似要将人吞噬。
柴房的窗户皆被堵上,只留了小小的缝隙。里面黑漆漆的,纵使是白天,仍然见不到几丝光亮。
项林只在里面关了一上午,如今才是傍晚。开门时,他整个人就蔫蔫的,没了精神。
许是被炭火熏的,他的脸有些黑。
门刚开,他循着光亮望去,还未见人便哭道:“我是大常侍!太后娘娘身边的常侍,要关我,先问了太后才成,不然、不然你这就是谋反!”
第103章
项林在柴房呆了半天, 就受不了。
窗户从外面封死,屋内只有隐约一点光亮。各个角落处堆满了刑具和潮湿的杂草。
他如今年岁已大,又过惯养尊处优的日子, 再将他扔到这间小小的柴房中, 无异于天上地下。
项林并不明白卫昭为什么将他关在这里,关在这暗无天日完全可以算的上牢房的地方......
“侯爷为何这样做?”项林不解,他的衣裳已经脏了, 满眼不甘却又不敢发泄的压抑。
卫昭满不在乎地瞥他一眼:“为何?我要是说我就是想要谋反呢?”
项林被他的眼神盯住, 浑身发冷,他从前在高位, 亦是被万人畏惧的,可他到底是宫中常侍,并不似卫昭, 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卫昭只是盯着他, 就叫他喉咙干涩, 说不出声, “你......你!”
卫昭一脚将他踹倒。
他的力气大, 项林整个人往后飞去,随后重重跌落在地,哼哧喘着气, 越发不敢大喘。
“侯爷,您大人有大量, 奴才做了什么惹着您了,奴才在这儿跟您道歉,求您大人有大量......”
清辞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项林,他苦苦哀求着, 来之前穿得光鲜亮丽,只是半日,他就像变了个人,面容憔悴不堪。
柴房外守着候府的侍卫。柴房内,只有卫昭项林和她三个人。她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她静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空空的。
好一会儿,她才在项林的哀嚎中回神。
项林被卫昭用根棍子抵着,抵到了墙根,卫昭偏头看清辞,他正巧站在有光照着的地方,容颜沐浴光下,阳光灿烂到让她心底的郁郁被驱散。
“你还记得汝阳县长,孟元德吗?”
项林愣了一瞬,他死死瞪着清辞,颤颤巍巍道:“这、这人是谁......啊!我说,我听过他。但是我并不认识他。”
清辞并不想跟他多啰嗦,她只想知道,她母亲的事情,是不是庞太后指使的。
“邱贵你认识吧。”
项林白了脸。
“邱贵已经招了,当年他们是奉了你的命令,想将我母亲掳走,这个你认不认?”
项林还没说话,卫昭已经踱步到角落处,挑挑选选,发出铁器碰撞的声响。项林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连忙点头:“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项林脸色惨淡,他笑了两声,问她:“你是谁?”
“孟家的人。”
“果然,果然,竟然还有人没死......”项林话刚落,卫昭便拿着烫红的烙铁按在他的大腿上。卫昭面色阴沉,听着项林的惨叫,他脸上笑容越发狠辣,弯下腰,用泛着森森冷意的眼神盯住他:“好好说话。”
项林嘶嘶地喘着气,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当年我曾去过汝阳,见过孟夫人一面,于是我就生了强夺的心思,这才命手下去办。可谁知他们并没有办成,最后孟元德竟然上书参我,害我被先帝教训一顿,我怀恨在心,这才派人将孟家灭门。”
项林招得太快了,说的都是曾经从邱贵嘴里听到的。
清辞明白,他在说谎。他说的并不是实话,或许他交代邱贵等人时,用的确实是这一套说辞,可是这一套说辞用在他身上,说不过去。
方才开门时,项林满眼不甘,甚至公然叫嚣着卫昭要谋反,如今只过了几息,他便蔫蔫地靠在角落处,一五一十地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交代出......
哪里会有这么轻巧的事?
他原先是先帝身边的人,如今却在庞太后身边从事。
清辞看了眼角落处的刑具,她攥着手中帕子,情绪有些焦急。
“卫昭。”
卫昭忙将手中的刑具放下,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果然有些凉:“阿姐,你想怎么做?”
清辞的眼睛有些红,不过她并没有哭,她仰着头,对卫昭说:“我要听他说实话。”
卫昭道:“阿姐先出去,我有办法。”他的目光瞥向柴房内的刑具,都太血|腥,怕她看不得。
清辞却摇摇头:“我留在这里。我要亲耳听到。”
卫昭无奈道:“好吧。但是阿姐若是有不适,千万不能强撑着......”他絮絮叨叨还有许多想要说的,一会儿在心里想着什么办法见效快,毕竟这里太潮湿了,阿姐身子怕凉,常待不好。一会儿又想万一他太残忍了,被阿姐嫌弃可怎么办?
清辞一直注意着项林,项林已经没太有力气,他情绪不太对,清辞忙叫卫昭:“他要咬舌!”
卫昭立马回身,捏住项林的下巴。项林被迫张着嘴,舌头上果然有道深痕,索性被发现得快。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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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会的手段太多,只几下项林就挨不住了,全招了出来。
项林在宫中,原是个不得宠的小太监,后来因为某次犯错被罚,是刚刚进宫还不得圣宠的庞太后将其救下。
自此后,项林一直感怀在心。他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对于庞太后所提的要求,他有求必应。
当时梁帝宠信他,事事听从。庞太后也只是要他去掳一个县长的妻子罢了,他便照做了。
至于庞太后。
项林跟在她身边的时日长,对于她的心思自然也十分了解。孟元德年少时便是有名的才子,相貌又俊朗,孟家是汝阳出了名的读书人家,祖上皆有人在朝为官,只不过到了他这一辈,家中人大都隐居。只从事着乡镇的教书,庞父就曾在孟家读过。
彼时,庞太后便心悦孟元德,但不曾想到,竟然半路杀出个宁姑娘。孟元德对宁姑娘一见钟情,年少中榜,当即便向宁家求娶,二人琴瑟和鸣。
庞太后每每去到孟家,都恨得心肝俱疼。于是,在她得了盛宠,并且又有大常侍做依靠时,她便想着将这门让她嫉妒的婚事毁掉。
既然她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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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蹲在地上,将自己团成一团,默默地看着地面上溅落的血渍,又从血渍转到项林身上。
他人已经被折磨得昏过去,被卫昭一盆冷水又醒来,他睁大的眼里含着恐惧,想要求饶,却说不出半句话。
好一会儿,他微弱的声音传来:“不关她的事,她只让我抓人,没让我杀,人、人是我杀的......”
清辞认真听下去。她在想,人可真是复杂,做尽了坏事,却仍旧还保留着某些善念。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抠着手指,眼神纯澈得好似汪清泉,“不关庞太后的事?”
项林用尽力气点头。
项林心底一直有个不敢说的秘密,从当年被庞太后救下就藏在了心底,可他一直不敢袒露,只能默默地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她。
这段时间,跟在她身边,伺候她,是他从未敢想过。他知晓自己跟她的身份犹如云泥,是以他从不越矩。
今日之事,项林本打定主意不说的,可是卫昭的手段太狠,他根本忍不住......
清辞静静看着项林。她的眉头皱起,咬住唇瓣,脸色因为长时间处在潮湿的柴房中,泛白。
她的眼珠乌漆漆的,落在项林的身上。见他目露哀求,好似在说,要她行行好,不要怪罪庞太后。
“可是凭什么呢?”
“我的家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平白无故地被你们杀害......”
清辞语气淡淡,而后又问他:“你跟庞太后,你......”
项林急了:“没有!太后她并不知晓!”
话落,清辞笑了一声:“原来真是这样。”
项林白着脸:“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庞太后最在乎的是什么?”
“权势吗?她如今成了太后,已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她的儿子成了天子,她如今该满意了吧?”
“项大人觉得,若是把这一切都给摧毁了呢?庞太后会不会绝望?从高高在上的太后,成为......”
卫昭也学着清辞蹲在她身边,歪头凝视她,见她在沉思,他补充道:“阿姐可听说过人|彘?”
清辞还未说话,项林已经急了,他呜呜地吼叫着:“不能这么对她,你们不能!”
清辞见他满脸绝望,她心底畅快。她的眉眼都因此舒展开,再没有比此刻,亲眼看着仇人痛苦更让人愉悦的事情了,她盯着项林哭红的眼,冷声道:“如此,甚好。”
回应她的,是项林一声比一声的痛苦与求饶。
可是这又怎样?
根本没有人会管,也没人在乎他是否绝望。他总要为过去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清辞得到想要的,出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