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动作近乎温柔,顾暮迟的语气却很嫌弃,“上辈子饿鬼投胎?”
作者有话说:
你这嘴巴,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第二十二章
饿鬼???
宁酒本来心情挺平静愉悦的, 悄悄心动了几秒钟。
这话一出,她的咳嗽突然卡在了嗓子里,憋得脸通红。
听过少女心碎裂的声音吗?
宁酒木着脸, 清晰地听见心脏传来咔嚓咔嚓的破碎声, 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咬牙,以防自己真的扑过去朝他耳朵大喊。
你才饿鬼。
你上辈子饿鬼投胎。
她躲开他的手,拾起筷子在锅底捞出一片绿叶,嘎嘣嚼菠菜,嚼出了一种生吃人的气势来。
对面的人正聊得火热。
蒋舒喻笑嘻嘻地说:“我都听人说了, 你在追我们班的宋言遥啊?有勇气,敢追班花。”
“班花怎么了。”卢飞宇大言不惭,“她是校花我也追。”
“哈?”蒋舒喻不敢置信地打量他。
卢飞宇长得挺清秀的, 鼻梁高挺, 单眼皮, 脸比同龄人还嫩,可惜他交了个校草当兄弟, 一起走路上,小女生极少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就是和长得更好看的人交朋友,唯一的缺点了。
蒋舒喻:“你如果是叫顾暮迟,我就信你追的到。”
卢飞宇:“……”
“而且, 以前宋言遥跟她的那帮狐朋狗友透露过,她对顾暮迟有意思。”蒋舒喻耸肩,“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就是看上他的长相, 不过这些天, 她已经认识到了以前的错误, 看到了我的内在美……”
对面传来顾暮迟的一声嗤笑。
卢飞宇朝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水雾模糊了对面人的眉眼,隐约露出锋芒过盛的轮廓。
蒋舒喻也在看他,拍了拍卢飞宇的肩膀,语重心长:“行吧,你继续自欺欺人。”
卢飞宇:“……”
宁酒埋头吃饭,小口小口吃肥牛片,完全不想参与他们的插科打诨。
他们的话题总围绕着顾暮迟。
即使这家伙冷冰冰,嘴巴又毒又欠揍,他永远是众目睽睽下的焦点,就像一个人的舞台,光坐在那一动不动,就有数道聚光灯直射过来。
他又说出了让她炸毛的话,她暂时不愿意搭理他。
异样的安静被蒋舒喻注意到,她身子往前倾:“久久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话音刚落,顾暮迟的目光随之又扫了过来。
她看了他一眼,又收回,放下筷子说:“没什么,我肚子饿了。”
顾暮迟莫名其妙笑了起来,这笑容在她看来,像在嘲笑她没吃过饭。
宁酒凶狠地瞪他一眼。
“……”顾暮迟虚握拳,抬到嘴角边掩住笑容。
对面蒋舒喻和卢飞宇又热闹地交谈着,他们这边倒是话少,他将握着的手机放到桌面。
听到轻微一声响,宁酒抬眼,只见他倾身过来,低沉的声音撩过耳畔,无人知晓,只有她一人听到。
“生气了?”
宁酒刚打算拾起筷子重新夹菜,冷不防少年的气息扑过来,她的手指蓦地一僵。
脊背挺得笔直,眼神直勾勾盯着对面,声音镇静:“我没气,生气使人吃不下饭,我胃口好得很。”
字音咬得调格外重。
顾暮迟又笑几声,目光紧盯着她。
她白皙的苹果肌比平时微鼓,学校里扎起的马尾披散下来,淌在肩膀的位置。
像只毛茸茸的小鸟,头顶的羽毛全炸开,警惕地注视他。
刚握住冰可乐,他的手指沾染凉意,无意识擦过手机屏幕,留下几道水迹。用力地摁住手机,这才压制住一股捏她脸的冲动。
蒋舒喻一边跟卢飞宇开玩笑,一边往他俩看了几眼。
像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目光定住,突然说:“顾暮迟,你这眼神还挺唬人的。”
旁边的卢飞宇被她整了好几回,终于从这魔女的折磨中挣脱出来,往自己兄弟幸灾乐祸地看了几眼。
顾暮迟不动如山。
蒋舒喻神色复杂:“你真饿了就吃火锅啊,盯着久久干嘛。”
她一时半会没办法描述自己的感觉,凭多年看电视的浸染,脑子里争先恐后涌现出几部电影。
过了几秒,又连忙拂去这种细思极恐的联想。
宁酒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压根不知道蒋舒喻脑子里这会儿正疯狂冒出各种血腥奇奇怪怪的画面。
卢飞宇随口问:“你怎么这幅表情。”
“我突然想到非常形象的一部电影。”
“什么?”
“食人族。”蒋舒喻脱口而出。
顾暮迟:“?”
宁酒眼睛睁大:“???”
以为她把吃火锅幻想成这种可怕的画面,卢飞宇往她脑袋上用力弹了一下,语气亲切到颤抖:“蒋舒喻,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的啊。”
“……”
-
关于蒋舒喻这番话到底是什么含义,宁酒不太明白,以为只是她跳脱性的、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所以没当回事。
只有顾暮迟,他敛住表情,比之前更心无旁骛地玩起手机,不参与任何话题。
仿佛用沉默来掩盖什么东西。
四人来得早,这会儿店里人坐了一半。等吃到快结束,正值高峰期,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不少人坐在凳子等叫号。
宁酒坐窗口的位置,有个小孩子坐得不老实,面朝玻璃窗,往里面吐舌头。手指扣扣敲打玻璃,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很无奈,朝那小孩扮了个鬼脸,那小孩还以为她在跟他互动,敲玻璃窗愈发兴奋了。
这噪音袭击,堪比波音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
宁酒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巾,跟顾暮迟说:“我去个卫生间。”
顾暮迟起身,她向服务员温声问卫生间在哪儿,走到那里却没进去,在外头洗了个脸,用纸巾仔细擦干净残余的水珠。
按照原路返回,抬起眼一看。
顾暮迟坐在她原本的座位。
调料碗和饮料也完全对调了。
她脚步顿住。
脑子里陡然冒出两个匪夷所思的猜测,他体贴她遭受噪音袭击,替她承受了一切。
或者,他喜欢坐窗口的位置,蓄谋已久,趁她离开,终于占据了梦寐以求的座位。
对她来说坐哪里都行,宁酒带着几分不解,喝掉最后一口可乐。
疑惑从一开始冒出来,经过一小段时间,没有烟消云散,反而更强烈了。
她无意识摩挲可乐瓶身,没忍住问:“你为什么换座位?”
顾暮迟正仰靠在沙发上歇息,揉了揉右侧的耳朵,听到这番话,头往她这边一偏。
“你要换?”
没等宁酒回话,他拖着长调子说:“不行,我喜欢坐里面。”
他果然对这座位蓄谋已久。
宁酒若有所思地朝他看了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
火锅的浓郁香气飘散,令人胃口大开。
卢飞宇满头大汗,吃饭速度惊人,其他三人吃半饱的时候,他已经吃撑了。
他擦了擦嘴巴,百无聊赖地躺了一会儿,随后没话找话,隔着雾气腾腾的水汽问:“刚在学校,我看到检讨信上那男同学的名字叫王闵轩?”
“是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提起王闵轩,宁酒还是立即给了回答。
卢飞宇听说过王闵轩的大名,这家伙虽然不跟他一个班,但班上有个男生被他欺负过。
那男生文文弱弱,不晓得哪里招惹上王闵轩,被堵到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揍了一顿。
还住了几天院。
“你怎么跟他起矛盾了?”
卢飞宇有些担心,思来想去,总觉得像宁酒这类性子,按理来说不太可能会跟他这种人起冲突。
“跟学校里的传言有关。”宁酒简略谈了几句,“总之,他被踢出我们班了。”
“牛逼。”卢飞宇想了想,朝顾暮迟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咱兄弟出马,果然不同凡响。”
“……”
顾暮迟给自己捡了片娃娃菜,垂下眼,表情爱答不理。
早习惯他这副不近人情又寡言的态度,卢飞宇也没期待他说些回应的话,跟宁酒有来有往地聊起来:“刚开始听说他被喊去办公室还要请家长写检讨书,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他干什么坏事了。”
宁酒笑笑:“当然不是。”
卢飞宇:“他从小到大都是学霸,进办公室被老师批评应该是第一次体验吧。”
听到这里,蒋舒喻好奇心一下子提起,兴致勃勃地说:“我和卢飞宇都学渣,被老师骂简直家常便饭。像你和顾暮迟,肯定跟我们不一样?”
两人目光炯炯,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妄图感受下学霸们的世界。
宁酒心想这误会可大了,老老实实说:“真没有,你忘了吗,我初中成绩差,被老师批评过好几次了。”
卢飞宇瞥了一眼顾暮迟。
宁酒偏头,他整个人松松散散靠在沙发上,正有一口每一口喝可乐,仰头时喉结快速上下滚动。
看到他这么淡定又洒脱的姿态,她莫名回忆起小时候某个时候的他。
思绪拉远,她发出感叹声:“其实顾暮迟也被老师骂过一回,他还挺伤心。”
顾暮迟伤心。
卢飞宇:“?”
蒋舒喻:“?”
他伤别人的心还差不多。
-
关于顾暮迟的记忆,每一次都特别清晰。
她仍记得,顾暮迟从小作为优等生,备受青睐,老师们格外喜欢他。
但他也会被批评。
小学二年级,班主任怀孕休假,学校给宁酒和顾暮迟的班级安排了一位代课老师。
这位老师教课能力还不错,却对孤僻又不合群的学生,存在一些偏见。
顾暮迟成绩无可挑剔,在某一次他拒绝与其他人组队,选择独自完成小组任务的时候,老师终于爆发了。
组队按照座位的远近来安排,因顾暮迟的拒绝合作,剩下三人凑不齐四人队,代课老师为此气恼极了。
这几个小学生一起到了办公室。
四个小孩子齐齐整整站到他面前,里面包括宁酒。
“我喊你们到这,要你们如实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与同学合作。”
老师手指敲了敲黑板,“你们孤立顾暮迟了?”
其他两位同学异口同声否认:“我们没有。”
老师视线移到他脸上:“顾暮迟?”
被点名的人神色毫无波澜:“我自己能完成。”
一个答非所问的回答,透露出了组不成队伍的关键原因。
顾暮迟排斥与他人合作。
“这次作业是培养大家的合作精神,你毫无集体观念,我行我素的行为,给各位同学造成了多少麻烦。”他按了按额头,语气严厉渐渐严厉,“能不能让老师省省心?”
小孩子害怕大人发怒,听到老师的责备声,尽管对象不是他们,其他三人仍然露出怯怯的神情。
“什么麻烦?”而顾暮迟好像没受半分影响,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真心诚意朝同学们问。
其他三人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老师加重语气:“成绩再优秀,像你这样没有合作精神,迟早会被社会淘汰!”
顾暮迟垂下眸。
“老师是为了你好。”他说出这句话后,察觉这句话对一名小学生来说,显得太过了,又稍微缓和了点语气,“学生犯错,作为老师有这个责任引导你纠正过来。”
“……”
“不准再独自完成小组作业。”代课老师看向宁酒,“如果下次他再排斥组队,宁酒你跟老师报告。”
宁酒犹豫。
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宁酒?”
“我知道了。”她把手藏在背后,面不改色回答。
代课老师摆手:“行了,都回去吧。”
散场后,其他两位同学如释重负,撒开腿远远往前方飞奔,顾暮迟慢慢走在后头,宁酒亦步亦趋跟着他。
她的语气夹杂着真诚,拍拍胸口说:“我不会跟老师告状的。”
“……”
他眼睛直视前方:“随便你。”
摆出了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情绪却比刚才稍微低落了一些,唇微微抿着,垂着眼一声不响。
老师讲的话确实不好听,顾暮迟年纪还小,还是受了点打击。
其实她和其他同学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小组作业大多比较简单,比如说亲手种植物,做一份手抄报等等,两三人就可以完成。多一人少一人没差别。
宁酒想了想,脑海划过几句模糊的对话。
她一路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地回忆,等他快踏进教室门槛的时候,一把拉住他袖口。
他回过头,午后阳光洒落,宁酒的笑容灿烂,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认真跟他说:“我爸爸曾经跟我说过,世界上的人性格多种多样,就像海洋里五彩斑斓的鱼般丰富。有合群或者不合群,敏锐或者迟钝,热情或者冷漠,每个人性格都有它产生的原因和意义。”
他顿住,听到她郑重其事,语速慢吞吞:“我觉得吧,你能自给自足,静下心来学习和思考,不比其他人差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