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眠挑了一下眉头,笑弯眼:“差不多。”
丁燧看出她心情不错,问了几句:“正好是你朋友公司的员工,他有打算辞掉他吗?”
丁眠吃掉最后一口鱿鱼,签子搁在一旁,王昇看也没看这边,反手递过来一串烤虾。这默契实在叫人震撼。
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接过烤虾,旋后道:“这我不管,不过他应该会处理。”
丁燧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方才那一通电话,不但是对方来表示真诚歉意,为叨扰他们一家人在海岛度假的时光,还隐约透露出此后会对这员工进行冷处理的意思。
各公司员工原则不同,丁眠不能硬套自己公司的那一规则,默认对方会辞掉对方。
她还算了解这个朋友:性格谨慎,生意场上不爱得罪人,稍有点束手束脚,但品性很好,很爱老婆很爱孩子。
为了日后养家糊口,这位“谨慎先生”不会愿意在将来与她合作时留下任何矛盾点。
他会用手段将那个偷拍男处理好。
此外,这位偷拍男的下一份工作恐怕也没那么好找——新公司背调,人品这一关就过不去。再加上,律师告知她预计今年内能结束的诉讼事件,接下来的一年里,偷拍男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丁燧已经推理出那位偷拍男此后会有怎样的遭遇。
他毫无同情心,甚至美滋滋地又吃了一口。
环顾四周,英俊、帅气、漂亮的三个青年各自坐在沙发一边,吃着海鲜烧烤,阳台的门窗开着,夜幕漆黑,星星闪烁,难得的静谧好时光。
这种放纵吃夜宵的快活热闹,丁燧已经好几年没享受过了,他咧了下嘴,视线落在慢条斯理吃烤鱼的林子夭身上。
一如往常,他的吃相总是很吸引人,让人胃口大开。
丁燧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嘴里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有想过自己开个直播吗?”
他问的对象显然是“林子夭”。
问的是他,偏偏丁眠也抬起头看向他,有点困惑,直到丁燧说:“你平时也没有读书上学,在家里会不会无聊?”
没有指责的意思,也不是年长者认为他在家闲着没事,为社会提供不了什么价值。
丁燧缓缓道来,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多出去走走,吃点美食、看看风景,比宅在家里吃阿姨做的饭好多了吧?”
在海岛之旅前,林子夭在京市真的很少出门。
起初原因很多,他的“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性质尚未变更,出行不够方便,想要外出,如果在旅行地遇到什么事,或是被林家人追上纠缠,会非常麻烦。
后来,就是丁眠暂时没有这个意识让躯壳离开京市——毕竟,京市的美食就很多。享受着住家阿姨做的饭的同时,还能点点市里的各大餐厅,外卖送到家,足不出户就能快乐加倍。
短短几个月时间,她甚至还没点完京市市中心的美食餐厅,还有大半在她的种草清单中。
丁燧觉得这样憋在家里,对于一个刚成年的男孩来说,有点太过拘束了。
他鼓励地看向他,“试试看?”
她歪着脑袋看向兄长,眼中盈亮,有点惊讶,躯壳“林子夭”也露出了诧然的样子。
如出一辙的表情,丁燧老脸有点红。
丁燧知道自己对待这几个年轻男孩,有时候会有种“老爹”的心态,他自己也觉得莫名,但更多时候是坦然接受。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么奇妙。
丁眠忽然间笑了起来,她咬了一口烤虾,香鲜酥脆的虾壳与柔嫩多汁的虾肉,滋味极好,在味蕾上跳起了舞。
她开口:“嗯。”
丁燧温和看来,眉眼中透出了“你又开始替他做决定”的意思。
丁眠无辜:躯壳太多,再加上,在家人面前放松闲适……有时候就是很容易搞错嘛。
丁燧在下一秒,听到林子夭咬字清楚地应答:“好的,我会试试。”
丁燧脸上捎带的责备之意,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句,消失无踪。
林子夭用前一刻的认真态度,字正腔圆说:“她了解我。”
这话的意思,就是“丁眠说什么都对”。
年长者无奈地叹气失笑,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说:
丁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管不了啦!
——
这几天更新时间真的不稳定,实在抱歉~
——
第34章
年假放到二月九日,十日返回公司,工位上的同事们面带怅然,显然还在“放假后遗症”中。
乔助理抱着文件走到丁眠的办公室,并不诧然地发现自家老板也有点不再工作状态,她悄悄地笑了一声,尽职尽责地将今日工作汇报。
京市的冬天要一直持续到开春三四月,目前的户外温度还是零下,天气预报近期有小雪,街头能看见的行人都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颈间挂着一条围巾,和在海岛街边看到的路人完全不同的穿着打扮。
丁眠处理完几份文件,签了名盖了章。趁着暂时没其他事,半心半意地放空,将意识浸入躯壳“林子夭”,充分感受着不同于京市的风貌人情。
回京市时,躯壳“天澜”“王昇”一块回,只有“林子夭”开始尝试着独自旅游。
这具躯壳在行事社交上比常人要缓慢迟钝,这原本成为丁眠担忧的最大主因:躯壳由自己操纵,纵然她懂得如何在社会上生存、与外人打交道。可事实上,这一“缺陷”很多时候不是精神上的敏锐就能掩盖,她再精通人情世故,也很难在这具躯壳上发挥完全能力。
于是,第一站旅游地就成为需要好好考虑的事。
她挑选的地点,是偏南的某个城市,临近全国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有高铁可直达,当地语言为官方普通话,不排外,风景也足够漂亮。
她认认真真地查资料,手机截图保存搜索来的“旅游攻略”等,态度堪比工作。彼时,人还在海岛上,丁燧手捧着几杯鲜调果汁,正要递给她,没能得到她的及时回应,于是兄长凑近:“嗯?忙什么?”
再一定睛,没有错过她正在浏览的信息。
他愣了一愣。
丁眠单手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这时候才有空看了他一眼,眼眸中藏了笑意,她随口道:“在看旅游地点。”
点动搜索框,下拉出来的搜索记录:
[当地美食][高铁站距离XX酒店的路程][单人旅游攻略]……
这样的搜索记录,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事无巨细地提前做着了解。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言语好像失去了往常的表达效果。最后,他干巴巴地道:“很细心。”
丁眠颇有点理所应当地抬眉,弯眼笑了一下。
她并不自夸,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轻描淡写说:“做好功课,这样去才比较安全。”
丁燧多看了几眼,他目光落在海景套房阳台上正懒洋洋在打瞌睡的林子夭,心想:真正去的那个不怎么着急,倒是没有去的那个最是紧张。
……
丁眠不知道兄长想了些什么,总之,她做齐了攻略,确保自己的躯壳独自旅游的第一站不会太过艰难——年假结束后,在机场一行人分道扬镳,“林子夭”去往做好功课的旅游地,她的主身体和“天澜”“王昇”回京市。
远在南方水乡的“林子夭”此刻正在当地最知名的小吃一条街里扫荡,挑着喜欢吃的东西。丁眠原先做好的旅游攻略带来极大便利,当地人友好善良,即便躯壳的反应稍有迟缓,也少有人觉得不耐烦。
总的来说,“林子夭”的初次旅游还算顺利。
主意识分股,沉浸在南方城市的和煦日光下,丁眠心满意足地想:一个自己挣钱养家,一个自己学习上课,一个自己体训锻炼……还有一个自己,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着当地美食,谁能说这样的生活不够幸福呢?
就是年假结束带来的遗憾,都在不同的躯壳经历下渐渐消散。
旅游、美食带来的愉悦,以惊人的反哺能力,滋养着丁眠的精神。
……
二月十二,年关过了,不少朋友约酒局、融洽感情。丁眠能推则推,小部分推不掉的,她也只能参加。
深夜时分,丁眠被专职司机送回家,进家门口前,她实在忍不住困意,揉了下眼。
门开了,丁眠觉得身体倦意如浪潮般一阵一阵地卷来。
好在她有所准备:躯壳“林子夭”不在家,“王昇”因体训住在大平层,但没关系,“天澜”有在。
于是,住家阿姨瞅着天澜自觉地上前找了玄关柜中的拖鞋,弯腰替丁小姐换了鞋。
他们之间的动作很难说没有暧昧与亲密。
住家阿姨瞥见丁眠颊边微微泛粉,她走近几步,叹了口气:“您今天喝了不少吧?”
“我煮了点解酒汤,没醒酒前不要洗澡,去喝点缓缓。”
厨房里已经冉冉升腾着白色雾气,阿姨转身去装了一碗汤,放在餐桌上晾凉。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中年人实在有点熬不住,她手脚利索地给她装好汤,打着哈欠示意:“我就不陪你们熬夜了,天澜啊,你记得照顾下。”
丁眠温柔颔首:“快去睡吧。”
主身体喝过酒,倦意席卷,整个身子都惫懒。与之不同的,是精力充沛的躯壳“天澜”。
一如当初“林子夭”多眠爱睡,身体的倦意不会互相影响,丁眠觉得自己就像是开着游戏账号的电脑,一个陷入debuff,另外的却生龙活虎,可以照料治疗debuff账号。
年轻男性躯壳支撑着她的手臂,几乎是半搂着自己,温暖的躯壳怀抱,驱散了从外头回来的一身寒意。
住家阿姨嘴上说着自己要去睡,其实还有点不放心,她上楼时,看了眼楼下餐桌旁的两人。
客厅里的电视机没有开,和林子夭平日里在家时完全不同。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汤勺拨动的轻微动静,厨房微黄、朦胧的灯光慢散落下,年轻漂亮的丁小姐单手撑着下巴,困得直眯眼。她的颊边醉意带粉,神情慵懒,发梢垂落在肩头,因为在家里,所以特别放松,有种孩子气的天真。
汤勺乒乒乓乓地撞着碗边,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可算不得是什么好的吃饭习惯。不过,在丁小姐现在的状态下,能握住汤勺不滑脱,可能就是她做到最大的努力了。
天澜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在又一声清脆叮当后,他伸手接过了汤勺,舀了一勺,吹了两下。
这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住家阿姨看得愣住了。
她脚步悄悄停下,不由多看他们几眼。
从二楼楼梯的方位看下去,厨房的灯光格外温馨,他将醒酒汤一勺一勺地喂给丁小姐喝。两人甚至没有低语交谈什么,只是单纯动作后,彼此就了解对方的意图。
于是,一个吹凉,一个张口喝。
后者甚至偷懒到边喝边眯眼,很有小孩上学时在课堂上眯眼打瞌睡的架势。
住家阿姨忍俊不禁。
她嘴角咧着,大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边走边乐滋滋地想:不管是哪位,好像都挺懂得照顾人的。
……
喝完解酒汤,丁眠的困意未褪。躯壳半扶半抱着主身体,稳稳当当地送回卧室里。
丁眠裹上被子后,就不再试图挣扎着用意识操纵其他躯壳了——醉酒、困乏状态只影响独立的身体。倘若她想的话,也可以试着将主身体进入睡眠状态,继续操纵着其他躯体。
如果她能够合理安排好每个躯壳的日常作息时间,甚至可以做到“24小时在线”。
这显然是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丁眠之前纳罕地试过一次,稀奇过后,就不再这么做了。
地处同一个时区,每个躯壳都有着惯有的生活节奏,但凡其中有个昼夜颠倒的存在,兴许能满足她24小时在线的需求。不巧的是,她的日常作息非常健康,没有哪一个是这样的——这也意味着,总有个睡眠时间段,是她一定会“掉线”主身体和躯壳,陷入深甜梦乡的时刻。
室内有暖气,但被子太凉。丁眠不假思索,决定今晚要贴着睡。
男性躯壳的胸膛温暖,体温高,足够在极快的时间内暖热被窝。
夜幕漆黑,薄薄的贴身织物透出暖意,丁眠蜷缩在柔软舒适的被窝中,半梦半醒之间,想:还好床够大,不然自己的男性躯壳可能就不够睡了。
一轮边缘圆润,即将饱满的月亮挂在夜空中。
乌云被风吹动着拂过,将月亮遮掩,落在人间的,只剩下朦胧、清澈的淡淡月光。
丁眠做了一个极好的美梦。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阿姨轻敲门扉,耐心询问她是否醒了:“起来吃点粥,养养胃。”
应对常常需要应酬的丁小姐时,阿姨准备了一系列的养生套餐:有丁燧寄回来的补品,也有她特意做功课去市场买来的。
丁眠:“好,我很快就起来。”
还好今天是周末,她不需要去公司上班。“天澜”躯壳也因假期染上了大学生的作息拖延,从最早放假那几天的定时七八点起,到现在也是拖拖拉拉到八点多九点。
她掀开被子,换了衣服,开门正对上拿着吸尘器打扫走廊的住家阿姨。
她正低着头将墙角的绿植给挪到一边,听到开门的动静,下意识地抬起脸,视线落在了卧室内。
住家阿姨发誓自己不是有窥私欲的人。
她在丁家工作了这么多年,除却丁先生、丁小姐要她帮忙收拾主卧的时候,她从不会主动进入他们的房间——做人最基本的道义,做住家阿姨该有的职业道德。
这一眼太过恰巧,她看到低着头在床边扣着风衣羊角扣的年轻人。
他衣衫齐整,只差系上外套的羊角扣,就又是体面、英俊的青年。
熹微日光,被窝微乱。美丽的丁小姐冲她毫无防备地露出一个笑意,眼眸圆亮,语气轻松:“阿姨,今天做什么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