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燧在这一瞬间,为丁眠和他们之间微妙而奇异的感情而困惑一秒:
她无疑了解他们,甚至有着他人难以介入的默契联络。
能在烟花下放松地投进王昇的怀抱,短瞬之间,未曾言语,没有交流,显然是了解彼此的动作语言、姿势习惯。
清楚林子夭的日常习惯,知道他眠多,语迟行缓,甚至不在同一空间,都能猜出他是否还在吃饭。
……
可在提到他们,与他们的互动中,除却亲密,还有种让外人看来略有骄矜自负、冷淡寡情的意味。
林子夭在这一刻抬起脸,对上他们的眼神。
莹莹日光下,这个漂亮俊俏的青年弯起眼,嘴角一翘,朝他们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丁燧缓和下表情,他轻轻推了一下丁眠,示意她先一步上前。
丁眠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大步走上前的同时,脑中过了一遍兄长前几刻的耐心教诲。他以为她对“王昇”私下的态度有些刻薄,因而絮语连连,担忧她与躯壳的相处出现问题。
她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在丁燧解释后。
究其原因,是她在对待自己的躯壳时:没有边界感。
那种太过放纵、若无其事的相处态度。仿佛对方是任人揉搓的东西,不会因此生气,不会因此恼怒,所以语气再怎么样也无所谓。
就像是她高高在上,骄纵自大地认为,无论如何“他们”绝不会离开她一样。
丁眠不能解释说,是她自己当时的状态受到身边围观者的影响,因此颇为冷淡,在说起“躯壳们”时,难免带了点情绪。
她怕解释了,丁燧更觉得她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对亲近的人态度刻薄”。
最后,只能是乖乖地接受他所劝说的,试图积极地盖过之前发生的事,找自己的躯壳亲近一下,避免出现丁燧以为的“男女相处大危机”。
她大步走过去时,正好穿过一条路线,户外餐厅有着不少游客,一个脸圆微胖的男人举着个手机,低声说着什么。她的余光一瞥,脚步停住。
下一刻,丁眠拧着眉头,敲了一下他的桌,冷声质问:“你在偷拍谁?”
手机镜头的方向,正好对着“林子夭”。躯壳的方位受限,完全没能注意到这边的偷拍。
那微胖男惊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握住,他抓了一下,甚至胆敢责问她:“干嘛?”
“我问你,你在偷拍谁?”
丁眠强硬地抢过他的手机,微胖男被她夺了手机,正要再抢回来。丁燧紧随其后,怒视着他,“林子夭”也放下桌上的食物,往这边走来。
被偷拍的正主过来,微胖男瞬间熄火。他讷讷道:“那啥,搞个直播呗,挺多人爱看这个小帅哥吃饭的……”
丁眠划过直播间,手机被抢,镜头对准着地面,一阵恍动。直播间观众已经在问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个直播没经过对方同意云云。
她点开直播账号,错愕发觉,这个直播间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最早是偷拍路人。最近几次,全是偷拍“林子夭”就餐时的样子。
此前正餐时间,她总是和兄长共计五人吃饭。
“林子夭”躯壳能吃,且对海岛的口味适应良好,丁眠也喜欢通过躯壳感受美食。撇去正餐,她总是操纵着躯壳在酒店里找好吃的。
落单时刻,正好给了这个偷拍男接机做直播的机会。
从拍到林子夭起,他的这个没名气、没粉丝的直播账号,瞬间热度暴涨,就是现在,直播间里也有小两万的观众在。
丁燧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他愣了一秒,然后,冷笑着看向微胖男,正想说什么时,就听丁眠弯唇看向他,眸中毫无笑意。
她的声音冰冷含霜:“我会让我的律师来联系你。”
微胖男急了:“我靠,没必要吧,我就是拍了一下他吃饭——还挺多人喜欢他的,你要是真觉得不行我之后不直播了呗!”
这不是所谓的“不直播”就能解决的事。
能到酒店度假的人,不至于对法律一知半解。眼下,微胖男急得满头是汗,他跺着脚道:“我承认我是为了热度,这样,这几天的直播我算钱给你好吧?”
“没必要搞到见律师的程度吧?”
丁燧不打算插话了,他安静而耐心地等待妹妹——他们丁家现在的掌权人来处理事务。
丁眠平静地将这只手机揣进兜里,她抬起手指,很客气、很冷漠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头:“三小时之内,我的律师会到现场。”丁家企业常年合作的律所,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所,她会让团队联系最近地区的律师到达这里。
微胖男真的慌了,甚至口不择言起来:“你特么和他什么关系啊?他都不逼逼一句,就让你一个人发言?”
“帅哥?火一把挺好吧,我也没靠这个挣钱——”
他目光转向丁燧身旁的林子夭,口气略带央求,带点挑拨:“你能做个主不?不至于让她一个女的说话吧?”
丁燧正想反驳他的这句话。
还没张口,就听到林子夭说:“她能替我做任何决定。”
漂亮青年鼻尖的那一粒痣,在日光下清晰可见,他专注地、郑重地道:“任何决定。”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实在不好意思,降温有点感冒了,再加上气温低手指僵硬,码字速度特别慢QAQ
——
第33章
丁眠在处理“偷拍事件”前,和到达现场的律师做了交流。
律师建议先报案,记录留档,并公证留存网上传播的侵权视频,此后再以法律手段应对。
国内法律如今暂且将偷拍纳入于违反治安管理的行为中,若想要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还需要通过诉讼手段维权。
丁眠在律师到达前,就咨询过法律行业的朋友,她对这已有心理准备,颔首谢过,决定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律师处理。
微胖男在律师来前,正准备逃之夭夭——海岛是度假的地方,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太多,他难免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对方找不到他人,这事说不定就结束了。
当然,他没能成功。
律师从港口赶来,倦色稍显,雇主给她递了一杯饮料,温柔地与她继续交谈着之后将要应对的事项。她稍抬眼眸,看向室内那个坐立难安,满头大汗的微胖男,紧接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了一口冰爽果汁。
“好,我会负责之后的所有,”律师润过嗓子,轻声道,“除了民警联系你们,需要你们提供的信息外,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了。”
果然,她看到她略一扬唇,温和地点了下头。
对于这类豪富,时间就是金钱。宁律师略有听闻这位貌美的青年企业家在律师圈子里的风评如何。除了丁家企业常年合作的几位金牌律师外,倘若在个人生活中遇到需要维权诉讼的事儿,丁眠大方且诚恳,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向来是好说话、好相处的雇主。
酒店经理也从丁燧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始末因果。她特意领着他们去了一趟保安室,调出了这几日的监控录像,提供给到达现场的派出所民警。
监控录像中的偷拍时间与这微胖男开直播的节点完全吻合。
第一次是微胖男开着直播,炫耀着他公司年会抽奖来的单人行酒店大礼包,猥琐且低劣地拍着沙滩上的年轻男女,不断做出点评。碰巧,就拍到了在沙滩冰饮区抱着一碗椰汁冰沙在吃的林子夭。
直播间热度瞬间暴涨,无他,只因为林子夭的吃相很容易让人看得出神。
躯壳本身在吃上就很讲究,对美食有着微妙的执着,吃的时候极易带动他人腹中的馋虫。
这年头,互联网上的吃播博主们,真假性参半。要么暴饮暴食,幕后却做“兔子”呕吐;要么就是技术性剪辑,后期剪辑只保留食物入口塞满口腔的画面。
吃播火了这么多年,浪里淘金,最后也只剩下了那么一些金字塔尖的吃播博主。
这类吃播博主,在做够几年后,也会逐步转型,不再正经做吃播,而是开始带货直播。
躯壳“林子夭”的形象好,吃相斯文漂亮,少有那种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夸张吃法。甚至连吃播中大多带有的AS//MR属性都没有,他就坐在那吃,满足自己的肠胃,却又无心插柳地满足了直播间观众们欣赏的欲./望。
直播性质,确保了他进食的真实性。再佐以碧海蓝天,酒店提供的美味菜肴,画面赏心悦目。
海岛当地报案后,派出所安排来的民警中,一位年轻的看了下微胖男的直播间账号,惊了一下:“这不是最近别人推给我看的吃饭直播吗?”
年轻民警看向不远处坐在椅上,放松且安静地听着丁眠安排维权诉讼等事务,只在律师要他签字时才慢腾腾动作的漂亮青年,身边老民警道:“每年都有这种事,每年这种偷拍者都被轻飘飘放过。”
人在体制内,才知道为什么偷拍事件总容易被“轻飘飘放过”。
被侵犯权利的可能因为无力承担诉讼费、诉讼费时费力等,最终只能含恨放下。
他们能为这类人群提供的,无非是留证立案、进行违反治安管理的处罚。
除非偷拍性质极其恶劣,进一步升级为刑事案件……这对被侵犯隐私权的受害人而言,从来都不是好事。现实中的办案流程,足够让一个普通人心力疲惫,难以承担。
老民警脑中掠过许多想法,最后,他意味深长,对年轻民警笑道:“这次可能就不一样了。”
有财力,能全权委托律师处理该事,这位偷拍者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民警抽掉最后一口烟,大步向前,与律师交谈起来。
年轻民警瞅了眼满头大汗的微胖男,他耸了下肩头,路过他时,嘟囔道,“干什么不好,要干这种事。”
……
自媒体时代,一个吸引粉丝留存的直播间就意味着能够挣不少钱。
微胖男都已经想好借着这个帅哥还在海岛度假的时候,多开几次直播,攒攒账号粉丝量,之后再接点广告,赚点外快。
他偷拍的直播间,开了打赏功能,这几天陆陆续续也有观众打赏,少说也有几百块。
微胖男的“自媒体梦”还没做完,便折戟在被人发现他是“偷拍”。紧随其后,是一系列让他这个普通男人完全接受不来的“高端操作”。
他本以为自己试图胡搅蛮缠,能让那帅哥同意不通过法律手段来诉讼他。
没想到那帅哥说自己所有的决定都由那个看起来漂亮得一批,性子冷酷的女人处理。
他甚至完全没有理睬他话语中的挑衅之意,口吻坦然,在与民警、律师交谈时,也从不避讳这一点。
“顺便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民警低头做着记录,语气温和,“是朋友吗?”
他问完时,抬起脸看了他们俩一眼。
丁小姐素着一张脸,眼眸清亮漆黑,五官精致动人。民警在来后不久就认出她是之前春晚那天被央视拍到的大美女,他环顾四周,没看到她的那个“男朋友”,只看到被偷拍直播的“林子夭”。
年轻民警到底也是互联网吃瓜人,他认真严肃的面容下藏了很多好奇心——很快,他得到答案。
“她是我姐姐。”林子夭坦然着说。
民警:“欸,有血缘关系吗?”他指了指记录本,示意不是自己穷追不舍,只是事情发生经过需要报案人口述,关于丁眠和林子夭的关系,需在记录中一笔带过。
既然说是“姐姐”,是否有血缘关系就很重要了。
这界定了究竟是亲属关系还是朋友关系。
他迅速地做了补充:“没有。”
民警表示理解,他日后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不将他和丁眠的关系定义为“朋友”。
某种意义上,“姐姐”是比“朋友”更合适的关系定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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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丁眠的某个朋友打了一通电话给她。
酒店留存的登记信息中,显示了这个偷拍者是在哪一所公司年会抽奖中得来的单人行酒店大礼包。
能支付的起价值高昂单人行酒店大礼包的公司,规模不算小。在朋友圈子里问了一问,很快就有人亲自联络她。
“这事我要先说个对不起,”朋友歉意深深,“真没想到公司里有这样的员工……”
他显然也颇为无奈,没能想到正好就是自己公司里的某个员工搞小动作,让丁总一家人出行度假之旅遭遇不爽。
丁眠不可能向无辜的人撒气,毕竟这年头公司面试员工,也没有个人品考试。遇到人品逊色的,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不关你的事,”一个下午处理着这件事,目前进度良好,丁眠尚算满意,她平淡道,“我这边已经委托律师开始处理了。”
朋友道:“等你回京市,我请你吃顿饭。”
他担心丁眠因为这件事牵连他的公司——丁家的体量大,资产全国有名,他的公司恐怕受不起一二次迁怒。
丁眠猜到他的想法,痛快答应下来,“嗯,到时候我带点海岛特产给你。”
“这里的海鲜味道非常不错,你地址发一个过来,我寄冷链给你,你爱人孩子都在国内吧?”丁燧听到妹妹从容说着,笑意盈在眼中,姿势放松惬意,路过的天澜给她塞了一支刚从楼下端上来的烤鱿鱼串,她接过,咬了一小口,飞快咽下,继续交谈,“……小事,不麻烦,这里海鲜市场寄送很方便。”
成年人的社交,她擅长这个。
朋友闻言,放松了大半,话题又往度假走,末了,该聊的聊完,电话挂断。
丁眠专注地咬着鱿鱼串,美滋滋地吃。
丁燧:“谈完了?”
他手上也被塞了一串鱿鱼须,蘸了酱料,香得不行。
林子夭、天澜、王昇面前各自一盘,各类海鲜食材都有。都是酒店经理为了安抚丁家人,特意叮嘱后厨给现做现烤,然后送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