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时间成本、精力成本都要运筹计算。再加上在公司里开口的次数多,她也懒得在私底下还来“世故人情”“待人接物”的那一套。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丁燧握着手机叹了口气,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躺在阳台长椅上酣睡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上盖了一条柔软的羊绒毯子,脸上还有着浅浅稚气。准确来说,不能说是“未成年”的稚嫩,更像是不谙世事、不经世故的纯真。
他了解了林家的始末,也就清楚这个年轻人此前在林家多么受冷待、遭忽视。
住家阿姨悄悄对他说,她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好。
问就是:他吃饭的样子很香,有很认真地在吃饭——这是对主厨最大的夸赞。
除此之外,便是林子夭真的很照顾丁眠。
阿姨只浅浅说了几件事,其中不乏有丁燧亦亲眼见过的,他亲手给她吹头发,为她脱鞋等等。
……
年轻人像是在做梦,眉头皱了一下,浓长乌黑的眼睫垂着,很懵懂乖巧的睡姿,看得丁燧这个中年人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老父亲”的情绪。
他唉声叹气,没及时等到丁眠的回答,先上前拉了下毯子,给林子夭盖严实了。
直到拉完被子,他重新看了眼手机。
丁眠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他点开一听。
“……我知道了,一会给他带点回去。”
年轻女性的声线低雅柔和,成熟而镇定,透着兄长介入不了的情感。丁燧注意到林子夭在语音播放时好像挣动了一下被子。也或许是错觉,毕竟他总是觉得林子夭对丁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有下意识反应。很快,摁着语音键问她:“你晓得人爱吃什么嘛?”
丁眠:“……”哥哥真的很难搞欸。
她咕哝两句,叹着气,努力让丁燧不要再操心了:“我全买回去,让他吃看看好吗?”
“……”
丁燧看着丁眠发来的语音,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他嘟囔好半天,最后憋出几个从疗养院年轻护工那听来的词:“霸道总裁啊?包下整个路边摊?”
……
中艺军训汇演结束。
新生们在台上军训总负责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四散开来,很快,各院各班的学生们都收到辅导员的消息。
韩辅导员:汇演正式结束了[狗头叼玫瑰],大家可以选择住宿舍或者离校回家,我知道咱们班有不少都是本地人啊~离校的不需要和我请假,周一能正常回来上课就可以。
韩辅导员:如果有特殊情况可以私聊我,也祝贺大家军训汇演顺利结束,大家在汇演上的表现非常优秀!点名表扬咱们男生女生们,我偷偷看了校报记者拍的大家,真是又帅又美[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平易近人的辅导员在群里说话后,很快就有表演专业的学生在下边附和,群聊里一片热闹。
方之夏低着头顺着大流发了个表情包,抬起头就看到人群中的天澜,正摘下帽子,靠在教学楼旁的饮料机旁买水。
他弯着腰取了一瓶矿泉水,轻松开启,仰着头大口喝了大半瓶。
即便是在艺术类学校里,天澜的那张脸也算得上是顶尖。
和全国人民从小看到大,从稚嫩孩气到青春年少,模样逐渐端正、俊朗起来的方之夏不同。天澜的面部轮廓颇为深邃,有种利刃拔出的尖锐感,那双点漆般的眼眸是整张脸上最吸睛的存在。
因为摘了帽子,很快就其他男女的视线悄悄地往他身上落。
有大胆的,已经准备上前搭讪了。
不过天澜显然没有给对方机会,只是摇头拒绝。
方之夏咧嘴笑了一下,想到经纪人说的那句“公司里好多人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就想签他,原因很简单,这么漂亮的男生不抢先下手签了,之后等他毕业,可就没我机会。”
他正想上前和天澜打个招呼,没料到对方的路线和他一致,是出校。
“嘿!天澜,你要出去兼职吗?”
方之夏之前就听说天澜在外兼职,辅导员也批准了他在校外的活动,允许晚间迟归。他也不像别人那样,说他去“打零工”“赚钱”等词义中性,但说起来总是有点怪怪,带点居高临下的词语。
他问了这么一句。
样貌英俊的同班同学回身看了他一眼,礼貌地颔首微笑一刻。
“不是兼职,”他平常如一地说,“我之前的绿色通道贷款,明年也不会再申请了。”
方之夏大惊失色,以为他是要退学了还是怎么的,一时间话都说不清楚:“……啊?你、你——”
“有人资助我上学,”天澜的声音很平淡,很有此前他高三时交给面试官的一项作品《机械仿生人》中,备受夸赞的机械化、平直语调,在这一刻,恰好地流露出几分说话者的克制、拘束感,“所以我不需要再去兼职了。”
“噢。”
方之夏心脏回到胸膛,放松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
资助者是很常见的事,只是在中艺这种艺术类高校中实在少见。
没办法,学艺术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家境小康及以上的,毕竟学习艺术是一件长期的事,这需要家庭支付一笔昂贵的艺术辅导费用。
入学后,也少有人会选择申请校园贫困补助。
天澜朝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方之夏心里头暖和起来,他好哥俩地拍拍他的肩头,问他一会目的地是哪里:“那你现在出去干嘛呢?”
“……”天澜疑似沉默了一会。
方之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很快,他听到了答案,是很轻,少了克制,存着温柔笑意的语调:“见一个姐姐。”
三分钟后,方之夏目瞪口呆地看着天澜和那辆豪车——肉眼来看,其实那辆车已经很低调,没有富家公子泡妹的高调范儿,属于他经纪公司一线前辈私底下会开的车。
天澜没有犹豫,在与豪车内的人对了对眼神后,先往小摊贩的位置走,并解释说:“要买点吃的带走。”
方之夏懵逼地看着他去小摊贩前,买齐了每一个摊贩售卖的小食。
然后,他将小食提在手上,问了他一句:“有想要的吗?”
方之夏呆逼:“……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
车门开了。
一个让人看得心砰砰直跳的大美女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翘了翘。那是一个莞尔微笑,很温柔友善。
方之夏看到天澜坐在后座,随后冲他挥手说再见。
方之夏恍恍惚惚,他压低帽沿,在路人们好奇的、似乎想上前要签名的动作下,迅速地钻进了经纪公司等候多时的保姆车内。
助理在车里纳闷地问了一句:“方方,你怎么了?”
“……”
方之夏脑子混浊一片,理不清天澜和那个大美人的关系,最后,他如沙滩上鱼般有气无力地吐出几句难以理解的话:
“不只是姐姐。”
“是漂亮大美人姐姐啊!!!”
作者有话说:
丁燧对林子夭的好感度很高——哥哥的某种敏锐直觉,毕竟芯子是妹妹嘛,只是壳子是漂亮男娃娃。
他觉得自己是爱屋及乌,但其实是直觉影响自己对他们的观感。
后来遇到了更多妹妹的马甲们,哥哥左顾右看,心里大崩溃!
——
第12章
中艺军训汇演结束后,大一新生们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日。
从中艺驱车到丁家主宅,耗费时长四十分钟,期间难免遇到交通堵塞,丁眠盯着前方车流缓慢挪动,指尖敲在方向盘上,彰显了略微的不耐。
后座的自己和热腾腾的路边摊食物在一块。
年轻男孩的胃口大,再加上长时间在汇演中消耗体力,嗅着食物香味,肚子不免咕噜咕噜地响起。
丁眠想了想,倒也没有在返程路上直接拆了袋子进食。
她记着丁燧在电话中对她说的,要给“林子夭”带路边摊食物回去。
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
虽然丁眠心知肚明,不管是“林子夭”还是“天澜”,本质都是她自己,没有委屈谁的道理。
前方车辆缓慢地驱动,红灯转绿,在车流要畅通行使之前,丁眠趁着机会给住家阿姨发了条语音:“麻烦阿姨一会多准备双筷子,家里有客人。”
她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自己,和最初见面时的感觉一样:
慈善活动后的酒会上,“林子夭”苍白沉默,眼仁很黑,喝饮料时嘴唇泛着淡红,因为木讷所以格外像是个漂亮瓷器。他的存在感没有那么强,即便在家里由主意识操纵时,也很安静。
“天澜”举止流畅,日常交流能力不差,即便有时候惯性使然,会有点机械、平板,但总的来说,他并没有让人感到十分怪异。在主意识接洽后,那种类“机器人”的微妙很快就消退,变得更融入人群。
他有着极英俊的五官,鼻梁挺直,眼眸黢黑。手臂肌肉流畅,腰腹结实,因为两周没有出过学校,原来的寸头发型长了,头发像是小刺猬一样,刺乎乎的。
比起“林子夭”,这个躯壳看起来要更成熟稳重一些。
她收回眼神,平静开车,在下一个路口等待绿灯时点开阿姨的回复。
“完全没问题,如果有什么特殊要求和我提噢,有不能吃的过敏的……我就不做咯。”
丁眠还没给“天澜”做全面体检,也不知道这具躯壳有没有什么过敏项,不过她仔细琢磨了下:“天澜”的人生轨迹由躯壳惯性操纵,从小到大都很皮实,铁胃一个,否则也不会在艰难生活下长到这么高、这么大的体格。
她回:“没什么,他什么都吃的。”
回复完毕,接下来的路程莫名顺畅,一路直接回到家。
午后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别墅旁的绿植被定期上门修剪的园丁收掇得边缘圆润,绿莹莹的叶片在日光下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是风吹动,夏季尾声的花香送进鼻腔,让人神清气爽。
住家阿姨将谷物浸泡在清水中,计算着时间,距离主人家固定的吃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够她去院子晒一下被单——虽然家里有烘干机,但住家阿姨还是有着国人的老习惯,喜欢太阳晒干被褥的气味。
她抱着刚洗完甩干的被子,想着丁先生、丁小姐、林子夭三个人在家,她这段时间去菜市场购买的菜肉分量要酌情增加多少。脑中计算,确保食物不会浪费的同时,在院子的晾衣杆上展开被,左右拉拉,正在将被单弄得平整,忽然听到车停在主宅门口的声音。
住家阿姨顺着声音看去。
年轻美丽的丁小姐似乎在低声和谁打着电话,眉头微皱,看起来是临时有事,商谈着什么工作内容。
她身旁紧随着一个帅气年轻人,长相很好,轮廓深邃,眼型俊美。
住家阿姨:“丁小姐,这位是客人吗?”
她看到丁眠侧了侧脸,轻柔睇来一眼,点了下头,继续对电话中的人讲话:“……黎深的邀请就先推了,我这几天没有空。”
电话到这就结束了。
阳光灿烂,微风轻拂,被单在太阳下随风飘起四角。
丁眠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落在年轻人的手臂旁,领着他进门,不忘对住家阿姨说:“今天天气不错,也麻烦阿姨一会再收拾个房间好吗?”
“欸?”
这不是第一次被主人家要求着收拾客卧。
住家阿姨条件反射地先应了下来,再看丁眠和那个年轻人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她第一时间没有想太多,毕竟家里已经住了一位年轻的林先生,她也不至于将自家丁小姐想得太过分。
她将隐隐觉得的不对劲压了下去,亮嗓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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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燧昨天回京市,回来后也没联络自己的那群老友们。
和还在忙事业做家庭顶梁柱的朋友们相比,年轻时候他没想着成家,忙碌事业照顾妹妹,到这年龄了,又因为患病常年在外修心养性。久而久之,他和老友圈子就有点冷淡,不过这冷淡倒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关系疏远”,只不过是他们各自的生活重心不同。
丁燧坦然接受这点。
他的生活重心目前在“养病”“关爱妹妹”上。如今,因为丁眠身边多了个“林子夭”,他自然而然地多投了几分目光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夏季尾声,阳台通透明亮,原本一直在酣睡的林子夭惺忪睁眼,迷迷瞪瞪地直起身子,悄默声好半天,转头看到他时还瞪圆了眼,随后很轻地喊了一声:
“哥。”
这个称呼显然是丁眠和他商量过,她同意他喊的。
丁燧笑了一下,和气问他:“睡够了吗?”
林子夭觉多,这点也是丁眠和他说的,他们兄妹俩一周几次的视频通讯,聊天时候丁眠顺嘴就告诉他:“他睡觉的时间太长了,一天能睡十多个小时。”可能有点夸张,说的时机也莫名奇妙,就像是在汇报成果PPT中强行插入了对某个产品的介绍一样——有点生硬,不过丁燧还是明白丁眠的意思。
就像是最早她告诉他,林子夭话少、为人处世有点笨拙那样,是希望兄长能谅解他表现在外的一些“缺陷”。
“……睡够了。”
楼下传来了人声动静,丁燧挑了下眉头,听到了熟悉的女声,他舒了口气,为自己不必一个人清醒地面对妹妹的年轻对象而放松一秒。
“我下楼看看,应该是丁眠回来了。”
中年人背着手下了楼,林子夭——准确地来说,是主意识游离在刚醒来,还有点迷糊的躯壳里的丁眠,又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