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来一只小行李箱,将梁子岩的物品一一整理装箱,反正她明天要去片场化妆,想着正好还给他,即便是他被暂时停拍了不去片场,她也可以托熟人带给他。
尽管高中就是同学了,但她和梁子岩大学毕业后才开始恋爱,又一直聚少离多,也未曾同居过,因而梁子岩留在她这里的物品没有几样,一个游戏机,两件风衣外套,还有杂七杂八几个充电宝、手办模型之类的,不大一会工夫就整理好了。
她找出前两天安悦在她这拍摄的古装写真,相册和立牌还没做好,不过海报和挂画已经印制出来了,梁子岩不是要她还回去么?行,她还!
她随手就将那海报和挂画撕成了碎片,撕得一条一条的,装进行李箱,特别解气。
反正这几套写真,她也没收一分钱。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天空飘起蒙蒙细雨,这条喧闹了一夜的巷子,此时早已归为岑寂。
黑色的宾利轿车缓缓从“钟小楼”的牌匾底下经过。
咚的一声,一只黑色的小行李箱从店门里摔出来,刚好落在宾利车旁,啪地一下箱子弹开,里面的物品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游戏机、男士外套、充电宝、模型手办……
宾利一个刹车停下了。
后排开了大半的车窗里,露出安誉难得穿了件还算正常的黑风衣,却反戴着棒球帽的完美侧颜。
钟晓音披了件米白色大衣,从店里小跑出来,一头就扑在地上,把摔落的物品快速地一一捡起装箱。
她不是有意的,她一宿没睡有点头晕眼花,刚才提着给梁子岩的箱子下楼时,一个没拿稳,箱子嗑在楼梯角上,直接从那砸坏了半扇的店门里滚出来了,还不偏不倚地刚好弹开在小安总的车前。
等等,小安总?
她恍然间抬起头,一下子就对上安誉那掩映在棒球帽和额前细碎的发丝下,深邃而清透的目光。
梁子岩说,安悦上过这辆车,有这辆车主人的微信,还一起吃过饭。
她开始重新审视这辆车,以及车上疑似小三儿堂弟的男人。
不就是上个车、加个微信、蹭个饭,顺便再要点资源么?梁子岩还真就当成和小三儿双宿双飞的借口了?
她今天就要让渣男小三儿看看,这有什么难的!
她扣上行李箱站起来了,而后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妆容,站在安誉车前,露出一个端庄温柔大方得体的微笑,轻轻地开口:
“安总,您也去片场吗?能捎我一程吗?”
安誉的目光仍旧落在她手边,那早已扣起来的小行李箱上,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她见对方不答,蹙起那浅墨般清丽的秀眉,那双顾目流盼的大眼睛都快垂下泪来了,微雨薄雾中,楚楚动人的神情,一点也不输戏里的女演员。
“你看这雨,比依萍向她爸要钱那天还大,比祺贵人被打死那天还大,比周芷若……”
说话间,她伸出手去接天空飘落的雨滴,天空很不给面子地飘来几滴比针还细的水珠,一滴都没落在她的掌心。
完了,尴尬了。
“我的车不捎任何女生。”
安誉的声音冷冷清清的,那双清冽好看的星眸间,还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疏狂的挑衅。
“尤其是有idol的女生。”
说完这句话,安誉侧面的车窗缓缓地升上了,紧接着车子头也不回地启动,把钟晓音一个人留在倾盆大雨……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毛毛细雨中,茫然伫立。
这明明就是故意针对她!
她昨天非要脑子抽风认什么梁子岩的粉丝啊?!
第4章
南城湖上,烟雨潋滟,钟晓音在给程荃化妆。今天是外景戏,在这江南水乡的湖面拍摄,剧组租了好几条船,其中一条画舫专门作为给演员做妆发造型使用。
钟晓音刚才已经给程荃做好了头饰,此刻打开化妆箱,正给眼前的大美女仔细描绘着眼线,身旁还放着带给梁子岩的那只黑箱子,今早她一到了片场就开始忙,还没顾得上给他。
“果然是个渣男,我就看那小子不是个好货,女人的直觉还是没错的。”
程荃坐在化妆镜前,女王范儿十足地冷笑,昨晚在这南城小地方的酒吧街上,当街上演了那么一出闹剧,她今天一早就听说了。
“他的人把钟小楼砸成什么样了?等今天收工,我去看看,梁子岩那个渣要是不赔钱,姐姐我给你翻修。”
程荃是钟小楼的常客,有时候即使不拍写真,闲来无事也会到店里坐坐,跟钟晓音喝茶聊天,如今钟晓音的店被砸了,她比正主还气。
“嘘……别说话。”
钟晓音特意压低了声音,并不是由于她此刻的唇线笔,刚好描绘到程荃那明艳动人的唇畔,而是余光间,她瞥见身旁不远处,梁子岩和安悦一前一后地上了这条画舫。
她再怎么骂梁子岩也没事,她是个素人,但程荃是个女明星,这要是帮着她一块骂梁子岩,万一让人拍了视频,可就麻烦了。
“我们这怎么没人化妆啊,哎,那个化妆师,今天怎么不给我们子岩做妆发啊?”
留着浅棕色齐耳短发,看上去还挺精明的安悦,一上来就嚷嚷,此刻这条船上,就只有钟晓音一个化妆师,“那个化妆师”指的自然是钟晓音。
前几天见面还是叫钟老板,今天就改口“那个化妆师”了,上位得还真快。
钟晓音仿佛没听见般,不疾不徐地给程荃化完了最后一笔唇线,才直起腰来,扬眉对上这一对渣男小三儿的目光。
“不好意思啊,我这今天的妆发名单里,没有这位演员,你看。”
说话间,她悠哉悠哉地从随身化妆箱里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安悦,那是今天她负责妆发的演员,除了程荃之外,还有三四个小配角和群演。
白色的A4纸上是excel表格打印的名单,那上面原本有着梁子岩的名字,只不过被黑色的签字笔,用长长的一条线给划掉了,还在后面打了个叉。
这不是她擅作主张给梁子岩穿小鞋,这是总制片人余途划掉的。今天一早她刚到片场,那位一年四季一身黑T恤、小寸头,虽然小气吧啦,但实则挺讲江湖义气的年轻制片人余途,就一个大跨步跳上船来,问她要当天的妆发名单,而后大笔一挥把梁子岩的名字划掉了。
“这个演员今天先不做妆发了哈,戏份有调整,今天不出工了。”
钟晓音当然点头执行啊。
“对了,东西还你。”看着站在安悦身后,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梁子岩,钟晓音将今早带过来的那只小箱子推到他面前,还加了句:
“你要的写真也在里面,不过,我撕了,反正你们也没付款。还有,砸了我的店,赔钱!”
梁子岩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僵硬,看了看安悦,又看了看钟晓音,半晌才说了句:
“撕……就撕了吧,你开心就好……还有,我昨晚是一时冲动,我本来想跟你好好说的,没想到保安直接去你店里了,我……我会赔钱,但是,但是我现在手上没有那么多,你知道的音音,我片酬还没到账……”
钟晓音双手抱臂,打量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梁子岩没什么钱她知道,现下不出名的小演员大多经济状况堪忧,不过不代表没钱就可以随意砸坏别人东西而不负责!
“钱你可以去找我堂弟要,当然如果你能跟他说上话。”
安悦一句话说得底气十足,仿佛自己也是那个百亿大佬,言罢还拿着梁子岩的剧本当扇子,扇了一会,翻开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
“不过,想要公报私仇不给我们做妆发,那可不行,今天我们拍这场戏。”
“哟,这场不是跟我的对手戏吗?”刚才还坐在化妆镜前的程荃,已然拖着大红色的宫装披帛,轻移莲步走过来了,冷着脸瞥了一眼安悦手里的剧本:
“我的通告单上今天可没这一场,合着你们自己拍着玩?想拍哪场就拍哪场?”
“程荃姐,不是的,我……”
梁子岩一下子怂了,安悦和钟晓音掰扯,他可以当个缩头乌龟不闻不问,但是程荃他可得罪不起,那是比他咖位大得多的女明星。
尤其今天他到片场来求化妆,只是为了在制片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恭谨的态度和决心。他今天的戏确实被删了,早上余大制片已经来沟通过,说是小安总让删的。
项目开机才满打满算地拍摄了一天,演员就被停工,余大制片比谁都愁。
说话间,湖上一条悬着大红灯笼的画舫缓缓游过,相邻几条船上的剧组人员,开始小声地低语,女孩子们更是抑制不住愉悦的心情:
“那是小安总的船!小安总来了!”
南城的烟雨过后,湖面上泛起微微的水气,钟晓音抬眸望去,看见这水气缭绕般的平湖游船上,安誉捧着笔记本电脑,身上的风衣只穿了一只袖子,肆意任性地披在肩头,船头上还站了包括那一脸福相的王秘书等,七八个工作人员。
钟晓音觉着,尽管安誉长了一张丝毫也不输明星的男神脸,但此刻这有点轻狂,也有点肆意的样子,实在是与这仙气萦绕的湖光水色有点违和。
尤其是安誉面前那张复古檀木桌上,还摆了一叠文件和各种电子产品。
在这样的风景之下办公,还真是挺会享受的。
“你堂弟来了。”
钟晓音瞥了一眼安悦,神情间的意思很明显:去打个招呼啊。
安悦定定地看着一点点靠近的画舫,非但一动没动,身子反倒往后缩了缩。
画舫靠近,制片人余途不知道从哪条船上窜出来,立即上前打招呼去了。
安誉坐在自己的船头没动,目光冷冷地往这边的船上扫过,不动声色地说了句:
“工作时间,让闲杂人等离场。”
余途连连答应着,跳上他们这条妆发船,朝着梁子岩和安悦挤眉弄眼了半天,最后也颇不好意思地提醒了句:
“闲……闲杂人等……”
钟晓音也没料到,刚才还飞扬跋扈一口一个堂弟的安悦,竟然半句话也没解释,就跟梁子岩一前一后地下船了,甚至跟她堂弟连个招呼都没打。
下一刻,仍旧岿然不动,坐在画舫里的檀木桌椅上,对这笔记本电脑,也不知道是在办公还是在打游戏的安誉,忽然就抬眸说了两个字:
“过来。”
没有人敢动,钟晓音诧异地看看身边,又看了看安誉,循着小安总目光的方向看过来,这是在……叫她?
早上还把她撇在细雨朦胧的大街上,现在又叫她过去?她迟疑了一会,缓缓地上前了几步,站在自己这条船头。
安誉只是深深浅浅地望了一眼她清丽明媚的脸颊,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脱妆了。”
啥?
钟晓音愣了愣,她以为是安誉说她给别人化的妆脱了,她刚才给船上的好几位小演员也化了妆,以为是那几个小姑娘群演脱妆了,于是连忙看了看船上的女孩子们,想说她马上补,结果话还未出口,安誉冷不防地来了句:
“是你。”
嗯?她从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当镜子照了照,确实有些脱妆了。她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忙碌了好几个小时,额上微微见汗,也没怎么留意自己今早出门时,随手化的一个浅淡妆容。
“我不要紧的。”她将手机收回口袋,带着半花了的妆容,依旧自信地朝着安誉扬眉笑了笑。
她一个化妆师,又不出镜,她自己的妆容怎么样,一点也不重要。
安誉略略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船头放着的化妆箱,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皮质小箱,箱盖开着,露出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类化妆品和工具,只不过由于年头太久,皮质的表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棱角也破了好几块。
“你就用这个给我的演员们化妆?”
安誉那双清俊英挺的眉宇微微蹙了蹙,盯着那残破不堪的化妆箱。
“我的化妆品可都是正品!只是箱子破了点而已。”
钟晓音将化妆箱里的物品一件一件取出来,隔着画舫,在安誉面前晃了晃。别看她箱子用旧了,她的化妆品可都是国际一线品牌,货真价实,一点都不带忽悠人的。
安誉的目光转向身边垂手而立的王秘书,没带半分犹豫地吩咐着:
“给钟老板订制一个新的化妆箱。”
王秘书连连答应,自带大掌柜气质的圆脸,笑得春光灿烂。
钟晓音愣在当地。
作为整个南城酒吧街的社交小能手钟晓音,此后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也没明白安誉作为一个影视出品人投资方,给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化妆师订制了个吃饭的家伙,是什么意思。
化妆箱还是加急订做的,几天之后就到了,是某家国际奢侈品牌的限量款,她曾经在商场里看到过,但是价格没让她动过一丁点儿心思。
她的“钟小楼”仍旧没有开工,不过被打坏的家具地板已经清理干净了,只是有几件她亲手缝制的古装被撕坏了,她十分心疼。
彼时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飘逸侠女披风,给自己做了个江湖造型,而后将化妆品一件一件放进安誉送来的新化妆箱。
反正钟小楼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营业了,赵珊珊提议不如趁这几天,拍摄几款新套系的广告造型,她答应了。她没有请过专业的模特,钟小楼里的写真推广基本都是她自己拍的。
南城这座阴雨连绵的小镇,今日难得艳阳高照。她今天剧组休班,便挑了自己店里这套新出炉的侠女披风,跟谷宇一块大步流星地取景拍摄去了。
南城这一代很多拍古装的小姐姐们,她如今穿着古装走在大街上,早已没有了一点心理压力。
这几天谷宇的伤势也好了许多,脸上的淤青消了大半,胳膊上的伤口也不影响扛炮了。
不过小孩儿还是有点低气压,被梁子岩的事闹得,心中也着实为钟晓音鸣不平。
钟晓音今天的心情,和这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明媚,登上水路旁的一块山石,从这个角度望去,背后是古香古色的楼阁,没有游览的人群入镜。
毕竟现今南城这样一座原生态小镇,成了一个影视基地和半个旅游城市,能拍到个纯古风的外景,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