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只打算找个清吧小酌一杯的。
谷宇没怎么来过这些娱乐场所,即使在南城时,他们就住在酒吧街上。
一是这小男生对玩乐本就没多大心思,再者钟晓音也尽量避免带他来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
而今帝都的酒吧,比南城热闹多了。昨天她和程荃小聚的那家私人酒吧,就在这条主街的后头,再往里几百米,是安誉开的那家。
明明昨晚程荃还提醒了她,主街上那几家最热闹的酒吧,什么人都有,让她不要去那里玩,可她还是来了。
她钟老板是什么人?南城泡吧小能手,整条酒吧街的女王。
带着年龄勉强够格的小成年人谷宇,她还是相当保守地没有选择夜店蹦迪,而是进了一家有驻唱歌手唱着摇滚的普通清吧。
挑了个靠窗的双人小桌,点了两瓶啤酒,以及两杯低度数的莫吉托。
今天她特意给自己画了个晚宴妆,披肩的长发挽了个发髻,搭配了件低调而不失端庄的黑色长连衣裙,看上去妥妥的一带着帅弟弟出门的精致小富婆。
她很少给自己画这类全套妆容,以至于连谷宇望着她的目光,都有点出神。她当小孩儿没怎么喝过酒,初来乍到有点发懵。
只不过,她这美滋滋的心情,戛然而止于谷宇微信上的两条信息,以及一个视频电话。微信联系人来自“妈妈”,两条消息是:
“小宇,妈妈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你的摄影作品获奖了,怎么也不告诉妈妈一声。”
紧跟着一条视频电话打过来了。
谷宇蹙了蹙眉,哪个小孩也不愿意跟着漂亮姐姐泡吧时,接到老妈的电话。更何况,他其实很少和家里人联系,一年到头也跟爸妈通不了几个电话。
他犹豫了一会,到底是选择接听还是挂断,钟晓音眼疾手快地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让他到外面接。
谷宇机智地会意,拿着手机出去了,总不能让老妈知道自己泡吧来了。
望着那一身黑衣的帅气背影,钟晓音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完了,她第一次带人家小孩儿来泡吧,就接着了人家老妈的电话。
她就是想带他见见世面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泡人家孩子了呢。
谷宇出门没几分钟,酒吧角落里那一桌,几个头发挑染了黄毛的小男生就过来了,其中一个端着酒杯径直走到她桌旁:
“美女,喝一杯?”
“不好意思,我跟朋友一起来的。”
钟晓音笑盈盈地礼貌回答,一个女生坐在酒吧里,时常会有陌生男人搭讪,她在南城也没少遇见过。
不过通常来说,告知对方自己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无论是小姐妹还是男性朋友,对方通常都默认不会再纠缠了。
不过此刻,几个男生明显不死心:
“朋友呢?男的还是女的啊?叫来一块喝两杯啊?”
“要不,妹子咱加个微信吧。”
……
“我男朋友他马上就回来了。”
钟晓音依旧笑容得体地回答,这一次还特意强调了“男朋友”。她钟老板什么风浪没见过,打发几个酒吧里死缠烂打的男生,这都不叫事儿。
话音刚落,谷宇就从外面进来了,估计是也没什么心思跟老妈聊天,匆匆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钟晓音招了招手。
看见面前的几个男生,谷宇也面现警惕之色,回到座位。
原本几个男生听说对方有男朋友,都要走了,结果一看见谷宇,其中两人立时顿住了脚步。
上下打量着这看上去还不一定成年了的小孩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嘿哟,小姐姐,这你男朋友?”
“长得这么好看,弯的吧?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得去隔壁的那家吧。”
隔壁那家可是有名的十年老店了,钟晓音在帝都上大学那几年就听说过。
说话间其中两个男生的手就伸向了谷宇。钟晓音吓了一跳,这什么情况?长得好看的小男生就得是弯的?
“不不不,小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赶紧站起来了,弯男她也不是没见过,甚至还有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但明显谷宇不是。
与此同时,谷宇用力挥开对方伸过来的手。
钟晓音也上前去拦,天哪!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年头来泡吧,男孩子也需要保护好自己了。
她被其中一个男生一把推开,手腕磕到了桌角,痛得连连甩手。
突然间,啪的一声,啤酒瓶碎裂的声音,从那个推搡过钟晓音的男生头上,炸裂开来。
谷宇的手里,拎着半截碎瓶颈。
鲜血从那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小男生头上,不断地涌出,酒吧的人们一下子乱了。
谷宇怔怔地站在原地,小脸煞白,他确实有些惊吓到了,但突如其来的动手,不是因为那个男生说他是弯的,而是对方推了钟晓音。
几个寻衅滋事的男生吓傻了,连忙扶住受伤的同伴,酒吧的服务员,保安等工作人员,也纷纷围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
钟晓音赶紧拿了一叠餐巾纸,捂住那男生额头上的伤口。
但血依旧顺着脸颊流下,很快浸透了厚厚的一叠纸巾。
“你们打人了!谁也别想跑!”
“赶紧送我朋友去医院啊!还愣着干嘛?!”
一群男生群情激奋,把钟晓音和谷宇两个直接堵在了墙角。钟晓音打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开始叫车,确实谷宇刚才那一下子,出手重了。
午夜时分的酒吧街,客流爆满,今天又刚好是个周末,打车直接排队到了300名开外,预计等候两个小时,恐怕到时候,这男生的血,早就流干了。
“没事儿,打得好。”
悄悄在谷宇身边低语了一句,安抚一下闯了祸的小孩,钟晓音的确是觉得谷宇这一酒瓶,砸得十分解气。
要是下次能稍微轻点就更好了。
在一群义愤填膺的男生们簇拥下,钟晓音和谷宇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伤者,从酒吧里出来,她想看看有没有可以临时召唤的出租车。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酒吧街的道路两旁,清一色的停着一溜保时捷、法拉利、兰博基尼,一水儿的豪车,连个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
她准备叫120了。
忽然间,几个年轻男人从酒吧街后面的巷子里出来,直奔路边的几辆豪车去了。
一个个穿着高订制的西装,看起来没喝酒,因为只言片语飘进钟晓音的耳朵,似乎还在谈论着什么投资项目。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结果一下子就看见,走向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的男人。
安誉?!
又换车了?行啊,小安总回京以后彻底放飞自我了,布加迪和劳斯莱斯换着开。
素来打扮休闲,极少混迹娱乐场所的安誉,如今穿着难得正式的西装,在这鱼龙混杂的酒吧街上,听同行友人谈着2个亿的投资项目。
钟晓音真是觉得狭路相逢这个词儿,用在此时此刻十分应景。
路边与朋友们道别,独自走向劳斯莱斯的安誉,一扭头就与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钟晓音此刻的处境,惨到家了。她和谷宇一左一右地架着个全身瘫软的陌生男人,男人的脑袋上还流着血。
她怎么就在这么个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当口,遇见了安誉?
也幸亏她在这个当口,遇见了安誉。
她报以一个清甜可人的体面微笑,掩饰此刻想要转身面壁的尴尬。
她今天的妆容实在是太惊艳了,此刻的笑容也实在是太甜了,以至于指尖刚刚触碰到车门的安誉,微微蹙眉。
片刻之后,他冷冷撂下一句话:
“不许对人这么笑。”
钟晓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完了,戏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是对别人这么笑的?哼。
第44章
钟晓音站在车水马龙的夜色里,看着安誉那辆低调而奢华的劳斯莱斯,再看看自己扶着的这位满头是血的男人。
“安小誉同学我们能搭你的车么”这句话,她硬是没能说出口。
此刻她收敛了笑,冷下了面容,安誉不是一见面就怼她,不让她笑么?不笑就不笑,那么她冷着脸好了。
“安小誉同学,我有话对你说,不过今天不行,我们要送这位小哥去医院,改天吧。”
她确实有话要对安誉说,她得告诉对方,自己和谷宇不是那样的关系,另外,再问问对方,还能不能继续泡他?这次不带任何目的的那种。
安誉瞥了一眼被她和谷宇架在中间的年轻男人,微微蹙眉:
“朋友?”
“不不,我们不认识,刚刚不小心把他……碰伤了。”
钟晓音这次努力扯出一个轻描淡写的微笑。
“碰伤了?”
安誉抬眸打量了几眼那头破血流的男人,这是“碰”的?
“砸,砸伤的。”
钟晓音闪着那双清丽明媚的大眼睛,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安誉,意思明白就得呗,还非要逼她说出来是把人家揍了。
安誉不说话,目光再次从伤者身上掠过,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劳斯莱斯座驾,那双英挺俊朗的眉宇蹙得更深了。
“谁砸的?”
问出这句话时,小安总那一瞬间的神情,像是进行了一个20亿投资项目的艰难抉择。
“我砸的。”
谷宇脱口而出,那神情和语气强硬极了。他一点也不惧怕承担责任,更何况是在安誉面前,他对安誉,一直存着那么些难以名状的警惕。
“我砸的。”
钟晓音扬起画了明艳妆容的脸庞,这三个字说得从容极了,体面极了,望向安誉的目光,还带了那么些底气十足的浅笑。
安誉转了个身,扭过那张别人欠了他20个亿的目光,嫌弃地最后盯了一眼那头上带血的男人,而后背过身去绕到车的另一侧,冷冷地丢下两个字:
“上来。”
啥?钟晓音没听清,三个人僵在原地没有动。
拉开车门前,安誉背对着三个人,蹙紧了眉头再次重复了一遍:
“上车。”
他安誉认栽,他这辈子算是栽在这个叫钟晓音的女人手里了。
他怎么今天就心血来潮,开了这辆车呢?!他明明应该开他的布加迪小跑车!
那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将钟晓音拉上车,把另外两个闲杂人士赶走,毕竟他的跑车只有两个座位。
此时此刻,看各人的神情,他也知道人是谁砸的。
钟晓音要是不说那三个字,他八成转身开车就跑。伤者虽然流了不少血,也不像是真有危险的样子,就算是见义勇为做好事,他宁可打电话随便叫个下属来,开辆破车送人去医院。
扭头看了一眼磨磨蹭蹭拉开车门,坐上副驾的钟晓音,大冤种小安总默默地生气,他气得不是她带了个陌生人弄脏他的车,而是她居然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替谷宇顶锅。
而现在,他居然自愿成为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跑腿司机安师傅,还得当这伤者是他的人砸的。
他太委屈了。
他一点也不温柔地侧过身来,给钟晓音系上安全带,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听得见呼吸的温度,对上她那双画了明媚眼妆的精致双眸时,他的目光忽然就一下子顿住了。
他有些失神,先前心里憋着的那一股火气,似乎在靠近她的那一刻,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炽热,难以名状地氤氲开来,明明车里的空调刚刚启动,温度还没上来,他却觉得有点热了。
后排载了一个伤者一个肇事者,若非这场合不适宜,他此时此刻绝对吻她,特别凶狠的那种吻。
夹杂着云层般薄雾的冬夜里,黑色的劳斯莱斯向附近的医院疾驰,安誉沉默地开车不说话,后排那两人也没人敢吱声。
钟晓音要不是回头看了一眼,她甚至怀疑那俩人要么是被扔路边了,要么根本没上来。
她也知道刚才说人是她砸的这个事,安誉是不怎么信的。
可她要是照实说,估计她现在还跟谷宇和伤者,在路边站着等救护车呢。至于小安总和他的劳斯莱斯,多半是早跑没影儿了。
为了缓解车上没人敢说话的尴尬,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安誉聊天,确切的说,是她天南海北地胡诌八扯给他听。
“安誉,你知道我跟梁子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高中那会儿只是关系不错的同学,我有时候去千程传媒,看他训练而已,高中毕业就断了联系,大学也不在一个学校。”
安誉那双仍旧凝重的目光,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继续道:
“大学毕业之后有一次,我跟小姐妹在京郊的一家酒吧聚会,来了一群男生,长得都不错,看着不是网红就是小明星,地方不够要我们挪位置,然后就起了争执。”
“我拿起一个啤酒瓶,就在领头的那个男生脑门上干碎了!流了一脸血,然后一看,这不梁子岩么!老同学啊!”
安誉听明白了,略略扭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陪伤者一块坐在后排的谷宇,眼神重又落回到钟晓音脸上,冷不防地问:
“所以,你教的呗?”
得,这一波挽回信任度无效,并且谷宇拿啤酒瓶砸人这事儿,还成了她教的了。现在倒好,她成了教唆小男生打架斗殴的坏姐姐。
安誉算是听懂怎么回事了,合着跟她在一起,得像梁子岩一样,脑袋被酒瓶砸开花一次,这事儿才算有谱。
看来任重而道远啊,小安总心里苦。
几分钟后,黑色的劳斯莱斯在三环内,某家医院的急诊大厅门前停下,下车的功夫,他忽然就对上钟晓音那双妆容精致,即便在黑夜里也格外明澈的双眸,问了句:
“你今晚说要和我说的话,就是这个?”
告诉他其实她和梁子岩,相处的日子也不算久,没有那么多年的情深意重,他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不是。”
钟晓音歪了歪脑袋,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看向他,她要说的事,是打算继续泡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