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扶着伤者,匆匆进了急诊大厅,接着便是一系列的止血、包扎,那个男生虽然流了不少血,不过好在是皮外伤,不算严重,头皮缝了几针,医生说留院观察一晚,没大碍明早就可以走了。
等着医生给那男生处理完伤口,已是凌晨一点多了。钟晓音刚才瞥见,谷宇的无名指内侧,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是今晚被酒瓶的碎玻璃划的,不过小孩儿一直没说话。
“大夫,麻烦您给他也包扎一下吧。”
坐在处置室外的塑料椅上,等候大夫给谷宇也处理伤口时,钟晓音忽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又恍如隔世的错觉。
就在跟梁子岩分手的那个晚上,她和谷宇也是因为被砸了店铺,跟肇事者打架,被安誉一个电话送进了医院。
依稀也是这样苍白刺眼的灯光,这样的消毒水气息,以及这样的午夜凌晨。
她不由自主地就抬眸望了一眼安誉。
安誉原本在她旁边的塑料椅上坐着,就在几分钟前,站起来到走廊另一端去了,面朝窗外,背对着她。
他又开始生气了,谷宇手上的伤口,根本就不值一提,她还特意让医生给包扎处理,过于上心!
钟晓音远远地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哼,小气的男人!
医院来都来了,让医生给谷宇顺便处理下伤口,难道不应该吗?难不成等一会回酒店去,她亲自给他贴创可贴?
值班护士是个爱笑爱聊天的小姑娘,送谷宇从处置室出来时,见着了钟晓音,还特意向她问了句:
“这你弟弟呀?”
钟晓音远远望了一眼,站在走廊赌气不理她的小气男人,而后转过头来,向护士小姐姐扬起明媚灿烂的笑,回答的声音特意提高了几分:
“干弟弟。”
安誉转身就直奔楼梯间,头也不回,电梯也没等,还顺道在一楼大厅结了账。
钟晓音抬眸看向走廊尽头,他刚刚站过的地方,那里已然空空荡荡。
她这是……又逗过头了吗?
经过了一个白天的思索,钟晓音深切反思了自己的一系列不靠谱行为,决心以真诚交流,礼貌沟通的方式,跟安小誉同学彻底将先前的误会解除。
为此她还专门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沟通要点:
首先,她和谷宇只是从老板和员工,到关系不错的姐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的苗头。
其次,对于某位堂姐的行径,她希望小安总能给她一个明确的态度和评价。
另外,关于她还想继续泡小安总的事,她打算问问当事人的意思。
于是当晚,她又去了那条大帝都最繁华的酒吧街,在后街的巷子深处,找到安誉那家私人开的小酒馆。
正如程荃所言,这家原本作为私人会所,三五好友小聚的酒吧,现今已经对外营业了,虽然位置偏僻了些,但生意似乎还不错。
她没有事先发消息给安誉,而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点了一杯玛格丽特,自斟自饮,守株待兔。
果然高档酒吧连出入的客人,都比较有素质,她一个人在这呆了一晚上,也没有陌生人来跟她搭讪,或是直接索要联系方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一整个晚上,都没见着安誉的身影。
回想昨晚,见到他难得西装革履谈着两个亿项目的样子,敢情儿这位爷来泡吧,是专程谈工作的,人家的娱乐主场根本就不在这。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反正一时半会她也不打算回南城,大不了她天天光顾小安总的酒吧。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第二天刚入夜,她一踏进安誉酒吧的大门,就看见正主小安总,一个人在角落里,她昨天坐过的那张长桌上喝茶。
恢复了平日里休闲卫衣的打扮的安誉,还特意抬眸瞄了她一眼,似乎专程等她一般。
钟晓音忽然就明白了,肯定是有人向小安总汇报,她昨天来了,结果安某人今天就效仿她的守株待兔模式,来堵她了。
真没创意!
这要是换了她,绝对是要晾对方几天啊,谈两个亿项目投资时候的气势呢?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走上去,而是在斜对角线上另一处角落的小桌旁落座,还美滋滋地点了一杯莫吉托,悠闲品尝。
她倒要看看,他们俩,究竟是谁先沉不住气。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我输了,我认栽。
第45章
不过,这成年人之间你进我退的游戏,钟晓音还没玩上五分钟,就看见酒吧门口进来了一个中老年大叔。
不是由于这位大叔多么与众不同,而是他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在这禁止未成年人出入的娱乐场所,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她觉得这大叔些许面熟,非但没有大多数中老年人的身材发福,反而高大挺拔,腰杆挺得笔直,穿戴也相当洋气考究。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这大叔抱着小女孩,本待在门口随便找个位置落座,结果一下子看见隔了几张桌子的安誉,便直接迎上去了。
钟晓音恍然间记起来了,这人是安誉的父亲,传说中安然集团那位已退休的大董事长,曾经执掌着好几个行当商业帝国的大人物。
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她在安誉的视频电话里见过的。
于是她没上前,而是远远地看着安董事长抱着小女孩,在安誉对面坐下。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安誉看着父亲,生疏得很。
他不常喝酒,今晚又是专程来等钟晓音,因而此刻只是煮着面前的茶,自斟自饮。
老董事长没答儿子的话,而是将小女孩放在一旁的座位,沉着脸问了句:
“从南城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您上个月结婚了,不是也没跟我打报告么?”
安誉轻描淡写地回怼,他这位老父亲就在前不久结婚了,妻子是眼前这个两三岁小女孩的母亲,很年轻,不是黄千千,他也是前些天听集团的员工汇报,才知道的。
老董事长再婚,确实没跟儿子说一声,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他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
从多年前与安誉的母亲离婚,到和情妇黄千千有了私生子,再到如今与另一个女人有了私生女,而后再婚,这些通通没有告诉过儿子。
在这位固执的老安总眼里,孩子不过是自己的一件附属品罢了,没有必要参与自己的人生。
此刻许是为了缓解尴尬,老父亲逗弄着身边的小闺女:
“柳柳,叫哥哥。”
安誉浅浅地瞥了一眼面前梳着齐刘海,穿着公主裙的可爱小女孩,不带一丁点语气地开口:
“不用,担不起,我没有弟弟妹妹,这么小的孩子,就别带来这种地方了,要不是工作人员认识您,也不会让您带她进来。”
尽管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但老父亲指望他这个事业有成的大哥,是个宠妹狂魔的人设?
那属实是想多了。
不可能的!无论这个妹妹,还是另外一个十几岁的弟弟,他都不认。
他安誉就是这么一个冷血冷情的人,当年是他父亲出轨背叛家庭在先,而今别指望他关照私生子弟妹,当道德模范。
他安誉就不是这么个路数。
“我在这等柳柳她妈,说是要来接孩子出去玩几天。”
安老爷子这位昔日顶级富豪,而今言语间明显底气弱了许多。
“都结婚了还不在一起生活啊?这是等着将来继承您的财产?还是继承我的?”
安誉悠闲自在地喝着茶,怼得毫无压力。别看他家老父亲什么也不跟他说,但他在集团内外眼线诸多,什么大事小情也没错过。
老爷子长叹了口气:
“我名下没财产了,原本还有两家公司,一个去年给你黄千千阿姨了,谁让你小子夺了人家的公司不还,还转手跟你那个什么演员朋友把股份瓜分了。”
钟晓音远远地听见了,说的就是千程传媒那家经纪公司,跟安誉一块把股份分了的,是大明星容逸。
“合着您这是替我还债呗?我还得感谢您?”
小安总这句话反问得毫不客气。
老安总没接茬,而是继续道:
“另一家公司,结婚前给柳柳她妈了,现在是柳柳的舅舅在管理。”
“那很好,过不了多久又都是我的了。”安誉不动声色悠悠开口。
安老爷子气得敲桌子,想要教育儿子几句,又着实没什么立场,最后只是板着脸训斥:
“你别仗着集团家大业大,就去打压人家的公司!”
安誉的眉目间,难得地染上一抹浅笑:
“您拿着三千多块钱的退休金,就别操心我300亿集团的事了。”
言罢,他浅啄了一口自家酒吧新到的小青柑,像是对着自家老爸在说,又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吐槽了句:
“一手好牌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老爷子被呛得说不出话。
缓了缓,安誉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凝眉思索:
“要不还请上次那位先生,再去您家看看风水?上次他说您因为什么破财来着?德不配位?”
老爷子气得血压飙升。
“还有,您要是只等人,不想点餐,就换个位置,这边的座位有低消。”
老爷子抱着小闺女灰溜溜的走了,钟晓音坐在斜对面的角落里,看得目瞪口呆。
处理完了这么一场小插曲,安誉也终于站起身来,缓缓来到钟晓音桌前,双手撑着小方桌的桌沿,看向她。
钟晓音仰起头,不得不说这个角度的安誉,实在是好看,无论棱角分明的眼角眉梢和下颌线,还是层次错落的额前刘海,都着实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家里不靠谱的长辈,以后这么怼,学会了么?”
他凝视她的双眸,问。
她错愕,合着小安总这是给她上了一堂课?
她不得不承认,在对付自家不靠谱的老爷子这件事上,安誉的段位,比她高明多了,境界也强多了,至少人家不用被逼得满世界跑。
很好,她不但学会了,而且学废了,就差双手抱拳来上一句,余生请多指教了。
“那天在车上,你要对我说什么?”
安誉仍旧记得,前两天送伤者去医院的那个晚上,钟晓音说,有话对他说。
他昨晚就知道她来过他的酒吧了,作为他那些给百亿资产老板打工的下属们,老板近期在哪、跟哪些人有来往、跟哪个异性走得近,自然是随时随地摸清了第一手资料。
因而昨晚钟晓音现身,立即就有人汇报给了安誉。
于是他个不争气的小安总,今晚夜幕刚落,就早早地坐在酒吧里守株待兔了。
此刻在钟晓音那张小木桌对面坐下,安誉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清清亮亮的,若有所思打量着眼前人。
钟晓音今天打扮得格外素淡,浅紫色卫衣、牛仔裤,淡妆,披肩的长发简单编了根辫子,绑了个浅绿色发带。在这女孩子们都盛装出席的娱乐场所,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总之不像是来泡吧的,更不像是来泡小安总的。
此刻她不答安誉的话,而是熟练地捧过那一大本酒水菜单,重重地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今天我钟老板请客。”
安誉凝眸,行啊,要在他的店里做东,他今天就蹭她一顿酒。
她一边仔细翻阅着他家的酒水单,还一边小声嫌弃地嘟囔着:
“你家的酒,度数也太低了……”
安誉默默看了她一眼,他这家酒吧本来就很少来,也没特意珍藏过什么好酒,这两年对外营业后,才开始主打了几款鸡尾酒。
毕竟这种小资情调的地方,喜欢鸡尾酒的女孩子比较多。
尤其是高档酒吧,大多是男孩女孩约会,或是几个小姐妹相约泡吧,很少有一群大老爷们喝着50几度的飞天茅台,闲着没事来这里侃大山谈风花雪月的。
那时候小安总也没想到,他会遇见个喜欢高度酒的女孩子啊。
挑了半天,最后钟晓音点了一瓶红酒,两瓶梅子酒,两瓶桂花酒。等到美酒上桌,她一瓶一瓶地分别摆在安誉和自己面前,有些话,要酒后才能说。
“红酒和果酒混着喝,容易醉。”
手法专业地省上红酒,安誉出言提醒。
钟晓音撇了撇嘴,仰头就将第一杯梅子酒干了。
她想小安总大概是没见过,她钟老板带着程大小姐一块,拎了瓶53°五粮液,在她南城的钟小楼里,喝着小酒聊着美男的日子。
那时候反正是在自己家,也不怕喝多,喝多了就直接睡下,那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而今这帝都不是她的地盘,哪哪都觉得不够自在,就连这酒都不够劲儿。
她今晚就是要把自己灌多一点,那种微醺又意识清醒的状态,特别适合说些平时不想说的话。
至于喝醉,她不会的,她钟老板什么人啊,她可是酒局里的社交悍匪,生意场上的女王。
“安小誉同学,我要告诉你,首先……”
即便灌了小半瓶红酒,以及一瓶梅子酒和一瓶桂花酒,钟晓音说话也十分有逻辑,甚至还一件件、一桩桩地条理清晰,生怕对方听不明白。
“我和谷宇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们没有男女之情,他就是我一小弟,跟着我这个大姐大混的,我就喜欢给别人发工资、发红包、发奖金,不喜欢被人养。”
“另外,我离开南城,是为了躲我家老爷子和韩云菲,不是为了躲你。韩云菲带了她一家子人要来我店里蹭吃蹭喝,就算我关门赔钱不做声音,我也不愿意给他们蹭。”
她歇了口气,仰头灌下了高脚杯里,最后剩下的小半杯红酒,轻轻地把杯子放在桌子里侧,小声吐槽:
“这个杯子就跟你们这些社会地位高、长得好看又有钱的花瓶帅哥似的,一点都不接地气,我都怕我一不小心把它捏碎了,给我换啤酒杯!”
安誉缓缓地站起,从后面的空桌上,试探着拿过一个干净的啤酒杯,唇角抽搐地皱眉。她刚刚用了什么词?
花瓶?!他没听错吧?
他安誉在她钟晓音的眼里,居然是花瓶这么个人设?!
这他就不服气了。看看她周围的那些个男生,梁子岩、谷宇,哪个不比他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