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李浪白【完结】
时间:2023-03-17 12:35:09

  “不许贪玩,今日宫宴结束便回景福宫去。” 祁钰不愿让他与皇后多接触,见他小心讨好自己,神情缓和了些,喝了口他递过来的茶。
  “小孩子,贪玩些也不怕的。”皇后动作倒快,一身红色大妆衬得气色都好了许多,“皇上先行,臣妾跟在后面。”
  太极殿群臣落座,风波后许久未露面的太后也在,大家都十分默契地对明家的旧案缄口不言,没人再不依不饶。
  见皇上皇后相偕而来,便知徐家有惊无险又渡过了这次风波,至于一直视徐家为心头患的皇上为何忽然鸣金收兵,其中缘由…耐人琢磨。
  祁钰余光落在明丹姝身上,不知是这半年来初次露面的缘故,还是为了明继臻造势,衣着举止格外地张扬!
  一身朱红宫裙,领口、袖畔、裙摆都以金线封边,在大殿的烛灯映照下熠熠生辉,与各家臣眷毫不避嫌地推杯换盏,五头凤钗随着莲步轻移,风头俨然盖过皇后去!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执盏遥遥一敬,美目盼兮,尽态极妍!
  “诸卿,今日设宴,乃为庆西北军凯旋!扬我大齐国威!” 祁钰开宴祝词。
  “吾皇万岁!” 臣下不只佟、吴两家与明丹姝的关系,如今听皇上只一概而褒赞西北军,绝口不提明继臻,心里打鼓,皇上与明家到底为何生了嫌隙?
  “臣明继臻,代三十万西北军谢过皇上!” 不请自来,明继臻出席应下,意气焕发恍若明章当年。
  话锋一转,“臣自鹤疆国给皇上带回来个礼物!”
  “礼物?” 祁钰也摸不清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饶有兴致接话:“继臻已将鹤疆十六城送与朕,不知还有何惊喜?”
  “有劳夏公公吩咐我候在东宫门的随从进来。”
  “这…皇上?” 夏光知道皇上的忌讳,问道。
  “去吧!” 祁钰颔首,手不动声色按了按侧腹,忽觉绞痛。
  不多时,夏光领进来个两手空空的纤瘦随从,“皇上,人到了。”
  “鹤疆国王女南墨,见过大齐皇帝!” 没待人细打量,那随从抬起头来见礼,丝竹忽停。
  “南墨今日来朝,只为一事。” 她拿出王印托在掌心,环顾四周,视线在明丹姝身上顿了顿随即转开,挑衅似的与祁钰道:“在献印之前,南墨有桩陈年旧事要说与贵朝君臣听。”
  鹤疆灭国已成定局,这是最后,她能代表鹤疆国出现在人前的机会。
  “不知公主有何见教?” 明继臻不会无缘无故让她说话,祁钰是明知有诈,却又不好开口回绝失了大国体统。
  “我父王临终前曾痛骂贵朝背信弃义。” 南墨这样卖力,倒也不只为了二王子,鹤疆虽亡了,可戎狄犹在,大齐这样君臣失和消耗自身,焉知来日不会重蹈鹤疆覆辙?
  她今日,便要埋下这恶果!
  刀刀见肉,毫不留情:“我探查之下才发现…十年前,贵朝的郑穷将军和户部尚书徐鸿,曾威逼利诱鹤疆与戎狄联手发兵伐齐,其目的便是…借机做局,诬陷贵朝太傅明章贪污军饷,激起民愤,以斩之!郑将军与我父王的往来书信中写的清清楚楚,这事,是得了贵朝的太后和东宫首肯…”
  最后,还不忘踩在大齐皇帝最疑心上,对明继臻拱手一礼,道:“按说,我作为败国外臣本不该说这些,可鸟之将死,尚有一鸣,我与明将军在西北交手多次,倒有了几分难得的相惜之情,便忍不住说道说道。”
  “这…前阵子不是没查出什么吗?怎么又有徐家的事?” 有新入朝不明就里的臣下小声嘀咕。
  “君心难测啊!”
  “太傅当年可怜!”
  “东宫?当年的东宫,不就是…”
  众人明白,南墨已是败军之将断没有信口胡说的道理,那…前阵子六部查到徐家,皇上便降圣旨草草结案,是为了掩盖?
  “徐卿,” 祁钰此时不知是痛是怒,脸色冷青难看至极,自不能承认…主动给徐鸿铺了台阶:“你可有话解释其中误会?”
  “倒是不必。” 徐鸿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步履从容,肯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尾声
  “徐鸿!” 祁钰喝住他, 隐含威胁。
  “父亲!”皇后更是坐不住了,急忙截住话茬强颜欢笑:“可是醉了?”
  “臣说,她说得没错。” 徐鸿从容不迫又往前走了几步, 右手边是当年拆散他与刘桑苓的刘阎, 正前方即是太后…
  垂手,形影如风,忽然从长袍下的靴筒抽出一柄横弩,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听铮!铮!两声,刘阎和太后先后倒在血泊之中。
  他当年, 也是战场上百发百中的常胜将军!
  缴械,随手端了盏酒一饮而尽,他这一生的悲剧由这两人而起, 终于尘埃落定。
  “护驾!宣太医!” 夏光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好好儿的人怎么突地发起疯来!
  “外祖!外祖!” 明丹姝和明继臻也顾不得细究, 赶紧冲到刘阎的席间,可惜人已没了生息。
  禁军将徐鸿押下, 众人眼见太后被一箭穿喉,心还没落灰原处,忽然又听见皇后惊叫:“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太医呢!”
  明丹姝回望时,正好见祁钰单膝跪在太后旁的血泊里, 也脸色青紫地大口大口呕血…
  上前一步,飞快将二皇子揽到自己身后:“理儿!过来!”
  “姐!怎么办?” 大殿上乱作一团,明继臻警惕地护在她身前。
  “好好安置外祖吧!” 明丹姝神情复杂,却还算镇静, 徐鸿这样毫无预兆地行刺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叮嘱:“皇上醒来以前, 别离宫。”
  太后罹难、皇上昏厥, 众人照规矩不得离宫,都都心忡忡受禁军看管着坐在太极殿里。
  “理儿,母妃问你,你父皇为何中毒?” 明丹姝神情严肃,将二皇子拉到侧殿背人的地方。
  “儿臣不知。” 祁理垂着头不看她。
  “说实话!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明丹姝鲜少对他这样地疾言厉色,质问:“是什么毒?”
  “儿臣恨他们!恨他们害了我母后!” 祁理眼睛通红,从怀里掏出个绿色的小瓷瓶:“这是我姨母过去给我防身用的。”
  “儿臣怕牵连母妃,所以在皇后宫中给他下毒。”到底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他后知后觉才感到害怕,紧紧拉着她的袖子:“母妃问过儿臣想不想做皇帝,儿臣不想,儿臣想出宫!”
  “乖!没事了。” 明丹姝安抚着他,循循善诱:“你去前殿,找刑部的李汤大人,告诉他你父皇是在长乐宫中的毒。其余的事情…交给母妃,你会没事的。”
  这时候,最需要个正直的人,出面主持“公道”。
  明丹姝绕去皇上寝宫,见太医们都有条不紊,便知祁钰已经脱离了危险。
  与皇后四目相对,莞尔,转身往后宫走…
  “丹姝妹妹。” 皇后叫住她。
  “许久未听姐姐这样唤我,何事?” 明丹姝站在红墙前,只是浅笑着,一如在明府、在百戏班时,从未变过。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输在哪?” 败局已定,心绪倒平和了许多。
  “姐姐错了,姐姐从进宫起,便注定不会赢。” 檐上化开的雪水打在明丹姝的肩上,又是一年春。
  “他会死吗?” 皇后又问。
  自从二皇子到了长乐宫,她表面疯癫,实则一直在暗中监视,发现那瓶毒药后…她挣扎犹豫过,却还是抬手让他去做。
  如果皇上此时驾崩,一切的斗争便会戛然而止,她只要还坐在皇后的位子上,无论哪个皇子登基,无论明家要与徐家如何争斗,她都会是母后皇太后。
  可笑今日…她和徐鸿还真是父女,如出一辙地自私,她放纵二皇子下毒时,不曾考虑过东窗事发会连累徐家,徐鸿…也不曾顾及她的死活。
  “不会。”
  她早就知道祁理要给皇上下毒,纵着他,不过是为了断了他日后继位的可能性。至于方才与他那番对话,不过是交易,她拿着他的把柄,让他知难而退。
  那孩子自幼长于后宫妇人之手,见过了伪诈诡计,性子早就养歪了,不得不防!没下死手,是感念先太子妃宋氏为救明家而死的情分…
  顺手,她早便换了祁理手里的药,皇上不会死…但也会为他的多疑寡义付出代价!
  “皇后娘娘。” 夏光带着禁军从身后追上来,先对明丹姝恭敬一礼,又对皇后道:“徐鸿大人也已下内狱,刑部尚书李汤大人在长乐宫的茶盏里搜到了毒物,在皇上醒来前,委屈您且待在大理寺。”
  “姐姐走好。”
  “皇上醒得这样快。” 明丹姝听太医回禀国病情以后,推门进了寝殿,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服饰祁钰用药,举重若轻道:“本以为皇后毒害皇上就够徐府满门抄斩的了,没想到…徐大人倒迫不及待了。”
  “你给朕下毒?” 祁钰气虚力短,满眼地不可置信看着明丹姝。
  “若依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心意,皇上此时就一命呜呼了。” 明丹姝见他不喝药,半强迫地将汤匙推进他嘴里。
  惋惜道:“臣妾舍不得,又想给皇上些教训,只好折中了。”
  “朕对你起过疑心…可到底,还是小看了你。”
  “皇上不是小看了臣妾,是爱臣妾,正如臣妾也舍不得皇上死。” 明丹姝玉软花柔说着情话。
  “呵…” 祁钰一直担心祸起萧墙,如今徐家自寻死路,明家起势已成定局,他反倒能同她心平气和说话儿:“你怕不怕朕秋后算账?”
  “不怕。如今皇上不能主事,皇宫内外又都知道臣妾最得宠、明家最得皇上信任,所以只好都听臣妾的。”
  明丹姝继续喂他解药,举手投足都是恬静闲适,再也没了与他针锋相对的样子。
  絮絮说着闲话儿:“皇上记不记得在瓦寨见过的毒草?这毒便是来自那,每十日便要用一颗解药,以后,皇上的命,都在臣妾的手里。”
  “为什么那么恨朕?” 祁钰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在试探她。
  “皇上毁了我的一生,难道不该恨?”
  “皇上曾与臣妾佚䅿说,臣妾父亲托皇上好好照顾臣妾母亲…” 明丹姝眼里的笑意破碎,冷然质问:“可皇上又是怎么做的?以臣妾和阿臻的安危,威胁徐知儒和臣妾母亲,让她在徐府替皇上监视徐鸿!”
  他对明家的愧意,是制衡前朝的工具,也是自我安慰然后继续下利用的借口!
  “皇上和我父亲一样,你们的情义和狠辣都不够绝对,你被礼法情义束缚着,想做盛名昭昭的贤君,又压制不住心中的贪欲和猜忌。最后…都只能一败涂地。”
  “为什么不杀了朕?” 祁钰想抓住她,却被她翩然躲开。
  “皇上要活着,活到四皇子再长大些,能坐在龙椅上时…”
  祁钰服下的毒里,掺了雷公藤、蚯蚓粉、棉花籽和七叶花这些绝育的药,无论如何,以后他不会再有子嗣了…大齐的下一任君主,只会是明家的血脉!
  “臣妾也斗累了,想过些随心所欲的安生日子。皇上若不想江山落于外戚之手,以后,就要好好哄着臣妾开心。”
  “对了!皇后娘娘的孩子,其实的的确确是皇上的血脉,孙景…说谎了。”
  她只看祁钰待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态度,便知道他在意子嗣,焉知不会看在嫡子的面子上放徐家一马?所以帝后大婚的那日起,她便死死地盯着皇后的脉案…
  只是皇后作死,自己和丰王暗通款曲,省了她亲自动手的麻烦!
  “真可惜了…皇上原本会多个儿子的,却死于您自己之手。”
  祁钰惊怒攻心,又呕出口血来...
  “皇上别急,您在病榻上耐心看着…” 明丹姝趴窗看着外面的动静,施施然走出去,冷笑:“臣妾会替皇上好好治理大齐,毕竟…这也是臣妾父亲的愿望。”
  “明丹姝!乱臣贼子!” 她一拉开殿门,便见吴秋乐带着禁军将寝殿围住。显然,祁钰还留了一手!
  “谨妃假传圣旨,私调禁军…” 明丹姝侧目,开口:“皇上,阿臻在外面,可要替皇上清君侧?”
  祁钰与她四目相对,读懂了她眼里明晃晃的威胁,无力错开…
  吴秋乐失了吴家做倚仗,如今只能依附于他,他将宫城禁军的调动令牌藏在她手里,便是防着宴会上有个万一,她好能不声不响地出去搬救兵。只可惜,棋差一招,为时已晚。
  明继臻带回十万兵马,西北还有二十万待令,明丹姝若是在此时有个万一,整个京城、边境、江南都会大乱!
  颓然闭目,缓了缓,有气无力将声音传出去:“谨妃假传圣旨,私调禁军…拿下。”
  “皇上圣明。” 明丹姝巧笑倩兮,不理会吴秋乐的叫喊咒骂,缓步往皇城内的禁军大狱走去。
  推门进去,徐鸿一人坐在地上,平心静气闭目养神:“徐大人,本宫不解,好好的…怎么自个儿送死呢?”
  “你娘,得了消渴病。” 徐鸿平静得很,早在他答应太后联手构陷明章推东宫上位时,便想到了会有狡兔死、走狗烹的这一天…于他,过去种种没什么是非对错,之所以自投罗网,不过是为了过去这十年与她朝夕相伴的日子。
  他生于贵胄,年轻时横刀立马,中年位极人臣,享过泼天富贵,平生之憾唯一人而已。
  “我这半生只为她而活,如今她不久于人世,徐家在大势之下无论如何都是要败的,我不如快些收拾局面…若是她走得比我早了,岂不是下辈子又要错过。”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