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又如双方在一个时辰之前打斗时一般凝滞。由于守临代表阳泽帮问过名姓,约定夏至时见于永陵,便两相拜别。
作者有话说:
1.下周一或周二或周三也许还有一更
2.可以猜猜应千诺的发展走向
3.也可以猜猜锁钥阁的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4.也可以猜猜尹信同志和林礼同志现在的想法一不一样
5。也可以猜猜我的副CP会有几对
第44章 重剑
于守临走前, 领着阳泽帮众人向这群被自己冒犯的后辈行礼谢罪。但应千诺直着脖子,顾自站在一边,说什么也犟着, 不肯靠近。
一个黑衣弟子低声在他耳边哄着,一面小心拽着他向前, 他使劲儿跺着脚,用力将那人的手甩开, 胡乱发狠打了几拳。
油盐不进。
于守临耐着性子走过去,扭了他来。他手劲儿大, 应千诺挣脱不了,情急之下, 竟然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于守临吃痛地甩了一下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倒霉孩子。只听他大吼一句“我就偏不”, 便扭头从这小院中跑出去。于守临连忙示意身旁人去追, 再转身向林礼这一行人道:“少帮主年纪尚小,老帮主去的突然,我等不好多言, 各位见笑了。”
倒换了顾惊涛来安慰于守临“小孩儿难免的”。林礼则是一直盯着应千诺的身影越跑越远, 那身黑衣宽大, 仓促寻来,原本就不适合他。他穿着, 就好像一小块棉花被包裹进一团黑布里, 身体只占一小点儿, 剩余的地方叫愤懑与恨意充溢着,安排的很妥帖。
他仍然拼命向前跑着, 身后那个黑衣弟子竟然追的很吃力。应千诺宽大的衣袍在风里抽动, 被毒辣的日头鞭打了一下又一下。自然是很狼狈, 直至跑出去太远,林礼根本分不清人形。
于守临再拜后连忙领着人追去,林礼也收起目光转过身来看身后。
小院里原本就简陋,经此一遭更是狼藉。林礼回过头来看众人时,发觉一个目光沉静似水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身边跟着的两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忠心护主、不敢多言;还有一个眼神迷离,不知神思在何方;身前的那个上下打量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似的。
林礼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片刻便认定了这些人里只有许清如一个正常人,出声唤道:“清如姐?”
许清如答应一声,林礼问候道:“没受惊吓吧?方才的枪使得很及时。”
许清如摇摇头,爽朗地笑了一声,道:“前人常说江湖多险,我早先还不信呢。没想到这一出来便遇着了。本以为苍烟楼已经是一团乱麻,没承想,转头便遇上拦路索人性命的。”
林礼一面应着,一面发觉顾惊涛还在打量她,她很好脾气地对他笑了一下,没想到这厮看她的眼神更离奇了。
怎么?之前没见过吗?林礼的拇指抵在裁云的剑柄上,反复摩挲着,心思这是不是要再跟他过上两招穿云招式,才能让他清醒过来,明白这是她本人。
她的眼神不自觉凶了起来,对面终于笑了出来,摆摆手示意对峙到此结束,仿佛这才是他想要的。顾惊涛唤道:“阿礼,一年不见,变化好大。师兄都认不出了。”
“听闻你在瞻云台夺了魁首,这是终于顺心了?”顾惊涛俯了俯身,逗小孩似的,翘着声问道。
就差没冲着她吹口哨,说“我走后终于轮到你了”,这纯属找骂。林礼的眼皮跳了跳,顾惊涛惯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找她的痛处戳。
真是讨打啊。林礼腹诽,她和顾惊涛一向是互呛的。林折云对弟子的教导从来是君子不与人争口舌之快,却不知道座下大弟子和嫡亲的孙女人前谦让有容、彬彬有礼,背地里掐架掐的是一等一的好。
她将神色恢复如常,决不能让这厮在这里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你何故至此?”林礼对他抬了抬下巴。
“这一路下去便是永陵,你觉得我来做什么?”顾惊涛歪一下头,没有绾好的那缕头发直接挂了下来,像条死鱼在他还看得过去的那张脸前面晃着。
林礼再细细一打量,发现顾惊涛这身蓝衣原本应是他在山上就穿过的一身深衣。穿云门为了教导门规,定期让弟子听一次训。弟子听训时需要衣着文质,但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哪来这么多衣裳。尤其是男弟子,穿来穿去也许只有那一件衣衫——平日里也用不着。顾惊涛就属于这其中的典型,每每听训时便穿着那身蓝色深衣晃了来,故而林礼印象尤其深刻。
可如今这身深衣遭了横祸,上身如常,下身不知扯了块什么布接在一起,原本的左右大袖也一起废了,替的大概是纱。这一上身,说不上衣衫褴褛,但确实从头至尾都……
都显得不太正常。
林礼想不通顾惊涛是出于什么感想,才能将这三样毫无关系的东西缝合在一块儿。还有一个问题,是谁替他缝合在一块儿的。
打死林礼也不信顾惊涛能自己缝。这厮看起来倒不像正经来涅槃会的,像四处流浪找个地儿歇脚的。
“你还是别去了。”林礼缓缓开口。
“凭什么?”
“丢脸。”林礼吐出两个字,又道,“师叔钦点我来,你就别凑热闹了。你瞧瞧这身……”
穿得是什么东西啊。林礼吞下这半句,希望顾惊涛自己明白。
顾惊涛丝毫不觉自己的衣着有什么不对,反而骄傲一笑,道:“是你以航师兄的手艺。想不到吧?还挺细致,以航这小子使剑老叫我挑出破绽,针脚倒叫人挑不出。我让他干脆下山做裁缝得了。”
“以航师兄如今人在哪儿呢?”林礼问。以航师兄,韦以航,乃孟老的爱徒。当年和顾惊涛一块儿下的山,按理说如今应该在一块,怎么现在就剩这厮一人了?
“那时在北面玄水关遇了险,衣裳全糟蹋了,你以航师兄心疼我,缝缝补补造出来一件新的。我觉得合适,就常穿。”顾惊涛笑道,“我呀,见人就夸他,他倒很不好意思。只可惜后来我要过江赴涅槃,他偏要继续往西走,任我怎么说也不肯随我过江来。你瞧瞧,这不只剩我一个了吗?”
林礼心思,他不是不好意思,他是想砍了你,还好你走得快。
穿云们弟子下山时都有份例银两,加上自己有本事,总不至于为钱所困,怎么顾惊涛这一年多像在丐帮里滚了一圈?方才小憩前她进屋粗粗扫了一眼,觉得遍地灰尘,便又出来了。这厮能从屋里窜出来,唯一的解释是歇在梁上了。
“师兄方才在梁上歇的可好?”林礼这问的自然是别有用心。顾惊涛是跟林礼呛惯了的,一下便晓得她在暗讽什么,道:“好妹妹,我歇的怎么会有你好?都让人围了院了,还睡眼惺忪呢。”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许清如看着名门子弟斗嘴,这两个人又一个赛一个的阴阳怪气,当听戏似的,不知已经暗笑了几回。汪吟吟回过味来,只想当场消失,家丑不能外扬,怎么让这两人当着外人的面掐起来了?
尹信从方才的思绪中抽身,很有兴致地听着。正如顾惊涛不知道林礼如今端架子端的有模有样,尹信也不知道林礼竟然能跟别人呛声掐架。
他觉得心里有块什么地方松动了一下,一眼瞥见了不曾见过的风景。
人皆以王侯将相为尊,他从前却一心向往自在江湖。他曾将“侠”的模样与林礼当日在落霞关主持正义的样子重合,谨慎地捧在手里端详,将诗剑分付与之勾连,生怕错过些子疏狂。
以至于总想看着她。看着她秉剑,看着她飞身,那些久远模糊的侠客记忆和古籍里也许离奇的招式一下都鲜活起来。
他始发觉自己只是观者,也更善于做观者。更热烈的情绪他不敢表达,他考虑到在京里时考虑不到的许多,比如说身不由己,比如说铜臭味和江湖夜雨。
有太多无法一言弃之,数个月来见账面迷离、蔡斌自裁、汇市操纵,提醒着他不要情不自禁。
但他必须能够自禁,留给曾经一点余地,让它不必成为呓语般的妄想,让他看着小女侠赴身云烟奔涌。
他起身,开口问候:“少侠好身手,方才觉得惊异。现下知道是阿礼的师兄,便不觉惊奇了。”
这一对兄妹的僵持被打破,他们相当默契地一起收了神通,给彼此留下一个“改日再战”的眼神,瞬间换上副笑脸。
林礼连忙介绍。顾惊涛转向尹信,那声“阿礼”在他脑里百转千回地过了一遭,方抱拳行了礼:“顾某一介武夫,礼数不周,还望言大人见谅。”
“江湖中人,不必多礼。”尹信摆手,“方才见少侠的青剑,大有撼山动海之势,力度非凡,似乎并非寻常可比。”
尹信低头,瞧了一眼顾惊涛手里的剑。剑柄镶的是块羽色稀石,剑身通青,折出道道铁光。若说裁云是通体玉白,看着便轻盈如许,那么这把青剑便是人眼可见的沉重,提剑使之者不知要花上多大的气力。
而顾惊涛方才动作迅猛刚烈,眨眼之间的飞出与取回,莫不是力拔山河兮?
林礼也细盯着那剑,忽然意识到什么,轻声:“坐山青……这真是,坐山青?”
“坐山青还是坐山青。”顾惊涛给她递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再问下去,自己以后再解释。
林礼一脸狐疑,顾惊涛的佩剑名为“坐山青”,上好的青铁锻造,是林折云亲赐。
阳泽帮有言其“燎血钩”造铁海外寻来,他乡淘洗,让人不明觉厉。坐山青的造铁来历怕是那更加稀奇。弟子们的猜测众说纷纭,目前为止,有说是蓬莱仙岛求来的,有说是关山下七七四十九天炼出来的,有说是穿云先辈遗物只传有缘人……
但没有人有胆量去过问林折云,林折云也只是淡淡对顾惊涛讲过一句“拿去吧”,从未对这造铁的来历有过什么肯定。
正因为此才为人津津乐道,满山弟子并非真想对这青铁的来历刨根问底,问东问西也只是艳羡林折云对顾惊涛的爱护罢了。
坐山青比寻常的铁剑更坚硬,也更沉重,因而即使在夏日最毒辣的日光下看,也会折出一道道寒光,观者无不为之颤栗。林折云知道自己这大徒弟在轻剑之上有造诣,但在轻剑之外有更多的可能。所以甚至违了穿云门“师门赐剑以轻剑”这样不成文的规矩,给顾惊涛挑了把铁剑。
但就算是朝廷驻扎在边牧的铁骑,所配的铁剑也不似这般沉重。尹信想。
坐山青出世时便很有分量,但现在看起来,它这剑身似乎又壮了一圈,连折出的寒光都厚重,透出一股铁囚似的压迫和威胁感。若说原本的坐山青还可行轻剑之招式,那么现在便是彻头彻尾一把重剑。
林礼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惊涛,怎么,穿云这些年的招式这厮都不要了?
这才下山一年多啊,坐山青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这厮回门怎么跟老头交代?
顾惊涛用眼神安抚一下林礼,接着与尹信攀谈,两个男子拉东扯西,林礼一时插不上话。
“师妹懵懂无知,有劳言大人费心了。”顾惊涛再行礼,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我是追查案子至此,阿礼倒帮了我不少忙。”尹信回道,“此番往永陵去,也有为了帮我的打算。案子水落石出之后,我倒真要给贵门去谢礼。”
“此番,言大人也是要往永陵去?”顾惊涛问。他回味方才的对话,似乎捕捉到些什么。
他与尹信对视一眼,相互揣测着对面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1.有无宝子心疼千诺宝贝
2.顾惊涛同学,穿云门众人尊称的大师兄、林折云爱徒、风卷残云盛名在外
林礼:这厮
3.顾惊涛:阿礼这人谁啊
林礼:我男朋友
4.尹信:总要先搞定大舅子吧
第45章 永陵
“案子离不了永陵。”尹信道, “往后只剩五十里地,何不结伴而行?”
顾惊涛正声谢过。此时日头渐西,没有午后那么毒辣。在这帮人生死杀过一番、前尘往事纠缠论述不清的时间里, 马儿是草也吃了、水也喝了,在这个混乱午后难得享受了好好休息的福分, 此刻正发出噫噫的嘶鸣,催促这群身心俱疲的人上路。
尹信邀顾惊涛与自己同坐一辆, 叫他去和三个姑娘挤,实在不像话。
林礼瞧着这两个人, 站在一块儿怎么如此违和。
尹信原本嫌天气炎热,身上只着了一身萧萧白衫, 大有纤尘不染的意思,很衬他这一副桃花眉目。他又不知哪里捻出来那把象牙扇, 一挑一摇之间把贵气交付了潇洒恣意。
不羽扇无纶巾, 前人帷幄之外,别具一格姿容。
面如冠玉风流去,舟渡小横山。
顾惊涛生地身材挺拔, 不比尹信矮。一副眉目棱角分明, 剑眉斜出横入鬓, 眸子炯炯,称得上俊朗。持剑时衣袖飘飞, 青铁刚烈, 气度无二, 有穿云飘逸之姿,亦有移山倒岳之颜色。
林礼那是平日跟他掐架掐惯了, 从来不觉得这厮有哪里吸引人。但她不得不承认, 穿云门有许多女弟子暗里窥探这厮练剑, 对他芳心暗许。
只可惜如今好像从丐帮历了劫回来。本来也许看上去会比尹信更加英气,如今那眉目叫这身破烂似的衣服一裹,怎么就显得这么滑稽呢?
林礼虽然知道这样说自己师兄不好,但他站在尹信边上,确实像是某个富家公子从灾荒里扒拉了个二傻子出来。
林礼无奈垂目,懒得再去纠结顾惊涛丢人现眼,随汪吟吟许清如上了马车,没怎么坐定,便看一旁小窗的帘子叫人从外面拨开。
顾惊涛那张显出点沧桑的脸又出现在她眼前,挂了一个饱满的笑,惊的林礼抬手就要将帘子再掩回去。
“不识好人心还是怎么?给你送这个来。”顾惊涛横了她一眼,递上个小罐子,用手指在鼻尖上蹭了蹭。
林礼也用手蹭了蹭鼻尖儿,反应过来方才叫阳泽帮那一镖刮破了皮,渗了点儿血出来。她看这小罐子里装的是些抚痕凝膏,感动于顾惊涛这厮还是能做人事的。
不过感动的话到了嘴边,又变了味:“你手里还有这样的东西呢?这一年多想来也没少遭罪。”
顾惊涛白了她一眼,道:“你爱要不要,以后自己留疤了可别叫我瞧见你哭。”
他原本扔下这句话就要走,顿了一瞬又返回来,道:“我说你是没见着你其他师兄,下山是游历的,又不是叫你来享福的,日子哪能过的那么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