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不觉得许向东太可怜么?咱们不应该欺骗他。”
其实到这个时候,她已经想明白了他为何同意这门亲事。
“明天我要亲自去找他。”苗笙笙下定了决心。
白翠花沉思了半晌,认真的看着她闺女,“笙笙,你可想好了,戏文里不是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
管他知不知道当年落水的真相呢,管他当初为何答应婚事呢。只要婚后他能好好待妻子,那就一切都值得。
苗笙笙摇了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可是,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原身家庭已经那般凄惨了,她怎么能忍心联合父母欺骗他?她的骄傲也不容许。
她苗笙笙不是最好看的,不是最聪明的,但是却不想靠着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嫁出去。
她苗笙笙值得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
第23章 上大学吗?
办完酒席的第二天, 白家便恢复了原状,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
白翠花从孙子孙女们口中得知女儿前几天去镇上赶集差点被拐, 大脑一片空白, 不顾下工时间没到, 便匆匆赶了回来。
母女俩进行了好一番长谈,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慢慢落下。
还好还好,闺女福大命大被人救下。
哎呦,她是不知道昨天那俩人竟然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不然非得好好谢谢他们。
另外对女儿吐露了当年的实情,她心中也是一松。至于女儿是否想依照婚约嫁给许向东,那就是她的事情啦。
她完全尊重女儿的选择。嘿嘿, 这也是她当年特意瞒着这桩婚事的原因之一。
给女儿留下退路。
她内心深处当然希望笙笙可以嫁给许向东, 他是个稳重可靠的, 值得托付。
白翠花同志跟女儿聊完天, 开开心心做晚饭去了。
苗笙笙却是忧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个了“师傅”, 师傅也同意带她去市里“找找活”,挣点儿小钱钱。
最近每天拉嗓子的高粱饭,吃得她......
嗯,那个好几天没有去五谷轮回之所啦, 小肚子涨涨的。
如今又猛然晓得自己身上竟有一桩婚约, 还是她爹娘联手给她骗来的。
很感激父母的一片爱女之心, 但......
好对不起人许向东哦, 虽然大概也能猜到几分他为何同意。
无论怎样, 她都决定亲自去见见他。一方面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放他自由, 一方面感谢他多年对苗家的庇护。
哈哈, 她娘在村里横行霸道,动不动就骂人,急了还跟人动手。---这么多年在队里竟然没遭到针对,跟许向东肯定脱离不了关系。
当然他们苗家人丁兴旺也是重要原因。
可这年头,哪家哪户孩子不多呢。虽然国家已经开始倡导计划生育,但还没有明文落实下来。家家户户是拼命了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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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叔给她放了五天假,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等家里人上工后,苗笙笙带着小侄女苗晓冬悄悄来了许向东的住处。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望着眼前低矮的民房,她思忖许向东宁肯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肯申请回城,想必是对他爹失望透了吧。
有那样的爹真不如没有,可他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苗晓冬看小姑呆呆站在那里不说话,赶紧戳戳她胳膊,“小姑?”姑姑自从病好后,好容易愣神啊。她得时刻提醒着点儿,别回头小姑又傻回去。
小萝卜头今天心里也有几分惆怅,昨晚奶奶知道了小姑赶集那天发生的事,命令小姑再也不许去镇上了。
她不敢告诉奶奶,小姑还和明霞姐姐顾哥哥约定了去市里呢,好想跟着去看看城里啥样哦。
青梅堂姐每次回来提起城里,都可神气了。
苗笙笙回过神来,鼓起勇气上前敲响了许向东所住单间的房门。
她是特意选在这个时间点儿来的。
大清早,乡亲们都去上工了。不过身为队长的许向东去村委会晚点儿,当然下班也晚。
屋内,正在看书的男人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挑眉。
当年苗家村为下乡插队的知青建房子选址在村外,有几分偏远。倒不是有意针对他们,主要是这里地方够大。
乡亲们有事很少来这里找他,都是去位于村子中央的村委会。
但最近他已经被人敲了三次门。
第一次张美丽带着东西找他联手对付他的“岳家”。
第二次......
这一次,又会是谁呢。
许向东打开门愣愣的望着屋外的俩小姑娘,“是你们?”
苗笙笙有几分不好意思,“许队长。”
“许大叔好。”苗晓冬也大声喊道。
“找我有事?”虽然他们之间有一纸婚约在,但二人还是第一次私下见面。
苗笙笙望着眼前严肃不怒自威的男人,有几分头皮发麻。哎呦,她最不擅长跟这类型的男子相处啦,总觉得他们会看透她的内心。
她硬着头皮点点头,“许队长,我有话跟您说。”
许向东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恐怕他自己都没认识到,“进来吧。”
苗笙笙拉着晓冬乖巧的走了进去。按说她不该单独进一个陌生男子房间的,可又怕谈话被人听了去。
再说眼前的男子也不是别人。虽然心里有几分不自在,就像上学的时候没有完成作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
但许向东也给她莫名的亲切感,就像他们是早已认识久了的亲人。
“你们俩喝点儿什么,白开水?”
“不用不用,我们吃饱喝足来的。”苗笙笙脱口而出,说完忍不住有几分懊恼,哈哈,这天聊的。
许向东洗了两个杯子给她们倒了两杯凉白开,并拆开了一袋鸡蛋糕,递到了二人面前,“吃吧。”东西是前两天开会时公社里书记送的。
苗晓冬望着眼前鲜嫩可口的蛋糕,悄悄咽了咽口水,好想吃啊。但转身望了小姑一眼,没敢拿。
苗笙笙没注意到小侄女的动作,一心想着接下来的谈话,好长时间没有抬头。
许向东也没有催促。
半晌,似乎终于是组织好了语言,她抬头鼓起勇气望着对面的男子,“当年的事情,我爹娘......”
“我知道。”
苗笙笙心道,果然,他是心知肚明的。
“你知道是我娘把你推下水的?”她抿抿嘴。然后她爹再跳下去把人救了上来?哈哈,虽然很抱歉,但也觉得好搞笑啊,她爹娘这对活宝。
许向东点点头,有几分啼笑皆非的回忆着当年那一幕。那时他刚来苗家村插队不久,下工后急匆匆回家。经过村南的小溪,突然被人大力推了一下,掉了进去。
掉进小溪不到一分钟,又有一个中年男子立马跳进来把他捞了上去。
他还记得当时苗富贵脸上的滑稽表情,又是愧疚又强行装作无事的模样,安慰他,“小伙子没事吧,咋这么不小心呢,要不是大叔我恰巧从这里路过,你不得早早去见阎王爷。”
想到这里,他不禁好笑的摇了摇头,“回去告诉你爹,那小溪淹不死人。”别说他是个擅有游泳的,就是不会也不可能淹死在一条到水面最高处到他腰间的小溪里。
苗笙笙闻言尴尬的都差点抬不起头。
“你娘是个好母亲。”许向东接着道。当年的事情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一手“策划”的。
不过这主谋,有几分没脑子。
苗笙笙听到白翠花同志被夸赞,与有荣焉的点点头。
不过还是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娘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没见村里不少人都躲着她娘走。
“好人?”许向东嗤笑,“为什么要做好人呢,好人就会平安一辈子。”
他母亲倒是好人了,柔弱善良从不害人,可最后呢?护不住自己不说,连孩子都没能护住。
许向东出神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也是智力不高,傻呆呆的,跟苗笙笙不同的是,她会说话,会甜甜的叫她哥哥。
苗笙笙一愣,望着眼前面带讥讽和几分不易察觉的痛苦的男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失去亲人的痛苦,并不是经历过的人能感同身受的。再多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许队长,你,你还有未来。你要好好活着,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你开心,那些关心你的亲人才能在地下安息。”苗笙笙语无伦次的说道。
虽然晓得说啥都不管用,但是看着陷入悲伤的男子,她也不能沉默。
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小姑娘,许向东心中流过一丝温暖。似乎从母亲去世,再也没人跟他说过这些。
他的长相随了那个人,母亲的娘家人对他又怨又心疼。时间长了,他也很少再跟外婆家来往。
免得他们伤心。
李大军自顾不暇,只会偶尔提点他两句。
没想到自从母亲去世第一个真心安慰他的竟然是一个比她小将近10岁的小姑娘。
当年,白翠花以为算计了他,实际上他是自愿的,自愿想娶这个傻姑娘。
他当年没护住妹妹,这一次他想护住眼前的姑娘。
只是.....
“如今你病好了,咱们的婚事可以解除了。”她应该去嫁给一个和她年纪相仿,阳光又开朗的少年。
而不是如他这般,心如如灰,内心一片凄凉,早已没了对生活的期待。
不过麻木的活着。
说实话听到许向东主动提出取消婚约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别说人家只是把她当妹妹,并无男女之情。
她上辈子虽然没有男朋友,但对甜甜的恋爱还是带几分期许的。
但瞧着眼前男子似乎颓丧又无力的样子,苗笙笙也很心疼,“许大哥,不如我认你做大哥吧。”你就把我当成你的亲妹妹。
可是后半句她说不出口,有些人无可取代,有些事无可更改。
许向东抬头一愣。
苗笙笙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是真心想认您做大哥的,只要你不嫌弃我笨。另外也感谢您几年对我家的照拂。当然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要这样做,我纯粹觉得你很亲切。”她慌乱的解释道。
想了想她补充,“您就像我失散多年的亲人。”
苗笙笙没少照镜子。看着镜子中那个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相貌,她时常想,她和原身是不是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名字一样,相貌一样,似乎连口味都差不多。
许向东沉默半晌,“你爹娘没意见?”苗家五个大儿子,苗笙笙五个哥哥......
眼前的小姑娘命大又幸运,实在不像个缺人爱护的。
苗笙笙见他同意,开心的笑了起来,“当然,我娘可信任你了。”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在那么多知青里,选中了您。
哈哈。
许向东抿嘴一乐,“那就说定了。”看着眼前小姑娘乐不可支的模样,他尘封多年的心被打开。
“你跟我五哥同岁,但我听我娘说你比我五哥生日小几个月,以后你就是我六哥啦。”不过还是许大哥顺口。
和小姑挤在一张长凳上的苗晓冬听不懂二人在说啥,但许队长成了小姑的六哥这件事还是听清楚了。
“六叔。”她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许向东和苗笙笙二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啥笑啊,苗晓冬有几分懊恼。许队长成了她六叔,那么眼前的鸡蛋糕她可以吃了吗?
“许大哥,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呢。”苗笙笙解决这么一件大事,心情颇为轻松。
许向东摇摇头,“没啥计划,就准备扎根你们苗家村,帮助大家抓生产。”
这样啊,苗笙笙摇摇头,脱口而出,“我供你读大学吧?”
嗯?许向东挑眉,这是两天之内第二个提出要供他读书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前世今生
许向东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这是第二个提出要供他读书的人。
当下工农兵大学实行的政策是荐举制,群众推荐,领导审核。若他没有跟家里闹翻, 那人可能会帮他运作一番。
可别说他没准备去上这个工农兵大学, 就算再渴望, 也不可能向害死他母亲的人低头。
高中毕业7年,他早已经忘记了当初求学时的艰难。每天高粱馍就白开水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那每天的两个黑馍馍钱,都是他利用寒暑假去建筑工地当小工挣来的。
母亲的娘家不是没有提出可以资助他,但何必呢。
因为身上流着那人的血, 因为这张酷似那人的脸,外公外婆终究对他有心结。
或许不止心结,也有怨恨吧。
怎么就没及时发现母亲的不对之处呢, 怎么就让母亲在巨大的伤心绝望之下跳了河呢。
那一年, 他的妹妹才11岁, 会甜甜的叫哥哥, 会把舍不得吃放得黏黏腻腻的糖块塞给他,会每天陪着母亲在路灯下等他回家。
一夕剧变, 从此他的人生黯淡无光,剩的只是满满的懊悔和绝望。
漫漫人生,即便将来他可以取得无限的成就巨大的辉煌。可那盏筒子楼的路灯下,再也没了等待他回家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再也无人问他粥可温, 衣可暖。
高中毕业后, 同学们都在忙着找关系, 拼命想留在城里。只有他主动申请了下乡, 离开了那个让他万念俱灰的城市。
或许是命运的牵引, 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在苗家村, 这个偏远的小山村,他遇到了那时同样只有11岁的苗家小姑娘。
就在那一年,20岁的他和眼前小姑娘的父母约定了婚事。
如今想来真是不可思议,他怎么会答应如此荒谬的要求,答应娶一个比他小9岁甚至不会说话,勉强能生活自理的姑娘。
但一切似乎又在预料之中。
自从母亲和妹妹去世,不要说对爱情,对婚姻,他连对未来都没有了任何期待,每日不过是浑浑噩噩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