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乡亲们一听,怪不得今年村北几乎颗粒无收,那旧种都用了几年了,没劲了。
张美丽看着乡亲们质疑的眼神,有几分无措,不明白这些土包子们为何突然变得聪明起来。
她狠狠瞪了一眼苗笙笙,对着乡亲们赔小心,“啊,那可能是几个麻袋搅和在一起,我弄混了吧。
你们知道,为了伺候好村北这150亩地,多收点儿粮食啊,我和跃进过麦那段时间一个踏实觉都没睡过。每天就想多干点儿,减轻下组员们的负担。可能蒙圈了吧。”
眼见无从狡辩,张美丽干脆直接承认。
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不过一个纰漏罢了。她不相信就因为这么一次失误,就要把她男人赶下台去,就对他们两口子不依不饶。
她男人做了快五年的生产队副队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过几年要李大军肯退下来,她男人说不定就是下一任的苗家村一把手。
到时候......
哼,要苗家好看。
苗笙笙对于她说的却一个字不信,死死盯着她,“那你的意思是你把家里原本两袋留着当粮食的种子,带领社员播种到了村北地里。那,公社发的那两袋新良种呢。”
张美丽一愣,撇撇嘴,“当然是吃了。”
“真的吃了吗?你再好好想想。”苗笙笙笑眯眯。
张美丽满脸不耐,“就是吃了,吃了,关你屁事啊。”反正她打死不认账,看这些人能把她怎么着。
没凭没据的,谁也奈何不了她。
苗笙笙冲许向东示意。
许向东走上前,沉声道,“你们还记得我从公社里把那些新种子带回来时说过什么?”
众人仔细回忆,将近一年的事了哪里记得清楚。
半晌,才有一个小伙子颤颤巍巍举起手,“我想起来了,许队长说那些新种子都是用药水提前泡过的。这样的种子播到地下,才不会被虫子吃掉。您嘱咐我们,千万把新良种单独放,千万不能食用,千万不能让小孩子碰。”
“哦,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不少乡亲附和。
张美丽却漠然不动,心里一点儿不紧张。呵呵,千万不能上当,上次苗笙笙这丫头片子就是这个招数诈谢家那孩子的。
当她白痴?怎么可能钻她的套。新良种爱啥样啥样,有毒没毒,反正她好好活着呢。
苗笙笙就当没看到她的表情,担忧的望着众人,“那泡了药水的种子大家伙都没吃吧。”
众人急忙摇头,“没有没有,当种子都不够呢,吃那玩意儿干啥。”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小麦。
“那就好,那就好。”苗笙笙装模作样的松口气,“我前几天去镇上,那张国明特派员说,离咱们这儿五里地的姚家沟有一家子就不小心吃了那泡过药的新麦种,结果上吐下泻不说,差点没了命。”
“啊,这么严重啊。”
苗笙笙佯装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这还算轻的,听说那种对虫子很厉害的药水啊,对人也很不友好,会让人不孕不育。”
王跃进一愣,不孕不育?两麻袋的新种子,照媳妇说的,他们应该当普通粮食全吃了吧。
他快四十岁了,还没儿子呢。本来在吃药调养,都好的差不多了,这下却被张美丽彻底断了希望。
想到这里,他猛得冲张美丽扑了过去,“我杀了你。”大不了给你偿命。
没孩子反正他也不想活了。这女人害的他好惨。
张美丽使劲拍打着丈夫掐住她脖子的手,“你放开,放开......”那丫头片子诈你呢。
再说那新种子她知道有毒啊,怎么可能拿来吃。
王跃进却听不进这些,一心沉浸在再也不能生育的痛苦中,只想拉着罪魁祸首一起去死。
看张美丽快被掐死了,乡亲们才反应了过来,上前把他们两口子拉开。
但这事就算完了么?
那两袋许向东带人从公社里抢回来的珍贵新良种,到底下落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王跃进被乡亲们拉开后, 不肯罢休,嚷嚷着要弄死张美丽。
这女人克她啊!
他才不信她所说的,什么马虎大意, 才让新良种跟家里粮食搅和在一起。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去年的事。
许向东带他们几个拼死拼活从公社里抢了八袋新种子回来。所用的旧种子产量一年比一年低, 必须更新换代了。
他是副队长, 管着村北的150亩地,便扛了两袋新种回去,存放在他家。
明天带他这一组的社员赶紧把种子给播地里去。
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种到地里面才安心啊。
他分明记得, 当时他把良种放在影壁前的过道里,用塑料布紧紧围了起来。
家里的粮仓在后院,怎么可能弄混?---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明明白白告诉他, 村北去年播下去的真是旧麦种啊。
才导致今年颗粒无收。
旧麦种已经用了两三年, 后劲不足了。
这些, 张美丽都知道的。
他扛回去的那两袋泡了药的, 可能让人不孕不育的新良种呢,去了哪里?---他要问问张美丽, 到底是给他吃下去了,还是......
她给倒卖了啊。
跟这女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自认已经很了解她。尖酸刻薄,小心眼, 傲慢不讲理, 心胸狭窄, 目中无人。
这些他都可以忍受,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当年也不会同意她又作弊又贿赂, 给他弄来了这个副队长的职位。
只是当上副队长后, 王跃进一心想踏踏实实带着组员们干活, 做出一番成绩来,让大家忘记他不光彩的“选举”过程。
但万万没想到他妻子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等地步,连乡亲们赖以为生粮食都敢祸害。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张美丽,你他娘的给老子说啊,那两袋新良种你到底弄哪里去了?”王跃进咆哮。
要是进了他的肚子里,那他以后还会有孩子么?他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还没生出儿子呢。死了有何面目去见祖宗们。
还是被她偷偷倒卖了,卖给谁了?这女人浑身是胆啊。
张美丽又恨又怨,冷冷的盯着丈夫。蠢货,让个丫头片子一诈就诈出来。
她说那良种吃了不孕不育,你就信?
她要说那良种吃了能得道成仙,你是不是准备打包搬天上去啊?
蠢货蠢死算了。
她是他的妻子,怎么会拿那泡了药水的良种给他吃?
那玩意味道多难闻,吃得下?
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张美丽却没办法跟丈夫交流,只能看着他在那里骂天骂地。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随便村里人谁来问,就是一句话,不小心弄混了,不是故意的。
“反了你了,犯下这么大的事,祸害了这么多庄稼,你就这态度?张美丽,你脸皮咋那么厚,心咋这么坏呢,”
这女人闯下这么大篓子,给乡亲们带来这么多损失,却满脸的无所谓,太过分了。
李大军声色俱厉的说道。
他也不确定张美丽到底是如何处置了那两袋良种。
只是她别以为不开口,这件事便能稀里糊涂的过去。咋可能呢,这可关系着两三千斤的粮食。
张美丽被围在人群中央推来推去,却像个死人一样低着头无动于衷。
李大军越来越不耐烦,“送公安局?”可没凭没据的,让人警察怎么处理呢。
万一这死女人,一口咬定就是不小心弄混,那两袋良种也早早吃完了,咋办?
苗笙笙灵机一动,叫过李大军来耳语几句。
李大军听完高兴的点点头,扭头望着张美丽,“你不说是吧?我可以让人去查。要是查到那良种被你偷偷卖了,我饶不了你。”
两袋良种呢,能种好大一片粮食。张美丽就算真的转手卖了,交易的对象估计就是周边几个村子。
他让人挨个地块去查查就是,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
“好了好了,都回家,等消息。”李大军分配完谁去哪个村之后,便暴跳如雷的走了。他怕再不走,他也要上去咣当咣当揍那女人一顿。
咋那么大胆呢,就没想过露馅了怎么收场啊。
张美丽当然不怕,麦子产量低原因多了去了。水没浇足,粪料上少了,今年天气冷。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麦子还能空穗。
空穗也罢了,麦子又不会讲话,还能告诉你为啥它没结粒?要不是苗笙笙这个丫头片子......
*
没用一天的时间,苗家村的乡亲们便找到了疑似弄走他们良种的人。---闫家河。
买走骗走抢走的还不晓得。
场坝上,苗家村的乡亲们席地而坐,把李大军和许向东围在中间。
苗笙笙第一次参加村里的会议,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兴奋,紧紧挨着她娘坐,另外一侧是晓满。
苗家以她们三个女人为中心,分散开来。
李大军听到是在闫家河找到了跟他们村东一样的小麦,狠狠拍了下大腿,“它娘的,又是闫家河。”
惹急了老子,真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众人听到闫家河这个名字似乎也都很愤怒,连白翠花同志都攥起了拳头。
嗯,他们苗家村和闫家河以前有过恩怨吗?
苗晓满拽拽她的衣袖,趁着众人痛骂闫家河是如何的厚颜无耻没皮没脸时,悄悄跟小姑嘀咕了起来。
“小姑,你不知道,那闫家河的人全都不是个好东西。”
这事说来话长。
听说几十年前有一对闫姓的兄弟逃难来了这儿,见这里有大山环绕,小河穿过,土地肥沃却荒无人烟,觉得是个风水宝地,便定居了下来。
老大带着妻子儿女选择了山的西边居住,老二选了东边。
如此兄弟俩既能有个相互照应,又不会因为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扯来扯去。
起初还好,两家和和睦睦。后来不知为何俩兄弟闹了很大的别扭,谁也不肯再搭理谁不说,也不许底下的孩子们继续往来。
刚刚形成的两个小村落,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苗笙笙点点头,“可咱们村没姓闫的啊。”
苗晓满摊摊手,“那是因为被对面大闫给打死了。”
大闫家的后代里出了个将军。
按说好事啊,你在外带兵打仗保卫边疆,多好。他偏偏记得祖上那点儿鸡毛蒜皮的恩怨。
当上将军后,带人杀了回来,把小闫家收拾了个几乎家破人亡,并抢去了很多财物和土地。
小闫家是最初定居在这里的,后来什么姓苗的,姓李的,姓张的,才慢慢搬过来。
彼此之间相互通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将军以为他只是教训了小闫家一家人,实际上却狠狠得罪了整个村庄。
那一场血泊里,有几乎各个姓氏的人。
从此两家是结下了大仇。
别说新中国成立,估计等百年,两个村子都很难放下过往的那些恩怨。
苗笙笙听完小侄女的讲解拧紧了眉头,“张美丽竟然把大家辛苦弄来的良种给了闫家河的人?”是给是卖还不知道。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这种行为相当于背叛了整个村里人,甚至比那150亩地颗粒无收更严重的事啊。
为什么要做这样犯众怒的事?
场坝里,众人晓得是闫家河弄走他们的良种后气得都咬牙切齿,一时不知该先去张美丽家里抓她,还是先去闫家河算账。
许向东试图拦住李大军,让他通过法律的途径讨回公道。
李大军嗤笑,“那能先通过法律把闫家河抢走的属于苗家村的东西还回来吗?”
苗笙笙苦恼,似乎事情看起来很严重很难解决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标注:
第41章
苗家
吃过晚饭, 众人纳凉的纳凉,干活的干活。
“娘,张美丽挺硬气啊。”苗笙笙托腮道。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两天, 张美丽还没有交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两天村子里气氛很压抑。
一下子少了三千多斤粮食, 乡亲们下半年日子注定不好过啊。
街上, 连孩子们到处奔跑玩耍的身影都少了好多。
有苗笙笙弄回的钱粮财物,苗家虽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日子难熬,但大家的心情也很不低落。
都是乡里乡亲,大家伙饿肚子, 他们能干看着不管?
愁人。
白翠花听了闺女的话,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你还小, 用不着操心这些, 回头不长个。”
哈哈, 苗笙笙乐了, “我都一米六五了,您还想让我长多高啊。”她在女孩堆里已经鹤立鸡群了。
白翠花闻言没有被逗笑, 反而更加愁眉不展。
时间过得咋这么快呢,闺女一眨眼就长大了。倒不是觉得闺女长大不好,只是......
自从在村里摆过酒席,乡亲们都晓得她闺女病好了。
村里及隔壁几个村子的媒婆老往她跟前晃悠。---呵呵, 她这辈子人缘就没这么好过。
那些臭婆娘老是有意无意的跟她打听, 想要个啥样的女婿啊。
俊的, 高的, 有钱的, 或者有学问的?
白翠花把她们通通骂走了, 她啥样的都不要。闺女病好才多久, 她想留孩子在身边多呆几年不行?
只是想想闺女的年龄,咋一眨眼就16了呢,要6岁多好。
她想多留闺女几年,只是又担心这样,会把闺女害了。
苗笙笙不知她娘所想,乐呵呵跑树下跟侄女们跳起了皮筋。
台阶上,苗富贵嘴里叼着烟袋,正嘟嘟囔囔指挥儿子们编藤筐,“绳子绑紧,回头散架了,老子抽你。”
老四连连点头。
老二却不以为然,瞧着他爹嘴边呼呼冒烟的烟锅子,馋的不得了,“爹,给我来一口。”
苗富贵抄起脚边的藤条在地上甩了两下,教训道,“吸烟有害健康。”闺女给弄回的香烟上就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