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怀义苦苦思索。
是给家里每个人添件衣裳,还是换张票买点儿肉解解馋?
“老娘问你话呢,你妹妹挣的钱怎么用。”白翠花不耐烦的悄悄桌子。
苗怀义打了机灵,望着着他娘不善的表情,突然醒悟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的回着这道答不好可能送命的题,“妹妹病刚好,买点吃的补补身子?妹妹比去年高了一截,添件新衣裳。”这道题的重点儿一定在“你妹妹挣的”五个字上。
苗怀义猜测着出题人的思路。
果然只见他话音刚落地,他娘满意的点点头,“老二说的是啊。今天要不是笙笙,谢家肯定不认账。就这样吧,这钱就给你妹妹留着买新衣裳。”
苗怀义深深呼出一口气,过关了。对她娘的决定倒没多么失望,先不说她娘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要不是笙笙,这事确实麻烦,寻找证据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他倒没有嫉妒他娘一心为妹妹着想,反正都习惯了。
再说,要不是妹妹,他娘今儿高低得跟谢家打一架。不知情的乡亲们又该因此编排他们苗家了。
虽然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了。但也没谁愿让人当瘟神对待。以往村里不少乡亲们见到他们苗家人都躲得远远的。
妹妹可是为他们家争光了啊,他们苗家才不是不讲理的。
苗笙笙却有几分难为情,“娘,我不要。还有一个多月就过麦了,钱留着给家里买肉。您裤子都好几个补丁了,添条新的吧。”
白翠花听闺女这样说更高兴了,“哎呦,娘的宝贝蛋啊,就数你最心疼娘,娘真没白疼你。”夸完女儿,扭头望着堂屋里坐成一排的四个儿子,不屑的撇撇嘴,“不像这几个,专门来讨债的。”
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不算,还要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娶了媳妇忘了娘,胳膊肘往媳妇被窝里拐。
眼里哪还看得到她这个当娘的。
要她说还是生闺女好,闺女才是娘的小棉袄,知冷知热。
被鄙视了的四兄弟,“......”
苗富贵举着手里的烟袋子呵呵笑道,“都好都好。”儿子好,女儿更好。
无论如何,苗家的气氛还算融洽和美,毕竟刚进账了一大笔钱,那边张美丽家却闹翻了天。
张美丽的男人王跃进无奈的看着在院里不停打鸡骂鸭的媳妇,小声嘟囔了句,“以后你少管谢家闲事,躲着点儿白翠花那女人走就是了。”就不会被打了。
“什么?我被打了,你不说给我报仇,还让我忍气吞声?”张美丽气得跳脚。
王跃进摊摊手,“不是你非插手人两家的事儿,给自己惹来的麻烦?”他以前就不乐意媳妇跟谢家走太近。
那一家子眼睛都长脑袋顶上,不就有俩钱么,神气啥。
“那是别人吗?”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反正我不管,你要给我去报仇。”
“咋报仇,打上苗家去?”先不说苗家五个大儿子,好几个孙子。就白翠花一人,他也打不过啊。
张美丽闻言,狠狠瞪了这胆小怕事的丈夫一眼,转身回了房。
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的,丈夫不争气,她就自己上,必须要报这一巴掌之仇。
可是怎么对付苗家,对付白翠花那女人呢。
虽然她男人是苗家村生产大队的副队长,之一,却是最不受大队长待见的那个。
当初要不是她挨家挨户......
算了,不提那些,副队长的位置无论如何得来的不重要。到了他们家手里,任何人都不可能再要回去。
她摸了摸泛着红肿的脸蛋,咬了咬牙,走到东边的屋里,从柜子里取出一双千层底布鞋。
这本是给丈夫做的。
怕诚意不够,又扭头去了厨房,狠了狠心把刚才谢家送来的那刀子肉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用油纸小心包住揣在了怀里。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喂,你干啥去。”王跃进看着妻子走远的身影,不满的吼道。总共就两斤肉,她怎么还切去一半。怎么,日子不过了?
甚至不晓得为啥,他心里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张美丽揣着东西很快来到了生产大队后院的一排平房前。
这排房子是给当初来他们这儿插队的知青建的。几年过去,知青走得几乎一个不剩,除了一个没门路的。
她轻轻敲响了最里面的一间小屋的木门,大声道,“许向东,在不在?”
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二十多岁的男子。尽管看上去有几分落拓不羁,但凌乱的头发掩不住该男子英俊的相貌。
“张婶,您有什么事。”许向东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刚从公社开完会回来,累得很。
张美丽丝毫没有打扰了别人休息的愧疚之感,笑嘻嘻的说道,“咋的,没事不能来看看你。”说着挤开许向东从门缝里钻进了屋子里。
“呦,小许,房间收拾的快利索哈。”她四处打量。
他们这片地界穷,生产大队除了那几百亩地,也没多少副业,不过养着些猪,开着个榨油作坊。
所以当年给知青们盖的房子也不咋样,跟村民的差不多,都泥坯的。没想到被许向东收拾得这么干净整洁。
张美丽啧啧称奇。
“婶子我过来呢,也没啥事,就来看看你。你一个人在这儿,远离父母,常想家吧?”张美丽佯装关心的说道。
许向东不知道她的来意,只是谨慎的回道,“还好。”
“呵呵,你这孩子跟婶子客气啥。在婶子心里啊,你就跟我儿子一样。你说你们这些知青远离家乡,从大城市里来了我们犄角旮旯的破地方帮着我们种地,俺们苗家村的乡亲们可感激你了。”张美丽语重心长的说道。
许向东不动声色,“响应党中央号召。”
张美丽对他的油盐不进并不以为意,“婶子我带了双鞋来,这可是我亲自纳的,千层底的,可舒坦了。你试试?”她殷勤的说道。
说着就要过来拽许向东。
许向东漠然不动,“婶子,您到底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快滚,不要影响他休息。
“哎呀,你说你这孩子,婶子不就是关心关心你嘛。”说着话头一转,“上午的事你听说了啊?”
上午?什么事。他这几天一直在公社开会,顺便住在了那里儿,刚回来没俩钟头。不过,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
“白翠花这女人往常有多蛮横你也晓得,我记得她好几次还拦住你不放来着。苗家连你这个正经管着他们那一组的队长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我了。
上午我不过就是替谢家和苗家在中间调停了调停,就挨了白翠花一巴掌。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还有打中人的?”张美丽抱怨道。
说着指指自己的脸,“看,还肿着呢。婶子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被人当众打,婶子丢不起这个脸啊。小许啊,你可要替婶子报仇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张美丽在戏文里看到的。
白翠花那刺头是个不服管的,以往肯定没少得罪许向东。由许向东出头来对付苗家,再好不过。
张美丽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得意。
许向东眸光微沉,“她为什么打你?”
“能为啥呀,那女人打人还需要理由?”张美丽不屑的说道。
但许向东显然不信。
张美丽被他盯的有几分不自在,小声嘀咕道,“我不就是说了她闺女几句,那女人非说我诅咒苗笙笙,巴掌啪的就扇了过来,我牙都差点儿被她打掉。”
她正低着头委屈的哼哼道,恰好错过了男人陡然杀气腾腾的眼神。
“那,你想怎么解决呢?”许向东淡淡道。
来了。
张美丽兴奋的抬起头,把手中的千层底和猪肉放在了墙边的桌子上,低声道,“婶子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不给人活路的哈。
这样吧,如今麦子正是灌浆期,需要大量肥料。猪场那边粪圈正好也该掏了,苗家小姑子以往靠村里人养着,如今她病好了......”是不是?
就让她掏猪圈去,熏不死她。
“哦,合适吗?”许向东反问。
“有啥不合适的,我晓得掏猪圈是苦了点儿,累了点儿,脏了点儿......”想到苗家小姑娘捂着口鼻一边掏猪粪,一边委屈的哭哭啼啼,白翠花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张美丽几乎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来。
掏猪圈是大家最不愿干的活,实在是那猪粪臭得熏死人不说,给的工分也不高。
苦活累活就让苗家人去呗,尤其那苗笙笙。白翠花你不是心疼闺女么,她不过随口教训了她闺女两句,她就如此下她这个生产队队长媳妇的脸。
把她闺女弄去掏猪圈,戳戳她心窝子,看她以后在她跟前还神气得起来不。
“我知道了。”许向东看了一眼桌上的布鞋和猪肉最后说道。
张美丽满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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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苗笙笙望着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忙活不停的白翠花有几分心疼,“娘,已经够了。”
“够啥,才一包黄豆,一块绿豆糕,吃的有了,喝的呢。娘再给你熬一碗梨水,多放冰糖。天越来越热,万一你中暑了咋办。”白翠花头也不抬的说道。
苗笙笙无语,才五月哎。
从昨晚生产队大队长派人来说了一声,她也要上工挣工分的事,她娘便开始忙活上了。
白翠花煮好了梨水,太阳已经老高了。苗笙笙心里有几分着急,第一天上工就迟到,不好吧?
白翠花从院里晾衣绳上取下一个军绿色的小包裹,将用油纸包好的炒黄豆,绿豆糕,罐头瓶装好的梨水小心塞了进去。
苗笙笙接过包斜跨在身上,“娘,那我就出发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去找队长大军说说,让你别上工了。你病还没好呢。”白翠花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焦虑的很。
“娘,我病好了。卫生所医生不都说我如今壮得跟头牛一样。”苗笙笙笑着道。他们这地方的政策是人七劳三。
说来过去这几年,她因为生病从来没参与过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但作为“残疾”人士,生产队分粮食时也没少给她。
“你装病吧,咱就跟外人说头还时不时的疼。”白翠花给闺女支招。
“娘......”苗笙笙无奈。
白翠花拗不过女儿,“那你可记好,饿了你就啃绿豆糕,无聊了你就吃炒黄豆,渴了要记得喝水。”她仔细的叮嘱。
“您要实在不放心,往我胸前挂块饼算了,这样我一低头就能吃到。”苗笙笙慢吞吞道。
白翠花一听,有道理。
苗笙笙看她娘认真考虑的模样,忍不住瞪大了眼。
“对了,上工路上不要招惹道旁的狗,会咬你。前几天刚下过雨,不要去踩水坑,会摔倒。不要去拽路边电线杆子上的线,电住你。还有......”
“娘,您是不是真觉得我傻呀?”苗笙笙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说完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好笑,她之前可确实不是傻的嘛。
~~
女主会被派去掏猪圈嘛?
作者有话说:
标注:
第7章
白翠花正在忧心忡忡闺女第一天上工,可别遇到啥意外啊。今儿她要跟同组社员一起去浇地。麦子下个月才收,这最后一轮水可马虎不得。
“晓冬,你姑姑就交给你了,你把她看好了。”白翠花叮嘱道。
苗晓冬郑重的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苗笙笙低头望着不到她腰间的萝卜头,有几分恍惚。
同一时间,王家。
王跃进怒不可遏的冲着媳妇张美丽吼道,“蠢货,你昨天做了啥。”为何好好的,他们夫妻俩会被生产队队长李大军派去清理猪圈。
清理猪圈啊,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掏大粪的活计突然落到了他们两口子头上。要说这里面没猫腻,他可不信。
张美丽也不可思议,“没做啥呢。”许向东脑子有问题?她意思明明是让他把这活计安排给苗家,尤其那苗笙笙必须去。
这些年那小妮子又不挣工分,白吃了村里多少粮食?他们这地界可是人七劳三,人头占的比重高着呢。
许向东正好管着苗家所在的那一组,所以她才特意找的他。虽然谁做啥活计,最后要由正队长李大军签字。
不过村里哪个不晓得,李大军好几年不管事了,一切都交给许向东。甚至私底下有人说,许向东才是他们苗家村实际上的话事人。
但他是知青,有文化还懂生产,村里乡亲对他倒也服气。
可这人听不懂人话吗?
“我去找李大军。”毕竟活是他派来的。
顺便问问许向东,为何拿了她的东西,不办事。
如此罢了,还将人人避之不及的掏大粪的活推给她家。自从她男人当上副队长,她好几年没这么憋屈过了。
张美丽脑子一热,气势汹汹的出门了。
“你别去,回来。”王跃进望着媳妇走远的身影大声喊道。这大军本来就看他们夫妇不顺眼,别再去得罪他了。
张美丽何曾不知道这个理,否则她昨天干嘛不直接去找李大军帮忙。但如今却顾不上这些了。
生产大队的办公室里,李大军瘫在椅子上,一边喝着劣质的烧刀子,一边翘着腿晃来晃去。整个苗家村,恐怕没一个人比他的日子更逍遥了。
也不知就他这副工作态度,是如何坐稳苗家村生产大队头把交椅的。
他对面,许向东正在检查手里的文件。麦收马上到,容不得一丝差错。
瞧他一丝不苟的认真样,李大军无趣的摇摇头,“向东啊,歇会儿,工作啊是永远忙不完的。”
看他不吭声,他也不以为意,继续絮叨,“你说你整天黑着张脸,猴年马月才能讨到媳妇儿啊。要不,叔给你介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