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世间的真理啊。以前他不懂这个,老婆走了,孩子也没了。
后悔也没啥用。
许向东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说道,“您自己留着吧。”再说,要这些工作你肯做,我会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嘿,你这臭小子......”李大军正要骂几句,张美丽推门走了进来。
他有几分不高兴,拉着脸道,“咋也不敲门,没规矩。”
刚才还气焰嚣张一副要找人干仗模样的张美丽,闻言立马跟瘪了的气球一样没了刚才的气势。
她干笑道,“队长,这不是着急嘛。俺来问问您,咋好好的让俺们两口子去掏猪圈呢。”轮也轮不到他们。
“不是你自己要求的?”李大军讶异。
张美丽瞪圆了眼睛,“咋可能。”她脑袋又不是被驴踢了。
“向东,你来说说。”李大军老神在在。
“张婶,昨天您不是主动过来找我说的猪圈该掏掏了?我便替您传达给了队长。”许向东挑眉,“鞋子也转交给队长了,肉给了村里的五保户。”
张美丽低头,娘的,那鞋可不正穿在李大军的脚上,看上去还怪合适的。
李大军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叹了口气,“哎,多亏了美丽想着我啊,好几年没穿着双新鞋了。”
为啥没新鞋子穿呢。按说身为苗家村生产大队的队长,不至于连双新布鞋都穿不起吧。
张美丽听了这话,却没接茬,更不敢说鞋不是给你的。
“鞋您就穿着吧。”她也不能上去给扒下来不是,否则传出去非被村民的唾沫星子淹死。“可俺从没说要去掏那猪圈,轮着谁就谁。”
“那是向东误会了你的意思?你这又送鞋又送肉的,我还以为你惦记上咱们大队猪圈里那点儿粪了。”李大军喝了口酒,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你......”张美丽气得脑壳疼。谁惦记他娘的又臭又脏的大粪!
“我啥呀我。美丽,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过几天公社里就要下来人检查了,你瞅瞅你家那菜园子,除了几根杂草还剩什么。”李大军冷哼一声。
村里大部分土地都属于人民公社,但根据国家相关政策,也给每家每户分了块自留地。
面积不大,不到半亩,村民们大多在上面种满了蔬菜瓜果。
大家伙一年四季的菜可都指着这半亩地呢,家家户户打理的都很认真。夏天种满豆角黄瓜西红柿,冬天漫上白菜。
可也有那不知所谓的,白白浪费了地。一家是谢家,一家便是张美丽家。
谢家那菜园子倒没空着,撒上了豆角。可你连根竹竿都懒得插,就指望大丰收啊?张美丽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家菜园子啥样你不清楚?豆角巴掌大,黄瓜细的跟筷子似的,你们这个夏天吃啥?我也是看在这双鞋的份上才把掏猪圈这么好的活计留给你家啊。赶紧补点肥料去吧。”李大军语重心长的说道。
清理猪圈没多少工分拿,可按队里的规定,掏猪圈的这户人家,可以带走三分之一的猪粪。
猪粪哎,多好的肥料呢。
“我家不用......”大粪。
张美丽想反驳。不种菜又如何,她底下那些社员送来的茄子豆角她整个夏天都吃不清。
“别不知好歹,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你那菜园子。你家的又正好在村口,公社里来人第一个检查的就是你家。别给咱们大队丢人,让人以为咱们苗家村的社员都像你这样是好吃懒做的。”李大军不耐的挥挥手。
张美丽被李大军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话气得浑身哆嗦。他一定是在打击报复,还在嫉恨他们当年贿赂村民当选的事。
可他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还拿整个村的名誉来威胁她,张美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清理猪圈的活计。
“那苗家小妮子呢,她病好了是不是也该跟社员一起参加集体劳动。”她不好过,苗家人也别想好过。
这一切本来就是他们家惹出来的。几根黄瓜,也好意思上门讨要。
“哦,你说苗笙笙啊,她今天已经上工了,就在村东那块地里。”
张美丽听了内心一喜,这是把那小妮子派去浇地还是插稻草人了?无论哪个,都不是轻松的活计。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她要赶紧去看看那小妮子的惨状,要看白翠花着急的上火。
许向东看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边闪过一抹嘲笑。可去的太快,李大军甚至不确定。
“你小子,刚才是笑了吧?”他指定没看错,“我说,你跟这女人有仇?”
以前没有,现在么,不好说。
许向东没吭声。
看他不说话,李大军提起另外一件事,“你跟苗家关系很好?”不应该啊,就白翠花那刺头,平常没少给许向东出难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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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美丽路过村头他们生产大队的那间猪圈时,她男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看媳妇过来急忙招呼,“快来帮忙。”这么多粪,他一个人掏不完。
张美丽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脚步没停,继续向村东走去。她必须要看看苗笙笙此刻凄惨的模样,才能消她的心头火。
苗家生产大队村东的地头边,苗笙笙端端正正的坐在板凳上,盯着前面的农田。旁边是苗家最小的孙女苗晓冬,她今年只有6岁,明年才能入学。
“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偷懒?”为什么不去田里帮忙。
姑侄俩被吓了一跳。
苗晓冬很是不满,“关你屁事,队长让我们在这里看鸟呢。”田里虽然放了不少稻草人,但偶尔还是有那鬼精鬼精的小鸟来偷吃粮食。
“看鸟?”队里什么时候需要安排人做这个了,这是屁的活计。明晃晃的偏袒啊!
瞧着舒舒服服坐在树荫下的苗笙笙,想想自己那正辛辛苦苦掏猪圈的丈夫,张美丽太阳穴开始突突跳。
作者有话说:
标注:
第8章
苗笙笙第一天上工,倒没多辛苦,不过在树荫下坐了一天,盯着地里的小麦不让鸟来吃麦粒。其实鸟儿们很少来,见到那高高的稻草人便远远飞走了。
就算这样也把她娘心疼的不得了。
晚上临睡前,白翠花悄悄来了苗笙笙的小隔间,“闺女,来烫烫脚。”
正坐在炕头上浏览墙上旧报纸信息的苗笙笙吓了一跳,有几分不知所措,“娘,您怎么能给我打洗脚水。”该是她这个做女儿的给娘洗脚才是。
说着连忙起身从土炕上跳了下来。
白翠花不以为意,“娘啥都能给你干,将来还要给你伺候月子,带孩子呢。”端个洗脚水算啥。
等闺女月子里不方便动弹时,擦屎擦尿她肯定亲自来。
苗笙笙将她娘推到炕边,“您坐,我给你洗。”
“别别别,我脚丫子又臭又脏。”白翠花被闺女的举动闹得心里又激动又不好意思。她没病没痛的,才五十来岁,还能干得很,咋能让她如花似玉白白胖胖的闺女干这种腌臜事。
看她娘坚决不肯,苗笙笙只能妥协,“那咱娘俩一块?”脚盆子反正够大。
白翠花这才勉强同意。
母女俩就着一盆水洗起来。
自己的脚丫子一放进去,清澈干净的热水立马变得浑浊不堪,白翠花有几分不好意思,“娘的脚太脏了。”又黑又粗糙。
闺女不会嫌弃吧?
苗笙笙笑嘻嘻的用脚心蹭蹭她的脚背,“这说明娘勤劳能干啊。”要不是有她拼命护着,原身怎么可能长得白白胖胖,平平安安顺利长这么大。
白翠花听了闺女的话十分动容,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赶紧转移了话题,“晚饭没吃饱吧,娘给你带了好吃的。”
距离麦收越近,苗家的日子是越不好过,当然村里人都一样。
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好在菜园子里的菜都下来了,总是饿不死人的。
家里最后一点儿大米吃完了,女儿这两天也是跟家里人一起吃拉嗓子的高粱饭。当时瞧着闺女明明吃不下,却若无其事装作很好吃的样子,白翠花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能干啥啊能干,连让闺女吃个饱饭都不能。
所以,今天她特意给闺女整了点儿好东西。
苗笙笙不知道她娘的心思,只是看着她娘从怀里小心掏出来的那捧麦穗,有几分崩溃,“娘,您这是薅公家羊毛。”
白翠花一边给闺女开始剥麦粒,一边不以为然的回道,“哎呦,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什么羊毛不羊毛,他们苗家生产大队没养羊。
闺女不会还惦记着被不要脸的谢家偷吃了的羊腿子吧?孩子指定是馋肉了,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本事。
“娘,这是属于生产队全体社员的粮食。”苗笙笙认真的说道。
白翠花摆摆手,“娘也是全体社员的一份子啊,咋就不能提前收点儿粮食回来吃呢?再说,你当只有你娘自己一个人那啥,薅羊毛。”
反正别人也薅了,你薅我薅,大家一起薅。
谁也不吃亏。
苗笙笙呆住,是这样吗?不过总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好。
见跟她娘讲不通,她只能暂时放下,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让她困惑了好几天的事,“咱家为啥非选在这节骨眼办席啊。”
为了庆祝她身体康复,她娘决定要在村子里摆席,请苗家村的乡亲们以及亲朋好友来吃饭。
日子都定好了,就在10天后。
那时地里该忙的都忙完了,就等着进入六月后收粮食了。
难得的会有两三天的闲暇时间。
白翠花得意一笑,“闺女,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是不是觉得咱家现在也没啥粮食,不如等麦收了再请客?”
苗笙笙点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白翠花笑着弹弹闺女脑门,“就得在这时候办。咱家没啥吃的了,别人家不也一样。在这节骨眼请他们来咱家吃一顿,他们不得记得牢牢的?”最好回去给宣传宣传,苗家最好看的那个小姑娘,她的宝贝闺女,病好了。
说到这里,她锤了锤自己脑袋,“这叫啥来着,什么雪什么碳。”她当初也是上过几年学的。
“雪中送炭。”苗笙笙脱口而出。
白翠花拍拍手,“对对,就是这个词,俺闺女真聪明。”但闺女是咋晓得的?
“娘,那你准备请乡亲们吃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总不能真的一人一碗高粱饭吧?再说高粱米也没多少了。
难不成再去地里偷麦穗?
白翠花一边擦脚一边道,“有啥吃啥呗。对了闺女,你前天挣来的那十块钱借给娘一半行不?麦收后娘准还你。”她多少得去弄点儿红薯玉米面啥的来,也不能太寒碜了,不光是她苗家没脸,庆贺闺女康复的心愿也不够实诚。
回头再落了菩萨埋怨。
苗笙笙赶紧点头,“当然可以,您不要跟我这么客气行不行。”那钱也不算她挣来的,不过她娘硬塞给了她。
白翠花嘿嘿一笑,“娘没跟你客气,娘这不是跟你张口了嘛。我用这五块去买点粗粮,那天再炒上几个茄子豆角黄瓜,不就齐活了?”菜管够。
全素宴?不过也没办法,家家户户都快揭不开锅了,素菜有的吃也不错。
只是......
“娘,我觉得我这些年占了村子里不少便宜,咱们大队是人七劳三。”她从没去上过工,但所得却没比普通村民少多少。
况且,她抬头看了白翠花一眼,她娘过去指定也没少薅队里羊毛。
她病好了,被分派的活计也是最轻省的,简直是坐着捡工分。就这样,还有不少路过的乡亲嘱咐她病刚好,早点回家,他们不会跟队长打小报告的。
村里的乡亲们大部分都很质朴善良,像谢老歪张美丽那样不讲理的毕竟是少数。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苗笙笙想为村里人做点儿啥,不如就从这次摆席下手吧。
白翠花却不以为然,“又不止你一个。”村里不能下地的多着呢,他们也没少分粮食。
再说他们苗家人能干的很,连带女儿的一起干出来了。
“娘,你把这次的席面交给我好不好?”苗笙笙拉着她娘的胳膊来回晃。
白翠花哪里抗拒得了女儿这般撒娇,立刻应了下来。但是有言在先,“让你侄子侄女们帮你,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
苗笙笙高兴的点点头,“娘,你真好。”
说完这些,苗笙笙提起心中的另外一个疑惑。
“张美丽今天来地头了,看到我跟晓冬坐在那里很是生气。”吵吵了两句,气急败坏的走了。
白翠花一听立马坐直的身子,“她有没有为难你?”她不介意再去揍她一顿。
苗笙笙摇头,“没有。娘,但她本来是不是想把清理猪圈的活计安排给我啊?”
咋反而自己去做了呢。
“嗯,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翠花下工时也遇到了那两口子,不过大老远就躲开了。
怕被熏死。
“您之前说咱上边有人,谁啊?”苗笙笙睁大亮晶晶的眼睛问道。他们苗家难不成在村里还有了不得的靠山?
向来对闺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白翠花这次却不肯回答了,她神秘的笑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吧,苗笙笙无奈点点头。
“过两天你大哥回来。”她已经给大儿子捎过信去了,“你还记得他不?你大哥在城里面粉厂上班,正式工,一个月三四十呢。”老多钱了。
看她娘骄傲的模样,苗笙笙立刻捧场,“大哥真厉害,大哥真棒。”
“还行吧,就那样,随我。你大哥跟你大嫂生了仨孩子,俩儿一女,到时候你跟你那几个侄子侄女也认认。等你大哥回来,娘让她给你买双新皮鞋。”
闺女挣来的十块,五块拿出来办席,剩下的五块给闺女扯块布做条裙子。鞋子嘛,就交给大儿子来置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