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监，你弄错了。不信的话，可以查一查监控或者摄像师的跟拍。”
查监控、查录制。
秦昊然说得这么直白明了，一看就是懂行的人。
陈明站在一旁，冷汗暴起。
李毅生临时起意，他叫人换盘都得悄悄进行，为了后期出剪辑出花絮，当然会有摄影师的跟拍，等着大爆冷门。
结果，秦昊然说得那么肯定，连监控、跟拍都一清二楚，他甚至怀疑节目组里有秦昊然的内鬼！
“……是吗？”
李毅生视线扫过陈明，显然从对方脸上读出了相同的信息。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盘子，装得一脸困惑，拿起了蓝色盘中的蝴蝶酥。
卖相不佳的蝴蝶酥，深金翅长。
他一口咬下去，酥皮仿佛入口即化，裹着恰到好处的莲蓉豆沙，有着中式甜点的咸甜适宜，还有久经考验的掌厨，对食材软硬的把控，隐隐约约有了李毅生期待的桃花酥该有的影子。
“这个，好吃。”
李毅生的称赞详实，“酥皮脆嫩，夹心油润，甜而不腻，绵软酥脆都恰到好处。”
穆心雨还没来得及高兴，李毅生看向陈明，“但是我记得，这盘的翅膀纤长、色泽暗沉，应该是甄酥做的蝴蝶酥吧？会不会是端上来的时候弄错了？”
陈明后背发麻，看着演技卓然的总监，硬着头皮说：“……好像，是弄错了。”
李毅生笑着说：“这都能弄错？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这一问一答轻描淡写，顿时在直播间掀起轩然大波。
刚才还在嘲笑秦昊然的观众，顿时小丑竟是我自己？
“李毅生，我信你不小心？！”
“我就不该夸李毅生，他搞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怎么不长记性……”
这种意外和不小心，在李毅生监制的综艺里太多太多。
什么嘉宾互换礼物被他掉包、什么嘉宾藏好餐点被他互换、什么嘉宾抽选红线被他黑幕，多到他一问怎么这么不小心，再傻的观众都反应过来了。
“您好，玩我们是吗？明明下厨配套粉色甄酥，蓝色穆心雨，当我们瞎？”
“你演吧，你又演吧，早晚演到硬茬身上，有你好果汁吃。”
“啊啊啊——”
录制现场突生变故，弹幕惊叫随之而来。
观众瞪大了眼睛，亲眼见到一旁孟寻两步迈了过去，狠狠揪住悠闲总监的衣领。
“……李毅生，你特么故意的吧！”
李毅生确实是故意的。
但他故意得理所当然，根本不顾脖颈前攥紧的拳头随手可能挥过来，勾起笑意反问道：“你心都在甄酥那儿，不是应该闭着眼睛都能尝出来么。怎么还比不过心里只有甄酥的秦总啊？”
孟寻被他问得眼神凶狠。
脑海里已经有了李毅生的十种死法，直接捆了沉河、套袋打了、让他这辈子都无法露出这种悠闲看戏的表情。
可惜，李毅生也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待遇。
他见孟寻答不上来，笑容更加亲切灿烂。
“哦，感冒了，所以吃不出来？”
李毅生抬手拍了拍孟寻紧攥衣领的手背，好似宽慰一个刚遭受社会毒打的孩子，“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孟寻盯着李毅生，能在这个圈子混下去的，哪一个不是心思狡诈、诡计多端。
本来他也是冲着乐子来的，想不到落进了圈套，成了李毅生的乐子。
粉蓝蝴蝶酥的差别，他吃出来了。
谁好谁差，一吃就知，他却因为偏心甄酥，失去了原则。
他应该只喜欢厨艺惊人的甄酥，只喜欢那些出人意料的美食。
可从昨晚甄酥拒绝了约瑟芬皇室蓝之后，一切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甚至连蝴蝶酥，都不在他的预料。
李毅生说得对，是他自己的问题，才会出现误判的结局。
孟寻视线黑沉，松了手劲，还没忘将李毅生的衣领理得服服帖帖。
“你等着。”
李毅生见惯了怒发冲冠的明星大咖，也不差一个孟寻。
他点点头，笑容客气礼貌，“我等着。”
一场争端在互放狠话里，表面平静下来。
直播间瓜子花生快乐水都准备了，怎么肯轻描淡写一笔揭过？！
“等什么等，现在就打！”
“故意的故意的，孟嚣张你信我，把李毅生打一顿今晚我们就当无事发生，我还是支持你的！”
“完了完了，昨晚表白，今天出局，这李毅生好险恶的心，不会是跟秦昊然串通好了，收了好处，要刷甄酥好感度吧？”
三位男嘉宾的表现，在揭晓蝴蝶酥互换之后，着实值得观众反复回味。
谢明轩是客观公允的，夸“穆心雨的甜点”发自内心，好吃就是好吃，甚至能说呛声孟寻，不吃怎么就做出判断。
秦昊然则是神乎其神，真的能见到盘底标签，事先拿了节目组剧本似的，一口认出甄酥的甜点，没有任何迟疑。
孟寻不说了，错了怒了累了，虽然甄酥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但看他想一把子掐死李毅生的行动，足够说明纯情男大受伤很深。
观众在这儿啧啧啧，害害害，还以为好好的恋综李毅生改邪归正，要录制甜甜爱情呢……
“诶不对？”
观众聊着聊着发现了哗点，“谢明轩说粉色那盘做成传统法式甜点更好？他这是懂穆心雨还是懂法式蝴蝶酥啊？”
谢明轩的话，突然被人点出来，怎么想怎么透着深意。
这场上会做甜点的也就三位，能做出老法国口味、值得去钻研一手法式的人，只有穆心雨。
可谢明轩点名希望粉色甜点，做成传统法式蝴蝶酥更好……
不知ᴶˢᴳ道是吃出了穆心雨的手艺，还是想教导味真主厨去学学法式经典？
观众恨不得谢明轩赶紧马后炮，说说自己早有预感、难怪不对，表现一番事后诸葛亮的聪明机智。
然而，谢明轩优雅清闲，置身事外。
他看戏看乐了，还不忘帮观众们问一问：“我很好奇，秦总怎么吃出来的？”
秦昊然漆黑眼眸在摄制棚泛着光亮，剑眉舒展成缱绻温柔的弧度，语调都轻柔许多。
“因为甄酥做的甜点，改不了味真的口感。像是味真四院常年备着的蛋黄酥、佛手酥、菊花酥、还有……桃花酥，都是油而不腻，酥而不干。”
味真四院饭后甜点，有着各地特色，但是不变的温润适中，咸甜合宜，才能走遍全国，在不同菜系的地域，解得百家之馋。
秦昊然对味真饭后甜点如数家珍，仿佛精通味真白案师傅的手艺，连北冀院清甜、蜀东院椒盐、南滨院略淡、湘西院温润的细微差别都说得清楚，还要夸一句他们四院与当地主食菜系相得益彰晰。
甄酥听得不可思议。
论手法，她哪里比得过味真四院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
论材料，这案板桌面全是《浪漫的法则》提供的食材。
甄酥忍不住勾起讽刺笑意，出声问道：“我还不知道贵人事忙的秦总，有空去尝我们味真的甜点。哪一次不是没等到甜点上桌，你就已经走了。”
加班、开会、出差。
秦昊然在家庭聚会上提前离席，变成了一种习惯。
有那么一两次，还得她爸亲自来后厨捉她出来，才能见上秦昊然一眼。
喝杯茶、说点客套话，然后“我先走了，忙完给你电话”，最终等了一夜电话，收到简单的短信，还有清晨敲响大门的鲜花。
甄酥受够了这种起起伏伏的期望失落。
她说：“谢谢你对味真甜点的夸奖，但我做红案的，并不在乎你给我贴金的评价。”
做得好，也没有曾经那种期待喜欢的人吃下去的快乐。
做得坏，那也是理所当然不擅长甜点，她可以坦然接受。
“好。”
秦昊然指尖轻捏袖扣，“那我们来谈谈你在乎的。”
他转身示意身后准备已久的助理。
占领了长餐桌的随行人员，响应得极为迅速，下一秒就将自带的投影幕布点亮，显现出了秦总要说的重点。
甄酥没想到，会在《浪漫的法则》录制现场见到当初的绯闻。
一条条，一句句，清晰得如利刃，再次扎进她凉透的灵魂。
《穆心雨地下恋情曝光，深夜登上秦昊然的车》
《私会秦昊然？穆心雨终于脱单啦！》
《男才女貌，深夜幽会？秦昊然和穆心雨真的般配！》
在她毫不关心任何娱乐新闻的日子里，这样的消息几乎无孔不入。
好像秦昊然一直是单身，终于等到了融化坚冰的太阳。
又好像穆心雨从天而降的女神，捕获了这位名声在外青年才俊的视线。
甄酥呼吸变得小心翼翼，唯恐突然醒来，告诉她一刀两断的快乐美梦结束了，她仍旧身处一场梦魇。
然而，秦昊然声音平静，直接说道：“发布这些新闻通稿的人，我都找到了。而且确定了当晚偶遇一开始，就是一场计划好的阴谋。”
秦昊然带来的人，极具专业素养。
花了一夜时间将最近炒作得铺天盖地的绯闻刨根问底，甚至还带来了一段清晰的录音。
“是老板要求我去蹲点的。”对方的声音颤颤巍巍，“说穆心雨会在那里出现，有地下恋情可以报，我这公开拍摄我不犯法吧！”
穆心雨脸色苍白。
那场偶遇确实不是意外，经过经纪人的安排，她一定会在那里出现，一定会遇上骚扰。
意外的是，来做护花使者的不是他们预定好炒绯闻的公司新人，而是秦昊然。
她觉得那是命中注定，欣然接受了后续炒作走向。
可秦昊然把人都抓了出来，是想做什么？！
穆心雨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刻说“不录了不录了”，逃离现场。
忽然，一旁的谢明轩心疼她似的感慨道：“不知道是谁煞费苦心的想抓住心雨的绯闻，做明星实在风险太高了。”
谢明轩一句话，点醒了穆心雨。
对，没人知道谁设的局，谁雇的跟拍，只要她不承认，她就是受害者！
穆心雨的心顿时安定不少。
她一脸忧愁的说道：“其实我都习惯了，出道这么多年，一点隐私都没有。”
“原来有人一直在蹲点我，这太可怕了。谢谢昊哥帮我抓住他们。”
秦昊然说：“不用谢我。”
“如果这些人像他们表现的那样，分别入职数十家营销传媒公司，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关联，我可能还会和谢明轩一样同情你。”
“但是很抱歉，所有人都巧合的供职于星光娱乐的关联公司……不对，严格来说，从任何外部数据看不出他们有所关联，但他们确实都在为星光娱乐办事。”
他话音刚落，身后投放绯闻的幕布，换成了清晰明了的架构图，一层一层关联点，帮所有人列得一清二楚。
“每一间公司使用的是同一家财务代账公司，用于支付薪水的账户，资金往来都恰好呈现高度一致，可惜都来自毫无关联的不同甲方。但是这些甲方，无一例外，都是星光娱乐旗下公司，参与的每一次合作，都跟你有关。”
没有那么多恰好。
恰好的是，星光娱乐，是穆心雨所属的经纪公司。
穆心雨即使不懂什么甲方乙方经济法律，但她懂得秦昊然试图证明什么——
证明，这一切都是她、她公司设的局。
穆心雨脸色苍白，下颚微颤，就算设局可以辩驳，她露出的马脚再也藏不住。
现场大起底，穆心雨清纯人设崩得彻彻底底。
就凭这一列列一家家庞大如蛛网似的营销公司信息，足够观众回忆起铺天盖地的曝光，感叹一句：资本硬捧心机婊啊这是？
他们看多了豪门撕逼、娱乐圈大起底，像秦昊然这种连甲方往来账都能立刻列出来的行为，他们还真的没见过！
“他不怕被告吗？”
“这要是真的，只能告侵犯隐私，这要是假的，他都抖出来了，他会怕？！”
见惯了娱乐圈起诉报警伎俩的观众，可太懂隐私和诽谤的区别。
就凭秦昊然这态度、这神情、这阵仗，他会怕起诉？！
怕不是律师团都给准备好了，说不定还等着给国家立功，贡献一波清洗星光娱乐旗下明星大事件！
“太刺激了，当面大起底，秦昊然真的是个绝情的家伙。”
“男人都这样，爱你的时候视若珍宝，不爱你了你算哪颗草？”
“不对，他是想证明自己被穆心雨算计了吧……”
“甄酥呢？甄酥不来说两句？”
咔嚓。
蝴蝶酥干脆咬断的轻响，成为了吃瓜现场的突兀插曲。
连摄像师都震惊的将镜头挪开，找到了清脆声响的源头。
甄酥……
甄酥拿起了粉色盘中、确定是穆心雨做的蝴蝶酥，入口清脆，酥皮粉碎，嚼了个痛快。
弹幕：？？？
都要为你血流成河了，你却在这吃蝴蝶酥？！
第30章
甄酥从来不关心秦昊然的绯闻。
她对穆心雨的印象,永远是暴雨之中，撑着一把娇艳红伞崩溃柔弱的可怜女人罢了。
女明星一贯高高在上，享尽众星捧月的娇宠。
穆心雨可以如此低声下气不顾形象,不是为了爱情，还能为了什么。
甄酥记得,穆心雨在滂沱大雨之中身影仿佛纸片一般单薄，却鼓足了毕生勇气,声线颤抖。
那是甄酥第一次感受炽烈得可以连尊严都不要的苦苦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