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予她的雪莲，也仿佛未卜先知，总在必要时刻提供帮助，无相空间中，甚至替她挡下重要一击，促使穿越的产生。
在此之前，还有拈花一剑的授予，为何排除众人独独传给她？
是因为进去禁地，除了殿首授令便是拈花一剑。拥有此剑法，也就意味着她拥有偷偷背着师尊进出禁地的权利。这一权利的拥有与使用，致使师徒离心，心魔苏醒……
“看到姐姐诛杀虎妖，赶来救我，就知道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什么算正确的选择？”她原本有两条路可以选，救猫还有不救猫，可是有人把另一条路硬生生断掉，逼迫她选这条。
“救我，护我，爱我，这就是正确的选择。”
这三个步骤，正是当初月娥千叮咛万嘱咐逼迫她去做的。
如果不是这种嘱咐，不是这种以溟光岛覆灭为理由的道德绑架，她可能不会去尝试接受少年，也不会与他有所纠缠，更不会在长久的纠缠中对他说出喜欢二字。
她的喜欢因何而来？
是为探寻黑衣人的真相，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抛弃少年，心底愧疚衍生而来。
想当初利用少年，心中十分自责内疚，现在细思极为可笑。所谓“抛弃利用”，大抵也是他计划内的一部分，他被“利用”时或许正乐在其中呢！
“你图什么？图我吗？可为什么会觉得你是在报复我？”
真正爱她的人，不会让她为难，不会对她欺骗，不会逼迫她做不喜欢的选择。
而且，少年的爱从何而来？
若说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所谓的“救命之恩”完全是他算计好的，她根本不是什么救命恩人，反而像个倒霉的冤大头。再者，月娥救他时就没听到什么以身相许的言论，为何偏偏是她？
林西这时忽然想起一个梦，那是在小镇上遇见那对母子后做的梦……
梦中的少年，身着华服，手握一把糖果，侃侃而谈自己的厌恶与喜欢，言语中的恶毒可见一斑。似乎想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玷污后狠狠厌弃！
是否在他眼中，她就是那朵可供采撷的高岭之花？因为之前淡漠到有些冷血的态度，令他产生征服欲，产生报复心理。故意设下重重陷进，诱骗她喜欢自己，然后将她玩弄抛弃？
听闻猫抓到猎物后都会戏耍一番，耍到对方精疲力尽时，才会一口吞掉。
猎物并不知自己作困兽之斗，以为还有生机，横冲直撞垂死挣扎，结果正中对方下怀。
他是那只猫，而她就是猎物。
掉落溟光岛时，拒绝救猫，她以为是自己的反抗，却不知这种反抗正落陷进，正是历史进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想改变历史，却恰好成就历史。被诱导着一步步走向这样的结局……
濒死前的反抗对他而言是小打小闹，是调情戏谑，他根本不在意，亦或者，越反抗越兴奋。
悉知她弱点，拿捏她七寸，用无辜的性命来绑架她，让仅有的朋友来逼迫她，循循善诱，利用她的愧疚与同情，模糊梦中与现实感情的界线，生生拽入天罗地网。
她分明一开始不喜欢他的呀！
最后还不是亲口说了“喜欢”二字，还不是重新选择来这里救他？
原来，感情也是可以被拿捏的，也是可以被操控的……
“姐姐你啊……”听完这番猜测，少年稍怔了怔，笑着轻叹，“想得可真多。”
“不过，有些对，有些不对。”
“我是想小小报复你一下，但并非所谓什么拉高岭之花下神坛。拉高岭之花下神坛这事我也做过，就在四千年前……你知道我当时的下场是什么吗？”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脖颈处，“就是被你这朵高岭之花用震天撼地斧亲手砍下头颅！”
林西感受着手下细腻无痕的肌肤，瞬时怔住。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往事逝去不可追，我虽耿耿于怀，但不至无法消解。如今，我不是报复回来了吗？
“记得当年你极其厌恶我，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喜欢二字。可是在我设下的陷阱中，你亲口说了喜欢，又亲自赶来这里救我。
“若是从前的你知晓此事，一定觉得相当羞辱。所以，这也算一种报复，我们两清了。姐姐，我不怪你杀死我，你也别怪我报复你，恩怨两消，以后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吧。”
“四千年前的我？前世之人与现世之我岂是相同？你和她的恩怨，为何要拉上我？”
“是同一人。”少年大笑，说得笃定，“我知道姐姐又想用什么经历不同记忆不同的话来论证两个人的区别。可是我告诉你，你始终是你。”
“除非我用这个身体穿越到四千年经历了那些事，不然，她不是我。”
“不，是四千年的你，用这个身体穿越到了现世。”
“原本你的父母注定一生无子无女，是你的到来，给了他们一个孩子，你是身穿，不是魂穿。”
“这个身体，就是四千年前的身体；这个灵魂，也是四千年的灵魂；那些经历，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经历，并无旁人之说。”
“只是在穿越过程中，强行用神器封锁了记忆……姐姐，你不能因为失忆了就说以前的自己不是自己呀？身体，灵魂，还有性情，都与以前一般无二，你就是你。”
“……你骗我。”
“我何必骗你呢？若你真是轮回转世，重新开始，我为何要执着于你？姐姐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你腰间红痣吧，知晓我为何这般清楚吗？那是因为四千年前你我便有肌肤之亲，红痣灼灼，令我印象深刻。”
第五十五章
她忽然想起现世时那个破损神像说的话：“你就是你, 哪来什么你她之分？四千年前，一千年前，包括现在, 都是你。”
原来它说的都是真的。
始终是她，一直是她，唯有她……
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却不想自己正是旋涡中心
师尊的心魔，源于四千年前的恩怨纠缠，而她就是四千年的自己。彼时种下因，如今收获果。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再撇清关系置身事外，不能再说出“你去找她别找我”这样的话。
因为她即是“她”, 她即是祸源开端。
“你既为道祖, 想来有着通天本领，能不能直接驱除师尊心魔？”
“姐姐这么在意他？知晓来龙去脉后，最先关心的是他体内心魔？”少年瞥她一眼, 似嗔非嗔。
“他毕竟是我师尊，在溟光岛的二十年是他一力教导我，对他有所关心也是应该的。”
“师尊？说起来, 我才是你的授道恩师吧，剑术与我一脉相承，咒法亦是继我衣钵, 就连那些学识道理也不过是我假借他之口教予你，怎么不见你关心我一点儿？”
“因为你很厉害。”厉害到所有事情可以轻易解决，一切关心不过是多余的。
“什么话呀？难道很厉害就不需要旁人关心了吗？而且……你看我现在哪有半点厉害的样子？”他猫耳抖了抖, 将被虎妖抓伤的地方露出来, “虽说我是设了局, 可受的伤却是切切实实的。现如今，莫说驱除心魔，就连化成人形都勉强，拼尽全力也不过一副半人半猫的鬼样子。”
“你不应该这么虚弱。”
他应该很强很厉害，移山填海，造府立派，悉知过去未来，区区虎妖对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岂能被它伤到？又岂该如此虚弱？
“再厉害也是很久以前了……这具身体，在那无相空间中轮过一遭，已成一滩烂肉废骨。强大灵力蓄不住，修为往高了说也不过几位殿宗的水平，实在没能力驱除什么心魔。而且为了设局，又被虎妖伤到，修为大损……所以，‘不应该’也变成‘应该’。真是对不起姐姐，我帮不了你，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似为照应自己的话，半掩住唇，虚弱地咳了咳。
少年所言，虽有夸张之意，但也切合事实
林西记得当初从现世穿越到溟光岛时，他一进入四大神器创造的空间，就吐出一口鲜血，浑身骨肉似被碾烂绞碎。
“四大神器究竟与你有何渊源？月娥他们说是在神器之一的山河永固杯中看到你残魂。你魂魄既然能存于神器，为何躯体却被神器排斥？而且，你在现世被圣光照耀时下意识躲闪，看模样像是又惧怕又厌恶它们。”
“我自然是又惧又厌。当年撼天镇地斧砍下我头颅，颈骨断裂，血肉分离，我一见到它们就想起当时痛感，厌惧之感油然而生，挥之不去。
“我作为人的身体死掉后，头颅被丢进无妄海，任由鱼虾啃噬殆尽；躯干被埋入璧玉城，任凭虫蚁蛀食腐化；就连灵魂也被砍作四截，封锁在四件神器中。神器既为圣物，岂能与我这妖物相容？四千年时光，我算是受尽折磨，不过虽受尽折磨，却也有意外之喜。”
“何为意外之喜？”
“就是除了撼天镇地斧，其他三件神器皆稍被我驯化，虽不至完全听从调遣，可有时也能为我所用。福泽万象珠，山河永固杯被驯化后，上面的封印便有所松动，镇压的灵魂在一定时间与范围内可自由往来，我利用这机会在溟光岛开山造府，在蓬莱岛予人启示。”
听完少年所说，林西略微明白了一些，原来他与神器的关系这般离奇曲折。手抚过柔滑的肌肤，特意在脖颈处停留，感受温热的血肉与鲜明的颈骨，难以想象它被砍断的样子。
“依你所言，你真正的躯体已尸首分离，腐化成泥，那么现在这具躯体又是如何得来？”
“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是用地下一截指骨，寒潭一滴清水，还有福泽万象珠中的一缕魂魄凝聚而成。虽勉强化作人形，却终究是拼拼凑凑缝缝补补的骨肉躯干，完全承受不住四大神器的威力。若单独面对三件神器还好，一旦有撼天镇地斧参与其中，就感觉疼痛难忍，整个身体都要被融化成烂泥血水。那撼天镇地斧，正是四件神器中我始终无法驯服的……不知是否因我生前用它作恶太多的缘故，稍一靠近，就能感受到里面怨念肆意，尖叫咆哮，似乎纷至沓来数落我累累罪行。”
“累累罪行？你既被神器杀死，又被神器镇压，想来四千年前作恶良多，才会落此下场。”
“是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少年笑着应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正因为十恶不赦罄竹难书，才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是我活该，我毫无怨言。可我心中计较的是，当初动手的你是那样毫不留情，干脆利落……比我这个天生寡性之人还要冷心冷肺。我心中有化不开的郁结，有放不下的执念，所以缜密计划这一切，想要报复你。想要你亲口对我说喜欢，想让你违背本心选择我，想让你做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那你目的算是达到了，开心吗？”
少年抱住她，亲了亲，“当然开心。可是……开心中又生出不满。我就是贪心的生物，在亲耳听到你说喜欢后，便得寸进尺想让你真的喜欢我。我知道你口中说的‘喜欢’不是真正的喜欢，是愧疚的衍生品，是我算计来的。一想到这，便有些难过……姐姐呀，你何时能够真的喜欢我呢？哪怕一点点也好呀。”
“但是，我也不讨厌你呀。我对你的观感，相较从前，已改善很多。假以时日，或许能够真的喜欢上你。”
“真的吗？”少年水润润的眸子亮了亮，又甜腻腻地想要亲她。
林西将他微微推开点，“可我想问你，你对我的喜欢与执著从何而来？”
“记得很久之前回答过姐姐类似的问题，我当时说的是：你以后就知道了。那我再说具体一点，等你恢复记忆就知道了。”
“恢复记忆？如果我恢复不了，那不就一辈子不知道。”
“不会的，因为你就是你，那段记忆本来就存在于你识海中。虽然利用神器暂时封住，但封住并不是消除。近期三件神器因为被驯化的关系与撼天镇地斧产生龃龉，相互排斥。封印松动，记忆苏醒已是势在必行，不可避免。说实话……”
他略微顿了顿，似叹非叹，“我有点不太想让姐姐恢复记忆，因为四千年前的姐姐真的不喜欢我，甚至有些讨厌我……就像现世你对猫猫的那个态度，很冷漠，很坏。我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让你不排斥我慢慢接受我，可不要一恢复记忆，瞬间回到初遇时。”
“如果不恢复记忆，我就不是完整的我了……你喜欢和从前毫无瓜葛的我？”
“我其实都可以啦，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人，身心、灵魂还有那冷淡的性情，与从前一模一样。所以不论恢不恢复记忆，你就是你，我不会介意什么。甚至觉得，你不恢复反而更好一些，因为不知前因后果对我更温柔一些。可我也尊重姐姐的想法，你想恢复就恢复吧，只要恢复后不把我随意抛弃就行。
“恢复记忆也不急于一时，在此期间，你要好好和我相处，要喜欢我一点，多喜欢我一点，再喜欢我一点，这样就算恢复记忆了，你也是喜欢我的。”
“恢复记忆的事我不强求，顺其自然便好。但是师尊心魔的事……连你都毫无办法，那还有什么其他解决方法吗？”
“姐姐不用担心，会解决的，一切都会解决的。当初我设下这个局，所有结果都已预演过一遍，精挑细选安排下所有事件，最后择选的结果也必然是好的。姐姐放心吧，你只要相信我就行。
“若我安排得未出差池的话，所有事情到大比那日落下帷幕，连你师尊心魔的事也会彻底解决。此刻距离大比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姐姐就和我好好相处培养感情吧！”
第五十六章
猫猫仗着自己受伤, 总要林西抱抱。无论去哪儿都脚不沾地，将养得愈发娇气。
在山下还需停留几日，她便带着猫猫到处逛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