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送她玉佩,以后不修仙做俗人,还可以拿去置换钱银。
“我现在就回去做,三五天就可以做好,姐姐等着我。”
看少年这般斗志昂扬,她也不好拂了他兴致,只微微点了点头。
此后几天,少年确实没来打扰她,或许真的如他所言,在给她绣香囊吧。
这几天时间,有时练剑,偶尔看书,倒也算自得其乐。师尊得空时会来指点她一下,但顾念她身体,教授进度一直很慢。
林西心中是不喜这慢吞吞的进度的,但师尊本是好意,不好拂却。所以面上跟着他循序渐进,私下依旧自己练自己的。
除了练剑,师尊有时也会指点她练字。一如剑招,练起字来也是得心应手,都不用师尊多加教导。
师尊看她这般模样,轻声嗟叹,“看来为师似乎已不能教授你什么……从前终究还是从前,二十年匆匆,即使你全然失忆,可一切也不若当初。”
如此感叹,或许是怀念当初授道光景。只是时之日久,物是人非,她已非当初无知少女,不再需师尊谆谆教诲。
每日的练习,林西是知晓师尊良苦用心的,但不懂得如何去体恤。
只觉得师尊妨碍了自己的修行,本来每日进度可以更快,但是师尊却给她限定了一个度,练剑如此,练字也是如此。
她有的时候,甚至都想师尊快点离开,不要打扰她练习。
但是师尊却像跟她对着干似的,一得空便到这院中教导她,每次都会慢吞吞地教导好久,就像是故意停留一般……
这日用早膳时,初七咬着馒头傻乎乎地发问:“师姐,玉成师兄好像好几天都没来找你了,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呀?”
“不知。但依据我的印象,应当没有。”
“那他是不是过几天还是会来找你呀?”
“或许吧。”
得到这样的答复,初七显然是不满意的,撇了撇嘴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这孩子言语之间似乎对那少年到这儿来有些反感,林西不禁好奇,“你们很讨厌他吗?”
初七点头,“不仅是讨厌,还有……还有害怕,我和哥哥都怕他。”
“为何?”
“唔……”
“七七,你先吃饭吧,我跟师姐解释。”初六见初七只顾说话,举着个馒头半天没动,不由接过她话茬。
听哥哥这样说,小初七也乐得轻松,赶紧塞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们讨厌他的原因的很简单,一是因为他傲慢至极,瞧不起任何人;二是因为他喜怒无常,心思难以琢磨;三是因为他之前常常针对师姐奚落师姐……不过自从师姐失忆后,他就没做过这些事了,反而卖乖讨巧,谄媚奉承。只是他之前种种历历在目,现在突然改了副样子,没觉得变好只觉得恶寒。至于我们为什么害怕他,其实这个说不清,我们本能地觉得他并非善类,每次见到他都会下意识地害怕。只是这种感觉就我和初七有,旁人都不曾有,他们只觉得玉成师兄好看又聪慧,虽然有点小脾气,但更显得可爱。估计整个长生门,只有我和初七讨厌害怕他吧。”
初六所言触及林西心事,她想起自己失忆醒来时,初次见到玉成,也是下意识地排斥。只是后来相处的久了,掺杂的情绪多了,那最初的排斥感反而渐渐淡忘了。
“我们本来是想劝师姐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但是……师姐和玉成师兄是双修道侣,相处亲密是理所当然的,我们若说什么就显得多管闲事了,就一直憋着没说。其实也有可能是我们多疑了,我们的直觉是错的,玉成师兄就是个好人。不过到底如何,谁又可知呢?”
“我知道了,你们的提醒很有用。”
记忆全无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相信。之前不知为何,警惕防备被少年尽数瓦解,还在藏经阁和他……林西想起来就后悔,她大意了,她太大意了!
那少年可能就是她死对头,想趁着她失忆,哄骗她玩弄她报复她,想看她恢复记忆后痛不欲生的样子!
若真是如此,他之前所言所行,着实可恶!
但是……
如果初六初七说的才是对的,那之前那些模糊斑驳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第十二章
少年终于将香囊绣好了,兴冲冲地跑来找她。
“姐姐姐姐,你快看!我做得好不好?你喜不喜欢?”
他手中的香囊小巧精致,月白为底,青莲作缀,不觉脂浓粉艳,只余清丽雅致。更妙的是,香囊隐隐透出一股芬芳,愉人耳目,沁人心脾。
“我做这香囊时心里想着姐姐,不知不觉就绣出一朵青色莲花,青莲雅正,品性高洁,感觉与姐姐性情是极符合的……”
“……”品性高洁?
林西觉得,这着实是夸错了人。
“绣这朵莲花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也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欢?”他轻轻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将香囊递了过来。
林西接过时,他一直蹙眉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神色,似乎只要她流露出一丝不满意的情绪,他就会哇地一声哭出来。
不过林西没有给他哭的机会,她喜欢这个香囊的,尤其是它的香味。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问道:“这里面都装了哪些香料?调出来的香味不错。”
少年被夸,自然高兴,眉眼含情,浅笑盈盈,“有肉桂、丁香、苏叶、薄荷……对了,还加了朱砂和佩兰,有安神的功效。”
林西又闻了闻,“应该不止这些吧。”
少年忽然像被戳破什么似的,蓦地红了脸,“还有,还有……我的怀中香和枕边香。”
“?”
“就是我常把这香囊放在怀中和枕边,让它沾染上我的气息。以后就算我不在姐姐身边,有这香囊在,便似我时时刻刻陪着姐姐,姐姐也不用感到寂寞了。姐姐可以把这香囊挂在床头,戴在身上,就像我一直一直陪着姐姐缠着姐姐!”
“……”忽然就不是很想要了呢。
香囊里除了常见的香料,应当还加了些草药,例如藿香白芷苍术等,芬芳的前调过后是淡淡的清苦味。她方才是想问这个,没想到少年不打自招,把自己的一些坏行为暴露出来了。
林西看着这香囊,不由一声轻叹,“这香囊我收下了,谢谢你。”
罢了,这香囊也挺好的,香味花式都是她喜欢的……如果没有什么怀中香枕边香一说,她会更喜欢的。
“真的吗?!”少年格外惊喜,仿佛收下他礼物就是对他的莫大恩赐。“姐姐居然不嫌弃我的礼物了!姐姐真好,最喜欢姐姐了。”
“你今日是否有事要忙?”
“不忙呀,姐姐为什么这样问?”
“若是不忙便带我看看草药生长的地方,可好?”
她之前在藏经阁与少年说想去看看草药生长的地方,只是近来事多,竟将此事给忘了。如今由这香囊里草药为契机,又重新想了起来,便刚好瞧了去。
“当然好呀!我早就想带姐姐去了。那个地方,是姐姐最先找到的,也是姐姐带我去的,现在反而换我带姐姐去了……这种感觉,倒也奇妙。不过那地方路途稍远,不是步行可到的。”他随手掐了一朵喇叭花,轻轻一抛,那花落地便变得硕大无匹,“我们乘这朵花去吧,不稍片刻便到。”
林西觉得有趣,和少年一起坐了进去。
喇叭花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质地,花瓣摸上去鲜嫩富有汁水,似乎一戳就会破。
就当她动作轻缓,束手束脚,生怕幅度大将花瓣弄破时,少年忽然一伸手,将她拽到身边。他笑着说:“姐姐别乱跑,这花很容易破的,若是掉下去我也救护不及。就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
林西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少年极有可能是诓她的,但是不敢赌。如今自己的术法不济事,依傍着他是最安全的。
花朵呼呼起飞,灌进来的狂风都被气墙隔开。除了离地面太远让她胆战心惊,其他一切感觉无恙。
诚如少年所言,不稍片刻便到了。
那地方,一面靠山,一面环海,地势平坦,不是草原胜似草原。奇花异草漫布,微风拂过,摇摆起伏,碧浪滔滔。
两人方跳下花瓣,那喇叭花就缩回原本大小,被风一吹,滚入草丛,寻不到踪迹。
林西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可以寻到各种各样的花草。本该是不同时节开花结果的,却像约好了似的,在这片领域竞相开放,争奇斗艳。
她认真地观察绿植,不由将少年抛之脑后。
少年自然不忿,明明是他带她来的,结果到了这地方,姐姐就完全忽视了他……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不带她过来!
还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姐姐虽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可不会完全忘了他。有的时候,看花草看累了,还会摸摸他的脑袋亲一亲他。
哪像现在,哎……
“姐姐,我好看吗?”
林西看一株草药看得入神,忽然有人轻唤她。抬头,正见少年戴着编织的花环坐在她面前,繁花满头香满身,语笑盈盈暗问来。
少年自是好看,眉若翠羽,唇似红樱,秋瞳剪水,万种柔情。莫说这溟光岛内,普天之下或许也难出其右者。
“好看。”
“比这些花儿都好看吗?”
少年宜喜宜嗔,活色生香,确实人比花娇。
“比它们都好看。”
“姐姐可不准说谎话哄我。那你为什么看它们不看我?”
“你虽比它们好看,可我对它们比较感兴趣。”
“对我就不感兴趣吗?”
林西顿了顿,最后还是坚定地应了声:“……嗯。”
“你……”少年显然被气到了,作西子捧心状,泫然欲泣,“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也真是犯贱,在这儿自讨没趣!”
林西不大理他。
和少年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人性情转换的很快,而且很会自我调节。这会儿把他惹生气了,过会儿他就能自己调节好,觍着脸来讨好她。
果不其然,他自己难受得哭个一会儿,转头又委屈巴巴地跟她说话:“姐姐手上的花叫什么名字?”
“这个吗?细蕊白。”
“姐姐,我可以碰吗?”
林西便将花递给了他。
少年拿着花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伸手,将花别到她发边。
林西抬眸,有些不解。
少年揉了揉之前哭红的眼圈,笑着跟她说:“姐姐真好看。”
他身子前倾,靠近她,似是观察她耳边的花,又似在观察她。身上的香味逐渐浓郁,压过了周边的花草。
林西原本清明的眼神渐渐涣散,她一闻到这香味就容易犯迷糊。
少年显然爱极她这副迷惘无措的模样。本是世无其二的美貌,此回病后孱弱,原本清寒皙白的容色又染上了一股脆弱感与透明感,像袅袅雾气,一碰极散。但是人都有追求美的本能,他想抓住缥缈雾气,看是否如想象中那样消散……想亲一亲抱一抱她,把这雾气禁锢在怀里,哪儿也不准去。
既然姐姐不主动亲他,他可以主动亲姐姐呀……
少年越靠越近,呼吸交错。
林西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抬手,一柄长剑横在两人中间!
“姐姐,你干什么?”少年也从情动中抽身,看到林西此举,不由委屈。
“不准亲。”
自从上次在藏经阁不慎犯错,她便常把佩剑带在身边,此剑与她道心想通,能助她定神。此回也多亏此剑,不然又得犯一次错。
“唔……”少年委屈又恼怒,不过除此之外,也毫无办法。
林西拒绝完他之后,便不再搭理,专注于手中的草药。
一路走一路观察,不知不觉间已不知走到何处。
前面花草的颜色极为怪异,一律的红色。不论是叶、杆还是花骨朵,都是浓郁的鲜红色,甚至连滋养它们的土壤都透出一股猩红。抬目望去,颜色趋变,靠近她这边的较淡,越靠近前方洞府颜色越浓,甚至红得发黑。那里山石陡峭,层层叠嶂,将那黑色洞府掩映得更加神秘。
“姐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正对眼前景象疑惑时,恰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回首,瞧见少年缓缓走了过来。秀眉微蹙,轻声询问,言辞之间似有担心之意。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禁地,不要过去。”
“禁地……”原来这就是禁地,早有耳闻,未曾一见。
“禁地煞气重,你身子受不了的,我们回去吧。”
面对少年的规劝,林西点了点头。
只是归去的途中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看到有人的衣角一闪而过——由于禁地处一律黑红两色,其他颜色便觉得格外显眼。
“姐姐,怎么了?是否发现禁地有什么异样?”
少年也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没有……对了,听说一位唤作月娥的师姐被关在禁地,你可知晓?”
“知晓啊。”
“那位师姐据说是救你入长生门的。”
他笑:“对,他们是这样说的。”
“他们说的?那你呢?你觉得……”
“我觉得我是姐姐救的,是姐姐带我入长生门的。”
“你……”
“好了,姐姐,我们在一起就不要讨论旁人了。我与那位月娥师姐关系并不亲厚,甚至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只是听说她得了失心疯在仙门大开杀戒,还险些伤了姐姐,才被关入禁地。我对她没什么好感,姐姐若再问,我能想出的就是她的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