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操作可把年轻人吓了够呛,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连连道,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让大家伙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他们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满足。
乔苏祺的视线随着年轻人逛了一圈,最后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腼腆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歉意,他说:“姑娘,不好意思,只剩下最后一桶方便面了。”
乔苏祺瞅了一眼,正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她伸手直接把面桶拿了出来,“没事儿的,谢谢你们提供的食物。”
年轻人脸有些红,一句话都没多说,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都是应该做的,然后飞快地跑开。
乔苏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然后目光落到手里的方便面桶上。
她一眼就能瞧出,这个桶顶部封膜被人撕开过,然后又被重新黏上。
发现这一点,乔苏祺的心情仍旧毫无波澜,她慢条斯理地再次撕开封膜,在桶里面发现了两个明显不属于方便面的东西。
是一个卤鸡蛋鸡蛋和一根火腿肠。
第46章
这片区域是个老旧居民区,居民楼的防震等级原本就跟不上最新发布的标准,早在三天前第一次爆发地震时,居民楼就尽数坍塌成废墟。
后来又接连经历了两次地震,这片区域更是惨遭重创,很多人被救援队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像孙程一那样全须全尾出来,还能精神亢奋地到处蹦跶的人,除了他也没谁了。
夜深露重时,沈南舟带着最后一批生还的幸存者回到了救助中心,其中有一个人受伤很重,从膝盖到胸口都被一块巨石板压了将近20小时,小腿上还被时不时掉落的碎石子割伤,流出来的血液将地上都染红了一片。
初夏的天气,血液脱离人类的身体,不到半个小时就变成黑色,轻易被飞扬的尘土掩住。又因为这人被掩埋得极深,即便是嗅觉灵敏的大明也一直没有发现。
他伤得太重,近乎无法挪动,救援人员没有像对待其他幸存者一样,带他们来救助中心,而是派了两个人取走一个担架,还被高美诺也喊了过去。
高美诺一看他们的脸色,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带着急救包跟他们赶过去。
医生走了,任务的重担就落到了两个护士的头上,两人分别负责一边的幸存者,询问着众人是否有哪里不舒服,还要给伤者换药换纱布,忙得恨不得手脚并用。
夜色越来越黑,救助中心的条件很简陋,除了护士单独配备了一个小型手电筒,只在最中间的位置放置了一盏探照灯,但也只能照亮探照灯旁边的景象,离得稍微远一些就不在光照的辐射范围了。
乔苏祺所在的地方正好不在光照的范围内。
护士姐姐刚刚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确定她没有任何不适后才离开,转去另一个灾民那里检查。
乔苏祺撸着豆包的毛,她整个人几乎隐藏在黑暗之中,如果不是豆包的眼睛反射了一点探照灯的微光,亮得跟个小灯泡似的,其他人几乎注意不到这个黑暗的角落里还蹲坐着一个人。
“宝,把眼睛闭上。”太亮了。
豆包不爽地摇了摇尾巴,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睛,软软地瘫在乔苏祺的大腿上,把懒贯彻到极致。
没了小灯泡的指引,护士姐姐刚刚也来过一趟,短时间不会再来。换言之,没有人会再来这个小角落打扰乔苏祺。
她又谨慎地扫了周围一圈,随即打开系统面板,点击了余意小屋的图标,钻了进去。
她的手心指甲缝里还残存着白天沾留的灰尘,不适合做饭,干脆从仓库里取出一盒自热小火锅。
几分钟煮熟,十几分钟吃完,速度不可谓不速战速决。
乔苏祺吃完一盒自热火锅,又炫了一个冰糖橙,还喝了两杯水,这才火急火燎地从系统空间里出来。
“宿主您不用急,系统一直帮您盯着,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人注意这里。”系统温馨地提醒,才按照她之前的吩咐,把她花费的时间精确到分秒汇报出来,“自您进入余意小屋再出来,现实生活中只过去了4分29秒。”
乔苏祺第一次这么感谢“时差”的存在。
一包方便面根本吃不饱,即便她的桶里多了一个卤鸡蛋和一根火腿肠,依旧填不饱她空荡荡的肚子。
好不容易等到夜色深了,她才找着机会钻进小屋里吃点东西。
乔苏祺坐在一块形状规矩的石头上,身后堆着半人高的碎石,她摸着吃饱了的肚子,眸子弯成了喜悦的弧度。她向后靠了靠,脊背贴到凹凸不平的石堆上,尖锐的疼痛瞬间袭来,膈得她不得不又挺直了背。
“豆包,你记得你有个徒弟吗?”她慢条斯理撸毛,挠着豆包的下巴低声问它。
“喵?”本喵怎么不知道。
乔苏祺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故事的来龙去脉:“从前,有一只大猫想学本领,于是找了只猫猫做师傅。大猫跟着猫猫学了奔跑、捕猎等等本领,但是猫猫看出来大猫野心很大,故意藏了一手,没有教大猫怎么上树。”
她低头看着豆包的眼睛,它睁着圆溜溜的眼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看她不说话了,还着急地拿爪子蹭了蹭乔苏祺的手心,催促着她继续。
乔苏祺摇了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豆包是听懂了人言。
她继续说:“后来大猫学会了本领,不愿意屈居猫猫之下,便忘恩负义地想攻击猫猫。猫猫飞快地蹿到树上,躲避了大猫的攻击,大猫只能无奈离开。”
“喵~”豆包又蹭了蹭她的手心,蹭了半天也不见她继续说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乔苏祺噗嗤笑出声,“傻猫猫,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故事中的主人公是猫猫,你也是猫猫,你有大猫这样的徒弟吗?”
“我倒是期望你有大猫当徒弟,这样就可以使唤它卧在我身后,给我当个靠背。”她双腿盘起,右手肘撑在膝盖上,手心托着下巴,语气有些幽怨,“铲屎官我呀,要累坏了捏。”
她坐在石头上,很硬,后面连个靠背都没有,直板板地坐了一会儿,累得不行。
也正因此,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张照片,一只橘黄色的大猫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一个红头发的外国女子穿着清凉的裙子,靠在大猫柔软的肚皮上,笑意盈盈地对着镜头摆pose。
往日里凶狠残暴的大猫,在女人面前,甘愿化作一个巨大的靠枕,为女人提供着便利,颇有种铁汉柔情的甜蜜。评论区都在直呼“国家欠我一直大猫”“这样的大猫去哪里领”,就连乔苏祺也忍不住把图片保存到相册。
“喵喵喵~”豆包忽然从她身上蹿了下来,绕着她转了一圈后,在她的身后停下,“喵?”
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乔苏祺惊讶抬眸,一把把豆包举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直接把猫猫捂到脸上,脸贴脸地亲它,“乖宝,我爱死你了。”
“喵~”豆包软软地叫了一声,从她的手中挣脱,钻进她的怀里,把脑袋直接埋进乔苏祺的腰腹,害羞得连脸都不肯露出来了。
乔苏祺眸子中漾着轻轻点点的笑意,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十二个穿着橘黄色服装的救援队员和拎着急救箱的高美诺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护士知道高美诺离开是为了救助重伤的病人,瞥见她的身影,还以为病人伤势稳住,被带回来了,连忙小跑上前,说:“高医生,病人……”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后面的救援人员抬着的空担架,一怔,不由自主吞下了后面的话。
在看到空担架时,她马上反应过来,那个病人没有救活,已经死了。
这是救援队不成文的规矩,只要灾民还有一口气,所有人一定会拼尽全力将人救出。但一旦灾民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救援队就不会再浪费任何人力物力在他身上,也没有心思和时间为灾民收敛尸体。
因为担架还要留给下一个可以救活的灾民使用,因为救援队还要赶往下一个地点,去救助其他人。
灾民死亡后,他的存在便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之内。
高美诺对于这个规矩心知肚明,从那处废墟回来的路上,她还见到了不少尸体,尽管早就习惯了人命无常,血淋淋的景象依旧让她感到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有点喘不过气。
她抬起头,对上救助中心其他幸存者的目光,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平稳温和的声音说道:“我们现在送大家去收容所,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还请放心。”
医生的不成文规定是,专注于眼前的病人,不要让过去的虚妄和未来的迷惘在心里占据太大的分量。对于医生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以前或者未来的病人,而是眼前的病人。
对于救助中心所有幸存者来说,救援人员是把他们从地狱拉回人间的战神,高美诺和两位护士就是把他们从人间带回天堂的天使。
对于战神,他们是敬仰;对于天使,他们是孺慕。这二者的话,是绝对正确的,是打心底里信任的。
因此,高美诺的话一出,众人皆眉飞色舞,仿佛在深沉夜色中已经注视到了黎明的到来,纷纷鼓掌叫好,感谢救援队和医生护士的辛苦付出。
乔苏祺也应景地跟着拍手,在救援队的组织下,排在队伍中间,上了专门运送幸存者到临时收容所的客车。
客车的条件还不错,光照充足,座椅是软垫,还有椅背,乔苏祺放松地瘫在椅背上,刚放松地松了口气,一人走到她旁边坐下。
是孙程一。
他身上的橘黄色救援人员的衣服已经脱下来了,手上还拎着两瓶矿泉水,刚坐到位置上,就仰头一饮而尽,随手把塑料瓶子捏成一团球,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随后拧开了第二瓶矿泉水,重复了刚刚的行为动作。
乔苏祺没有直勾勾盯着陌生人打量的习惯,她只在孙程一刚坐下时好奇地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客车上的人很多,制造出来的动静和噪音并不小,比如前面女人压抑的抽泣声、后面男人哎哟喂的喊疼声、还有隔了个走道的孩童的哭闹呓语……种种声音纷杂在一起,即便是乔苏祺,也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静下心。
此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的声音,距离很近,她睁眼一瞧,发现是孙程一弯下腰系鞋带。
以她的角度,清楚地看到孙程一球鞋上的名牌标志,只是他在废墟里埋了许久,又自愿加入救援队,在黄土泥沙中跑来跑去,鞋子上的标志早就沾上了一层泥土,脏得不行。
若是让爱鞋的人看到这一幕,必定要斥责孙程一的粗心大意。
乔苏祺正打算收回视线,眼睫微闪之间,一道迅白极光骤地刺破空气,闯入她的视线之中。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手心和东西接触到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她的手往后一撤,手心被撞得发热,轻微的痛感伸出小小的触角,勾连到神经末梢,将这股异样的感觉传输到她的大脑之中。
她眉心皱起,张开手指,只见手心上赫然躺着一个绿色的网球。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孩子不懂事儿,一时失手。”一个女人连客车正在行驶都顾不上了,连忙跑过来,双手合十诚挚地道歉。
女人好像在泥地里滚过一遍,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一些刮伤,此刻道歉的声音都在颤抖。她把躲在身后的女儿揪出来,怒吼:“快跟姐姐道歉。”
她的女儿看起来不过八九岁,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呆呆地被母亲扯到前面,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垂落下来。
“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女孩哽咽地开口,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儿伤心,还是害怕被母亲责骂才伤心,她哭得鼻子冒了个鼻涕泡,却连擦拭都不敢,继续道,“我不应该在车上乱扔网球,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孙程一的鞋带也顾不上系了,在刚听到动静时就直起了腰,他瞥了一眼乔苏祺被砸得通红的手心,又看了看站在过道里歪歪扭扭的小女孩,眉头紧皱。
他动了动唇,却只是叫来了坐在最前面的高美诺,“高医生,这里有人的手被网球砸伤了,能麻烦过来包扎一下吗?”
高美诺自从上了车,就靠在椅背上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她忙活了一整天,早就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但此刻一听到“高医生”三个字,竟然瞬间从浅眠中惊醒,下意识答道:“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拎着急救箱从最前面走过来,看着红肿的手心,眉心微蹙,问:“网球砸过来时,伤到手指手腕等其他地方吗?手心是什么疼痛,你详细描述一下。”
乔苏祺的皮肤白,就算为了伪装成灾民,在身上抹了灰,也难以掩盖她真实的肤色,于是显得红肿更为可怖。
她先是回答了高美诺的问题,任由高美诺轻轻地捏着她的手指和手腕检查,然后才看向站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不轻不淡地说:“我没事儿,你们不用太介意。”
乔苏祺用另一只手把网球还了回去,递到女孩的手里,却听女孩双手恭敬地掬在胸前,虔诚地捧着网球,带着哭腔说:“姐姐,我父亲是网球教练,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但是爸爸在地震中为了保护我和妈妈,他死掉了,只留下了这个网球。”
“我刚刚是想到爸爸,才想玩一下,不是故意想要砸你的。”女孩的肩膀耸动着,哭得一抽一抽,气都要喘不上来了,脸都被憋得泛起粉红,还在努力解释。
乔苏祺收回的指尖一顿,收了退回的力道,而是往前伸着,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她微微笑着,柔声安慰:“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姐姐没有怪你。”
女孩这才敢抬起几乎埋到了胸口的头,眨巴着眼睛看她,“真,真的吗?谢谢姐姐。”
“你快回到位子上坐好吧。”乔苏祺垂下眼睑,高美诺给她的手消完毒后,喷洒了一点治疗外伤的喷雾,动作很细致。
她说:“谢谢高医生,这点小伤,麻烦你了。”
乔苏祺没有撒谎,对于她而言,真的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伤势,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实际上并没什么实际伤害。
这也是她不忍苛责女孩的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扔球的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看着她低声抽泣的模样,乔苏祺忽然想起了齐诗佳。
齐诗佳去世的那天,她们坐在餐桌前吃饺子,她也是这么哭着,向乔苏祺敞开了心扉。她才9岁,早在天灾之初就不幸地失去了所有的长辈和亲人,独留她一个小女孩在世上艰难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