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浮现出齐诗佳时,乔苏祺就不想再责怪这个女孩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把网球以那么大的力道扔过来了。
“你的手,真的没事儿吗?”
一旁的孙程一迟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乔苏祺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这个壮汉拧着眉,好像看到了多么可怕的伤口。
刚刚还是他出声把高美诺喊过来的,乔苏祺知道他是好心,态度也和软一些,回答:“高医生都盖章说没事儿了,劳烦您费心。”
语气说不上冷淡,但任谁都能听到其中蕴含的对待陌生人的疏离,偏偏孙程一像是察觉不到,挠了挠头,整张脸皱皱巴巴地挤成一团,嘴巴动了动,又一个字都没说。
乔苏祺回答了问题,便把头偏到了另一边,明显就是不想再和身为陌生人的他说话。
孙程一也察觉到了她的警惕,没有再擅自搭话,只是一直用眼角瞥她的手心,还自作很隐蔽的模样,偷偷摸摸地看。
乔苏祺无语扶额,就算她闭上眼睛,也无法忽略孙程一的灼热目光,干脆睁开眼睛直接迎上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孙程一吃惊地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然后说:“我之前见到过类似的伤势。”
“我有个同事,有一天上班时忽然摔了一跤,右手直接磕在花坛的边角上,擦破了一点皮。他一开始也没有当一回事儿,只是没过几天就突然暴毙了。”孙程一简单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用慌乱地摆着手,“不好意思,我没有咒你的意思,只是……”
“嗯,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伤势。”乔苏祺看着红肿的手心,眸色一深。
她问:“孙先生,请问您还记得同事摔跤和去世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吗?”
孙程一连连点头,“是除夕早上摔跤的,去世是在两天之后,也就是初二那天。”
去年因为高温和迷雾,全国所有的工厂、单位停工大半年。只是在迷雾持续了一两个月后,部分工厂制造出了足够多的口罩和防护服供给市场,人们才铤而走险地复工。
大家为了多赚一点钱,补贴家用,就连除夕过年都主动留在公司加班。
孙程一和那个同事,俨然是主动留下来工作的那一批。
“除夕,初二。”乔苏祺喃喃自语,听到这四个词时,她忽然想到初一那天下午,她拎着礼品去齐诗佳家里做客。
在齐诗佳家里时,系统提示迷雾天灾结束以及病毒天灾的到来,然后齐诗佳爆发新型丝状病毒,当场去世。
她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问:“冒犯地问一下,您的同事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呢?是新型丝状病毒吗?”
那个时候正是病毒刚刚爆发,局势最严峻,死亡人数最多的时候。她这么问,没有引起任何疑问。
孙程一思考了一下,“初二那天我有点私事儿,请假‘没去公司,只听说了他去世的消息,具体的还真不太清楚。”
他抓了抓后脑勺,忽然转身,趴在椅座上问后面的人,“石恩,我记得初二那天你去公司了,你还记得大成发生了什么吗?”
当时和孙程一一起被救出来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坐在他后面的石恩。只是这位同志没有孙程一这么好的精力,虽然没受伤,可脸色不比受伤了的好到哪里去,气色极为难看。
石恩掀开眼皮,愣愣地回忆了一下,“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病毒那档子事儿。”病毒刚爆发时,大家尚不能确认新型丝状病毒是否具备传染性,也没有摸清楚病毒爆发的规律,所以公司再次让所有人回家,等待事态平息再商量何去何从。
孙程一点点头,又把身体扭了回来,说:“同事是因为新型丝状病毒去世的。”
乔苏祺颔首,“我听到了,多谢你的关心。我应该和你的同事不太一样,毕竟刚刚高医生检查了,都没有问题。”
“而且,我之前参与过全程的免费体检,报告上说我没有感染新型丝状病毒。”
虽然有长安基地横空出世,但新型丝状病毒的天灾始终没有结束,除了长安基地内部有解药和疫苗,其他地方对病毒依旧毫无头绪。
偏偏长安基地对于药物的配方又藏得很严,因此一旦感染病毒,除非能立刻抱上长安基地的大腿,必死无疑,只能数着为数不多的日子过活。
换言之,如今人们仍旧闻“新型丝状病毒”色变。
孙程一听她信誓旦旦,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客车不急不缓地绕开废墟,在路上行使着,很快就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经国政府搭建的临时收容所。
沈南舟站在最前方组织大家有序排队下车,乔苏祺抱着豆包站到过道,她的身后是孙程一,孙程一身后是他的同事石恩。
她默默站好,突地听到石恩揽着孙程一的肩膀说:“好兄弟,收容所要是多人同居的话,咱俩住在一起,让我蹭蹭你的运气。”
运气?
不知为何,乔苏祺忽然想到那个网球原本是砸向孙程一的太阳穴方向的,只是他忽然弯腰系鞋带,网球才砸到了她这里。
她还没琢磨出味儿,孙程一爽朗地笑了笑:“我的运气不好啊!”
“屁嘞,可别忘了,你是咱们公司的欧皇!”石恩摸了摸下巴,“这一次地震爆发,要不是和你待在一起,恐怕我现在就没了。我上车时候问了救援队,他们说搜救了那么多灾民,只有咱们那里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空间,咱们这才没有受伤。”
乔苏祺听着挑起了眉,心里感叹,运气还真是好。
第47章
进入收容所,要经历一系列检查,包括但不限于姓名身份的登记、抽血、大致的身体检查等,手续繁琐,气氛严肃。
知道的,知道这是收容灾民的救难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秘密机关,不允许别人随意进出。
就连孙程一也好奇地嘟囔:“为什么还要抽血?”
高美诺在一旁解释:“想要检测大家的体内是否感染了新型丝状病毒,若是感染,收容所会立刻提供治疗。”
救援队把这一批灾民送到收容所后,很快又开着车离开,赶往下一个搜救区域。高美诺和两个护士没有离开,而是跟在灾民们的身边,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她说:“这个临时收容所是政府出资建立的,目的在于保护更多人的生命安全,不想看到大家因感染病毒而去世。大家不用恐慌,这些都是常规化的体检,没有坏处的。”
高美诺在众人心里的地位,不亚于辛辛苦苦把他们救回来的救援队,她的话大家当然是信服的。有了她的保证,大家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
“我不抽血。”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吸引着众人将视线投了过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20左右的姑娘,长发编织成一个辫子,温婉地垂落在左肩头。她的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右脸的脸颊上还有几道伤痕,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攻击力。
感受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没有丝毫怯场,坚定重复自己的观点:“我不能抽血。”
坐在桌子后面的医生一怔,动作顿住,还以为她晕血,温声安慰:“姑娘,你可以把眼睛闭上,看不到血就不会晕了。我们抽血也是为了检查你的身体状况……”
“我说了我不抽血!”女孩一下子炸毛,声音也抬高了八度,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医生。
医生皱起眉,显然这个女孩子的行为反应让他很难办。
两人矛盾间,乔苏祺敲了敲桌子,提醒负责给自己抽血的医生:“医生,回回神。”
“啊啊,不好意思。”带着口罩的白大褂连忙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乔苏祺伸过来的手臂上。
微微刺痛传来,乔苏祺撇开了眼睛没有看,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细针扎进了自己的皮肤,血管里鲜活的血液被抽离了身体。
她不晕血,也不会害怕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但是她很不习惯这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抽离的感觉。
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
乔苏祺抿唇,压抑住心里的反感,移开视线,观察周围。
所谓收容所,不过是一片由军用救灾帐篷搭建起来的帐篷圈,就连现在所处的简易体检室也是一个大型帐篷。他们被救援车送来这里后,就被一个军官领来了这里。
救灾帐篷和普通帐篷的构造不太一样,最明显的就是帐篷的面积。普通帐篷大约只够两个人平躺睡觉,这个救灾帐篷的室内面积约在20平方米,外观是浅蓝色,上面勾画了“救灾”两个白色大字。
此刻这个帐篷内部放置了三个桌子,每个桌子后面都有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桌子上面摆放了各类抽血所需的器具,桌子前面摆放着一个小板凳,是给灾民们准备的。
所有的桌子、板凳都是可折叠的设计,收纳极为方便。
在进入这个帐篷前,乔苏祺经历了两个帐篷。她在第一个帐篷里登记了个人信息,在第二个帐篷里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主要是想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因地震产生的明显外伤。
负责检查的是一个护士姐姐,看起来年纪不大。
她看到乔苏祺抱着一只猫,还体贴地问她猫猫要不要检查,说她以前去旁听过兽医的课,了解一些基础的知识。
乔苏祺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等她检查完后,就跟着大队伍来到了第三个帐篷。
进来时,帐篷里除了三个抽血的医生和站在角落里的两个军人,还有大约10个人分别排在不同的桌子前面,等待着抽血。她刚排到自己,就爆发了辫子女孩和医生的矛盾。
“用这个棉签按两分钟左右就好了。”
乔苏祺点头,摁着棉签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下一个要抽血的人。
按照她之前了解到的程序,抽完血从帐篷的另一个门出去,领取一个号码牌,就能直接去号码牌上显示的帐篷里休息了。
“姑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旁边的医生实在拗不过辫子女孩的想法,只好说,“按照规矩,你要是不抽血的话,是不能进入收容所的。”
女孩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除了最开始爆发时顶撞了几句,后来就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让她离开也不离开,抽血也不答应,医生有些头疼,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姑娘,要不你先让让?让后面的人先上来抽血。”
排在女孩身后的中年男人也说:“对啊,你总是这么堵着算怎么回事儿?”
其他旁观的人也纷纷开口劝这个女孩,言辞不算激烈,但也能听出话语间隐隐的不耐烦。尤其是她所在的队伍,更加不满她的所作所为,一时间,男声女声一齐朝着女孩砸了过来。
乔苏祺踏着步子离开抽血的桌子,她掀开帐篷的门帘,刚准备出去,眼角瞥见一抹异样。
只见女孩猛地转身回头,充血的眼睛红彤彤地瞪着她身后的中年男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卑劣的走狗。”
话音刚落下,女孩的右手弯曲成爪状,狠狠挠了一下中年男人的脸,长长的指甲杀伤力不容小觑,顿时,道道血痕出现在男人的脸上。
女孩特意挑了抓挠男人眼球的角度,幸好男人应激闭上眼睛,及时保护住了眼球,没让这个疯婆子把他的眼球当中掏出来。
即便如此,最长的一道伤口从左边的眉毛开始,跨越眼皮和鼻子,一直蔓延到右边脸颊才结束。
女孩的手收回时,男人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脸,不停地咒骂。
其他旁观的人也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往后撤了几步。
女孩又伸出手,这次的目标,似乎是男人的脖颈。她凶狠地瞪着眼睛,眼睛中爬满了红血丝,又伸长了爪状的手,看着像极了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女鬼。
粗长的辫子依旧垂在右肩头,不复之前的乖巧气息。
女孩的手指甲还差几毫米触碰到中年男人的脖颈时,“砰”的一声枪响,震耳欲聋的声音压过了中年男人痛苦的怒骂和女孩临终的不甘哀嚎。
太过陌生可怕的声音,帐篷里的人被吓得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就看到一直守在角落里的两个军人拖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女孩出去,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生命终结的事实,胸口处的衣服被血染透,一个小小的黑孔却孕育出鲜艳的红花,在她的胸口瞬间绽放。
众人额头冒着冷汗,两股战战,就连医生也被吓得不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汗淋漓地看着军人的动作。
一个军人像拖垃圾一样把女孩的尸体拖出去,另一个人端正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威严严肃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隐隐的威压震慑地众人连呼吸都放缓了频率。
刚刚开枪的就是这个军人。
他将枪收回腰间的枪套,目光沉沉,开口说:“这个女人是反//社会势力,让大家受惊了,还请继续抽血检查吧。”
军人扶起受伤的中年男人,低声道歉:“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的疏忽让您受伤了。您放心,我们会负责治疗您的伤势的。”
“等您抽完血,我就带您去接受治疗。”军人给了医生一个眼色。
医生一激灵,垂目开始抽血。
乔苏祺目光一滞,她复又抬起步子,从帐篷里出去后,脑海中浮现了那柄枪支的样子。
那是军方专用制式,经国上下唯有正规军人才能拥有这个制式的枪,没有任何人能通过任何非法渠道可以获得。
她不是怀疑这两个军人的身份,而是心里不受控制地腾起疑惑:他们的枪,和在渡舟、停云身上看到的不太一样。
乔苏祺一共见过两次渡舟的枪。
第一次是在两人第二次见面时,当时她刚解决掉意图抢劫她的匪徒,渡舟正好从旁边路过,他的腰间别着那把枪;第二次是在齐宏药业,他装作不懂异种的缺点,一直拿枪对付异种。
渡舟的枪,和刚刚军人使用的枪,制式相同,所用的子弹也一模一样,就连射出子弹时发出的响声都一样。
乔苏祺以前没有对比,没有意识到渡舟的枪的不对,现在才突然发现,他的枪上多了一个东西。
或者说,刚刚的军人所用的枪身上少了一个东西。
在枪的手柄侧边,少了一个花瓣形状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