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平日里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打扮,但说实在,她和村里的那些妇人打扮得没两样,她脸上也没有涂粉啊胭脂什么的,那些东西她也买不起,兰姑不明白那些人怎么就说她打扮得骚气,像狐狸精。
“崽崽,你去帮娘亲喂母鸡好不好?”兰姑与崽崽说道。
崽崽一听喂母鸡,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把崽崽支走之后,兰姑定了定心神,走到床边坐下,她手拽了拽衣服,而后双手交叠在一起。
目光对上霍钰略显疑惑的眼眸,兰姑犹豫了片刻开了口,却不是心中想说的话,“要喝水么?”
霍钰目光怪异地瞥了她一眼,摇头。
兰姑本来已经鼓起勇气向他道歉,可面对他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态度,兰姑怎么也说不出口。
霍钰本来不想理会她,但见她一直坐在他面前不走,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到底还是开口问了,“你有话要说?”
兰姑暗吸一口气,“前两日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的。”见他皱了下眉,兰姑有些慌,连忙往下说:“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当时只是希望你别对崽崽这么好,我是怕他依赖上你。”
反正他伤好后就会离开的,不是么?
霍钰目光紧攫她的面庞,语气依旧冷淡,不为所动:“你想要说的就是这个?”
兰姑看向他那双深邃无际,没有任何情绪显露的冷眸,内心那层隐秘心思仿佛被他看透,兰姑莫名地扭捏起来,不由自主地将视线一垂,头点了点。
“你还在生气么?”兰姑小声问,微抬头偷瞄了他一眼。
生气?霍钰有些好笑。他有什么可气的?
兰姑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只是根据他脸上冷淡的神色判断他没有原谅自己。她有意缓和气氛,笑吟吟地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别生气了,我们乡下人就是直来直往一些,没什么恶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霍钰身躯微震了下,看着眼前这笑得莫名其妙的妇人,眉宇间的轻结渐渐变成深结。
兰姑见他眉头皱得有点深,急忙收起笑容,关切地问:“是不是碰到了伤口了?”
兰姑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他靠近,想要帮他检查后背,然而她整个人身子快要偎他的怀中,她的脸与他的脸贴得很近,他的唇几乎要碰到了她的耳朵,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没有察觉,还是无所谓。
霍钰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无奈:“没事。”
他的声音很好听,声线低沉稳重,说话时有一股热气直直钻进兰姑的耳朵里,就像是暧昧的撩拨。
兰姑突然像是一根弹簧似的弹开,她伸手捂住了耳朵,只觉得里面酥酥麻麻的,那股异样的感觉一直传达到心口,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霍钰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吓到似的,内心不禁有些古怪,“怎么了?”
兰姑猛地回过神,脸微微发热,“没……没什么。”她舌头有些打结,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兰姑手脚突然间不知道往哪摆,索性回到原位坐下,手按着床沿,心稍定才找话说道:“我给你做好了一身衣服,那匹布剩下一些布料,我想给崽崽做一身衣服,你…不介意吧?”这银子是他的,兰姑也不好占人家便宜。
霍钰收回目光,淡声道:“不介意。”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霍钰知晓她并不是见钱眼开的势利之人,且还有些淳朴,想到当初自己对她的轻蔑,霍钰颇有些惭愧。这几日她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霍钰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如今她又对他剖白了心迹,他也不好继续摆出冷漠姿态,“你不是买了几匹布么?我穿不了那么多身衣服,你留一匹给自己做一身新衣服吧。”
她身上穿的都是粗布麻裙,还是半新不旧的,大概是不舍得买新的。霍钰无意去关注她,但她总是在他面前晃,他就算不注意也没办法。
兰姑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话,而且还是关于要给她做新衣服,兰姑心中不由得有些多想,只是当她看到他那双毫无波澜起伏的眼眸时,兰姑就明白她真是多想了。他顶多是好心而已。
兰姑收摄心神,客气地笑:“这怎么好意思?”
兰姑面色虽然平静,但心中很是高兴,经过这一番交谈,两人又恢复先前的相处模式。霍钰对她的态度似乎更温和了些。
霍钰并没有耐心劝她,“不想要就扔了。”
“……”兰姑哑口无言,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嘴巴还挺毒。
兰姑抿着唇瞪着他,眸中忽然闪过促狭之色,“我刚才闻到你有点臭了,要不我今天烧点热水给你洗一下身子吧。”兰姑笑吟吟道。她说的是实话,他身上味道的确不好闻,依兰姑看他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总不能一直不洗澡,先前兰姑是不好意思说,加上两人又闹了矛盾,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霍钰向来喜净。被人嫌弃身上臭这是第一次,他那英俊苍白的脸浮起抹可疑的红晕,然后别开眼睛避开了兰姑揶揄的目光。
他连着几日没有洗澡,身上其实很不舒服,只不过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清洗身子,让一个女人帮他洗澡,却是一件令他感到难堪的事情。
兰姑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禁抿唇暗笑。
兰姑原本还有些忸怩的,但看着他这样反而变得坦然,于是安慰他道:“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有婢女服侍洗澡的,你这会儿就把我当做那伺候人的,别把我当女人。”
霍钰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但他身上有些发痒,很不舒服,对于她洗澡的提议,忍不住心动,迟疑了下,他道:“你把我扶到浴房,我自己洗便可。”
兰姑有些诧异,他手都使不上力气,加上背上还有伤,怎么能自己洗?只是见他神色坚决不容人反驳,兰姑就没有反驳他。
做午饭的时候,兰姑烧上了水。吃完饭之后,兰姑扶着他下了床,让他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但最后她几乎是用背着他的方式把他带到了浴房,兰姑常年干活,虽然力气大,但他个子太高,双腿修长,兰姑背着他还是十分费力,好在浴房并不远。浴房里已经放好了兑好的温水,以及干净的衣服,衣服是她做好的那一身,洗过晾晒干净了,他还没试穿过,应该会合身。
兰姑放他坐在了一张竹编的小椅上,有些担心地说道:“要不要我帮你脱衣服,我闭着眼睛不看你。”
他手不怎么使得上力,连吃东西都要人喂,他真能自己脱衣服自己洗吗?兰姑很怀疑。
对于她质疑的眼神,霍钰心中隐隐感到不快,如今的他在她眼中怕是和废物差不多吧?“出去。”霍钰冷声道。
兰姑纯粹是好心,可不是为了看他身子,见他执意自己洗,兰姑也没办法,只能转身出了浴房。兰姑担心他一个人不行,不敢走远,只在外头不远处等着。
兰姑听到里面OO@@的声音,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水响,突然“砰”的一声,好像是椅子栽倒的声音,兰姑有些担忧:“你没事吧?我进去了?”
兰姑正要进去查看情况,里面传来阴沉压抑的声音:“不许进来!”
他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怒火,兰姑被唬了一跳,不敢贸然进去。
他一定是跌倒了,兰姑想。等了片刻,没听到任何响动,兰姑不由着急起来,知道此刻进去可能会伤他的颜面,但兰姑已经顾不得许多,“我进来了!”
一进就看到霍钰浑身赤.裸,连人带椅地倒在地上,兰姑目光触及他腹下,蓦然怔住。
兰姑没想到她的第一眼便看到如此冲击性的画面,视线连忙一偏,白皙的脸迅速蹿升起一抹红潮,脑海中第一念头竟是,原来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差距竟这么大……
第5章
“滚!”
霍钰一声含着浓浓戾气的呵斥唤回了兰姑的神思,兰姑顾不得难为情,连忙蹲下去把他扶起来。
至于他的那一声‘滚’,兰姑只把它当做耳旁风。她要滚了,他就在这等死吧!明明不行还要硬来,兰姑没好气的想。
兰姑本来还想刺他几句的,但当她看到他那被咬出血的下唇以及轻轻颤抖的身体时,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他一个大男人被她这妇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一面,对他而言,定是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吧。
兰姑把他扶起来侧坐在椅子上,自己搬来一杌子坐在他身后,拿过巾帕给他擦洗后背。他背上的伤口好了一些,兰姑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以免伤口沾水难以愈合。
“要是我滚了,看你怎么办。”兰姑最终还是惦记着他那一声滚,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霍钰闷声不吭,眉眼间的阴霾始终挥散不去。兰姑过完嘴瘾又怕他觉得难堪,想要安慰他几句吧,又担心他多想,索性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我一个妇人都不觉害羞,你害羞什么?”兰姑等了片刻,他还是一言不发,兰姑觉得没意思,又想激他说话,于是故意揶揄道:“难不成还没睡过女人?”
兰姑正给他擦着身子,察觉到他的身体忽然僵了下,兰姑抬眸盯着他的后脑,诧异地问:“真没睡过女人?”
霍钰没有回应她的问话,也不知道他这是在默认,还是不想回答。兰姑静静等了一会儿,又问:“喜欢的女人总有吧?”兰姑原是随口一问,但问完之后,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动作,好奇他的答案。
大概是被问烦了,身前的人终于说话了,“住口。”
兰姑从那平淡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点恼羞成怒的味道,不禁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难不成你以后有了女人也不给她看?”兰姑一副说教的口吻,说时她一点都不觉得脸红,她成过亲,有了孩子,已经不是那些不懂男女之事的小姑娘。她也不是那些深闺里的女人,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她们乡下的女人啊没那么多讲究。
霍钰觉得她很聒噪,正要开口制止,忽见她拿起杌子来到他侧面坐下,霍钰冷漠地扫了她一眼,住了口。
兰姑拿着巾帕给他擦洗前面,当兰姑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胸膛时,他身体忽然起了一阵陌生的颤栗感。霍钰皱了皱眉头,一转头恰好看到兰姑向下看的目光,他眯了下眼,缓缓道:“你……往哪儿看?”
兰姑惊了一跳,猛地抬眸对上他意味不明的深邃眼眸,一股热潮渐渐漫上脖子,一直延至耳根。兰姑发誓,她方才真是不小心瞟到的,兰姑羞愧地别开脸,待一深想,又觉自己没必要羞愧,于是理直气壮地转头啐了他一口,生气道:“呸,你那里什么好看的?”
霍钰意识到两人的对话太过暧昧,便只是冷睇了她一眼,没再言语。
兰姑也回瞪了他一眼,然后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再乱瞟,当她的手来到下方时,兰姑迟疑了下,才快速地帮他清洗,手下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起来。
兰姑根本不敢去看霍钰脸上的反应,她几乎是憋着呼吸,以最干脆利索的动作帮他擦洗完底下的身子,擦干水,帮他穿上裤子,期间霍钰一直闷声不吭,和提线木偶般任由她摆布。
兰姑没有给他穿上衣,因为还要包扎伤口,如今天渐热,兰姑也不怕他冷着。
兰姑见他头发也脏了,便说要给他洗个头,霍钰这几日一直觉得头痒,对于她的提议自然没有不乐意的。兰姑搬来屋里唯一的长条椅,让他伏趴在上面,才给他洗头,洗完头以后用布先包裹着,把人搬回屋里。
包扎伤口时,兰姑目光难以避免地触及他那肌垒分明的结实胸腹,兰姑脸没由来的一热。
兰姑心中无比好奇这男人到底是做什么,他身上不止背上那一道伤口,还有一些旧伤痕,也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虽然在一起相处几日,他仍旧不肯透露关于他的身世经历,兰姑总觉得他是在防着她,不信任她,意识到这点,兰姑就没有再追问他有关他的事情。
“真是万幸,你这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兰姑坐在他前面,正替他缠着布条,头也不抬地与他说道。
霍钰目光停驻她的脸上,她脸上有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纯粹得让人无法忽略,霍钰不禁多看了一眼,也在这一刻,霍钰终于认认真真地看了眼她的容貌。
看她模样应该已是花信之年,一张瓜子脸,细眉细眼,面皮白皙秀气,就是眼睛鼻子旁有些小雀子,减少了几分美感,对于乡下女子来说,她这长相应该是不错的了,只不过与牡云音相比,却还是平凡了些……霍钰怔住,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能想起那个女人。霍钰眼底闪过冷色,若无其事地收回打量兰姑的目光。
兰姑并没有留意到霍钰脸上细微的变化
,给他穿上衣服后,才敢去看他的脸。
他看着窗外之景,眸光深邃暗沉,里面的情绪掩藏得太深,让人看不透,摸不着。他这样的神情常常让兰姑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又像是不同世界的人。
兰姑压下心头那股莫名升起的惆怅,一边帮他擦干头发,一边微笑道:“这衣服刚好合身呢。”
听了兰姑的话,霍钰转头看向她,淡淡嗯了声,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虽说做身衣服对兰姑而言也不算辛苦,但她一番心意只是换来他如此敷衍的回答,要说没失落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人一向冷淡,他的回答也只是在兰姑意料之中而已,兰姑并没有失落很久。
帮他擦干头发后,兰姑忽然想到一事,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才问:“你……要不要去上趟茅房?”
他已经好几日没上过茅房,兰姑真怕他会憋出什么毛病。
霍钰听了她的话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直到兰姑说出茅房里可以坐着解决的椅子,他才松口答应。
他行动不便肯定要人旁扶着,但兰姑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她在旁边,就动手做了个中间有圆洞的椅子,在茅坑旁边加了供人手扶的杆子,这样的话他就能自行解决。
从茅房里出来后,兰姑看到他脸上有轻松之色,兰姑不由庆幸自己做足了准备。
崽崽睡午觉了,没有缠着霍钰。
外头阳光正好,和风习习,兰姑便把他搬到院中大树底下的竹椅上。
霍钰成日不是坐在床上就是躺在床上,内心十分烦躁,这会儿洗了澡,洗了头,换了干净的衣服,身上清爽洁净,又出来院子里呼吸了新鲜空气,霍钰脸上不由露出抹愉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