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耻辱从“朝”出生起, 就一直笼罩着祂。
鲛人族退至越来越偏远的海域,从曾经的塞壬海妖沦为了岸上修士的宠物。
朝从传承记忆中隐约可以窥见族群鼎盛时期那些带着血腥的权力交叠,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每一代最强大的鲛人们会挣的你死我活,有时候, 无尽海甚至会被血染成粉色。
他们争斗的不仅是地位……
更多的, 是□□权。
鲛人和虫子一样, 对给予他们生命的温暖拥有无与伦比的占有欲, 禁忌的感情让它们血液中流淌着弑父的冲动。怪诞的雏鸟情节解释了一切——每一代新生鲛人都是母皇的孩子,也有机会成为她孩子的父亲。
为了这个念头,它们会拼命到最后一刻。
这是这个族群强盛的秘密,
母皇由王族选中又诞育了王族,以此循环,生生不息。
鲛人可以自己产生源源不断的卵,但是卵只有在温暖的地方才能孵化。它们冰冷的身躯无法独自完成繁衍。
因此,没有底线的怪物们想将有着自己血脉的种子种进“母皇”的身体,让她在深渊中最温暖舒适的繁育室内生下带有整个族群血脉的孩子,源源不断,源源不断。她不需要觅食,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被动地承受着爱和供养就好。
她是所有鲛人的“巢”。
从朝出生起,它就没有见过“母亲”,它也只是从人类的血肉中孵化出来的劣等品。
这样的身世让它对“母亲”这个角色没有什么概念,甚至有些默默的排斥。它不喜欢那具糟糕的骸骨,没有族群传承记忆中的柔弱和温度。
记忆中的“母亲”看不清容貌,但是能听见她呢喃和哭泣。
如果它见到她,
会用一切办法掠夺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
可是,
这样的想法终究是幻梦,在母皇存在的岁月里,只有族群中最强大的鲛人才能够有幸被她挑选,留在身边。
像朝这样血脉并非最纯净的,恐怕也只能终生徘徊在巢穴的外围,期盼着能够见到她一面。但是往往结果不会全如人意,那些强大的疯子是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繁育室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它们都是她的孩子,都是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密的存在。
——鲛人自欺欺人地想
传承记忆从某一时刻变得越来越混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族的鲛人们像是失去了全部的争斗的欲望,停止进食,不再游动。族群感到费解,但是从来不知晓原因。强大的生命让大多数王族的鲛人生生沉睡了将近千年才最终化为白骨。
直到那一刻,族群才发现。
“母亲”不见了。
自私狠毒的王族们为什么一心求死。
一切都有了答案。
——鲛人们失去了王族,又失去了母亲
它们已经近千年没有找到妈妈了。
随着最后一位王族的失踪,它们再无能力从茫茫的深海中找到希望。
朝有些心神不宁。
它向前游动着,看到了那几个疯子在围着什么东西窃窃私语。它知道那是一块破碎的鳞片,随着失去主人而流逝了光泽,只是透明的粉。
“派出去取东西的那条鱼还没回来。”它皱了皱眉,不知道对方怎么去了那么久。
那些疯子没理它,朝又重复了一遍。
它的声音惊扰到了沉浸在思绪里的鲛人,其中有一只慢慢转过头来。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在深海中几乎没有光亮,大部分生物都失去了拥有视觉的能力。依旧可以视物的种族都有着异常神色的眸子,哪怕因为不同色素的作用下有着微妙的颜色差别,但无一例外趋近于纯黑——尽可能地吸纳更多的光。
那条鲛人的眼睛也是绿色的,像深渊里的火焰,只是火焰深处的焦躁让它看起来扭曲怪异极了。
“安静点。”
“安静点。”
它强调了两次。
“你不要吵到妈妈。”
他似乎和脑子里的声音做着抗争,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意义不明的短句。
妈妈,回来,爱,希望,害怕,走
——真是一群疯子,那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鳞片。
朝别过头去,不敢对上那些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而且鳞片上面让这群家伙耿耿于怀的划痕证明了它的主人是一支又脆弱又废物的存在。甚至比那群低等没有神智的鲛人还要弱小。这太荒谬了。
朝愤怒地游开了一段距离,冰冷的深海让它有些迷茫,最终下定决心上岸去找那个被派去接祭品的鲛人。真是废物,怎么去了这么久。
……
宁枝看着面前突然五体投地的家伙,也是有一些措手不及。
但是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333说的那句:“结个善缘”。
鲛人隐藏在黑色的雨披中,她看不清样貌,只能试探性地问:“我们是在陆地上见过吗?”
高大的鲛人眼神灼热,她真的见过王!
他的声音在激动下甚至有一些颤抖,但是连忙否认:“不,不是。”
你见到的不是我,是我们失踪已久的王族。他这般想着,却没有直接说出口。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觊觎鲛人的能力,他贸然相认只会给王带来麻烦。
面前少女模样的存在让他莫名感到亲切,可是又被她身上蛮横的标记震慑住心神。她似乎有鱼尾,但是却并不是鲛人的气息……
“你…你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会见到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宁枝皱了下眉。
「333: 我就说广结善缘吧!你就说你是那个鲛人的救命恩人,让它们赶紧知恩图报送你离开。让秦以何一个人死这哇咔咔。」
漂亮的少女更加谨慎一些,她反问。
“他究竟是谁?”
匍匐在地上的高大雄性鲛人愣了一下,传承记忆确实说过,王族遇到妈妈时会选择隐瞒身份呆在心上人身边,她会是那个鲛人选中的繁衍者吗……
她会是……新的妈妈吗?
王族愿意求偶和繁衍是族群的希望。
他心下一喜,僵硬着小心重新措辞:“他是我的远房表亲,自幼就离开族群了。我很少和他来往,他应该实力很强大,尾巴很粗壮,能捉很多鱼,也从来没有婚配。”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不知道岸上的标准是什么样,至少这些特点一定是鲛人认可的。王族尽管没落,但一定能够好好善待她!
「333: 怎么像相亲……」
「宁枝:我就说这个世界有bug,所有的救命之恩都要以身相许」
她听到最后,微微笑笑。
救命之恩的身份不能用,她接着试探:“他现在有什么亲戚在族群中吗?”
高壮的鲛人不疑有他,王族已经没落,现在遗留的这一条并非是在无尽海孵化出生,于是诚恳地摇头:“没见过它的亲人。”
这话确实不假。
这个消失许久的鲛人似乎是一颗被废弃的卵,但是莫名奇妙地在岸上破壳而出,并且一出生就拥有王族的实力。
所有深海的鲛人在某一日骤然感受到了它的存在,血脉的压力让它们渴求着它的出现,希望它能够为族群找到母皇。可是对方从来没有回过无尽海,连影子都没有路过。算起来……也有600余年了。
不论怎样,面前的少女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你是他的亲人?”鲛人皱了皱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雌性的鲛人。整个族群的繁衍只需要两件事:妈妈,和卵。
至于她……
——她确实长着尾巴,难道是人类和低等鲛人的混血?
「333: 那个鲛人看起来挺小的,你随便编个亲戚身份糊弄一下吧。」
「宁枝:说救命之恩会被拉郎配,说表姐表妹就和这条鱼一个辈分。你查一下鲛人三代以内不能近亲结婚吧?」
小系统翻了下资料,原剧情中这个种族作为背景大boss反派一直是要灭亡的状态。要是能表兄妹在一起,又怎么会这么快走向衰落。但是和宁枝呆久了,它也逐渐开始运用内存去思考。
「333: 不是很敢赌编者的节操,表姐妹还是有被拉去结婚的风险。」
「333: 你说一个它们不敢乱来的!」
小系统自信满满,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高大的鲛人用那双墨色的眼睛盯着她。
宁枝张了张嘴,轻轻说:
“我是他的…额,妈妈?”
作者有话说:
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变态了…
◉ 第46章
此言一出, 山洞里安静了许久。
就连泉眼中刚冒出头来的朝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高壮的鲛人名叫“赛”,它怔愣了许久,眼角一颗浑圆的泪珠滑落。原来真的是, 原来真的是。它再也无法克制压抑的视线, 灼热的目光凝视着她。
「宁枝: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亲妈」
「333: 远房表亲的话,你是他姑,激动一点没事的。」
赛甚至没有发现朝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他专注地看着面前的“鲛人”。
少女真的好漂亮啊。
那么软, 那么小一个。多可爱。
他已经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刚刚出现时嫌弃她长得太小,不够提供喂养新出生的鲛人的血肉。他此刻满心满眼只剩下她的粉色尾巴。
脆弱的鳞片硌在山洞的碎石上, 有些已经被刮了下来。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样细小的痛, 但是鲛人敏锐的视线让他在看到那些血丝时无比愤怒。
赛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是被人族献上来的祭品, 如果是那些低劣的普通鲛人来“接受”, 她就会被无情地杀死。
这些人类怎么敢!
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第一次见到宁枝,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群疯子没有说错。妈妈确实……是粉色的鳞片。
梦幻的颜色,稀有的尾巴。
他的脸红了一瞬间, 不敢再看她大红色裙摆没有遮盖住的地方。不敢亵渎属于整个族群的神灵。
他们两条鲛人对视一眼,朝开口:“m……你是怎么来到这里来的。”
有些称呼不能随意叫出口,他古怪的嗓音极尽全力变得温柔起来, 悄悄将自己指尖的利爪往后面藏了藏。这个动作被塞发现,他突然觉得自己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家伙这么有心机!
宁枝友好地笑笑:“有人想杀我,所以把我送来当海神的祭品。”
“胡说!”朝反应更快,连忙打断, 他似乎不常说话, 声带变得粗糙而沙哑, 语序也并不像人类:“我们朋友, 怎么会是祭品,我们是来见朋友的。”
它想学着妈妈的样子笑一笑,但是咧开嘴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那排尖利的鲨鱼牙,于是连忙闭嘴歪头。
假装无事发生。
它真的好后悔,早知道上岸竟然是这番景象,它应该把鳞片下的刺都拔干净,爪子也先磨平,把牙齿修饰一下再出现的。
赛随机抓住了另一个重点。“谁想要杀你?”它的眸子变得有点红,利爪不安地按住岩石,好像下一刻就会将那块巨大的石头劈碎。
他们已经彻底忘记究竟是谁决定在此处圈养人类,并且以他们的骸骨来孵化的了。
“这不怪他们,听说是海里的怪物。你们见过吗?”
朝抿唇微笑摇头,赛拼命和石头大眼瞪小眼。
少女琉璃一般的漂亮眼睛扫过两个紧张的生物,没有再继续问出什么让他们压力大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鲛人对她如此谨慎,但多半是因为那个笼子里的家伙。一张传送符可以够对方随机出现在大陆的另外一端,暂时不会拆穿她。
于是少女心安理得地要求:“我和朋友被困在岛上,风暴太大了,你们能告诉我们该怎么出去吗?”
下一刻,外面的雨骤然小了一些。
朝愤怒地瞪了一眼赛,这样简直是不打自招。高壮的鲛人懵懵地眨眼,连忙让雨势又变得稍微大起来,只是回到了正常的水平。
宁枝全程扮演一个盲人,什么都没看到。
“我们,送你,回去。”
整件事情最诡异的疑点在于那个王族为什么没有陪在妈妈身边,还竟然让她身陷险境。朝也感受到了那种霸道的威压,但是心中隐隐不满,没用的东西……连妈妈都保护不好。
不过也好,他们可以借此……多和她在一起。
宁枝却皱了下眉:“我朋友可能会害怕。”
她没有明说,但却在暗示他们不应该出现。
少女只是想借助鲛人的力量离开,并不想因为这个马甲生出一些其他的事端。
朝点头,表示理解。
赛突然伸手,利爪将整条尾巴的下部撕成了两半,它给自己穿上了鞋,藏在了雨披下方。汩汩暗色的鲜血流出来,它连眼睛都没眨。像是狗狗讨赏一样朝宁枝笑了笑。朝马上有样学样,也穿上了人类的装扮。
“两个时辰后就会长好,还要再劈一次。”他更为严谨些,皱眉,这也太麻烦了。
两个狠鱼把小系统震惊住了。
「333: 枝枝,他们这么尊老爱幼的吗?」
一个远房表亲的妈,最多最多叫声表姑……
宁枝沉默了一瞬,没办法再拒绝,带着他们去找秦以何。
男人笑眯眯地坐在桌子前,他脚边七零八落地散了几具低头趴在地上的“人”。宁枝不想去好奇他们还有没有气息,看着秦以何朝她轻轻举杯:“欢迎回来。”
“他就是你的朋友?”
竟然是个男人。朝微微皱眉。
妈妈身边怎么会有男人,而且还是个人类!
秦以何看着两个高大的身影,也好像对他们奇怪的行走方式不感兴趣,慢条斯理地对上了宁枝警告的眼神。温柔笑道:“我是枝枝的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