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有更加珍贵的宝藏,流落在外。
当年容卿身陨后,他悍然接手了对方的一切。容家和宗门的人倾巢而出,扬城封锁了3天3夜,不要说一个刚刚恢复修为甚至没有筑基的人,就连大宗弟子都不可能消失地了无痕迹。
所以容和景好奇,他的珍宝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
狐狸一样的男人用粗粝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杯壁外沿,抬眼道:“都说您洞察世事,可解这世上一切困惑。”
那么你费尽心机约我而来,想必就是有了答案。
秦以何也是不慌不忙,他手里的佛珠是上好的檀梨木,出手温润生香。这位神秘强大的占卜师只是给出了问题,却并没有带来答案:“相反,我也需要您解我的惑。”
他伸手,秦崇久从空间灵戒中拿出了一份记录,是从扬城起出海穿无尽深渊到无名岛的通关文牒。
容和景扫了一眼,看到了时间:“你是说,她混入了商队。”
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
秦以何微微一笑,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俊美儒雅的男人看着外面各色走过的修士,语气不详:“我认识的宁枝,是一条鲛人。”
容和景喝茶的手顿住了。他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一瞬。他并非是不相信这个不速之客的言论,只是他更好奇的是——秦以何究竟想说什么。
“容宗主认识的那位姑娘,十多年前是金丹期的修士,在永泉救起了上一任容家的掌权人。后来她出现了人间界的一个小家族中,当了十年的婢女。”
“您比我更了解她,所以我好奇的是——您认识的宁枝,年岁如何?”
容和景怔愣,坦诚道:“不过百岁。”
秦以何笑的更加真切,他得到了一个虽然想不到,但是更加有趣的答案。为了回报给他答案的人,坏心肠的占卜师给出了更加让人震动的信息。
“也许您不曾了解,650年前清虚门太上长老玄殷的徒弟,也叫宁枝。”
一个人不可能出生在600年前,然后在600年后依旧有着不到百岁的骨龄。
这是一个无解的悖论。
容和景远比想象中的平静,所以他问:“那她去了哪里?”
“被太上长老亲手所杀,魂飞魄散。”
容和景抬眼,眸光凌厉。
秦以何终于将这个六百年的秘闻说出口,不知为何,他心中开始有点隐秘的兴奋。他知道,那个漂亮的少女身上藏着无数等待发掘的秘密。当困惑越多的时候,也许就是最接近谜底的时候。
他并没有给容和景继续开口的机会,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条鲛人也死了,死在了无尽海中。”
容和景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占卜师歪了歪头,笑的清润坦诚:“可是既然能够重活一次,为何不能重活第二次?”
她是个狡猾的小姑娘不是吗?
骗了玄殷,骗了你,骗了容卿也骗了我。
可是我现在还是不敢确信,除了我们……还会不会有别的人?
所以占卜师向他寻找的合作伙伴隐瞒了这个部分。
秦以何的一番话确实是真真假假十分动人,可是容和景道行也绝不浅薄,男人只是淡淡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面的中心,问:
“为什么是我。”
“因为她不喜欢你。”
秦以何丝毫不觉得他的说法会对谈判造成多么负面的影响。他只是很开心地转了转佛珠:“就像她讨厌我一样。她看起来也没多喜欢你。”
这足够我们两个不幸的家伙联手了不是吗?
容和景冷哼了一声。
秦以何到头来绕了如此大一个弯子,又说了如此多的话。最后的目的还是暴露出来——他的人手不在内陆,他到底还是想要借助容家的势力。
“我为什么要帮你?”
如果宁枝还活着,容家在大陆的势力要比一个藏头露尾靠着家主帮人算卦卜事的家族强盛太多。明面上来说,容和景何必要与秦以何联手,更不要说未来可能的……分享?
他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当容和景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常人往往会忽略的细节就会被懂得它们的人所发现。秦以何更是其中的高手。
他没有进入对方的逻辑,回答关于为什么的内容。他自行跳过了这个环节,说起了怎么办的思路。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会让她出现在秘境。”
容和景的眸色深沉,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含义。秦以何的话很微妙,宁枝会出现在秘境,但他能否见到?又能否将人带走?
“事情能否顺利,取决于宗主您会不会把她吓到。”
不仅提前打好了铺垫,更是直接将锅扣在了容和景头上。秦以何的话术用到的确实到位,直接暗示了秘境之行的结局——他们会见到宁枝,但是不可能得到答案,也不能成功让她和他们离开。
所以归根结底,宁枝的露面只是这个高深莫测的占卜师给容和景的一些甜头。一点点前期无伤大雅的利益让渡。他话中的意思很直白,宁枝本来是不会出现在秘境中的。
但如果他想,容和景就能见到失踪的宝藏。
这是一个顶级骗子的自信。
他将她教导的东西用的炉火纯青,甚至反过来奉还给了她。
“需要我做什么?”
“您什么也不用做,还是那句话,可千万不要把人吓坏了……”
容和景没有上钩,这个年轻的男人比想象中的更难缠,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举起桌上的茶盏——
“容某,静候佳音。”
…
这是一座藏在泉水湖泊之下的山脉。
秘境之中异常凶险,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修士大能的陨落之地。因为越往深处走去,就会被那扑鼻而来的莫名腥臭和阴森恐怖的藤蔓所震慑。
厚重的云雾笼罩着秘境中的山脉,除了难缠的妖兽以外,此处还有无数机关陷阱。这更加肯定了修士们的猜测——此处并非仙家之地。
灵汐派初入秘境三五天就已经折损了大半弟子,剩下的人脸色灰白,看着完全没有尽头的山林云雾,提剑的手微微颤抖。
一声惨叫,又是一个小弟子不慎掉进了泥沼。
此处的泥潭仿佛拥有生命,会在人没有反应的时候飞速移动到修士的脚下,然后在无声无息之间将人吞吃殆尽——不会有任何仁慈。
往往那声刻入骨髓的绝望哀鸣就是一个修士此生最后的声响。
小师门的人又一次聚在了一起,颤抖着将剑锋对准了外面,也许这样能够起到微不可查的一丝安慰作用。
陷落的人越来越多。
惨叫声越来越凄厉,距离也越来越近。
孔环影心中不安,看着转眼间更加深厚的云雾心底一阵绝望。突然,他好像听到了一句熟悉的喊声:“孔师兄!是你们吗?”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向那个方向抬眼望去,云雾后快速跑着奔过来一个粉裙身影,泪水婆娑。是董师妹!
他突然间好像有了无尽的勇气——竟然是她,她竟然没死?董师妹自从两日前和他们走散,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以为她已经……
孔环影握紧了剑,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处的危险:“师妹!不要过来!”
他们宗门人此刻脚下是变幻莫测的泥沼,他心急如焚,可是此时劝阻似乎已经来不及。
激动的粉衣女修突然尖叫着趔趄向前栽去。
孔环影浑身颤抖,不敢再看。
可是片刻后,想象中的凄厉惨叫并没有发生。一个粉发少年不知何时从董欣瑶身后的迷雾中冷静走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几乎是将人粗暴地薅了回来。
女修腰间的香囊掉进了泥沼,转瞬间被腐蚀成某种雾气。
这下众人看清了……
原来凡是掉进去的人,都化作了身边源源不断的迷雾。
想到那些惨死的师兄师姐,孔环影干呕一声,跌坐在地。他已经认出来这个救了师妹的人是清虚门的弟子。他知道,他们得救了。
与灵汐宗的人汇合后,董欣瑶显得很激动,她非常热情地向师门众人介绍她的救命恩人——
“这是…,”她顿了下,“他是一条鲛人。我叫他鲛人哥哥。”
少女正是最美好的年纪,提到救命之恩的少年,神色有些害羞。
小鲛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坐在清虚门的人群中,没有对这个随手救起的姑娘有任何特殊的关照。他一直在发呆,用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词汇思考着回头怎么和宁枝说起他这次见义勇为的好表现。
——他虔诚依赖着的存在希望他像一个人,那么他就会极力去做一个好人
因为她是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是唯一期待着、包容着、关爱着他的人。
孔环影壮着胆子去跟齐云石道谢,对方是大宗门的长老,愿意出手相助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如果能和清虚门同行。
他不敢再想。
谁知,齐云石很好脾气地开口:“你们对这片山有经验,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和我们同行,也能互相照顾一二。”
孔环影大喜过望,更觉得清虚门的大宗气度不凡。
对方既看出来他的恐惧,又巧妙地用“有经验”来缓解他们灵汐人的窘迫。他心下感动,不禁开口:“这秘境凶险,敢问长老您这边如何?”
齐云石微微怔愣一瞬:“眼下还好,未曾有伤亡。”
孔环影看着清虚弟子大多数神色严谨精神的模样,再看了看自己这边已经七零八落的宗门,内心酸涩之下也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轻松。
他看着那个被簇拥着的粉发少年,心中也有敬佩。
——清虚门敢于挑战世俗的眼光,将一个妖族带在身边
真是太难得了。
清虚门的人大多不知道孔环影心中这些复杂的想法,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个聒噪的小姑娘终于被甩掉了啊啊啊
无他,前两日他们刚入这片诡异的山林,小鲛人突然消失了半柱香。
等再回来时,手里就拎着董欣瑶。
他们不知道小鲛人是如何发现她的,但是既然救了人,就只好送到西。
这个女修年纪不大,胆子又小。往往遇到什么危险时就会先尖叫,再试图到处乱跑。清虚门的人内心都对此颇为无奈,大概理解了她究竟如何和自己的宗门走散的。
只是小姑娘到底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修为不高,说话嘴甜又客气,估计平日里是长辈护在身边的,第一次出门历练就遇到这样的险境。清虚门的人对她的蠢偶尔会表示理解。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烦不烦是另一回事。
眼看着她终于回到自家师兄师姐的旁边,包括陈璞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唯一失望的人是岑思。
她并没有忘记要提宁枝帮忙给小鲛人相亲的这个使命。董欣瑶虽然吵了点、弱了点、笨了点,但着实不是什么坏人。
而且相处起来,说句不好听的……她觉得这姑娘的智商和小鲛人刚刚好绝配。
想到这,她用胳膊肘杵了下擦着剑的粉发少年:“欸,人走了,你不想啊?”
“怎么不想……”小孩闷闷不乐。
岑思一惊?这家伙这么好搞定的吗?出来三五天就移情别恋了。果然枝枝不喜欢他是对的。这样的傻孩子,哪里懂得什么真正的情爱。
“我都快死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思念成疾,明明化形丹没有任何副作用,但是他这几日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尾巴在痛。
——想宁枝想的
这话解开了误会,岑思扶额,这家伙看来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个成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好妹妹。对方今天还特意换的粉裙子——敢情您老人家看都没看一眼。
什么妹妹也好,鲛人成天救各种漂亮的小姑娘,她还以为他开窍了。
——其实岑思真的高看鲛人了
傻孩子为了得到夸奖,处处见义勇为并不假。但是他救的人都是女子是有原因的,在他的世界里,和创造他的神明越相似的存在就越亲近——所以单蠢如他从来没有理会过男性的求救。
岑思出师不利,气若游丝:“你对那个董妹妹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粉发少年眉头一皱,漂亮的眸子十分认真又严肃:“是谁?”
岑思想昏过去,心里把宁枝骂了一遍又一遍。
这家伙真的是油盐不进啊啊啊啊啊。
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引起了陈璞的注意,男人笑眯眯地加入了谈话。显然,他比岑思更加有耐心:“就是你两日前救起的姑娘,坐在那边,穿粉裙子的那个。”
容色殊丽的少年转头,
对上了含羞带怯的少女。
董欣瑶心中一阵狂喜,鲛人哥哥竟然今天主动看她了!但是她听不见清虚门里的人在说什么,于是只能羞涩地卷着衣角。鲛人哥哥是不是在想她呀,会不会和别人说她今天这身衣服好看……
粉发少年光速收回了视线,恍然大悟:“她姓董啊。”
傻孩子默默在自己跟宁枝的邀功文案里加上了这个不错的细节。
【我救了一个女修。】
划掉,改成:
【我救了一个姓董的粉色女修】
岑思扶额,你这家伙,真是……
但是不管怎样,她和陈璞都没有放弃。两个宗门的人也乐见其成,并肩而行的时候就会互相打趣几句,鲛人似乎一句都没有听懂……只有董姑娘一个人上演着两个人的浪漫爱情故事。
他们一路行至了山顶。
齐云石的脸色阴沉了一下,云雾散去,露出了这个让他变了脸色的建筑物。
这是一个破败的庵堂。
庵堂的顶已经塌陷了一半,腐朽的大门上刻着让齐云石熟悉又恐惧的图腾。庵堂矗立在险峻的山峰之巅,四周环绕着厚厚的云雾,使它看起来就像是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