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
“大学吧。”
萧野“嗯”了一声,又道:“城市的夜晚都看不到星空吧,你怎么突然对深空摄影有兴趣了?”
他这么一句话倒把梁挽颐给问愣了。是呀,她一个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怎么就突然想着去玩深空摄影了?
她竟然一时想不起理由了,好像她莫名其妙就对星空产生了深切的向往,然后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雾城人,跟我一样,你大学也在那里读的?”
梁挽颐脸上的表情很茫然:“我从小就是雾城人,考了本地的大学,毕业之后也一直留在那的。”
“那不是更奇怪了吗?”萧野道,“如果说你大学期间是在能看到星空的城市读的书,突然对深空摄影产生兴趣倒是可以理解,可是雾城,那座城市在光污染不重的年代也不是个适合做星空观测的地方。”
他的话让梁挽颐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产生了一种很荒谬的感觉,仿佛她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都是一场幻梦,让她看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
她根本想不起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接触的深空摄影,好像突然之间,她就在大学时期对星空产生了兴趣,而且她一直以来从未对此产生过质疑,若非萧野突然问起,她大概永远也察觉不到不对。
如果她想不起当初来塔拉津的经历还能将其解释为她当初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事,才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还只是一个处于巧合范围的意外事件。
那么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接触深空摄影,则好像是从一开始,她的后续经历就完全是被设计好的,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从哪个点开始才算是真实正常的。
难道一切的源头不是塔拉津?还有别的契机?
萧野没察觉到梁挽颐的异常,他只是因为最近总想起冯茉,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细究的意思。
他也想不起冯茉是怎么突然就开始接触深空摄影的,在他们正式确定关系前,他们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朋友的关系,他隐约记得最初认识冯茉时,她似乎并没说过自己喜欢星空,也从未提起过深空摄影。
后来不知道是被什么影响了,冯茉突然就对深空摄影产生了一种极为狂热的兴趣,业余时间和钱全投在了里面......
他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其实面对梁挽颐,他倒也没太尴尬,只是和她相处的过程里,他总会突然对她产生很浓郁的好奇,这种好奇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他有时也分不清,这种好奇到底是不是喜欢,还是说只是单纯地有些好感。
“我们回去吧。”萧野说着就关上了木屋的门,率先踏入了雪地里。
因为他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梁挽颐只能自己提着自己沉重的天文望远镜,她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跟在萧野身后,满脑子都在想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
等到他们回到徐念的住处时,徐念已经把饭做好了。
十一点了,这顿饭也自然而然变成午饭。
徐念的手艺很好,三个人,他做了四菜一汤,田悦吃得胃口大开,萧野也对他赞不绝口,只有梁挽颐一直在走神。
她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徐念叫了她两声,她才恍惚回神,眼底瞬间流露出的情绪是藏不住的惶恐和惊惧。
“你怎么了?”徐念皱眉问道。
梁挽颐张了张嘴,见萧野和田悦也都在看她,她便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没什么精神。”
徐念眸光微微转动了一下,也没再多问。
吃完午饭,他把桌子和厨房收拾了一下,突然对梁挽颐道:“走,跟我一起出去扫雪。”
梁挽颐微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他。
“快去把手套戴上,外面冷。”徐念自顾自地说道。
梁挽颐犹豫了一下,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屋外很冷,雪厚厚地铺了一层,徐念不知道从哪拿了两把扫帚出来,给梁挽颐递了一把。
“你是南方人,应该没扫过雪吧?”
梁挽颐接过扫帚,略茫然地点了点头。
徐念用手里的扫帚将门前的雪扫成一堆,然后抬眸看向了她,继续问道:“说说看吧,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梁挽颐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扫帚,她道:“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徐念笑了起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的语气很轻松,好像他们讨论的并不是什么严肃的话题。
梁挽颐抿了下唇,还是慢慢说了起来:“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很喜欢深空摄影,我当年会来塔拉津也和这个有关......”
“刚刚萧野问我,最开始是为什么接触深空摄影的,我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了。”
见徐念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梁挽颐突然烦躁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喜欢深空摄影了,但如果我从没接触过深空摄影,我也不会来塔拉津,也不会经历这些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人生里到底有多少谎言。”
她今天起床时,还在安慰自己,人生难得糊涂,可此时此刻,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平静地去接受这份糊涂。
“梁挽颐,”徐念突然很认真地叫了她的名字,“你不用太着急,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情况。”
他道:“这些事情其实不应该跟你说的,因为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可换个角度来想,越是一知半解,对于知识和信息的渴望也会越重,这样反倒更加危险。”
“今晚之后,一切都会结束,你会把这些全部忘记,所以我可以适当地给你解释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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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后改,还没来得及修错字。
第57章 ⑤⑦
徐念这么说, 反倒让梁挽颐吃了一惊。
“你真的要跟我说?”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徐念的语气甚至有些随意,这让梁挽颐原本焦躁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人也冷静了不少。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徐念, 等待着他的后文。
徐念道:“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塔拉津很不一样, 会对某些特定的人群产生吸引力, 比如说......你。”
梁挽颐赶紧点头,这点她是知道的。
徐念继续道:“其实这种吸引力并非巧合, 而是和实体有关,它们潜伏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处不在, 只是大多数的人类是无法看到它们的,但也不排除有些人格外敏锐, 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我算是格外敏锐吗?”梁挽颐有些迷惑地问道。
徐念的眼神有些不置可否, 他没直接回答梁挽颐的话, 而是道:“这些实体会想尽办法对能够感受到它们的人产生影响,受到影响的人会发自内心地对某些行为和观念产生认同,他们的认知和思维会完全的改变,而他们不会意识到任何不对。”
“这种影响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它还会对肉.体产生影响, 会影响行为, 甚至给身体带来一些异变,比如激素失衡、比如基因突变, 再比如......记忆错乱。”
他略一停顿, 才又道:“你想的没错, 不止逃脱实体的视线靠的是失忆, 实体也会让人的记忆产生错乱,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这种错乱并非是单纯的记忆产生了改变,而是会对你的过去和未来同时产生影响的改变......”
梁挽颐呼吸一窒,拳头也不自觉捏紧了。
徐念又道:“这种现象我们统一称之为‘血肉连锁反应’,通过消除记忆逃避实体视线的方法也是我们根据实体的这一特质研究出来的。”
“血肉连锁反应?”梁挽颐更加迷惑了,“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好奇怪的名字,而且徐念为什么要说“我们”,难道说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群对实体非常了解的人,他们不仅提出了一些和实体有关的观点,还针对实体研究出了一些新的技术?
所以徐念也是这批人中的之一吗?
在梁挽颐想清楚之前,徐念已经再次开口了,他解释道:“因为实体起初只是对精神产生污染,久而久之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所以才会叫做‘连锁反应’。”
“这些产生了‘血肉连锁反应’的人还会将这种污染传染给别人,他们就像生物界中吐孢子的蘑菇,这是一种本能的行为,在传播污染的过程中,他们也会像实体那样,先从精神和认知开始去入侵他人。”
“受到他们污染的人,会和他们出现同样的症状,当被污染的人由点为面越来越多之后,空间就会开始以他们为原点崩塌,实体也可以趁虚而入,占据他们的身体,借此来入侵到我们的世界。”
说到这里,徐念停了下来,他看着梁挽颐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所以你所说的,你在来到塔拉津之前就出现了记忆错乱的情况,也许是因为你曾经和实体,或是被实体影响到的人有过接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来到塔拉津。”
梁挽颐愣了半天,才勉强消化掉了徐念所说的这些内容,她心中还是充满了迷惑:“那应该怎么办?要把被实体影响的人全部找出来,然后消除他们的记忆吗?”
徐念摇头:“这个工程量太大了,我办不到。”
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神变得有些异样,像是释怀,又像是绝望。
梁挽颐心中一动,问道:“你刚刚不是提到了你们,你应该不是一个人吧。”
徐念这次沉默了,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笑了一下:“只剩下我了。”
“其他人呢?”梁挽颐问道。
“你觉得呢?”
梁挽颐也沉默了,这些日子来她也算是亲眼见识过这些事情到底有多危险,其他参与进来的人还能去哪?他们应该早就已经死了,或者死还算是比较好的了,他们可能有着更加可怕的结局。
“那你就没想过找人来帮忙吗?”梁挽颐道,“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徐念明显因为她的话怔了一下,他看向她,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你说你要帮我?你不怕死吗?”
“怎么可能不怕死?”梁挽颐难得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但是被实体坑得这么惨,我心里还蛮不爽的,而且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又因为什么意外被实体盯上,与其坐以待毙,我更喜欢主动出击。”
不知道是不是梁挽颐的错觉,她觉得徐念好像真的有一瞬间的心动,但下一刻他却态度坚决地摇头拒绝了:“你必死无疑,而且我们也一定会失败,实体如果是人类能够抵抗的,我们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他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只是一声很轻地感慨。
梁挽颐开口之前,徐念已经调整好了神情,又恢复了他那副气定神闲的镇定模样,他对她道:“不必太担心,消除记忆之后是不会再被实体盯上的,就像被一种病毒感染后就会产生抗体,不会再二次感染。”
“那我现在是为什么?”
徐念道:“你这不叫二次感染,叫复发。”
“那如果以后再复发......”
“那就再来找我。”
梁挽颐抬头看着徐念,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光线打在他的发顶,让梁挽颐有些睁不开眼。
也许是因为徐念的语气太自信,她莫名就心安了起来。
“好,要是再复发,我就再来找你。”梁挽颐低下头,也学着徐念的样子,用手里的扫帚扫起了雪。
有关于实体,徐念知道的事情应该更多,只是迫于所谓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准则,他没法都说明。
梁挽颐不清楚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才能在知道这些的情况下又不受到任何的污染,但至少他刚刚告诉她的那些内容没有给她带来太多不适。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在徐念和陶馨雅之间,梁挽颐心中的天平慢慢偏向了徐念。
她倒不是觉得陶馨雅有意要害她,只是徐念的情况看起来明显要正常不少,而陶馨雅留下的那段视频里提到的信息,包括黄采芹的那个日记本,都对梁挽颐的精神和思维产生了影响。
这种影响她自己都感觉得到,她几乎有些疑心陶馨雅是不是受到了实体的污染,从而也想来污染她,只是她自己意识不到这点。
也许在她的认知里,她还在努力抵抗着实体,但她做出的对抗行为反倒将实体吸引了过来。
可是......
梁挽颐分明记得,在她落入塔拉津湖后,她回忆起的那些不连贯的画面里,她是和陶馨雅她们几个共同制定了一个计划。
难道就像徐念刚刚说的那样,那些回忆其实是错的,是因为她受到了实体的影响,她的记忆才发生了错乱?
梁挽颐越是思考就越是混乱,这些错综复杂又真真假假的信息让她如置身于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就连她的记忆,她所以为的过去都不一定是真的。
“要是冷的话就回去休息吧,这雪扫不扫也没什么影响。”徐念在这时开口,打断了梁挽颐的沉思。
她仰起头看向他,眼底仍存着些茫然。
徐念干脆将她手上的扫帚拿了过去,对她道:“不必想太多,我们的目的也不是去一探究竟,没必要事事都一清二楚。”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未觉得释然。
她突然道:“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下雪......你应该知道吧,我是雾城人,我所住的那座城市,常年不会下雪,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我曾见过雾城的一场雪。”
“应该是一二年的时候,那年我在读高中,那是一个周六,天上突然开始下雪,这在我们那儿是很新奇的事,很多人都外出看雪了,导致全城大堵车。”
“但是高中的周六是要上课的,我就只能在学校看雪,和同学一起,我看着窗外落下一片片雪花,背景是有着镂空长廊的教学楼,有穿着校服的同学或抱着书,或挽着手、勾着肩穿过......”
她越是回忆就越是茫然,那些过往明明历历在目,却又给了她一种很虚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