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颐反问了一句:“你看我像是那种胆子很小的人吗?”
“也对,”徐念点头,“更何况还有我在呢,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梁挽颐拿着手电筒的手顿了一下,再看向徐念时,他也已经移开了视线,转身走到了门口,回头道:“我们可以出发了。”
那神态和语气自然得就好像他所说的那句“会保护她”是一件理所当然切很平常的事。
“我们走吧。”梁挽颐握紧了手电筒,抬脚跟了上去。
山中的夜晚很黑,但今夜有漫天的繁星作陪,也不算黑得太离谱。
塔拉津湖虽然距离民宿不算太远,但也实在称不上近,尤其是在能见度不高的夜晚,路会变得更加不好走。
徐念把摩托车骑了过来,还是海哥那辆,或者说那辆本来就是徐念的。
这次摩托车很顺利地开出了民宿,没再遇上鬼打墙的情况,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晴了,星空出现了,还是因为开车的人是徐念。
梁挽颐戴着头盔坐在徐念身后,寒风从她脸边呼呼吹过,摩托车车头的两颗照明灯打出了两束强光,在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里延伸出很远。
前方被照出一条路来,可强力的灯光却完全无法消除那份由未知和黑暗带来的恐惧和惊慌,因为不管多亮的灯光在这漆黑无边的天地间都显得极为渺小,渺小到随时会被吞噬,如茫茫宇宙中最为细小的一粒尘埃。
两边的冷杉和木屋不停地倒退着,梁挽颐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按理来说,徐念开的那家民宿是在塔拉津村里面的,附近都是村子里的其他民宿或者是当地住户,就算下大雪封路停电了,里面的人应该还在,可此时此刻那一座座的小木屋却浸在一片死气沉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人烟气。
难道说里面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梁挽颐想仔细看看,但因为实在是太黑了,摩托车的车头灯只照前路,衬得两边的景致更加幽暗,她根本就看不真切。
她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心中突然一惊,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些伫立在路边的冷杉和木屋和他们根本就不处在同一片空间。
梁挽颐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但她能清晰地分辨出,她和徐念所处之处是一条完全独立于正常世界之外的道路,就像是一道处在正常与异常之间的缝隙。
她总觉得自己一眼望出去,既能看到那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异常世界,又能看到在重重暗影中明灭晃动的正常世界。
但若问她真的看到了什么,她又说不清楚。
那是怪异的色块在最真实的场景里流淌,搅成一片片的漩涡,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频率。
那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也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人类五感外的第六种感官,是混乱的、也是清晰的。
是一层层螺旋上升的古塔,也是看不到z轴的三维坐标系。
梁挽颐下意识抬头看去,头顶的整片繁星也在随着前行的摩托车不停移动着,给人一种越来越近,星空即将降落眼前的感觉。
他们在怪异的缝隙里行驶,像身处在一片幕布之后,周围晃动倒退的景致就是不停闪烁的屏幕,不时闪出几片雪花。
奇怪的是,梁挽颐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仿佛在这条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上正罩着一层外壳,让那些不该被感知的画面即使被肉眼捕捉到了,也无法被人类有限的大脑真正理解。
梁挽颐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虽然他们的头顶是星空,远处能看到松林和山影,可她却觉得他们并不在空旷的野外,而是身处于室内,那些景致也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紧紧地盯着他们,那是一种完全透明的生物,无法被眼睛看到,只能靠着另一种感官和直觉去判断它们的方位。
那种不怀好意的恶意视线像粘腻的蛛丝一层层地爬在身上。
那些东西是实体吗?梁挽颐的目光四处扫去,她看不到那层处于她想象中的玻璃罩,却总觉得那些透明生物正一只叠着一只地攀在玻璃上,粘腻的吸盘紧紧地吸附着。
它们好像在惧怕着什么......不,不是在惧怕,只是单纯地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无论它们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
梁挽颐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她有心想问问徐念,可风声太大了,徐念肯定听不清,她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对了,风声......
......也许真的只是错觉,如果身处室内,从身旁掠过的风怎么可能这么大又吹得这么冷。
黑暗让一切都变得陌生,车不知开出去多久,梁挽颐被风吹得都有些僵了,车总算在一片白桦林前停下了。
风声骤听,周围的声音乍一变得细腻起来,梁挽颐几乎觉得自己的听力有些不真实了。
“下车吧。”徐念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梁挽颐抬起发麻的腿从摩托车上艰难地下来了,徐念打开手电,将摩托车在一棵白桦树下停好,然后转头来看梁挽颐。
“没事吧?”他询问道。
梁挽颐摇了摇头,她也打开了手电,光束在白桦林里晃了晃,尽头完全被漆黑吞没,让人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徐念为什么要特意问她一句?
“我们刚刚来的那条路有什么不对吗?”梁挽颐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徐念没马上回答,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手电,光束也随着他的动作在林间晃了几晃。
短短几天的雪却已经让白桦树上的叶子全部落光了,从树干到枝丫都光秃秃的,树枝上压着沉甸甸的雪,树皮也是白色的,让人一眼看去只能望见同一种色彩。
这画面非常真实,咫尺可触,并非如梁挽颐刚刚所见的那般,虚假又遥远,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更多的是迷茫。
徐念用脚踩了踩地上的雪层,因为一天的日照,表面已经有些融化了,化成了冰,踩上去很滑。
他抬眸看向梁挽颐,瞳孔映着手电打出的光,像是带着一些奇异又神秘的色彩。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等能看到星空的夜晚出门吗?”
梁挽颐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因为这里的雪不是正常意义上的雪,等雪停了,天晴了,就没有危险了。”
徐念笑了笑,又问道:“如果按照你这么说,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白天来呢,也符合你所说的‘雪停了,天晴了’,而且白天可见度更高,不比晚上来安全吗?”
梁挽颐稍稍愣了一下,但她眼中的茫然之色却逐渐消失了,她明白了徐念的意思,关键点不在雪,而在星空。
她再次仰头向天空中望去。
白桦树属于那种瘦瘦高高的树种,她身处于白桦林中,仰望星空,那片浩瀚的星海便如同被一棵棵由白色树皮包裹着的细长胳膊高高捧着。
她曾很多次地仰望星空,也无数次看着银河点点落入天际,而这一刻是她第一次觉得星空是那么近,近到她有些恐慌。
银河好像不再是落入天际,环绕着这颗蔚蓝星球,而是落到了她的眼前,落在了这片白桦林之外。
梁挽颐突然转头向徐念问道:“白桦林后面是什么地方?”
“塔拉津湖。”
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有种说不出的心惊肉跳感。
她又一次看向星空时,徐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们头顶这片星空一直都存在着,只是白天的时候,我们看不到它们,我们要走的这条路也一直都存在着,但只有我们能看到星空时,才能捕捉到它。”
这句话中所含盖的复杂概念太过抽象了,让梁挽颐一时无法彻底理解,她扭头看向徐念,便听他又道:“只有在我们观测到星空时,这条路才会以路的状态出现,而在我们无法观测到星空时,它则会处于任何一种我们不能理解的形态。”
“不能理解的形态是什么形态?”梁挽颐下意识问道。
徐念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为什么......会是这样?”梁挽颐非常不解。
徐念此时已经率先一步举着手电筒踏入了白桦林。
梁挽颐也赶紧抬脚跟上。
近看才发现,枯叶混在一层层的雪里,显得原本洁白的雪脏兮兮的。
徐念的声音再次传来了过来:“这也是我们从宇宙中发现的技术,但并不是从实体身上研究而出的。”
梁挽颐心思微动。
徐念之前提到过,他说让人类通过失忆来逃脱实体的视线是通过实体的特质研究出现的一项技术,是属于人类的科技。
所以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怪异的路也是人类研究出来的?
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徐念道:“在有人观测的情况下,这条路才会出现,无人观测时,就连实体也无法捕捉到它,也只有这样,才能更有效地防止实体入侵。”
作者有话说:
本章灵感来源:双缝干涉实验
58章精修了一下,主要细化了一下描写和心理,剧情没有变化。
评论前五十发红包。
第60章 ⑥O
梁挽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徐念身后, 朝着白桦林深处走去。
两道手电筒的光束晃动着照射出去,梁挽颐沉默地思考着徐念刚刚说的那些话。
按照徐念的意思,这些似乎都是被一批神秘的人类研究出来的......
梁挽颐隐约觉得, 塔拉津之所以会特殊,或许并非是一个巧合, 这种特殊也许正是那批人类赋予它的。
只有有人在观测星空时, 这条路才会出现,而塔拉津作为旅游景区宣传时, 又被称为“星空公园”。
如果想找一个最适合通过观测星空来走进这条路的地方,那塔拉津无疑是最合适的。
只不过梁挽颐觉得徐念所说的“观测星空”应该并不只是单纯地仰望星空, 否则来塔拉津看星空的人那么多, 总不能只要有人看星空,这条路就会出现吧。
梁挽颐又想到了另一个东西, “蟒谷王”, 她至今也没能弄清楚蟒谷王到底是什么?似乎是一种来自实体的意象, 存在于塔拉津湖之中,又指代着塔拉津湖中存在的异常。
不知道当地人时常提及的“塔拉津湖怪”是否和这有关,但可以肯定的是,实体似乎在想尽办法将毫无所知的人往塔拉津引。
梁挽颐起初还不太明白它们到底想做什么?但听了徐念所说的那些之后,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他们脚下所走的这条路只有在人类观测星空时才会出现, 而实体想要入侵就必须得到人类的帮助, 它们需要把人类吸引过来,再指引他们观测星空, 这样它们就可以成功入侵了。
只是......它们是想入侵到哪里呢?
入侵到人类现在所生活的世界吗?
还是说......
梁挽颐望向了这片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白桦林深处......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连串词语。
机器?门?
那些念头一触即散, 她好像真的想明白了什么, 但具体的又完全说不清楚。
梁挽颐想得太投入了, 一脚踩空, 瞬间栽了下去。
徐念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但只轻轻拉了一下,他又松手了,梁挽颐便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整个人都摔懵了。
好在手电筒的防滑固定带绑在她的手腕上,她才没把手电筒给扔出去。
徐念微微俯下身,有些诧异地看着梁挽颐。
“你在想什么呢?”他朝她伸出手来的同时。
梁挽颐一脸的茫然。
徐念解释道:“不是不想拉你,但是我要是真用力了,你的胳膊可能会脱臼。”
梁挽颐默默点了点头,她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也没太听进去徐念的话。
她把手放在了徐念的掌心里,今晚出门她没戴手套。外面很冷,但手套会影响她的感官和令她的触觉变得麻木,反倒会让她心里不踏实。
徐念握住了她的手,稍一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因为衣服穿得厚,梁挽颐倒是没摔疼,她用手拍了拍沾上雪的衣服,就听徐念道:“你刚刚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什么?”梁挽颐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时,表情却突然一变,变得非常严肃:“那些东西被吸引过来了,而且......越来越多。”
梁挽颐一愣,她下意识想四周看去,可是四下除了一片漆黑完,她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的感官像是完全失灵了,但那种隐约的恐惧感却仍萦绕在她心头。
“你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的。”徐念道。
他的语气倒还算平静,却拉紧了梁挽颐的手,加快了脚步,像是一刻都不愿多留。
“我们得快点了。”
徐念走得很快,因为地上太滑,又凹凸不平,梁挽颐脚下很难借力,她基本上是被他一路拖着朝白桦林深处走去。
她心跳如鼓,但也没抱怨,而是尽量跟上徐念的步伐,她想起了刚刚在摩托车上时感觉到的那层玻璃罩,和玻璃罩上攀附着的不知名透明生物。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可她的大脑却好像完全失去了控制,越是不想去想,她的思维就越是活跃。
徐念说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为什么会什么都看不到呢?
虽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但梁挽颐自己也明白,她对那些实体和异常应该是比很多人更加敏锐的,她怎么会看不到呢?
她的脑海里在这时毫无征兆地冒出了一个词。
“屏蔽器。”
“你说什么?”徐念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过来,表情严肃又吃惊。
梁挽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词语甚至都是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她茫然地看着徐念,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
徐念很少会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他盯着梁挽颐看了几秒,目光便又向四周望去,就好像在他们周围正潜伏着什么东西。
梁挽颐能明显感觉到徐念情绪的紧绷,这种紧绷也传染给了她,即使她四下望去,除了枝枝丫丫的树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走!”徐念没再说什么,而是再次拉起了她。
他越走越快,梁挽颐本来体力就不太好,又常年生活在城市里,没有走山路的经验,后半程她感觉自己的脚都快挨不着地了,几乎是被徐念半抱半拖着在一棵棵白桦树之间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