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颐又问道:“那道注视着我们的目光,你也不去管了吗?”
萧野显然已经想开了:“如果说那东西真的不是人,那我也不可能提前拿出什么对付它的手段,所以就这样吧,到时候随机应变,总不能真把我这么个大活人给吃了吧。”
梁挽颐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也突然变得很轻松,她道:“你说得有道理,那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我们也可以就此别过了,马上要到下班高峰期了,你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个车回去。”
萧野赶紧叫住她,他笑道:“现在都到饭点了,急着回去干什么?你今天也陪着我折腾了一下午,想吃什么,晚饭我请。”
“我也不是为了你。”梁挽颐纠正他。
“我知道,”萧野点头,“你是为了你自己嘛,但这也不影响我想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等吃完了正好也过了下班高峰期了,我正好把你送回去。”
梁挽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那就去吃火锅吧,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吃饭,已经好久没吃过火锅了。”
火锅这种食物,就是适合人多了一起吃,很少会有一个人吃的。
“好,我正好也有很多年没吃火锅了,还挺想念牛油火锅的味道。”
听萧野这么说,梁挽颐才想起来,她不禁问道:“你这些年都没回来过吗?”
“回来过几次,不过都是扎一头就走了。”
萧野一脚油门,车就开出去了,他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受得了牛油火锅的辣味,真的好久没吃过了。”
“那你要不要来个鸳鸯锅?”梁挽颐问道。
“你让我吃鸳鸯锅!你这不是在羞辱我吗?!”
梁挽颐笑了起来,车也缓慢地行驶了出去,她道:“怎么就羞辱你了,外地人不都吃鸳鸯锅吗?你现在不也算是半个外地人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萧野道,“虽然五年听起来挺长的,但总觉得好像一晃就过去了,往事历历在目,好像这五年的经历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之后,我还是当初的我。”
梁挽颐道:“五年前我还在高考。”
萧野觉得挺神奇的:“这么比起来,你年纪还挺小的,五年前我都结婚了。”
“你当时不是刚毕业吗?”
“对呀,”萧野点头,“我一毕业就结婚了,遇到真爱了,迫不及待。”
这话题难免显得有些感伤,于是梁挽颐主动换了个话题:“你觉得五年的时间,咱们这座城市的变化大吗?”
萧野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思考了一下措辞才道:“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有时候觉得这座城市变化可真大,大到让我觉得面目全非,走在曾经走过的街道上,我几乎已经认不出来它了;有时候又让我觉得,发生变化的只是我,它还是它......”
“......曾经上学时天天走的青石路还在,以前喜欢的烧烤摊的老板也还在,好像一切都没变,这座城市只是更热闹了,更繁华了,见过了更多的陌生面孔,我该为它高兴才对,可我又总觉得很伤感。”
“你是想说物是人非吗?”梁挽颐望着车窗外一排排倒退的黄桷树,“我其实也时常会有这种感觉。”
她道:“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只要一到周末,如果我顺着南滨路一路往下散步,一定会遇上不止一个同学,有时候甚至还会偶遇学校的老师,其实现在周末去南滨路逛逛也会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但已经再也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了。”
梁挽颐并不是一个容易伤感的人,她的情感也没有那么充沛,或许是因为父母早早的去世了,她总是习惯不对任何事任何人倾注太多的感情,这样等到分别的那天,她也不会太难过了。
她对萧野道:“算了,我们还是别讨论这些了,还是想想等会儿点什么菜吧。”
......
他们就近在小巷子里找了家老火锅,现在时间还比较早,所以火锅店的人不算多,老板看到他们俩走进来,很热情地把他们招呼到了窗边的位置。
这条巷子位于解放碑的一个偏僻角落,顺着窗外望去没什么太特别的风景,只有一条长长的青石阶和几排低矮的房屋,梁挽颐倒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你心情不错?”萧野问道。
梁挽颐一本正经地点头:“看到这一隅旧城老巷的风貌,我很安心。”
“安心什么?”萧野一时没明白过来。
“当然是火锅的味道!”
萧野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确实,毕竟咱们这儿,越是破旧的老店,火锅的味道就越正宗。”
端着一锅底料走来的老板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把锅往炉子上一方,自豪地用方言道:“你们别看我们这店环境不怎么样,我们可是在这条街上开了快二十年了!”
正宗的牛油火锅用的都是老油,也只有这种路边的苍蝇馆子才会用老油火锅,虽然很多人会觉得这种吃法不够健康,不够干净,但老油火锅的味道就是更香,更麻也更辣。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毛肚、鸭肠、老肉片......梁挽颐把想吃的都点了一遍,也不跟萧野客气。
鸭血冷锅下,锅一煮沸,萧野就夹了一块毛肚伸进沸腾的红油汤里煮。
毛肚稍缩水变形就算是煮好了,被煮得又麻又辣的毛肚往油碟里一蘸,裹上一层麻油蒜泥,再趁着热乎送进嘴里,麻辣味就在口腔里瞬间爆开了。
辛辣的牛油味在空气里弥漫,老店的空调制冷效果不太好,在这炎炎夏日中,“嗡嗡”地响着,梁挽颐和萧野很快就冒了一身大汗。
萧野举起罐装可乐,对梁挽颐道:“因为开车就只能用可乐代酒了,总之,梁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梁挽颐也举起了手边的可乐道:“谢谢你的火锅,这家味道真挺不错的。”
吃了一会儿,火锅店里的人也逐渐多了,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即使是这样的夏天也不会影响本地人对火锅的热爱。
梁挽颐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突然向萧野问道:“你之后是准备继续回塔拉津吗?”
萧野摇了摇头:“不回去了,我应该跟你说过吧,我之前的五年一直留在塔拉津其实和我妻子的去世有关,我始终走不出来......”
“那你现在想通了?”
“算是吧,”萧野道,“就突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我还有其他亲人,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虽然我姐姐已经成功继承家业了,家里的生意也没我什么事,但我一个奔三的人了,不能总让父母担心。”
“那你不继续当你的深空摄影师了吗?”梁挽颐抬眸看他。
“不当了,”萧野笑了笑,“我起初做深空摄影这行也和我妻子有关,其实我自己也算不上多喜欢。”
梁挽颐小声道:“我要像你一样家里这么有钱,我肯定在深空摄影这条路上一条路走到黑。”
“你要是喜欢,我那些设备可以送给你,那些设备太多了,我都还留在塔拉津呢,让海哥给我寄过来也要花不少钱,不如都送给你了。”萧野很自然地说道。
梁挽颐愣了愣,随后她摇头道:“算了,我还要继续当摄影师赚钱呢,可没时间跑去塔拉津坐吃山空。”
她又问道:“你不做深空摄影了,之后打算找工作吗?”
“是有找工作的打算,不过没想去家里的公司,你看我和你一样当个人像摄影师合适吗?”萧野半开玩笑般地问道。
“你可以试试。”梁挽颐并不擅长给别人提出人生意见,所以她也没想帮萧野做决定。
萧野笑了笑,他垂眸思索了片刻,才道:“其实我父母倒也没指望我建功立业,他们现在最着急的是想让我赶紧找个女朋友,赶紧成家。”
“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萧野道,“看缘分吧,我也不算很排斥,我以前总觉得我忘不了冯茉,我是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但这次离开塔拉津之后,我又突然觉得,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死。”
“五年了,时间也不算短了,我有时候都说不清楚我对冯茉的感情到底还剩什么,是爱吗?还是只是执念......”
“也说不定我之后真能遇到一个比较特别的人呢。”
他想了想,目光突然落在梁挽颐身上,他眼带笑意道:“梁小姐,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
梁挽颐吓了一跳,可他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他望向她的眼睛也慢慢瞪大,眼底的笑意逐渐变成了震惊。
梁挽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萧野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的玻璃窗,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朝着窗外看去。
只见窗外的青石长阶上,有一个女人慢慢在人群里走过,一路向上,虽然只能看到一个侧面,梁挽颐还是认出了她。
是那位两江织梦手作馆的冯老板!
作者有话说:
评论掉落五十个红包
第87章 ⑨
青石阶上的人不少, 现在又恰好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人群或往上,或向下, 匆匆擦肩而过。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阶梯两边立起的路灯照出昏黄的灯, 灯光的最外层, 是翻飞的大蛾子。
女人穿着白色的雪纺衬衫,在灯火通明的夜晚里, 顺着台阶慢吞吞地走着,她融在人群里, 又分明和人群格格不入。
当她走到和火锅店的窗户齐平的位置时, 她像是早有预料般地突然停下,然后扭头看向了梁挽颐和萧野的方向。
她那张与冯茉一模一样的脸终于完全暴露在了梁挽颐和萧野的目光里, 隔着一层玻璃, 却能让人看得无比真切。
突地, 她唇角微微上扬,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梁挽颐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寒意,她很难定义那是一个怎样的笑容,又或者说,那根本不像是一个笑容, 它只是一个“笑容”应该有的动作, 弯起眉眼,勾起唇角, 像一个人偶, 拙劣地模仿着人类的表情。
下一刻, 她便敛起了脸上的表情, 扭回头去, 抬脚继续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而直至此时,梁挽颐才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她连忙推了推坐在她身旁的萧野:“你赶紧去追,我来付钱!”
萧野也回过神来,他胡乱点了点头,站起来就向外追去,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站在门口的火锅店老板都吓了一跳。
他见梁挽颐也站起来向外走,奇怪地问道:“你男朋友怎么这么着急?”
梁挽颐噎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解释,只道:“工作上突然有急事,我先把钱付了。”
老板指着贴在墙上的二维码笑道:“年轻人嘛,工作忙那是有上进心。”
梁挽颐没说什么,她付完钱之后也加快脚步往外走。
萧野已经不知道追去哪里了,穿出老巷子,就能看到林立的高楼,由霓虹灯组成的各色广告牌一字排开,城市的夜晚被绚丽的灯火照得繁华热闹。
遥遥看去,解放碑的钟楼被高楼从四面八方包裹着,这座钟楼在很久以前是这片广场里最高的建筑,后来,周围建起了一栋栋的高楼大厦,时代变迁,道路翻新,唯有这座钟楼长久地伫立着。
梁挽颐不知道萧野跑到哪去了,只能拿着手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等着他打电话来通知她。
好在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了萧野的声音。
他像是刚刚剧烈奔跑过,喘得有些厉害:“你往筷子楼的方向走,会看见一个地下通道,一路往下走就能看到我了。”
“你追上了吗?”梁挽颐问道。
“没有,她......消失了......”萧野的声音里充满了茫然。
“算了,当面再说吧。”梁挽颐挂断了电话。
萧野所说的筷子楼是一座艺术馆,整栋楼的楼顶是由红黑色的柱子相互交错着搭建而成的,所以很多人会叫它筷子楼。
梁挽颐很快走到了附近,看到了萧野所说的那处地下通道。
里面亮着灯,将整座地下通道都照得如同白昼,走在其中的人竟然还不少。
整座通道都是一个向下延展的趋势,梁挽颐顺着楼梯走了好久才终于走到头,她觉得自己都快下到地心了。
洞口在前方不远处,她几步迈出去,眼前便豁然开朗,波光粼粼的江面在眼前荡开,红色的千厮门大桥在夜晚亮着红色的光。
江上有不少游船,船身上挂着灯,把江水照出一片深橙色。
这处地下通道的洞口修在江边的高桥上,梁挽颐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她没想到自己从商圈最中心的广场竟然能一路下到江边。
她扭头向旁边看,就看到了靠江而建的洪崖洞,那是一片高低错落的吊脚楼,屋檐墙角皆亮着金灿灿的灯,红艳艳的灯笼随风轻摇,构成一片雾城灯海。
“梁挽颐!”
梁挽颐微转视线,恰看到站在高桥栏杆边的萧野,她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萧野神色阴郁:“我刚出火锅店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的背影,然后一路追到了这里,可等我跟着她出了地下通道,她却突然消失了。”
“那这么看来,她是故意想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梁挽颐问道。
“我不知道。”萧野轻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我原本都不想再参合了,可是她为什么在我刚想放弃的时候又找了上来?她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梁挽颐皱着眉头,回头朝着来时的路看了一眼,她偶然间地一个低头,突然就注意到了一个之前一直被他们忽略掉的细节。
“你快看地上是什么?”
萧野顺着她的目光朝地上看去,只见在他站立的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串用粉笔写出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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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熟悉的数字,这是萧野的第一反应,随后他就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