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声音很大,仿佛砸在她心口上,让她也跟着颤了一下。
魏惜被他的笑声弄得大脑一片空白,在夜风中揉了揉单薄的校服外套:“你们......下不为例。”
他应该是第一次因为她笑吧?
虽然还是有点看她乐子的意思。
说完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魏惜拔腿要走。
“喂。”薛凛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魏惜一顿,转过头去,却见眼前亮光一闪,下意识抓住,发现掌心微凉,摊开来看,是一枚硬币。
薛凛的碎发被风吹的抖动,夕阳的橙红落在他头上,他随意道:“还有单车能骑。”
宋泽臣挑眉,掐着嗓子调笑:“哟哥哥,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薛凛哼笑,推开他:“礼尚往来懂?人家都答应不记你了。”
魏惜眼睛快速眨了两下,手指蜷起,攥紧硬币举在胸前,像握着不可多得的礼物。
没想到,他会记得她没有硬币。
她当然是想收他给的东西的,礼尚往来真是个好理由。
“谢谢。”她朝他弯了下眼睛,耳朵橙红,不知是热的,还是被染上夕阳的光。
薛凛原本还一身懒散随性,瞥见她的笑,动作迟缓一瞬。
她是真不知道,她的表情容易让人误会吗?
魏惜攥着硬币,心跳飞快,生怕自己露怯,不敢多待,赶紧去找自行车。
与此同时,薛凛眼皮一垂,扭过脸,化解那丝不自然。
他们去往两个方向,都在努力掩饰着什么。
魏惜回教学楼,薛凛他们去吃烤肉。
去餐厅的路上,西尧故意将薛凛扯出人群,想跟他说悄悄话。
薛凛把球扔回给韩淳,转头问她:“怎么?”
西尧挤出一丝笑:“还没问你,在篮球馆是怎么回事,辞一,干嘛要瞒着宋泽臣?”
薛凛没想到她问这个,于是拍了拍手上的灰,漫不经心道:“逗他好玩呗。”
西尧笑出声:“太坏了你。”
但她笑了一下,很快敛了回去,酝酿片刻,继续说:“我看你最近跟魏惜关系不错?”
薛凛挑眉,反问道:“哪儿看出来的?”
西尧不知该怎么说那些让她敏感的证据,只道:“感觉出来的呗,反正跟我刚撞见你俩的时候不一样。”
薛凛用还算干净的小拇指勾了勾袖子,伸出胳膊,淡淡道:“没有吧,一直那样。”
西尧噘着嘴,似撒娇道:“你别忘了,她还砸过你给我准备的生日趴呢,多嚣张,蛮横,理直气壮,我好气。”
薛凛皱了下眉。
生日趴其实是林佳祎砸的,但是魏惜收了钱,跟西尧解释这里面的内情有点麻烦,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追究谁责任更大也没必要。
于是他只说:“不是给你出气了吗?”
西尧垂眼,嘟囔:“那也气,都气哭了,我妈担心死我了,但我没好意思告诉她,不然她得以为我在学校被人霸凌了。”
薛凛觉得好笑:“谁敢霸凌你啊。”
西尧顿了顿,偷偷瞥了他一眼:“对了,我跟我妈说篮球赛的事,我妈还说让你注意点,伤膝盖。”
提到西尧母亲,薛凛声音温和下来:“知道,没总打。”
西尧母亲对他一直很好,这几年两家交往密切,薛凛的体检都是西尧母亲在医院安排。
薛凛初中时候喜欢上篮球,那时候跟教练练的比较猛,有一段时间膝盖总不舒服。
西尧妈妈帮忙找了院里最权威的骨科医生检查,说是他的骨骼结构不适合太激烈的运动,一般运动没事,让他年纪小护着点膝盖。
西尧:“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啊,我妈还说想你了。”
薛凛勾唇:“看孟局长吧。”
聊起父母的话题,两人之间融洽自然了许多。
但也仅限于此了。
四月中旬,夜晚有风,却不冷。
魏惜很喜欢晚间的空气,有种独特的味道,但又有人说晚间雾气沉降,雾里都是脏东西。
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她发现姜颂辛在客厅看电视。
这些天早餐铺的生意半死不活,怎么都回不到巅峰状态,除去给员工的工资,真的赚不了太多。
咖啡厅那边又每日花着大笔的钱装修,日子过的入不敷出。
姜颂辛蔫了,偶尔看看电视缓解心情。
魏惜进家门的时候,姜颂辛正好调到阑市新闻1台。
美女主持人正举着话筒播报:“近日,我市将在斑斓阁举办阑市优秀企业家沙龙会,本次沙龙邀请全国范围内阑市出身的知名企业家及其家人,这注定是场其乐融融,思想碰撞,行业交流,突破思维的盛会,届时......”
姜颂辛不等听完,赶紧举起遥控器换台。
阑市企业家,那就必少不了魏铭启。
她用膝盖想都知道,魏铭启又要带着那个女人招摇过市了。
谁料下一频道是阑市新闻2台,也正在播报阑市大事汇。
“......在市领导的英明决策下,开发区政府大楼已经进入设计阶段,该项目会由盛棠建筑师事务所及铭启景观设计公司合作完成,预计今年底投入建设,并将在两年内竣工使用。”
魏惜默默叹气。
姜颂辛用力关掉了电视,弓背,低着头,突然开口问道:“阿西,你说这世上真有报应吗,怎么他的生意越做越好,咱家的店却步步坎坷。”
“妈......”魏惜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事情刚出的时候,她总对姜颂辛说,魏铭启会有报应的,但其实她不信报应。
如果真有报应,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求助无门和走投无路。
比起薛定谔的报应,她更相信自己。
老天是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人间疾苦的,自己的苦难要自己渡,自己的仇恨也要自己报。
但姜颂辛是个心思单纯又柔弱的人,和她说这些,反而会起反作用。
有时候大人们太低估未成年人的承受能力了。
姜颂辛总觉得要替她做什么,抵挡什么伤害,但她其实并没有妈妈那么痛苦。
她甚至更冷静,更坚定,更愿意面对现实。
魏惜走到沙发边,从背后偷偷拿出一个捏成哆啦A梦形状的棉花糖,递到姜颂辛唇边,笑眯眯道:“妈,尝尝。”
姜颂辛的第一反应是躲,无奈笑道:“我都多大的人了,哪能吃这种东西。”
魏惜撕下一小块,硬是喂到姜颂辛嘴里,然后跪坐在她面前:“多大都可以吃啊,我今天得到了一枚糖,也想给你买糖吃。”
姜颂辛终于将新闻带来的坏心情忘掉了,她伸手,怜爱地拂过魏惜翘起来的碎头发,温柔道:“看来我们阿西今天过得很开心啊。”
这晚,魏惜和姜颂辛一起,把一大团棉花糖吃完了。
虽然两个人都喜欢吃甜,但还是喝了两大杯水,缓解嗓子里的腻。
棉花糖是好看,但是真不能多吃。
不过大概糖份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姜颂辛难得掀开生灰的钢琴盖子来,弹了一曲。
自从结婚生子,她就不碰乐器了,她都快忘了,嫁人之前,她还有钢琴十级证书呢。
魏惜将卧室门敞开一条缝隙,听着幽幽琴声,躺在床上,给阮禛发消息,谢谢她送的珊瑚手链。
再然后,想起辞一,又跟‘她’汇报今天发生的事。
【魏惜:薛凛后来又上场打篮球了,我把你让我买的水给他了,说了你的名字,他喝了。】
过了十来分钟,辞一回复——
【辞一:哦,他打篮球帅吗?】
魏惜蹙眉,很纳闷。
她总觉得辞一比她还木讷刻板,而且说话一直抓不住重点。
难道‘她’不应该问,薛凛对‘她’的名字有什么反应吗?
可一旦辞一真抓住重点了,让薛凛喜欢了,自己又会开心吗?
人性真的好复杂。
魏惜叹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
【魏惜:帅的。】
【辞一:嗯。】
魏惜举着手机,反复刷新聊天页面,等‘她’继续问。
但是辞一没有,三分钟后,辞一下线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更得挺多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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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四月最后一周, 阑市气温陡然攀升。
魏惜收起厚外衣,里外都穿上校服。
盛华一中的夏季短袖校服有点薄,对女生不太友好, 她一般会在里面加一件白色吊带。
这个天气, 里面短袖外面敞怀穿长袖校服刚好。
这天是周四,正是一周内最疲惫困倦的时候。
但学校里高考的氛围已经很浓了,韩春平嘱咐她们少去高三的楼层,别惹压力大的高考生。
时间过得挺快, 还有两个月,高三几个楼层就要空了, 再然后就是她们了。
魏惜一跳下校车, 就被灼亮的晨光晃得睁不开眼。
她背过手去,从书包里随便抽出本练习册, 遮着额前, 挡着阳光往学校走。
太阳的温度将雨夜地面留下的积水快速蒸发,空气里搅拌着一股潮气,扑在脸上还是温热的。
校门口有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年纪还不大,卷着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来往的学生, 嗷呜嗷呜的叫唤。
它胆子有点小,谁朝它走过来,它就撒开四肢,飞快跑走, 等人失去兴趣走了, 它再慢慢走回来, 继续嗷呜嗷呜叫。
它很饿, 又怕人,叫声不太像狗,虚弱极了,却不肯离开。
魏惜站定看了几秒钟,调转回去,在小商店买了两根烤肠。
知道小狗怕,她没走近,把烤肠扔了过去。
小狗见是吃的,没跑,凑上去闻了闻,抬起脖子,盯着魏惜看,然后,冲她摇了摇尾巴。
魏惜一笑:“吃吧。”
小狗扑在烤肠身上,扭着脖子咬了起来。
魏惜给它扔了两根,都没有走过去打扰它。
见它吃完,快速跑向教学楼。
她以为,今天会是安宁平静的一天。
直到晚自习之前,她接到派出所的电话。
魏惜神经一跳,捂着手机低着头,快速来到教学楼走廊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来电话的是她熟悉的女警,语气依旧很温柔,先是问:“没有耽误你上课吧,本来应该跟你家长商量的,但你又不肯留妈妈电话。”
魏惜用手堵着左耳,右耳专注听着,生怕错过一点消息。
她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们已经放学了,请问是有结果了吗?”
女警:“你要不先来一趟派出所吧。”
魏惜:“我马上到!”
她来不及找韩春平请假,于是让同学帮忙带句话,说她家里有事,要先赶回去,明天跟老师解释。
她拎起书包跑出教室之前,下意识瞥了一眼薛凛的座位,发现薛凛和宋泽臣都不见了。
薛凛桌面的纸上,还留着画了一半的画。
是明清时期的飞檐翘角,檐上蹲着鸟兽,鸟兽不凶不神圣,他画了一只愤怒的小鸟。
看起来滑稽又有趣。
魏惜翘了下唇角,才转身离开。
来到派出所的时候,魏惜气喘吁吁,嘴唇干的有些发白。
她推门进去,发现女警正在大厅等她。
对方跟同事耳语了两句,点了点头,才招手让她过来一下。
魏惜忘记放下书包,快步走过去,抿着唇,手指抠着桌子边,脸上挂满了急切。
女警让她来看电脑,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经过我们的调查,已经锁定了在兼职群内下单的人,这人名叫金苏瑜,今年36岁,在阑市新开发区经营着两家美容店,你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木着一张整容脸,尖下巴大波浪的女人,魏惜永远也不会忘。
她牙齿不受控的磕碰一下,瞳孔缩紧,手指用力抓在自己的裤腿上。
指甲隔着淡蓝色校服裤子,压着她的掌心,是迟缓又绵长的痛感。
心底涌起的愤怒和恨意像暴风雪,瞬间将她淹没,她在凛冽刺痛的间隙中执拗的睁着眼睛,看着那张脸。
原来是她,破坏她们家,夺走她妈妈的一切,直到现在都不放过她们最后生计的人。
果然是她。
魏惜咬的牙根泛酸,恨不得伸手将这人从屏幕中撕出来。
外面都说是她发现了魏铭启出轨,大闹特闹,搅合的父母没有转圜余地,不得不离婚。
他们怪她任性,说她幼稚,看她坚决跟着姜颂辛,嘲笑她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异想天开的扫把星。
但其实不是的。
发现魏铭启出轨的不是她,而是姜颂辛。
那天是魏纯宇生日,魏铭启却说有事回不了家。
姜颂辛对魏铭启的工作繁忙已经习惯了,闻言虽然失落,但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地嘱咐他要注意休息,晚上好好吃饭。
魏铭启敷衍的答应,挂断电话。
姜颂辛眼中满是落寞。
然后,姜颂辛带着魏惜去商业区一家高端甜品店给魏纯宇定制蛋糕。
由于是生日惊喜,所以瞒着魏纯宇。
去逛街的时候,魏惜和姜颂辛的心情都不错,路过饰品店,魏惜还买了几个漂亮的发圈。
姜颂辛问她:“你弟弟喜欢乐高,给他买个乐高风格的蛋糕好不好?”
魏惜把玩着发圈,甜丝丝地撒娇提要求:“内陷要火龙果和芋泥的,我喜欢这两个味道。”
姜颂辛失笑,揉揉她的脑袋,拉着她的胳膊:“行,买个八寸的?”
魏惜仰头,想了一会儿:“六寸吧,咱们又吃不了,放久了就坏了。”
姜颂辛:“要给你爸留一块啊,怎么吃不了,你不是爱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