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凛一瞬想起他和魏惜交往时,魏惜说预约的HPV疫苗终于排到了,要去打了。
他当时还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打,为什么要预约社区医院,魏惜只说是方便。
他还说直接去私立更方便,进口疫苗根本不用排队。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疫苗要花多少钱。
原来,她把钱用在了这上面。
他知道她家里出事,一时困难,但他从没彻底了解过,她到底有多么拮据。
其实她除了不喜欢他,并未做错什么。
魏惜睨了魏纯宇一眼,淡淡道:“不要说了,我们下去吧。”
她说完,顺势挽住了魏纯宇的手臂。
魏纯宇在一边护着她,还小声说:“我背你下去快多了。”
薛凛站在那儿,看魏惜扶着魏纯宇,越走越远。
她确实越走越远了,再也不会跟他闹脾气,不会在他面前眼红流泪,不会动情生涩地迎接他的吻。
那种折磨人的,引人疯狂的空虚感,再次侵占了他。
他短暂的十八年人生,一直在得到,得到褒奖,瞩目,名誉,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失去,体会求而不得。
真的好难受。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难受,一切只能化作不甘心的凝望。
等他们下了山,实验班的同学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
还有零星几个人,在停车场等待专车过来接。
宋泽臣,西尧,隋倘他们也在。
魏惜踩在平坦的柏油路上,借着停车场明亮的大灯,看清了西尧的满脸忧色。
她忍不住想,他们倒真是情深义重,怪不得有人说,不要和经历过长久恋爱的人在一起,他会忘不掉前人。
现在看来,果然有道理。
她没有参与的他那么长的青春,西尧都在。
所以他左右为难,她可以理解,他最终原谅了西尧,她也可以理解。
但这不代表西尧可以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嚣张炫耀。
当她决定放弃薛凛时,她就无瑕可击。
魏惜拍拍魏纯宇的小臂,示意他跟上,然后朝西尧的方向走过去。
宋泽臣主动跟她招手,笑眯眯的:“嗨魏惜,刚才知道你有夜盲症,薛凛担心,立刻跑上去找你了,我们等他呢。”
说完,他还干笑了两声。
魏惜瞥了他一眼,眼眸一垂,定神后,才把目光落在炸毛刺猬一样的西尧身上。
西尧咬着唇,沉默地盯着她,一张脸在大灯的照耀下显得苍白。
薛凛看到魏惜走向西尧,一颗心提了起来。
这个场面,魏惜显然会误会是他带西尧来的,因为他们以前就总在一起玩。
但他没有立场解释,当然,魏惜也根本不会在意。
魏惜的目光微微下移,将西尧打量了个透。
她轻扯了下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瞧不起。
她说:“你当时跟我说,他不会像当初对我一样,让你道歉,让你用羽绒服擦地,你很骄傲吗?很洋洋得意吗?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吗?”
魏惜向前两步,轻笑一声:“西尧,在我面前,除了男人对你的态度,你还有其他值得炫耀的吗?”
身材,长相,智商,能力,资产......哪一项,她都足以让西尧自惭形秽。
她只是偶然跌落凡尘,他们却以为她从此柔弱可欺。
魏惜柔软披散的长发被夜风撩起,轻轻拍在她玲珑细瘦的肩背上,发丝躲开,露出她精致明艳的脸颊,在静谧的夜色里,她的皮肤细腻光洁,双眸明澈动人。
与她相比,西尧活像枝瘦小干瘪,动辄如惊弓之鸟的菟丝花。
西尧抽泣了一声,眼睛红了,她的双臂不自主的发着抖。
她感到屈辱,愤怒,但最重要的,是魏惜口中薛凛的态度,她也输了。
那只不过是她的强撑颜面,是她的添油加醋,是她宽慰自己自尊心的谎言。
而这些话,现在全被薛凛听到了。
薛凛站住了脚步,皱起眉,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
宋泽臣站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茫然,还有些吃惊。
他最终看向薛凛,却见薛凛脸色差的厉害。
隋倘见西尧被魏惜讽刺的可怜,宋泽臣和薛凛却都不为西尧出头,他不干了,护着西尧,恶狠狠对魏惜说:“你别太咄咄逼人了!”
魏惜缓缓抬起眼睑,歪头看了看他,脚下一步未动。
魏纯宇慵懒地扬着下巴,慢条斯理活动着右手腕,挡在了魏惜身前,居高临下,睥睨嘲讽道:“怎么,你还想当着我的面威胁我姐?”
因着家里变故,魏纯宇的疯和狠在阑市几校都出名,他不像薛凛有原则能克制,他情绪上头,几乎没人拦得住。
隋倘是斯文人,不想惹疯子,于是只能脸色铁青地闭上了嘴,他看向薛凛,期待薛凛能说点什么。
薛凛的确开口了,只不过他冷飕飕地问西尧:“你什么时候跟她说的?”
西尧向后缩了缩,眼神柔弱:“阿凛......”
薛凛克制到了极致,终于按捺不住,他咬着牙,大声呵斥:“我问你什么时候跟她说的!”
西尧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紧紧闭着唇,忐忑又心虚地垂下了眼。
薛凛凉笑一下,只觉得血液上涌,肺腑鼓胀的快要爆炸了。
他到底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怎样的怪圈?魏惜又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他恍惚觉得有些线索可以接上了,有些情绪可以解释了。
她的愤怒,她的失控,她的咄咄逼人。
但更多的,还是她那句“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带来的无力感。
不管他多少次复盘那一天,想要找出这世上最妥帖最成熟的解决办法,都在这句话的衬托下,变得滑稽可笑。
魏惜微微怔愣,难免被薛凛的情绪影响。
看薛凛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西尧那些话。
但不知道也不代表他不认可,毕竟他事实上,就是那么做的。
魏惜硬逼着自己狠下心,不去看薛凛的神情。
她用舌尖抵着下颚,轻吸一口气,佯装云淡风轻道:“魏纯宇,我们回家吧。”
魏纯宇眼皮深折,危险地盯了隋倘几秒,才慢悠悠一扭身,揽着魏惜走向自己张扬的摩托。
他将头盔给魏惜戴好,长腿跨上摩托,单脚支地,一倾车身,让她爬上摩托车后座。
引擎嗡鸣,车身震动,速度表指针骄傲地弹了起来,直指一百二。
魏惜掐了下他的腰,皱眉命令道:“慢点儿。”
魏纯宇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降低速度,愣是把赛级摩托骑出了电驴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 第38章
骑车回去的路上, 魏纯宇终于忍不住问:“你和薛凛到底是怎么分手的?就因为那些交易?”
他刚知道【可爱公主团】这个群,以及魏惜靠交易赚钱的第一反应,也是愤怒。
愤怒过后, 是深深的无力和沮丧。
那时候他在挥霍生命, 矫情的觉得自己凄惨无比,生活没有盼头,只想浑浑噩噩纸醉金迷下去。
可魏惜却已经艰难地爬起来,拼尽力气解决生活上的难题了。
他和她只差了一岁, 但又好像被姐弟这个身份保护了很久。
他后悔没能像个男人一样坚强起来,替魏惜扛起重担, 但回忆起当初, 他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状况。
因为去咸鱼收魏惜出售的那些衣服,他已经求遍了朋友, 把能搭的人情能借的钱都借了。
人家肯长久的借给他, 还是因为他是魏铭启的儿子,总归能还得起。
他当时是真的兜比脸干净,别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但魏铭启和金苏瑜精明地把控着所有资金,生怕他接济他亲妈。
他虽然看不惯薛凛,但他还记得, 沙龙会上,薛凛为魏惜出头那一刻。
当时要不是薛凛,魏铭启的巴掌就要打在魏惜脸上了。
而且凭心而论,他之所以看不惯薛凛, 就是因为薛凛比他优秀, 稳重, 有原则, 人缘好,在任何场合都拿得出手,是所有家长批评自己家孩子必用的对比对象。
他总觉得,薛凛不至于因为那些交易跟魏惜分开,所以他是真的好奇。
魏惜轻叹了口气,漫不经心说:“分开就分开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她一点都不想回忆,不想倾诉,不想解释。
这件事她连阮禛都没说过。
她觉得,在交往过程中发现薛凛更在意别人这种事非常难以启齿。
她愤怒,吃醋,自尊心受到摧折,并深深排斥和厌恶着西尧。
这一切都让她无法面对,她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无法脱离低级趣味,经历过大风大浪却因为儿女情长矫情泛酸,辗转反侧的俗人。
其实时至今日,她都觉得和薛凛那段恋爱是足以让人溺死的温柔乡,她愿意在里面长梦不醒。
但她最终还是坚决地爬了出来,在她意识到她快要因此放弃一些原则的时候。
她不想去反思自己的原则是否过于苛刻,她觉得,一个人的原则和底线是她的成长环境塑造的。
她的成长环境就是那样,她经历了窒息又刺目的场面,她有独一无二的阴影,这些组成了现在的她。
她的个性,她的行为模式,她的思维逻辑都和经历过的事有关。
如果她的原则和薛凛产生了强烈冲突,那只能证明他们不合适。
喜欢可以在一起,但不合适注定走不下去。
魏纯宇开始磨人,掐着鼻音拉长调:“哎呀你就告诉我吧,我特别想知道,你俩到底谁甩的谁啊?”
其实他心里有预感,是他姐甩的薛凛。
因为薛凛今天明显还对魏惜有担忧,有欲言又止,但魏惜表现的格外冷淡。
魏惜没好气道:“未成年小孩儿少打听大人的事。”
魏纯宇被噎了一下,忿忿道:“卧槽你亏不亏心啊,你未成年还跟人早恋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魏惜叮嘱道:“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许跟妈妈说。”
魏纯宇:“知道啦知道啦,分个手而已,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有的是。”
火焰红的摩托沿着宽阔平坦的城市道路,四平八稳地隐入车流中。
当天薛凛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
薛盛卫和孟棠之都已睡下。
其实高考结束后这几天,每天他回到家,屋子里都静悄悄的。
他们似乎默许了他片刻的放纵,连嗅到房间里挥之不去的酒气都没多说一个字。
他是和宋泽臣一起回来的,走前没跟隋倘和西尧打招呼。
西尧泪水涔涔地看着他,蹲在地上说肚子疼。
他瞥了一眼,却只想起了去年跑操晕倒的魏惜。
她痛经到昏倒的时候也没撒娇抱怨,企求关注。
她只是自顾自地蜷缩着,咬牙消化疼痛,仿佛把自己关在真空罩子里,快乐痛苦与否,都与旁人不相干。
她好像,从未对他打开过自己。
他们有太多摩擦,隔阂,误解,隐匿在秘而不宣的情绪里。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她,薛凛不禁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他靠在床下坐着,背抵着床垫,一条腿微蜷,一条腿舒展,左手肘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啤酒。
今天解开了一个误会也好。
起码在彻底各奔东西前,拔出了最后一根刺。
他此时,还以为这会是个完整的句号,虽然有些沉闷,但却可以接受。
第二天一早,薛凛被渴醒,他顶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去厨房倒水喝,正撞上吃血压药的薛盛卫。
“爸。”薛凛叫了一声,嗓子哑的厉害,大概是昨晚在山上着了凉。
他拧开瓶矿泉水,仰起脖颈,喉结一滚一滚,没一会儿喝干了一整瓶水。
薛盛卫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高考出成绩那天。
薛凛差点忘了,还是韩春平打电话催他,他才不紧不慢地登录查分系统,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看了眼成绩。
702.
不管想上哪个学校哪个专业,都稳了。
其实他在出成绩的前两天,就收到TOP2招生办的电话了。
但都是薛盛卫和孟棠之接的,对于教育这方面,孟棠之更有经验。
韩春平听到分数后果然笑逐颜开,忍不住夸了薛凛几句,大致是稳得住,学的扎实,人聪明,虽然平时不怎么听课,但是大考发挥优秀。
最后,韩春平说:“这次魏惜考了709分,是今年的省状元,特别给学校争气,你们俩真是齐头并进,棋逢对手,果然优秀的人就是会相互吸引。”
薛凛轻笑两声,略有些敷衍地听着。
大人们真的很古怪,他们认为高考是一道特别神奇的大门,只要跨过去了,你就不是你了,跟一天前的你都不一样。
你瞬间成熟了,稳重了,值得夸赞了,做任何事都理所当然了。
薛凛还记得,在办公室里,韩春平重重放下茶缸,用那种年龄压制的姿态,一板一眼地说——
“什么年纪做什么事。”
“你错在不该早恋。”
挂断电话,薛凛就没再管后来的事。
他家里是做建筑设计的,且他父亲在这一行颇有成就,他正巧又不反感这个专业,那继承家业就是顺其自然。
薛盛卫和孟棠之最终决定给他报T大的建筑系,他没有意见。
输入学校和专业代码,按下确定键之后,薛凛还有一瞬间的抽离,他忍不住想,魏惜会报什么专业。
他只想了专业,没有想学校。
因为总归不是T大就是隔壁,他知道省状元的电话必然被这两校的招生组打爆了。
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聊理想院校和专业,也没来得及聊未来的方向。
当时他以为,那些毕业就分手,异地相隔的状况根本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就像韩春平说的,他们棋逢对手,始终能跟上对方的步伐,大学不是横亘的坎坷,反倒更加自由,更值得期待。